嘴上却道,“他如今不是在水牢中么。”

十九也脸色阴沉下来,甚至比方瑞德看起来还要愤怒,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你突然愤怒了,对方就会十分费解,继而收敛。

十九看着方瑞德,想起自己第一次杀人时候的心情,斜斜勾着苍白的嘴唇笑了下,宫灯下尽显阴沉,“我不光敢去他的屋子,我还敢杀他呢!”

方瑞德倒没有被十九这样子给吓到,只是他一怔,莫名觉得十九这样子,和阎温有些像,不过阎温的屋子他的人已经搜过,没什么紧要的东西,况且方瑞德这一会失了不少的血,只皱眉催促,“你快些!”

十九转过头,推开房门直奔里间,屋子里面黑漆漆的,她摸到桌边,将蜡烛燃着,四外环顾了一圈,屋内凌乱不堪。

她端着烛台,定了定心神,松开捂着衣襟的手,在阎温的屋子翻找了起来,很快在床头一个敞开的小柜子里面,找到了几方锦帕。

阎温刚才动唇,说的便是锦帕,虽然未出声,十九却认出了,毕竟曾经因为这个,阎温撕扯过她的衣襟,刚巧她刚才衣襟也散开,情景重现,两个人思绪终于对接上一次,灵犀了一回。

这锦帕被人翻了出来,很显然没当回事,可是十九却知道,阎温的身上,到处都是宝,随便拿出个什么都能有用,这锦帕的威力,她曾经可是见过的!

十九有种隐约的猜测,但是又怕自己的猜测是错的,空欢喜一场,只得先按耐住自己的心绪,随便扯了一件阎温的披风,裹在身上,用阎温的腰带将自己的衣襟拢好系上,将头埋在阎温的披风上,深深嗅了一口,然后将锦帕揣在怀里,吹熄蜡烛走出了房间。

出门口的时候,十九一看方瑞德火光下苍白的脸,沉郁的心情不由好了一点。

蠢死算了,还不去找太医,在这等着,早知道她就多磨蹭一会儿,直接让他失血过多而死了,多痛快!

实际上,方瑞德并不是不去找太医,他已经命人去找了,这是到这时候,城中瘟疫大批量爆发,连宫内也出现了瘟疫症状,形式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所有人都人心惶惶,为了借机收服朝臣,太医院的太医,已经全部被他们控制,送到愿意顺服的朝臣家中,去救治其家眷。

他就算马上回去,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人包扎,且他父亲已经对他十分不满,给他个试探女皇的任务,他若是在这个当口再出什么岔子,怕是他父亲真的要放弃他了。

因此他只派了下人先去请太医,索性在门口等着人出来。

十九看了一眼方瑞德,径直朝着凤栖宫的方向走,回凤栖宫的路上,没有人再对她横加阻拦。

十九身上拢着阎温的披风,萦绕着阎温身上熟悉的气味,心暂时安定下来,脑中快速思索着,丞相既然要她做傀儡,为了拉拢她必定会许诺许多的条件,她要设法利用这些条件,既不让丞相起疑,又能够设法帮助阎温。

十九将方瑞德甩出老远,只有两个内侍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她想了一会,没有想出什么合适的对策,有些焦躁,左顾右盼间,发现宫中内侍宫女稀少,多了很多黑甲侍卫,站立在各处宫墙根底下,森森的如同潜伏的恶鬼。

她一路畅通的回到凤栖宫,她的寝殿中外有几个沉默伫立侍卫,殿内还有几个这两天伺候的她的木头宫女。

寝殿内灯火通明,十九折腾了一大通,有些体力不支,想到如今处境,坐到凤床边上,摸了摸肚子,指使旁边的木头宫女。“去给朕传晚膳。”

宫女不为所动,站着和死了一样,十九也没废话,起身就拿着桌上的茶壶“哐当”摔在地上。

每摔一个,就说一声传膳,她也不是为了和宫女撒威风,是要丞相看着,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等到谈判的时候,可以适当的放松条件。

