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灵犀心头迷惘:青年坐在暗影中,低头敛目的样子,像极了另一个人。

灵犀将自己的想法与好姐妹灵璧分享,灵璧瞅着远处和郡主“谈情说爱”的沈宴,“你才发现啊。尤其是眼下那道疤,与仪宾大人的泪痣位置一样郡主一定深爱着仪宾大人!”

“郡主太不应该了话说沈大人会不会是仪宾大人遗散多年的亲兄弟?”

“沈大人也在邺京,他有没有见过仪宾大人?有没有发现他们很像啊?”

在侍女编排主子时,长乐郡主执着地布着晚膳,对方拒绝,她又换一样新的菜色过来。沈宴并不饿,公务在身时,也不想和郡主多打交道,他拒绝郡主的殷勤。

“不喜欢鸡肉?也不喜欢鱼肉?”刘泠认真地研究他的口味。

“多谢郡主心意,我不饿。”

刘泠又去端了一盘宫保野兔。

“”沈宴坐在门前的三道台阶上,面色略沉,眼神很淡。若旁人看到,定被他的冷气压所噬,退避三舍。

“哦,也不喜欢兔肉?”刘泠仿若看不到对方难看的脸色般,见他不接,便又准备去换。

“我不食荤。”青年在她背后道。

不吃荤?可真是富贵病。作为锦衣卫,执行任务时,他得多受罪啊。

刘泠背着身,步子不停,面不改色,却在无人发现时,嘴角轻轻翘了一下:看,多简单。沈宴油盐不进,还是输给她一筹。

按沈宴对她的态度,不光对她退避三舍,也不希望旁人太关注他们。若他再不回应,长乐郡主一趟又一趟地换菜,定引起大家注意。

唔,现在大家也挺注意只是在沈宴面前,没人敢凑过来看热闹。

刘泠再次回来时,端了两盘素菜。沈宴接过,对她道谢。她看他接过后,又转身离开。沈宴想着她总算走了,正打算安静吃顿饭,长乐郡主再次折返。

她为他添了一碗白米,“我们江州府的米饭,据说比邺京的香。”

“我真不饿。”

“你饭量这么小?还不如我养的喵喵呢。”

“喵喵?你拿我和你养的猫比?!”

“当然不是,”刘泠淡淡解释,“那是我养的狗。”

“”一只狗,拥有一个给他命名“喵喵”的主人。和这相比,被长乐郡主调戏两句,沈宴瞬间心理平衡。

刘泠还要走,沈宴跟她起身,“郡主还要端菜?”

“嗯。你奔劳一日,消耗极大,还不吃肉食,当然要多吃些素菜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舍得你吃苦?”

她的话内容细致,语调却很寡,面色更是从头淡到尾。

沈宴皱眉,他不习惯这样。但刘泠一看就是难说话的人,她只做她想做的,并不在意他的拒绝。

沈宴怎么能让郡主像个侍女一样伺候自己就餐?

“我去端。”

沈宴回来时,看到刘泠坐在自己原来位置的旁边。贵族少女手扶双膝,腰背挺直,端坐的模样,是画上最美的仕女,硬是将寒酸的台阶坐出了瑰伟殿宇的效果。

沈宴手端数菜、嘴叼馒头,看到刘泠,一时自惭形愧,觉得自己的粗俗亵渎了这位清贵的仕女。

察觉他的注视,刘泠抬头,回望他。眸子幽幽凉凉的,无欲无求。

他坐下后,她问他,“你看我什么?”

沈宴扒拉米饭。

“看我什么?”

沈宴嚼口凉菜,将“爱答不理”的态度发挥到了极致。

“是不是我貌若天仙,你顿生爱慕?”

“咳、咳咳!”沈宴口中的饭喷出,白皙的肤色瞬间染红,眸子湿润,连忙找水喝。

刘泠哼笑,“别呛着。”语气带她独有的矜傲。

沈宴缓过气,转身直面她,“看你是觉得你丑。”

“”刘泠被他几个字堵回去,气得胸疼。

她知道他是故意招她生气,但就算拿他自己的长相当衡量标准,她也是美人!

在郡主阴测测的目光中,沈宴无动于衷地吃着饭,且觉出了饭菜的可口。

刘泠调整自己的状态,把火气压回去。她再要挑战沈宴的极限,眼前人影闪来,一人抱着碗蹲到了旁边,“哟!沈大人,你在和郡主聊天?”

