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喜大大方方伸手给他瞧:“来的路上擦伤的,在这里我又不用做什么,可别误会谢大哥。”

墨白来的时候受了重伤,神志不清,一时无法判定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不过在这里的确没有受伤的可能,他也就信了她,说道:“等我的伤好了,解决了宇文弈的事,我们就回墨城。”

“嗯。”喜喜合眼歇了一会儿,又道,“彭秀的事也要解决。”

说起彭秀,墨白说道:“彭秀好像很不愿意你提起申屠定的事。”

“大概是当年太过深爱,就变成如今的无比憎恨了吧。”虽说这么解释是合理的,但喜喜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既然彭秀那么在意这件事,那为什么后来申屠定屡次要相见,她却不见,不给任何机会呢…你不是跟我说过,她在江湖上以机巧闻名吗?那她难道没有想过,当年夜明珠一事,是中途发生了变故,才让申屠定没有按时赴约?而且以后来申屠前辈的表现来看,彭秀就真的不觉得是对方没收到字条吗?”

“这件事,也唯有彭秀自己知道为什么了。”

“嗯,也不急,我们不去找她,她迟早也会找上门来,就是那个宇文弈追杀你的动机蹊跷,而且那样冒险前来大央,我怕他连自己兄长的面子都不给。”

墨白倒不担心这个:“不给谢渊面子不是重点,重点是谢渊能不能放下面子拦住他。”

喜喜笑道:“看见你这么轻松我就放心了,谢大哥肯定是能拦住他的。”

墨白合眼低语:“倒也不能肯定,只是着急没有用,倒不如放宽了心养伤。”

这倒是他的一贯作风,喜喜觉得他性子还是带着冷酷的。她将毯子提了提,遮住他的手。自己也倚在他一旁,闭眼休息。

在山谷里不比外面凶险,喜喜没有跟墨白同住,墨白一天只见她几次,总觉得她很忙,却不知道忙什么。喜喜三令五申不许他出门,好不容易等了五天,伤势好转,可以下地,他便出门去找人。

山谷地势颇好,四周是高山,中间平坦。竹屋整齐排列在平地之上,走了一遍,才发现是个八卦阵,如果不是精通周易的人,连这小小地方都走不出去。

从“村子”出来,面前是一片小树林,今天没起风,但树林中却像有风刮过,落叶纷纷。

林中一抹浅绿在入秋的树林中,显得分外显眼。绿影站在枯叶之上,手执长剑,一剑一剑往同一个方向劈,动作一直在重复,神情一丝不苟,没有半点嬉闹的模样。

墨白怔了好一会儿,眼底的怔愣渐渐染上怒气,不消片刻,又平静凝视。

喜喜练得很专注,没有发现墨白。等她停下来歇口气,往树林外看去时,那里已经不见人影。

墨白已经在折回小屋的路上,脑子里也在重复着喜喜练剑的样子,专心得连谢渊出现在旁边也没发现。直到他咳了一声,才回神:“是你要教她练剑的?”

谢渊立即说道:“冤枉啊,哪里是我要教她,分明是她缠着我要学的,你再冤枉我,我就改名叫‘巨渊’了。”

墨白没有笑,沉默不语。

谢渊笑笑:“云姑娘缠着我,说不想再做累赘,想跟你并肩作战,让我教她武功。可是啊,她没有根基,只能从最简单的开始学了。每天挥剑五百下,是基本功。那么柔弱的一个姑娘,可不比一般的男子差。碰见她,是你的福气。”

墨白说道:“不要让她知道我知道她在学剑。”

谢渊好奇道:“为什么不让她知道?遮遮掩掩的多辛苦。”

墨白没有解释,只是他知道,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她是宁可遮遮掩掩,也不会希望他自责的。

又过三天,喜喜依旧是早出晚归,墨白也当作不知晓。这日喜喜拿了药来给他换,瞧见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又欢喜又嫉妒:“难怪谢大哥说你身体底子好不用担心,想当年我受伤,可是足足养了一个月。”

