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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司有言怕他真的是良医,回头却找不到,就波折了,毕竟皇城也不小,派人在外面盯看,终究不放心。他略一想,说道,“你暂时住在国师府,朕想见你了,方便随时召见。”

司徒空当即说道:“臣领旨。”

国师历代都以侍奉皇族为天职,观天象、问吉凶、祭天、问神,都围绕着皇家,皇族也敬重国师,因此国师府设在宫殿中,但先帝又怕国师府里的人乱入宫闱,因此国师府虽在宫殿内,却又是在最边缘,与皇宫有一墙之隔,墙之高,足有两丈。

因此严格说起来,国师府有入宫中的门,本身却并不在宫里。

独孤羊走进国师府时,就留意到了那高耸入天的祭台,记得当初那祭台没有那么高,现在看起来,是在这半年里加高了。

追月就在里面。

他听见她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了。

他离追月,近在咫尺。

在前面领路的司徒空突然说道:“你如果能治好长公主,那就是大功一件,皇上会重赏你,看来你对自己的医术有足够的自信,否则不会放弃揭发端王的那笔金子,而来赌这一把。”

独孤羊收回思绪,看着眼前人的背影,说道:“我并不是全是因为想赌一把,而是因为我知道,国师才是明主,端王不过是个庸才,为他效力,愚蠢至极。”

司徒空步伐微缓,缓缓回头看他,笑道:“你倒是识相。刚才在大殿上,我以为你只是贪财,但现在我改观了,你是聪明,不是贪财。话说回来,端王真的没伤及心脏?刺客真是他自导自演的?”

目光炯炯,充满了试探的意味。独孤羊说道:“端王肉厚,就算深入一寸,也只是皮外伤。”

司徒空顿时失声一笑,这人知道端王没有自导自演,否则就真的只是皮外伤,怎么会刺入一寸深。但他不点破,却又不想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别人觉得他好欺负。

是个聪明人,聪明得还不会让人不舒服。

但没有调查清楚他的背景之前,在国师府里的一举一动,都要在他的监视之下,也绝不能让他接触到长公主。

他让下人领他去了客房,自己往书房走去,还在半路,就有人过来禀报说道:“掌司在书房等了半天了。”

“嗯。”司徒空还在廊道中,就见有个人站在书房前,哪怕等了很久,也没有露出一丝不耐烦。等他走到附近,那人就问了安。他冷淡答应一声,没有进去,这国师府,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让你杀端王,你却差点捅了个篓子回来。”

“端王认出了我,周围都是他的护卫,不好继续下手,不然会给您惹来怀疑。如果皇上追究起来,多少会给您添堵。”

谢时负手向他,坦荡而不设防,是种让人看起来很舒服的姿势。司徒空就很喜欢谢时坦荡忠诚的性子,还是个明白人,比一般人都好使唤。

“如果不是端王自己蠢笨,又碰上两个叛徒,那我同样会有麻烦。”

谢时笑笑说道:“如果端王不蠢,如果属下不知道那两个人打算做叛徒,那在路上,属下一定会解决端王。”

司徒空冷冷一笑,说道:“端王被贬,这比杀了他更难受,也算是熄了我的怒火。谢时,你知不知道那个叫杨不多的大夫?”

“知道一些,他出身大周,常年在南楚行医,是个很有名气的赤脚大夫。南楚太子甄莫林知道他的美名后,让人请他为南楚皇后治病,没过两日,南楚皇后就病愈了。恰好端王受重伤,不愿用南楚御医,自己去找了杨不多,逼迫他为自己疗伤,并让他随同回大周。”

“这样说起来,那杨不多并没有什么疑点,他揭发逼迫自己同行的端王,也在情理之中。那端王的脾气,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司徒空又道,“你再去查得详细些,看看他出身在大周何处,家里还有谁。”

“是。”

谢时应声退下,从廊道里出来,走入庭院时,便见个男童蹲在池塘边上看那池中游来游去的鱼。他快步走了过去,俯身对他说道:“阿修,别蹲在池边,很危险。”

阿修抬头看他,隐约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了。不是模样,而是气味。

他微微睁大原本就大的眼睛,呼吸微屏,眼睛落在他的怀里,伸手指去。

谢时顿了顿,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帕子里面,是那小骗子落下的红镯子。他见阿修一直盯看,笑道:“这个可不能给你,这是个小姑娘的镯子,如果还能见到她,得还她。虽然我很想当了换肉吃,但怕她会哭,觉得我欺负她。”

他感叹着,将镯子重新包好,收回怀中,见阿修还盯着,意外道:“难道你一个小小男子汉也喜欢镯子?那改天我去摊贩那给你买一串回来好不好?”