这屋子里都是好东西,阎温朝着她这里送的从来都是真的女皇规格,不像他自己那个破屋子,连个像样的花瓶的都没有。

东西摔在地上是真的心疼,也是真的爽,只可惜这其中好多都是她打算贿赂青山,帮着在阎温那里打探消息的,现如今……

“朕一日是女皇,便不是你们这些……”十九撒疯到一半,突然凤栖宫的寝殿被推开。

丞相脸色阴沉的走进来,进来后见到屋子里满地的狼藉,不由得皱眉看向十九。

十九没像昨天表现的那么胆小,毕竟现在她心中有了底,丞相应该已经知道了水牢中的事情,她若是没猜错,这是来找她谈条件了。

十九看到丞相,象征性的瑟缩了下,更快想到什么似的梗起脖子,怒道,“她们不给我传膳!”

十九指完宫女,又将手指向丞相,“不放我出宫,这是想要饿死我吗?!”

她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反复试探底线,大不了丞相真的要打杀她,她再求饶,她又不要脸。

片刻后,丞相果然开口道。“还不给陛下传膳。”

木头宫女动了,十分利索的朝着外头走去,十九却站着没动,将手里抓着的最后一个砚台,砸在丞相脚边上,“哐当”一声巨响。

“我要出宫!”

十九见丞相对她容忍度果然上升,想来这老狗刚才见他的蠢货儿子,已然相信了她对阎温“恨”之入骨。

丞相低头看了看滚到他脚边的砚台,眉头拧的更深,他今日一整天都焦头烂额,阎温的隐藏势力,在皇城的中的死士,比他想还要多。

今日一整天,戒备森严的丞相府被大批量死士冲进去三次,连伤带杀了他不少的侍卫,虽然没有伤到他的家眷,但对方放话,不放人,丞相府一个也别想活。

丞相已经调动所能够调动的所有私卫,在丞相府布下天罗地网,再有人敢擅闯,必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但是他在皇城中的别院一天之内被烧了两处,连西郊猎场中的宝马也尽数被毒死,令他十分恼火。

如今司职刑部,兵部的朝臣,皆已染上瘟疫,只有他手中有药方,顺服只是早晚的事。

现如今只等梧州援兵一到,他便呈皇天之命除瘟疫,顺应重臣震慑朝堂内外,舒云江金山为后盾,届时这天下大位,即便他不伸手,也会有人送到他的面前!

思及此,丞相不禁感叹,当日阎温中招,被他的人阻截在皇城街道,丞相府虽然也设有私狱,但若将阎温劫入府中,势必会引起阎温的死士倾巢相救,丞相府便成了活靶子。

别院山庄更无隐秘处所,事出突然,丞相来不及寻找妥善安置之处,刑部内外皆是阎温爪牙,万万送不得,又不能直接将人斩杀,阎温手中死士无数,若是直接将人斩杀,疯狂反扑最终造成鱼死网破的局面,便得不偿失。

须得寻觅一处绝对安全之处,先牵制住阎温的爪牙,让其看着人活着却救不出,为他争取朝臣顺服的时间,以及梧州援兵赶到,方为上上之策。

万幸恰逢宫廷禁卫统领爱妻染了瘟疫,一家老小无一人幸免,他手中攥着药方,就等同于攥着他一家老小的性命,禁卫统领眼见着一家老小一脚踏入黄泉,如何能不屈服?

他为丞相大开方便之门,里应外和,助他拿下阎温内院的人,然后将阎温囚于他亲自建造的水牢之中。

南北护卫军早已被他收入门下,加之禁卫军里应外和,这皇宫便如铁桶般密不透风,阎温的手下再疯狂,也杀不进这皇宫半步,现如今整个皇城尽在丞相掌握。

丞相只需要将眼前这傀儡,留到朝臣归顺之时,再设法寻个由头除掉便是……

丞相一番心思百转,将白日因为家中屡屡遭遇阎温死士袭击,以及太尉宁死不屈的破烂事都暂时抛诸脑后。

沉下心安抚面前的这个傀儡,哄得她明日配合自己,在朝堂上将阎温条条“大罪”昭告天下。

因此十九眼看着丞相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后抬头便一脸阴沉尽去,挂上温润笑容,比画了一副面皮还要快。

“婢女不得力,臣明日便陛下调换,或者送上一些,供陛下亲自挑选。”丞相说着,越过地上横尸的碎瓷,踩在被十九扫了一地的纸张上,走到十九身边,“臣现在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同陛下商量。”

这时候婢女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十九看着热腾的晚膳,说道:“朕要用膳。”

丞相对十九没什么耐心,脸色当即就发沉,十九撇见,立刻道,“若不然丞相一起,边吃边聊?”