墨白见她模样委屈,安慰道:“那我也假装一个月才痊愈吧。”

喜喜扑哧一笑:“好啊。”

屋外也有人声音愉悦:“哎呀呀,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说来得不是时候,可人却推门进来了。谢渊皱眉道:“我弟来了,正在外面喊打喊杀,要我把你交出去。我当年走的时候,他恨极了我,指责我忘恩负义,抛弃家人,并说一世都不会见我。可现在他却亲自找上门来,看来你真的跟他结怨不浅。”

喜喜说道:“谢大哥是想我们当面对质,有什么仇什么怨都说个清楚?”

“正是。”

“可要是他非杀墨白不可呢?”

“我会拦着。”

有他这句话保证,喜喜这才决定去见宇文弈,与其出谷后继续被追杀,倒不如问个清楚。万一只是误会呢?

墨白出去的时候,喜喜又在袖子里藏了把匕首,要是宇文弈动手,她也好有个防范。

但宇文弈明显没有动手的能力,喜喜见到他时,只觉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差,甚至连墨白的脸色都不如,十足的病公子。看得谢渊都皱了眉头:“你的病为何还没有好?我让人送去的药,难道你没吃?”

宇文弈冷笑一声:“一个陌生人送来的草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有毒。”

谢渊面有怒意:“自己性命的事,是拿来赌气的吗?!”

他一凶,连心高气傲的宇文弈都闭上了嘴,没有再顶嘴,只是嘟囔着“不用你管”,生怕他再追问再凶人,转而盯着墨白,见他伤还没好,目光又冷厉又含着嘲讽。

喜喜见彭秀和林莫都站在他背后,想必谢渊将雨楼其他人都拦在了谷外,不过单是这两人,也不好对付啊。

宇文弈直盯墨白,见他眼神冷漠,更压自己一筹,终于是盯不下去了,狠狠道:“哪怕是有他护着你,我也不会放过你。”

墨白平静地问道:“我何时得罪过你,要你千里迢迢跑到大央,召集高手追杀我?”

“你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子。”

墨白目光一收,立刻落在喜喜脸上。喜喜眨眨眼,神情肃穆:“宇文弈你不要乱说话,我什么时候跟你有瓜葛了?你出现之前,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宇文弈逼视道:“我说的不是你。墨白,你抢走我最心爱的女子,结果却要娶别的女人,你说我恨不恨?她那么喜欢你,还愿意为你去死,你却娶别人!”

喜喜柳眉顿时高挑,回以方才墨白看自己的眼神,哼,还瞅本姑娘,还敢这么瞅本姑娘,明明是你自己跟什么姑娘纠缠不清。

墨白眼神凛然,如刀锋般盯着宇文弈:“我从不知道有那样一个姑娘。”

宇文弈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一张俊白清瘦的脸顿添怒气:“她说过,墨城是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地方,你也是她一生一世要护卫的人,你死她死,她死也要护你不死。你明明也默认她这么做了,可你竟然说你不知道,你如何忍心负她!”

喜喜已经快哼出声来了,情债啊这是,这边跟她生死相依,那边让个姑娘舍身护卫。嗯…不过为什么总有抹红色影子在脑海里游来游去?墨白眉头拧了又拧,许久才在宇文弈愤怒的注视下开口:“你说的人…该不会是…白烟吧?”

宇文弈冷笑,看他的眼神依旧是满满的“你这负心汉渣男”的鄙视,点头:“就是她。”

墨白抚额。

谁来把这愣头青揉成团丢去红烧?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谢渊见气氛好像变了,一直没出声的他问道:“谁是白烟?”

喜喜脑门上的青筋在跳:“墨城的护卫长,白家人,也就是世代护卫墨家的死士。”

谢渊悄然明白这边气氛转变的原因了:“弟弟…既然是世代死士,那说出那些话,也没错,更没有暧昧,我想,你是误会了。”

宇文弈愤然摇头:“不可能,她说过,她不留在我身边,是因为要回到墨白身边。”

“她是护卫。”

“一个护卫怎么可能说出她生是墨家人,死是墨家鬼的话来?”

