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没听见,所以没说话,呼噜呼噜喝汤。

男孩又轻轻唤了一声:“许小花?”

小花还是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说几句,这个文其实不太适合当睡前故事,小花的童年挺惨的,而我无法跳过这个阶段直接写长大以后的事,所以建议大家如果不想看太虐的东西就请以后直接看下部分,我就当练个笔,安安心心写完这个故事。

其实我每天看你们的留言,大家都说哭了,说心疼小花,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们,恩,然后,如果明天留言骤减我也不会意外,不带给你们伤心比较好。

弟弟来了

于是两个孩子脑袋挨着脑袋挤在一起吃粉,男孩小声对她说:“你看,下面有好多牛肉,别人没有的。”

小花没听见,所以没说话,呼噜呼噜喝汤。

男孩又轻轻唤了一声:“许小花?”

小花还是没说话。

男孩愣了愣,小花偏过头来催他:“你怎么不吃?快吃吧。”

男孩说:“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

“我听得见。”

“我刚刚跟你说话你没听见!你已经好几次这样了。”男孩揪着眉毛。

小花放下筷子,小小声地:“这边听不见了。”

她的手指着右边的耳朵,“以前一直嗡嗡叫,后来就听不见了。”

耳朵听不见是多大的事?对于男孩来说,这最起码是应该要告诉大人的事。

“别吃了,我带你回家!”男孩牵住她的手。

小花却想了想,问他:“沈熙知别告诉我爸爸妈妈好吗?”

“为什么!”男孩不能理解。

陈记面馆人来人往,小花指着碗里还飘着的几块肉说:“你吃,你吃完我跟你说。”

男孩唰唰把肉吃掉,牵着小花回家,他的房间里还摊着之前练大字的笔纸,小花玩着洗干净的毛笔说:“如果爸爸知道了,就不要我了,阿嬷死了,我怕他也不要我。”

“你…”男孩有些无措。

“阿嬷让我留在这里不要再回去,所以我不能回去。”小花扬起脸,夏日午后的太阳那么炽烈,洒在她瘦小的肩头。

男孩想起小花阿嬷,那个奶奶人很好,会塞糖给他吃。

“你想她吗?”他问。

小花点点头。

男孩拿走小花手里的毛笔,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印着他的脸,他说:“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我保证。”

小花笑了,放心地点点头。

男孩哼了声:“还笑得出来?你不怕吗?”

“怕。”小花说,“可是我更怕爸爸不要我。”

男孩说:“不会的,他是你爸爸。”

小花没说话,低下头。男孩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为什么小花变了。

一开始并不友好的两个孩子突然要好起来,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小花在留级线上惊险飘过,问男孩:“二年级还会这样吗?”

其实不会的,但男孩说:“会啊,每个年级都会。”

小花心惊胆战,在男孩的督促下开始用功读书,她改掉了乡下的方言,暑假练大字的成果被老师注意到,班主任特别在班会课上表扬了她的字,这是她第一次得到同学的瞩目。虽然,她还是坐在最后一桌,辫子还是乱糟糟的,但她喜欢上了自己的名字。

二年级了,她也学到了“平安”这个词,老师说,是个寓意很好的词语。

她在放学后买了金币巧克力给男孩,男孩随手递给她一罐牛奶:“我不爱喝。”

两人吃着零食回家,不一会儿后小花敲响男孩家门,慌张无措地问他:“沈熙知我妈妈肚子疼,你知道医院怎么走吗?”

两个孩子是没办法把陈爱丽弄到医院去的,男孩跑到对面去看,发现陈爱丽腿上都是血,而小花紧紧攥着他的手,脸色惨白。小男子汉这时候发挥作用,他打电话到厂里找爸爸,沈忠义和许建国很快赶回来,将陈爱丽送去了医院。两个孩子被留在家里,小花一时缓不过来,呆呆坐在地上,男孩拍拍她:“没事的。”

小花说:“沈熙知我头好晕。”

然后就昏倒了。

刚刚还沉稳如大人的男孩慌张起来,他打去单位找妈妈,可是梁柔出去了,不在厂里,没有大人该怎么办?男孩在这时生出一种渴望,如果能快些长大就好了。

幸好小花只是昏了一下子就自己醒来,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沈熙知就在旁边,他握着她的手,坐在地上。他从不坐地板的,小花想。

正想着眼睛又瞥见地上的血,小花攥紧他的手说:“沈熙知,好多血。”

男孩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想了想说:“你去我家好不好?”

好,可是小花走不动。

他蹲在她面前,说:“上来,我背你。”

小花手脚发软头晕目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他房间里的。她躺在他的床上,头上贴着一块毛巾,他一会儿给她掖掖被脚,一会儿摸摸她的脸。他的手没有阿嬷大,却跟阿嬷一样让她感到舒服。

她问他:“我妈妈为什么流血?”