丞相冷冷哼笑一声,心说这个傀儡能在阎温手下活那么久,能在行宫存活那么久,果然并不像昨日乍见那么窝囊,昨日还跪地求饶,今日就会审势度时,试探他的底线。

亏他险些信她鬼话,好在试探过后,她却是“恨”阎温入骨,否则他便是冒着大风险找替身,也绝不能留她。

不过这种人也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贪图,阎温许了她什么,丞相大概能够猜出,他淡淡拒绝一同用膳的提议,倒是跟着十九进了里间,十九吃,他说。

十九本也不想跟他一起吃饭,怕恶心的吐了,不过丞相说什么,她倒是确实得听一听。

最好能够争取到去看阎温的借口,方才丞相出神,宫女去传膳的时候,十九想到了一种说词,或许能够含混过去……

十九想要见阎温,可阎温却没想到还能见到十九。

水下一刻钟过去,阎温自水下上来,从石台上坐起,滚烫的体温在冷水中浸泡,反倒消减了不少热度,只是冷的厉害,阎温紧咬着牙,闭上了眼睛,想到刚才小傀儡鲜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向他眼神示意,还有将匕首转向自己胸口的动作……

阎温头发全都湿贴在脸上,一向冷肃的表情,在这幽暗的水牢中,慢慢的融化,他的牙齿打颤,身体冷的几乎麻木,但是胸腔中却涌动起了暖意。

嘴唇慢慢的向上勾起,那笑容并不属于一个身陷囹圄的人,笑容中满是运筹帷幄的势在必得。

又是一刻钟,他沉入水中,再随着齿轮转动浮起,如此反复,直到夜深,操纵齿轮的士兵哈欠连天,换班之时,石台纹丝未动,水中却传来细微的声音。

几个黑衣的人从水下浮上来,陆陆续续扒在阎温的石台边上,几个人用绳索连在一起,以彼此的体重为对方在湍急的暗河中,博得生机。

阎温睁开眼睛,苍白细瘦的手指,轻轻的在石台上无声的点着,前三下连续,后五下缓慢,一共八下,是夜间把手的人,和操纵石台的人数。

五人解开彼此之间相连的绳索,其中一个人,解开腰间带着的布包,将小布包打开,掏出一个小药瓶,轻轻放在石台上,阎温斜了一眼,却摇了摇头。

那人动作一僵,想要劝阻,却不敢忤逆阎温的意思,又从小布包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推到阎温身边。

阎温这才看了那人一眼,点了点头,下一刻,五人同时潜入水中,分几路,三人朝着操纵巨石的哈欠连天的卫兵去了。

剩下两人拿着所有小布包潜入水中,只等卫兵一个哈欠没等打完,便被扭断了脖子后,象征得手的哑哨传来,拿着布包的两人,才分别潜入各个牢房中,给还幸存的同伴送吃的。

水牢中昏暗,只靠着几盏残烛吗,勉强视物,阎温拿起油纸包,一滩水便从其中流了出来,他的动作一顿,片刻后缓慢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是面饼,油纸不能完全防水,即便将面饼做的硬了,也还是被水泡的发软。

阎温将面饼送到嘴边,慢慢的咀嚼,过了一刻钟,水牢中的石台还是没有沉下去,操纵齿轮的士兵已经换成了自己人,而另外分发食物的两人,没一会儿潜出水面,将三个士兵的尸体捆在一起,带着在水中游动。

到了阎温的石台边上,阎温停住了咀嚼的动作,脚铐的钥匙递过来,阎温并没有接,而是开口,哑声问道,“死了多少个?”