阿修立刻收回眼神,不喜欢镯子,他不喜欢那些小姑娘喜欢的东西。

他只是好奇,谢时是从哪里得到的镯子。

哪个小姑娘?

为什么气味跟他的一样。

他看着离去的谢时,慢慢站起身,抱着他的球想了想,忽然看见祭台侍卫交班的时辰到了。他收回一切思绪,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祭台跑去。如蝴蝶,展开了双翅,乘风而行。

“我才不哭,不就是一个镯子,小看人。”香香趴在屋顶上摆着两条小腿,手里正拿着一支炭笔,时而听听风过高墙被撞回的声音,还有宫人拐弯、踩踏的声响,详尽地绘制大周皇宫的地图。

她方才听见了,爹爹顺利进入了国师府,这意味着爹爹离娘亲又近了一步。

国师府中,耸入云霄的祭台,有人的呼吸声轻而均匀。

突然,又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香香手中的炭笔猛地一顿,娘亲身边出现了人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要有人伺候。但是,那人是从哪里进去的,她竟然完全没听见。

脚步轻得,像是突然刮入祭台的风。

她蓦地坐起身,手中纸张乱飞,明明离得那么近,可世上却还有她听不见的声音。

香香感到了莫大的危机感,如果爹爹半夜去见娘亲,万一撞见那人,就坏事了。

可现在还没有到跟爹爹约定“对话”的时辰,不行,要通知爹爹才行。她想到这,急忙从屋顶上滑了下来,通风报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突然觉得…香香和弟弟,像是各自有特殊能力的葫芦娃呢…陷入沉思…

ps有人问为什么故人相见他们没认出来。答:前面提过两次以上,独孤羊换脸了。

第四十二章

秋娘见香香从窗户蹿进房中, 一眼就瞧见了她露出的脚腕, 说道:“香香, 奶娘带你去买新衣…”

话没说完,那小影子过来从包袱里抓了个东西就跑了, 连声招呼也不打。她忙探身门外朝她喊道:“香香你去哪?”

“找我爹。”

“你先把衣服扯下来!”

“知道了。”香香边走边俯身扯自己的裙子, 将脚腕遮掩住, 里面的裤子已经短了半截,幸好裙子不短。她要给爹爹报信, 让他赶紧跟自己联系, 不要去祭台, 免得碰上祭台里的神秘人。

她细听那边的动静, 依旧是只能听见很轻很轻的呼吸声,除此之外, 就没有多余的声音了, 那人甚至连话也没有说,似乎像一根会呼吸的木头柱子, 定在了房间里。

那人不会伤害娘亲吧?香香异常担心。

她跑得很快,在人潮中穿行,想找到郊外给爹爹放信号,心里又想着别的事, 没有留意到前面的人。

似风刮过, 只留下一袭绿罗裙的余影。撩得谢时顿步,偏身看去,只见个小姑娘飞快跑远了, 转眼就没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那只小狐狸,那个小骗子?

不对,只是两个多月没见,她的个头总不会蹿那么快。

他捏捏眉心,怎么看谁都像是她。不过端王已经回来,她说不定也跟了进来。现在端王被贬谪,不知道她会怎么做,到底是不是跟端王有关系,也是个疑问。

“大人,该走了。”沈瀚朝他看的方向张望,除了人还是人,没什么特殊的。

“嗯。”谢时又往那看,那身影早就消失了。

好不容易离开闹市的香香终于找到一片清净地,将手中响炮的线拽开,一声冲天响炮,在天穹炸裂。

正在房中静坐的独孤羊听见声音,双耳已露,先听了一圈周围,那四个潜伏在暗处的人还没有走,看样子要一直监视他了。他拿着茶杯轻叩茶壶,告诉香香自己现在不方便说话。

香香捧着耳朵听见回应,知道爹爹在听,说道:“爹爹,有人进了祭台,去了娘亲的房里,但我不知道是谁,我甚至没有听见他是怎么进去的,像个怪物。”