“可能要生宝宝了。”他在她面前总是知道得比较多。

小花嘟着嘴:“是弟弟。”

“恩?”

爸爸找人看过了,说妈妈肚子里是弟弟。

男孩说:“不一定准的。”

小花说:“不知道弟弟会不会喜欢我。”

陈爱丽在这一天生下一个八斤的大胖小子,把许建国乐坏了,他拉着沈忠义感慨:“我妈没走前就想抱孙子,可惜没等到这一天。”

沈忠义拍拍他:“老太太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是。”许建国抹了抹眼,“沈主任,还要麻烦你给孩子取个名字。”

“这个我不行,你自己想。”沈忠义摆摆手。

“我个大老粗可不能耽误我儿子,沈主任你就帮帮忙,给我儿子取个像熙知一样一听就特别有文化的名字!”许建国笑着说,他是真觉得沈主任给他儿子取的名字特别好。

沈忠义想了想,把这事接下来:“行,我回去查查字典。”

第二天,梁柔带着儿子和小花来医院探望,小婴儿没在病房里,沈熙知有点失望,而小花却是松了口气,她偷偷对他说:“我怕弟弟不喜欢我。”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男孩不在乎。

小花说:“不行啊,弟弟不喜欢我不行啊。”

这句话男孩听过就忘,几年后回想起来才明白小花的意思。

梁柔在病房里和陈爱丽说:“真羡慕你,一儿一女凑个好字,熙知他爸爸也想再生一个,为了这事跑了不少地方。”

陈爱丽因为久坐不动生不出来,最后被拖去剖了一刀,现在麻药过了正是疼的时候,正好和梁柔说说话分散注意力,她说:“哎哟这可不好办,厂里不让吧?”

计划生育抓得严,有单位的人基本不可能生二胎。以前就听说过睡睡家躲进山里生孩子,后来被计划生育办的人逮住了拉去引产。

梁柔点点头:“是不好办,熙知他爸爸打算提前买断。”

陈爱丽惊得说不出话来,为了个孩子连铁饭碗都不要啦?

等人走了陈爱丽把这事跟许建国一说,许建国也惊了:“不会吧?”

陈爱丽哼了声:“她说羡慕我?你说她是不是故意气我啊?我就生了一个儿子,那个女儿可不是我生的。”

她在月子里许建国不好说什么,只能往外走:“我去看看咱家小子!”

陈爱丽这才笑起来:“急什么,待会护士会抱来喂奶。”

小家伙每天都会被抱来喝母乳,小花下次来的时候就见到了弟弟。弟弟躺在妈妈身边,手脚都被裹在包被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安安静静看着天花板。妈妈睡着了,爸爸去给妈妈打饭了,她偷偷往床边挪了几步,打量小小的弟弟。

弟弟黑黑的眼珠子滚了滚,看见了姐姐。

他没哭!小花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包被,弟弟在被子里动了动,吓得她赶紧松开手。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小花跟男孩说:“沈熙知我弟弟眼睛可大了,看见我也不哭,我觉得他是喜欢我的。”

男孩什么都没说,伸手扯了扯她的耳朵,心想:这小花心真大啊。

沈忠义闲来在家翻字典,取了栋梁二字,沈熙知趴在桌边看爸爸圈的字,问:“弟弟叫许栋梁吗?”

沈忠义解释道:“顺便一起看了,栋字给他,梁字留给你弟弟。”

男孩一脸不高兴:“我不要弟弟。”

沈忠义揉揉他脑袋:“弟弟可以陪你玩。”

男孩说:“小花陪我玩。”

于是许小花的弟弟有了名字,叫许栋。许建国很满意这个名字,上户口那天给大院里的人发了糖果,小花也得到一口袋,美滋滋地含在嘴里说:“沈熙知,我觉得有弟弟也挺好的。”

男孩并不这么认为。

陈爱丽坐月子娘家没来人,许建国又要上班,所有的事都落在了小花肩上,她早晨上学前要给弟弟泡牛奶,回来顺便去食堂给妈妈打饭,晚上还要洗弟弟的尿布。

男孩问她:“现在你还觉得弟弟好吗?”

天气开始凉了,小花的手洗尿布洗的开始一层层脱皮,但她还是点点头:“我弟弟可爱。”

但男孩只相信自己看见的,有一次小花放学晚了耽误给陈阿姨送饭,陈阿姨一直扯她的辫子,很生气地跟建国叔叔说:“我给你们家添了个儿子居然连饭都吃不上。”

他看见建国叔叔打小花,小花不敢哭,怕吵醒弟弟。

他问她:“现在你还觉得弟弟好吗?”