旁边两人闻言眼圈霎时红了,低头低低应声,“回大人,十四个。”

阎温将脸埋入油纸包中,涌出的眼泪砸到泡发的面饼上,挥了挥手,两人便带着三具尸体,沉入了水中。

这水牢中的所有人,都跟在阎温身边许久,决定将计就计的最初,阎温便已经询问过他们,自愿者留在宫中,为了不引起丞相怀疑,这些人,必将拼死抵抗,即便是被俘虏,生还的几率也非常小。

到如今,即便有顺着暗河进来的人送东西吃,仍旧有不熟水性的人在河中死去,而接下来的几天,即便是所有人都能挨住水中窒息,白日里有人来时,也必须有人自愿死在水下。

只有这样,才能够不引起丞相的怀疑,才能解救外面累成尸山的百姓,才能解救千里之外被牲畜一样分批贩卖的流民,才能彻底悉知丞相老巢,找到被贩卖百姓的去处,最后将丞相连根拔起。

阎温从方瑞德属下口中悉知了瘟疫并非单纯的疫病,而是丞相这老狗为贩卖灾民,利用瘟疫的传染性结合了毒混合,并大肆传播的毒瘟,患病的人会出现患疫病的症状,但是只要及时服用相对应的解药,便能够康复。

而阎温在医师的口中悉知了这疫病中含毒,也得到了证实,并借助方瑞德属下提供的线索,悉知了解毒的药方。

他第一时间派人在城外救治,可这还不够,真正有毒的不是这场瘟疫,而是丞相这个老狗。

即便是此次毒瘟他能够尽全力解救百姓,可是下一次呢?若是没人再能发现蹊跷,若是找不到丞相将流民贩向何处又意欲何为,整个古云国,就会患上毒瘟,且无药可救!

已经太多次,阎温等不得了,只好兵行险招,用自己做饵,步步推算设下此局,到如今,皇城内外皆在掌握,只有一个意外——

便是他的小傀儡。

作者有话要说:十九:我一定要设法救大人!

阎温:……我等你。

——

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写的晚,让宝贝们久等了抱歉,跪。

我还要去写另一个……

☆、唇上顿时一凉

当日阎温去宫外, 亲眼见证医师将解药给刚刚患病的病人服下, 不过两个时辰,病人瘟疫症状全消, 如常人一般行走跑跳。

而那些患病时间久的,来不及服用解药,或者即便服用了解药, 也无法弥补长时间高热给内脏带来的损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衰竭死去。

毒瘟第一次爆发控制住没多久, 就有人几次三番刻意散布,皇城外被隔离的病人,日益增多, 且皇城中家家关门闭户,即便阎温派人四处查探,也还是有很多患了毒瘟的人不肯主动到城外被隔离, 有些被发现时已然暴尸家中, 尸体清理不及时,鼠蚁飞虫啃食, 左邻右舍无从幸免,一传十十传百, 阎温命人救治也来不及。

而同时, 梧州传回消息, 水患之后,大批量流民中也有人刻意散播瘟疫,而后有宣称有药方的人出面, 声称只要跟着他们走,就能保住性命,借此来将流民百姓贩卖转移。

跟着走的被贩卖向不知处,不肯走的便患上毒瘟,梧州一度尸山堆积无人掩埋,梧州首县峰县,几乎不存一户活人,成为死城。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幕后之人一己之私,阎温知道幕后之人是丞相,却苦无证据,抓到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把柄,无法将其彻底撼动铲除。

即便是方瑞德属下的指控,能够折掉丞相二子,令他收敛一段时间,可过一段时间,难保他不会更加丧心病狂。

阎温出生便是奴隶之子,小小年纪颠沛流离尝遍世间丑恶。

饥荒天灾加上人祸,当活着都已经变为奢望,人性能够扭曲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阎温此生唯一的愿望,不求能够令天下太平,只希望能够尽他所能,给天下最卑贱最底层的人,一个生的希望。