“叮——”

杯子轻撞,传入耳中。香香继续说道:“他在房里待了很久,像根木头杵在那,听声音不像是有恶意。但是爹爹你千万不要去祭台,不然就要跟他撞上了。”

“叮——”

“那爹爹你先好好休息,进祭台前,先听听里面的动静。”香香知道她爹的耳朵用久了会疼,把重要的事说完,就约了晚上再说。

做完这件大事,香香才松了一口气。她摸摸耳背,听了听司徒空的动静,那家伙的房里静悄悄的,像是不在家。她又去听她那传说中皇舅舅的声音,唯有朱砂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像是十分聚精会神。

郊外寂静,她好好听了一圈宫廷,什么话都有,还有宫人在悄声嚼舌根,听得她兴致盎然。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皇城,她的心中就充满了欢喜和紧张。

想到可以一家团聚了,欢喜;可一想到困难重重,又很紧张。

她躺在青青草地上,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人,侧耳听遍了国师府,也没有找到谢时。

不过找到了又能怎么样,一别两个多月,她足足大了两岁有余,要是再见,他一定会把她当妖怪。

香香在草地上翻滚了一圈,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服脏不脏,反正等会就要换新的了。阿城叔怎么还不回来,不靠谱,娘亲醒来真的要喊她奶奶了。

仍在国师府的独孤羊只是走出房门,就察觉到暗卫还在紧盯,没有半分松懈。房子四面都被看守着,想要离开这里去祭台那,时候不对。况且旁边还有个婢女紧跟,似乎打算寸步不离。

他假意去散步,走入庭院中,发现这里的花花草草不少,四面更堆满了东西,拨开草一看,地上都是生锈的铁器。铁器的形状在蓝星少见,但独孤羊一看就知道这些铁器是用来制造机器的。

难道司徒空还没有放弃制造出一架飞船来?

这在蓝星上来说是绝无可能的,至少以现在的技术而言。

司徒空还想逃离蓝星,但力不从心。

“咚——咚——”

有球被拍响,一如当时独孤羊进宫时听见的声音。他抬头往廊道那看去,就见个五六岁大的男童拖着长长衣摆,拍着手中的球。

球是竹篾所织,中间镂空的竹子很有弹性,轻轻一拍,球就弹起地上细微灰尘,飞上半腰。

那男童长得实在是很漂亮,眼睛很大,但没有什么神采,甚至有些无神呆滞。他一心一意拍着球,从这廊道走过。

走到一半,小手忽然拍空了,球直接从栏杆滚了出去,跌进庭院中。

阿修偏头往院子里看,不是看自己的球,而是看院子里的人。

他精致的鼻尖微有细汗,捕捉着气流中的气息。

刚才是镯子,现在却是个大活人,气息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但却很相似。他怔神看着那人拾起他的球,朝他递来。

“你的球。”

阿修盯着他,满是不解。从小到大,没有人跟他的气息一样,舅舅身上没有,连娘亲身上也没有。

这人却有。

还有那个小姑娘也有。

阿修伸手接过,指尖在发抖,奇怪,奇怪。

独孤羊问道:“你是宫里的小孩?”

阿修不答,只是多看了他几眼,就抱着球跑了。

独孤羊见他跑得轻快,但跟一般蓝星孩童跑的姿势和脚力差不多。他朝旁人问道:“那个孩子叫什么,是宫里的孩子?”

婢女答道:“叫阿修,是个小哑巴,这几个月国师才将他领回国师府的。”

“那之前在哪里住?”

“奴婢不知,先生见谅。”

阿修跑到院子外面,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心有所思地走着,那人面生,没有带着包袱,却出现在了国师府客人住的地方,也就是说,他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他还有机会观察他。

他想得太入神,连路都没有看,忽然有手抵住他的脑袋,说道:

“失魂落魄的,要是这里是池子,可怎么办?”

日落西山,谢时刚回来就看见他发呆走着,蹲身拦了他笑问。他对阿修并不了解,只知道三个月前司徒空把他带进国师府,来时就这么大了,好似一直没有长过个头。府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哑巴,还来历不明。因为眉宇间隐约跟当今圣上有些相似,于是就有人揣测,他大概是皇上的私生子,掩人耳目让国师领回来养着。

不过皇帝有孩子是喜事,为什么要掩人耳目?