墨白觉得头有点疼,这些话他听来是没错,正常得很,但如果碰见个醋瓶子,就出大事了。他道:“白护卫护送东西回墨城了,收到传唤的消息也要几日,你等她来了,再问个清楚。”

“你是想趁机逃走吧?”

喜喜笑盈盈插话:“如果宇文公子对自己的人马围困山谷没有信心的话,大可以现在就动手。”

宇文弈瞧她一眼:“别用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

“那你就打吧,如果墨白真是包菜姑娘喜欢的人,那你暗地里杀了他,被包菜姑娘知道,肯定要恨死你的,你喜欢她,总不会连她的脾气都不知道。”

宇文弈一顿,恨恨道:“墨白,你最好不要想着逃走,否则谷外的弓箭手,定会将你射成肉饼。”

墨白一点也没想着出谷,他是傻了才会在伤没好又没援兵的情况下出去。

宇文弈说着已经准备离开,也没打算和谢渊多说一句话。

“彭前辈。”喜喜喊住彭秀,“晚辈想借一步说话。”

彭秀看着她,眼有警惕之色:“小姑娘,哪怕这件事真是误会,也没有解开。如今你我立场不同,在这件事没解决之前,私底下还是不要有接触的好。”

话说得在理,喜喜也就没有再拦。

谢渊送走宇文弈回来,一见墨白就笑了,只差没笑出声来:“那叫白烟的姑娘当真只是你的护卫?”

墨白看着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开口道:“出去。”

谢渊偏是不走,坐在一旁拿了茶悠然道:“弟妹一点都不紧张?”

喜喜摇头:“如果说那人是包菜姑娘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能这么信誓旦旦?”

“因为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谢渊叹道:“本来以为这是个误会,日后还能让我弟弟如愿,没想到又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他幽幽叹着,将这秋天都叹出几分凉意来。

“阿嚏。”

“阿嚏。”

白烟白了旁人一眼:“我打喷嚏你也跟着。”

宋神医摸摸鼻子感慨:“冤家啊。”

“大冤家。”

白烟扬鞭赶马,宋神医就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赶车:“慢一些,城主不是说了,地窖里的东西都是宝贝,要完好无损送回墨城吗?”

“我已经赶得很慢很平稳了。”

他们刚带人快马加鞭赶到云家,从地窖里搬了东西出来,弄得灰头土脸,现在白烟脸上衣服上还落有灰尘。她性子急,也顾不得形象大损,驾车就回墨城。

这会闲下来,宋神医见她面颊一处黑黑的,说道:“脸上有灰。”

白烟抬手往脸上一抹,结果黑的是左脸她抹的是右边,这下两边都黑了。宋神医探身瞧了瞧,蓦地一笑,提袖给她擦。

白烟抓了他的袖子就把脸往上头蹭了蹭,蹭得他袖子脏了一圈。宋神医心悦:“也就只有我不嫌弃你了。”

“你是不敢。”

“我怎么不敢了?”

“你怕我揍你。”

这话好像是真的。宋神医还想开口,突然鼻子一痒,又打了个喷嚏,旁边也同时传来喷嚏声。

白烟不由抖了抖,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念头刚起,一只信鸽停落在马头上,咕咕叫着。

“是墨城的信鸽。”白烟停下马车,将那信鸽抓住,取了它脚上的小竹筒,倒出一张字条。

“城主有难,速来方城。”

白烟的眼神立即满染不安,娇媚的脸上也没了笑意,跳下车唤了一声。潜伏在暗处的护卫转眼落了九人,她神色凌厉,声音如将军下令:“城主有难,老七老八你们护送东西回城,其余的人跟我去方城。”

话落,一群人转眼就消失在平地上。

等老七老八想去问手无缚鸡之力的宋神医准备往哪边去时,却发现车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两人面面相觑,他什么时候走的?往哪儿走的?