不要为了一口面饼,猪狗一般的贩卖儿女,不要为了一点生机,亲人相残,不要……为了孩子能多活一天割肉熬汤。

阎温当日决定将计就计之时,将所有的意外都推算到,当日小傀儡定崇门外拦截他,要他务必不要开窗不要下车,却在他准备假意被俘之时,听见她叫救命。

当时阎温手指放在车窗上面许久,颤抖到几近痉挛。

也是那一刻,他才发现,小傀儡已经不知不觉,在他心中占据如此重要地位。

可当时那种情况,在决定将计就计之前,便早早就命人布下了天罗地网,他将自己如何做,如何引出丞相的人,如何能够迫使丞相,即便将他囚禁别处,最后也不得不将他转移进皇宫水牢,一桩桩一件件,都仔细推算,寸步不能出现错漏,包括他自己的生死。

如若他不慎身死,也会有人继续顺着他牵起的藤蔓,摸到丞相的老巢,将其尽数剿灭。

计划一但启动无法终止,皇城内外,无数条无辜生命悬在他手中,为他一声号令肝脑涂地。

禁卫军统领,将刀架在脖子上向阎温保证,哪怕他一家老小全部丧命,也绝不让丞相看出端倪。

太尉大人一把年纪,患上毒瘟之后,引起年轻时征战旧疾,彻夜疼的无法安枕,却为了不让丞相起疑,不肯早一步服用解药。

死士统领单怀,快马加鞭,追出城外五十余里,将丞相派去梧州搬救兵的长子方祥谨,斩首于驿站中,令巧匠剥下其面皮,制成人.皮面.具,带上继续赶往梧州。

将丞相援兵引入峡谷天险处,以巨石和箭雨,将其击散致溃不成军,再带人殊死拼杀,一个活口未留,阻断丞相退路。

可这一站太过惨烈,单怀朝夕相处的兄弟死伤大半,单怀也被利剑穿胸而过,至今生死不明。

阎温决策之时,便命副统领丹青冒充单怀半路折回宫中,一面是让丞相安插在宫中奸细误以为单怀还在他身边,另一面安排人潜伏在凤栖宫后院,一但小傀儡誓死不肯屈从,丞相要害她性命,自会有人带她从暗道出宫。

本以为完全妥当,他身边只留了几个死士,万没料到丞相竟然将人抓了,阎温当时心如刀绞,因为即便是……即便是小傀儡被俘,当时也已经救不得了。

谁料想开窗之后,带着毒瘟的箭.矢划破肩头,可是马车外却并没小傀儡的踪影,阎温的颤栗缓慢停止,乱跳的心脏归为平静。

这一切只有一件事能够解释,便是小傀儡是丞相的人。

阎温坐在水牢中冰冷的石台上,到此刻回味当时的感觉,都感觉脊背发寒。

这天下敢戏耍他的人只此一个,阎温本想着今夜便下诛杀令……

万没想到,她既不是丞相的人,也没有背叛自己,不知如何与丞相那老狗周旋,竟在他手中活了下来,还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用她的那点小伎俩,装模作样的欺骗方瑞德。

阎温想到她方才不断从自己挤眼睛的样子,垂下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即便是他此刻不该笑,他的人为他死去的重伤的生死不明的无法估量,他应该悲伤,应该默哀,应该自苦。

可是他自苦半生,唯有这点欢愉,真的再不想错过了。

十九并不知道,她布满荆棘的暗恋道路,走了一半,突然拐到捷径而后猝不及防的到了头。

她边狼吞虎咽吃晚膳,边跟着丞相周旋,不断的出言试探他的底线,为自己争取到了各种各样的权利,包括随时去水牢中“折磨”阎温。

丞相说的明日便公布阎温罪状,十九答应的很痛快,因为那些东西,阎温要是能出来,十九相信他能十倍还击给丞相。

若他出不来,无论扣什么罪状,对他的影响也并不大。

丞相两次被十九气拍桌子,但是十九能触逆鳞能顺毛,等到丞相走的时候,两人相谈的也算愉快。

愉快的达成短暂的同盟关系,当夜十九将木头宫女都遣出寝殿之外,趴在凤床上研究着明天要如何的“折磨”阎温,即不让丞相起疑,又能够不伤到阎温,她发现自己真的给自己出了一个大难题。