传言太多,谢时选择一个都不信。阿修不过是个有点呆滞的孩子,那些猜测未免太不顾及一个孩童的心。

阿修看着他,发现他的身上又有那个小姑娘的气息,却并不是来自镯子。

他跟那个小姑娘见过面了。

阿修微微睁大了眼,他察觉到了一件事——跟踪谢时,就能找到那个小姑娘。

谢时见他恢复了些精神气,又要去跟司徒空禀报调查杨不多的事,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小心看路,别走神了。”

恰好司徒空从外面回来,见了阿修,鼻子微拧,厌烦极了他身上的猫味。阿修看见他,眼底的精神气立刻不见了,变得更呆滞,又拍起了自己的球,像个不懂世事的小傻子。

司徒空没有理会他,见谢时在,说道:“打听出来了?”

“略微打听了些。”谢时说道,“属下去查了杨不多所说的地方,据闻当时他所在的县闹瘟疫,官府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等新官上任,衙门早已因为失火,遗失了所有人的户籍卷宗。依据年份推断,杨不多的确是那个时候离开了老家,也跟他去南楚的时日吻合。但是否之前就是个大夫,还需继续调查,他的老家离得甚远,来回也要一个多月,我已经让沈瀚去查了。”

司徒空拧眉一想,说道:“费时太久,只怕来不及。皇上一直想治好长公主的病,可能等几天就按捺不住了。”

不过蓝星人是治不好长公主的,这点他很放心。

入夜,万籁俱寂。

没有入睡的独孤羊听着祭台那边的声音,没有人在追月的身旁,是去见她的好时机。

房子远处,有人同样没有睡。阿修数着时辰,终于等到快要交班的时候,他坐起身,准备去找娘亲。

他要跟她说悄悄话,娘亲,你知道吗,我碰见了两个人,跟我一样,有猫的味道。

虽然很轻微,但他知道,他们跟他,是一类人。

第四十三章

祭台的守卫在子时换了班, 一如往常, 又有阴风掠过, 几人抖了抖,不敢非议。

独孤羊走过漫长的长梯, 上了祭台, 每一步, 都离追月更近一步。

他微屏气息,从窗户跳入。这个房间很大, 高而宽敞, 只有中间摆放着一张床。床幔掩盖在四周, 看不见里面的人。

但他听见了追月的呼吸声。

分别不到一年, 却好像度过了漫长的十年。他慢慢往床边走,避开那些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陷阱。司徒空还是跟以前一样卑鄙, 不但国师府设下了重重圈套, 就连这房间也不放过。

他远走南楚,用了四个月的时间才把他和香香R星人独有的气味用草药浸泡洗淡, 淡得连他自己都快闻不见,就为了能够重新见到司徒空时,不被他发现。

现在已经进入了国师府,还来到了祭台, 他更不能前功尽弃, 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小心,免得惊动下面的守卫。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

床幔轻飞, 扑在他的脸上,柔顺得好像追月知道他来了,手指在他的脸上滑过。他拨开床幔,看见了那在熟睡的人。

睡梦中的姑娘轻轻呼吸着,均匀平缓,脸蛋没有什么血色,四面烛火明亮,晚风轻扫睫毛,带得影子跟着动,像是脸上带了表情,知道是谁来了,露了欣喜。

独孤羊怔然看她,坐在床边抚她的眉眼,一寸肌肤,一根睫毛,都是他亲吻过的。他俯身贴在她的耳边,摩挲着她微凉的面颊,想象她会突然醒过来。

“追月,我回来了。”

沉睡的人没有任何回应,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独孤羊知道她被司徒空控制了,用蓝星人的医术确实治不好,所以司徒空才没有杀她,放心地让司有言喊来的御医、大夫、赤脚郎中来替她看病。

“我也把香香带回来了,她长得很快,你再不醒,她就要变成老婆婆了。”

独孤羊缓缓坐起身,轻抚她的面庞,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跟她说话。

他很想把她带走,但现在祭台和国师府都是人,暂时没有办法。而且就算带走了追月,也不能完全避开司徒空的追捕,如今的他,比之前更有势力,没几天就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