小花仍旧点点头:“他是我弟弟啊。”

又到了春节,大年初一小花抱着穿红艳艳新棉袄的弟弟来沈家拜年,她跟男孩说:“爸爸给我和弟弟都买了新衣服。”

小宝宝被放在沈熙知的床上,拿着他的模型玩具咯咯笑。

其实…挺可爱的。男孩心里想。

他让小花教他怎么抱弟弟,小小的婴儿那么软,抱在手里让人害怕,可弟弟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沈熙知舍不得放手。但小婴儿哇地哭起来,扭头找姐姐。

男孩哼了哼:“一点都不可爱。”

小花一接过来小婴儿就不哭了,还咧着没长牙的嘴咯咯笑,小花说:“你看,弟弟喜欢我。”

“他喜不喜欢你就那么重要吗?”男孩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小花点点头。

之后沈熙知都很忙,跟着爸爸妈妈出门拜年收红包,他往年的红包都存在一个小猪存钱罐里,今年也是一样,他和妈妈一起把红包塞进去。

妈妈问他:“宝宝,以后用这些钱上大学好不好?”

男孩没吭声,夜里将存钱罐打破了,数了数究竟有多少钱。隔天他去找小花,小花嘘了声:“弟弟睡着了。”

他拉着她往外走:“跟我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小花听不见了嘤嘤嘤,这个帐我到后面会跟渣爸好好算一算的,放心。

有人猜到熙知带小花去哪里吗?

许栋宝宝

小花不肯,说:“妈妈睡觉了,我要带弟弟。”

男孩不管不顾:“你先管管你自己吧!”

两个孩子在门口拉扯,正巧许建国买菜回来看见,笑着说:“熙知找妹妹玩啊?”

“恩。”男孩点点头。

许建国抱走许栋,说:“去玩吧。”

于是小花自由了,被拉下楼,她问:“沈熙知我们去哪里?”

男孩说:“医院!”

“为什么?”

男孩扯了扯她耳朵。小花立刻惊恐起来,捂着耳朵往回逃:“我不去我不去。”

立刻被逮住,男孩说:“那我以后不跟你玩了。”

小花很为难,半晌后说:“我怕。”

她很少说怕,连地里的大虫都敢捉,却害怕去医院?男孩牵住她的手:“怕什么?我打针都不哭的。”

小花就这么被带到医院,正月里来医院的人少,沈熙知拉住一个护士阿姨问了耳鼻喉科,领着小花上去了,里面有个老大夫正在悠闲喝茶,见门口两个小孩子就出来问:“你们找谁?”

小花躲在男孩身后,男孩问:“爷爷,你会看耳朵吗?”

老大夫说:“会啊,你要看吗?”

男孩把小花推出来:“是她要看。”

于是小花坐在了小板凳上,有长又凉的东西探进耳朵里,老大夫打灯看了又看,告诉她:“耳膜破了。”

“什么破了?”小花听不懂,男孩也是。

老大夫耐心解释:“耳膜破了,所以听不到了。”

“那能治吗?”男孩问。

老大夫摇摇头:“当时为什么不来看?这都多久了?手术意义不大啊。”

一听手术小花吓坏了,她捂着耳朵求男孩:“我不手术,我听得见的。”

男孩问老大夫:“那怎么办?”

老大夫说:“可以戴助听器,不过那个很贵。”

男孩看了看小花,她是真害怕的,拉着他的手在发抖,他咬了咬牙,掏出口袋里的钱,零零散散堆满桌子,问:“爷爷,这些钱够吗?”

小花没见过那么多钱,老大夫帮着数了数,说:“够买个普通的了。”

“不能买最好的吗?”男孩皱着眉,这已经是很多钱了,妈妈说这些钱可以给他买一辆很好的山地车。

两个孩子垂头丧气地出来,男孩失落极了,拉着小花质问:“到底是怎么搞的嘛!”

小花捂着耳朵的手一直不敢放下,站在医院门口,她说:“爸爸打了我一下。”

这一天,成为了男孩永远无法忘怀的一天,面前的小花没有哭,可差点把他说哭了。

“你住院那天,爸爸打了我一下。”

他记得的,那天建国叔叔带她来医院向他道歉,他的手很疼,很讨厌她。那天,建国叔叔打了她。

对的,男孩回想,好像就是从那以后,她总是听不见他说话。她总喜欢偏着头,她不再是乡下的小花,她变得凡事都隐忍,她害怕爸爸不要她。

曾经积压在心里的轻视,厌恶,来不及说出口的好感,喜欢,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怜惜。男孩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