沈宴呵呵,头埋在米饭中不抬起。

旁边少女直剌剌的目光扫来,罗凡脸刷的红了,小心看了沈大人旁边坐着的少女一眼,“郡、郡主安好。”

刘泠点头。

罗凡见郡主不说话,却也没有挑刺,胆子大了一点,“郡主,我叫罗凡!我和沈大人是好兄弟,沈大人有跟您提起我吗?”

“没有。”

罗凡立刻用一种震惊又受伤的眼神看向沈宴:沈大人,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在你眼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吗?

沈宴眼皮微跳,“吃你的饭。”

罗凡回头跟几位兄弟使眼色,笑着露出“我们懂”的经典表情,一张圆脸,显得猥、琐:沈大人是害羞了吧?一定是害羞了!

沈宴筷子扔过去:害羞你妹!

刘泠等他们误会够了,才解释,“我和沈大人不熟。”

“啊。”罗凡发觉郡主总让自己窘迫。

刘泠又接着说,“但我很有兴趣了解沈大人。”

罗凡一下子惊住,笑出虎牙。

“他今年多大?”

“大哥今年二十有五了好像比郡主大不少哈,郡主别嫌弃。”

“他哪里人?”

“大哥他是平州人士,但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常留邺京。锦衣卫嘛,皇命在身,我们都这样。”

“他对所有女人都这么不假辞色?还是仅针对我?”

“郡主别误会,大哥他不是对您有意见,他是惯性脸黑”

沈宴额角抽痛:他本人在旁边坐着,刘泠居然和罗凡你来我往、一言一句,聊他聊得唾沫横飞,甚有引为知己的倾向。

“小罗,你该去巡逻了。”沈宴打断那两人热火朝天的讨论。

罗凡愕然,“不是我啊。”

“你的巡逻时间变了,就是现在,快去。”

“是么?我不知道啊,”罗凡一下子紧张了,他的任务变更,他自己居然不知道,还被上峰指出,“什么时候变的?”

“就是你说这句话的上一刻。”沈宴平静道。

“”罗凡终于明白他是被沈宴迁怒了,他脸上的笑重新回去,望长乐郡主一眼,一副“沈大人一定是吃醋了”的表情。

刘泠“嗯”:我懂。

“罗凡!”

“我这就去!”在沈宴发怒前,罗凡连忙跳着跑开。

剩下沈宴和刘泠二人,沈宴望向刘泠,等着她的嘲笑。刘泠抱膝,目若溶溶冷月,并不开口。之前和罗凡聊得投入的长乐郡主,好像不是她一样。

沈宴拿捏不住分寸:刘泠这个女人,不属于他见过的任何一种类型,捉摸不定,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沉默下,重新端碗吃饭。刘泠就坐在一边欣赏他的美色。

她一直看,如影随形。沈宴的脸上渐有异色。

篝火刺光中,沈宴霍然起身,作添饭动作。刘泠根本没有喊他,等走了很远的距离,被手下拉住询问,沈宴不经意地回头,碰上刘泠直而冷的目光。见他回头,她有些诧异,目光却更加灼热。

沈宴抹去眼下绯红,难堪地别过头。

当晚,浓云密布,雾沉青山。大雨如一把墨色的剪刀,劈裂天地,哗哗作响。庭中草叶零落,疾风吹斜,山中微弱的花气和泥藻的清香,在雨中弥漫。

审问刚结束,沈宴从临时搭建的小型牢房出来,带出了一身寒冷。他提着一盏幽暗的灯,行在漆黑和潮湿中。周身被雨水淋刷,他并不在意。他走得缓然,整个世界暗淡,唯灯罩下,那点随风摇曳的火光,留脚下这一片光亮。

临近住宅,檐下铁马叮当作响,一个持伞的姑娘站在黑暗中。雨水倾斜,她自颜如舜华。旁有侍女提灯,见到沈宴归来,侍女们欠身行礼,乖觉地走开。

沈宴脚步微顿,半晌后,才走过去。

刘泠眉目在夜雨中清晰明澈,“夜里睡不着,突然很想你,就过来看看啊别生气,其实我是有事相谈。”

她声音在哗哗雨水里,叮咚好听。

“谈什么?”他开口。

“可以谈一谈你对我始乱终弃的事吗?”刘泠摆弄着自己手中的罗伞,淡定问。

“”