想到半夜,第二天早上,也没能想出什么对策,阎温昨天虽然和她说话了,但是十九现在想想阎温最开始看向她的眼神,还是一阵腿软。

她觉得,阎温那一刻,是真的动了杀心,丞相到底是怎么生出方瑞德那样的蠢儿子的,真是蠢的太正道了,要不是他小人得志臭显摆口技,十九就算是撕开胸膛掏出心脏,阎温估计也不会相信她说的话。

那她这么久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按照阎温的性格,即便是十九真的设法将他救出去,背叛他的人,他肯定会亲手掐死不带眨眼的。

十九坐在铜镜边上,边打扮边在心里感叹,她怎么就喜欢这么个老东西……现在还要设法帮着老东西脱身,说不准还得搭上小命。

她阿娘曾经说她命苦,她不信,总说她的命她自己能改变,毕竟这老天还给了她预知危险的能力,可是现在想想,是真他娘的苦,相好相好不成,嫁也没得嫁,心上人才软化一点,这就栽到阴沟了。

十九一身盛装,是上朝穿的那种凤袍凤冕,连步摇都选的最长的,走快一点都打脸的那种。

她将自己代入被阎温亵.玩的女皇身份里,现在她去在“折磨”昔日将她玩弄于鼓掌的人,必定要盛装打扮,才能显得她狗肚子盛不了二两香油,继而让丞相觉得她没城府,眼界浅,放松警惕。

其实十九真的没太多花花肠子,之所以表现的这么像回事,一半是逼出来的,一半是……她真的想象过,她若是真是一个女皇,而阎温真的将她禁锢亵.玩,该会是怎样的场景。

十九想的时候,想的还是市集上的那种连续话本,每一本里面,都是阎温对她欲罢不能,她则是无奈痛苦想要挣脱。

她常常以此来缓解自己苦恋阎温的酸涩,想象着阎温为她痴狂,为她一句话从城墙跳下去从池塘跳下去从江边跳下去什么的……

她收拾好了,怀里揣着阎温要她找的锦帕和她早膳时偷偷塞进怀里的糕点,领着浩浩荡荡一行太监宫女,朝着水牢走去。

去水牢的途中,她也没有忘眼睛左顾右盼,将站着黑甲侍卫的地方都记住,并且第一次认真的像记行宫中路线一样,记这宫中各处转弯角门各处假山甚至是能够容身的草丛。

她知道从宫中逃走难如登天,知道她这点小伎俩,根本骗不了丞相多久,也焦急阎温身染瘟疫,大概不一定能够撑到她想到办法,将人救出。

可是十九慌却慌,并不怕,不像是乍一醒来,阎温生死不知的那种心情,现在她知道阎温在水牢中,知道她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进了内院,依旧能见到阎温。

哪怕前路凶险,哪怕他们最终的结局可能只有死一条路,只要阎温在,十九也就怕。

当然了,她会想尽一切办法,豁出命去设法救阎温出去,十九并没有什么济世之心,但她也仰慕英雄,阎温就是她的英雄,她相信他现在只是一脚不慎,只要出去,他便能东山再起,将丞相那握着药方不肯救人,还趁火打劫的老狗千刀万剐!

十九昂首挺胸,走的气势迫人,这时小身板撑着凤袍还是显大,且今天有些不协调。

今日她的胸尤其的大,走起来稍微快一点,就忽闪忽闪的上下颤,且形状还很多变……

十九心里急啊,她怕阎温撑不住,又记着见阎温,走的一快,偷偷踹在心口的吃食就上蹿下跳。

她怕穿帮,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挡整了整身前,然后放缓脚步,继续朝着水牢方向走。

到了水牢门口,十九不许内侍和宫女跟着,可是今早上才派过来的一个内侍,却是执着的跟在十九的身后,还振振有词,“陛下一个人不安全,水牢晦气腥气重,陛下身体虚弱,冲……”

“你觉得我现在就弄死你,丞相会为你杀我吗?”十九冷下脸,心里想扑啦啦的跟一堆,她还怎么找机会给阎温喂吃的!

这小太监让十九一说,瑟缩了一下,飞快的抬头,眼中竟然透着委屈。

一个不跟你进去,丞相才会怀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