谁也没看见,谁也不知道。

离方城比较近的墨城人已经到了山谷,由谢渊领了进来,免得和守在谷外的雨楼人打起来。

这儿是他养老的地方,他可不希望被弄得腥风血雨的。

他正往回走,就见喜喜拎了一坛子酒和食盒过来,快到近处,才停了下来,展颜:“谢大哥。”

谢渊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找你弟弟聊天。”

谢渊笑道:“你不怕他找你麻烦?”

喜喜两眼一弯:“所以我才特地在这个时辰出来呀。”

谢渊立即恍然,原来她是要找自己做护卫,说道:“走吧。”

喜喜跟在谢渊一旁,一起出谷。才到山谷出口,喜喜就道:“这四周果然埋伏了很多人。”

谢渊惊讶地道:“你能感觉得出来?”按理说不可能,毕竟他们藏得很好,而且她也不会武功,听力自然比不上习武的人。

“不是,只是你弟弟就在不远处坐着,我们出来的动静这么大,他却半点反应都没,看也不看一眼。说明如果真有人要逃,自然会有人帮他拿下,可眼前就他一人,所以那些人定是在暗处藏着。”

她虽然不会武功,但这份聪慧可以弥补,这份胆识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谢渊跟她相处得越久,就越明白为什么墨白那冰川会被她给融成了暖流。

人快走到旁边,宇文弈才从高处低头看去,见是他们,嗤之以鼻,不屑问话。

喜喜举了举酒菜,笑道:“宇文公子,我跟你打听件事。”

“我不听,你可以滚了。”

喜喜笑脸一僵,这混蛋…要不是为了墨白,她早脱鞋扔他了。她咳了一声当作没听见,眼一转,说道:“噢…我只是好奇罢了。我跟包菜姑娘也算是朋友,但是从来没听她提起过你这个人,现在你一脸情痴地跑过来,我总觉得你认错人了。”

宇文弈当即跳了起来,这一动怒心口就犯疼,咳了几声才缓过来,一脸难以置信道:“她从没有提起过我?”

见他一脸难过喜喜就开心了,面上却是遗憾:“可不是。”

宇文弈又瘫坐下来,许久才道:“她没良心。”他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上面蜿蜒的伤痕好像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出来,“我路过山道,碰见受伤倒地的她,救了她,没想到她醒来后给了我一刀,差点没把我的手砍下来。我记恨她,心想着要是我真残废了,就把她留下来为奴为婢一辈子。没想到她很愧疚,主动留下来。”

“噢…你对她日久生情了?”

“是。”

他答得倒是爽快,不遮遮掩掩,喜喜总算是找到他一个优点了。

“后来我手好了,她也要走,我跟她说我喜欢她,她拒绝了。”说到这里,他面色煞白,手有些颤抖,“我不想让她走,她说她一定得回去,因为墨城有她要守护一世的人。”

喜喜问道:“墨白?”

宇文弈将牙齿咬得咯咯响:“对,就是他。”

喜喜默默心疼了下无辜躺枪的墨白,问道:“后来呢?”

“我还是不让她走,要去找墨白决一死战。她就对我说了那句话。”

喜喜问:“哪句话?”

宇文弈几乎把牙磨碎:“他死我死,我死也要护他不死。我生是墨家人,死是墨家鬼。”

喜喜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据她所知,白烟这几个月可没有外出,宇文弈那么恨墨白,不会等到现在才出手吧。

“五年前。”

喜喜一顿,连谢渊也感觉意外了:“五年前?那为什么现在才来找墨白?”

宇文弈终于是将视线定在喜喜身上:“因为她。”

喜喜莫名:“我怎么也躺枪了?”

“因为墨白要娶你!”宇文弈一激动,又咳咳咳起来,好一会儿才喘顺了气,“白烟有喜欢的人,我尊重她,不拦着她。可是我前两个月突然听见墨白有未婚妻了,可未婚妻却不是白烟。她那么喜欢墨白,可他竟然娶别的女人,那白烟得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