第7章 摸摸沈大人

刘泠接二连三地挑、逗沈宴,沈宴不可能无察觉。他并非迟钝的人,只是近年来,对女色已经没那么在意。尤在执行公务时,沈宴不喜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沈宴现在对长乐郡主处于虚假客气的临界点,“也许之前郡主对我有些误会,实际我对郡主并无他意。郡主芳龄蒹葭”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俯眼而望,长乐郡主手中伞倾斜,如珠雨水淅沥沥地洒下。她一手扶伞骨,一手握伞柄,几次开合一半后又重复。刘泠一心放在手中伞上,根本没听沈宴说话。

刘泠抬了眼,认真蹙眉,“我的伞坏了。”

“”沈宴沈宴被震得无话可说,他满腔严肃瓦解,几乎是立刻被她的无辜语气逗乐。他将手中灯放地上,伸手接她的伞,为她做示范,“你用力方向不对。”

刘泠站旁边,看沈大人教她收伞的正确方式,“我有侍女服侍,不用自己收伞。”

“有些事,郡主还是需要亲为一二。若一朝独身,郡主何以自处?”沈宴帮她收好伞,顺口接了一句。

刘泠偏头,顿一顿,“我听你的。”

她那理所当然的听话形态,让沈宴扶伞的手收紧,过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松开。他看向她,飘飘落雨中,少女与他同站一片屋檐下,方寸天地间,就他们两个,颇有相依到老的感觉。

沈宴不动声色地错开了步子,声音极低,“进屋吧。”

他们需要谈一谈。

完整的房屋被广平王府所占,锦衣卫这边的房舍大多破旧。沈宴是这行锦衣卫的最高长官,他这屋子,却小的一览无余。一室潮湿中,中央地上放着一个木桶,雨点从房顶的漏瓦缝间浇下。

刘泠走去床边,沈宴转身为她倒水,她盯着床脚的一只新长出的蘑菇发呆。沈宴将水递给她,并不主动说话。

“我不知道你住的条件这么差,”刘泠开口,“你一路辛劳,若连睡的地方都解决不好,如何能坚持到邺京?我的救命恩人条件这么苦,我看了很沉痛”

沈宴斜靠着方桌,双手捧盏热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作为锦衣卫,被圣上当全能人才用,沈宴无非是擅长引导话题的。但面对长乐郡主,沈宴觉得她东拉西扯得很有趣,并不想引导她。

热水滚下咽喉,周身温暖了些,沈宴漫声,“郡主这么不安,是要借房给我?”

“不,”刘泠看他,“我邀请你睡我的房舍。”

沈宴漫散的目光一下子凝聚,有一种七尺宝剑破冰的寒冷,冰攒在剑锋上,望之悚然。刘泠没有后退,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他有意让她害怕,但她并不怕。

沈宴慢慢道,“多谢郡主好意,但不必了。”

沈宴的“不”字句,在刘泠认识他后,已经听得很习惯。当自己再一次被拒绝后,刘泠麻木得毫无感触。她遗憾地撇嘴,上下扫视青年的身材。

琅琅琨玉,素素风松。

他越拒绝,她对他兴趣越大。她看上他,他迟早也会看上她的。

刘泠换了话题,“你还记得我们要谈的最开始的话题吗?”

“唔,始乱终弃,我记得。”沈宴语气冷淡,偏有几分嘲意,将她横看一眼。

刘泠听不懂他的讥嘲般,点了头,“那时候,你亲的我。”

“你亲的我。”沈宴一字不改。

“你摸了我的胸。”

“我救了你。”

“在你之前,我从未被男人这么占便宜过。我的清白毁在你手中。”刘泠固执地将自己的话说完。

沈宴又喝一口水,牙有些疼:长乐郡主小事化大、倒打一耙的功底,确实不凡。

“作为补偿,你想让我护送你回京?”他点明主旨。

若她坚持,他可以

“我改变主意了。”刘泠欠嗖嗖道。

沈宴看向她的目光霎时冷下,刘泠是个难缠的人物,他给她一分脸,她会进一尺。且她心脏强大,正常女人有的娇羞害臊,在刘泠身上几乎看不到。

对付普通女人的招术,在刘泠身上,恐怕全不管用。

沈宴淡声,“想我娶你?”

“不。”

沈宴颇为意外,又道,“想我睡你?”

多么糙的话。

若旁的男人敢对刘泠这么不客气,刘泠肯定一巴掌呼去。只是沈宴在故意引导她对他的坏印象,刘泠偏对他印象越来越好。

她竖起食指摇了摇,“不。”

沈宴真正意外了。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刘泠,毕竟那是位郡主,举止优雅的贵女。也许是他龌龊,以为她眼神勾人,总在撩拨他,实际上人家可能只是眼神不好,得眯着眼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