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上,三房这头正在火烧眉毛地试图了解包氏究竟是怎么被抓走的、事情又闹了多大,近些日子没了生息的四房却暗中准备玩一局大的。

且说席存彰拿了银钱之后就出去大肆购买各种投族老所好的东西,还特地和已经焦头烂额的席明德提了申请,亲自去迎接了几位族老回到席府。

大儿子不在,三儿子忙着,二儿子根本不会说话,席明德又自持身份,能出去的也确实只有席存彰一个了。

席存彰不动声色地和几位族老纷纷寒暄,明里暗里示好,又悄悄暗示了自己的意思,赶来的四位族老里,两位严厉地斥责了他,而另外两位则是有些心动的意思。

席存彰顿时有了把握,大肆将金钱花在后两位族老身上,第二日便送了更多的财物过去,更是许下无数未来的空头许诺,这才让两人松了口,和席存彰悄悄约定了时间去祠堂悄悄将席存林对的名字削去。

席明德不知道自己四儿子暗中的小算盘,他仍然一心扑在三儿子的未来和包氏的案子上。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区区一个包氏的案子竟让三法司共同会审,声势浩大,席明德试了几次居然都不得其门而入。

这时候他再想起来那日大理寺卿说的话,才又出了一身冷汗,知道包氏这次肯定是踢到铁板了。

席明德想清楚了来龙去脉,便打算按照那日大理寺卿的说法,赶紧想办法将大儿子一家人弄回来,免得自己再度遭殃——包氏被捉拿归案,席泽成在八仙楼惹的事,再加上他早几日的被弹劾,风风雨雨不仅没有断过,反而有变本加厉的意思,让席明德不由得担忧起自己的前程来。

就在席明德开始想东想西,有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来到了席府。

“嵩阳长公主?!”席明德听清楚了这个名字,惊得立刻跳起来,“先将人请进来,把所有人都通知了,我这就过去!”

他原本想换身朝服更显尊重,可又不敢让大庆朝一等一尊贵的长公主等着,最后只好穿着普通的袍子就去了厅堂,带着家中众人一点不敢怠慢地行了大礼,“臣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不必多礼了。”嵩阳长公主笑着道,“我来,却没提前派人知会左宗人,是我的不是,快起来吧。”

嵩阳当仁不让地坐在厅堂最郑重象征地位的地方,席明德也只敢坐在她下首,谨慎地只放了半个屁股在椅子上,方便随时起身,“长公主来臣家中,不知是有何要事?”

“要事,确实有一件。”嵩阳放下茶盏,向自己带来的下人招招手,脸上笑容平易近人,席明德却更不敢放松。

这可是皇帝见了都要恭恭敬敬行礼、手中握着先帝遗诏和令箭、唯一一位能干涉朝政的嵩阳长公主!

嵩阳接过下人递来的盒子,将其打了开来。席明德一瞥,只见得其中黄澄澄的那色彩十分眼熟,他似乎为官这么多年,见到的次数还并不少……

圣旨?!

“我是来替人说亲的。”嵩阳笑了笑,仿佛不知道席府现状似的,“看中的,是席府的大姑娘,席向晚。”

席老夫人行礼道,“不知长公主是为了京中哪一家而来?”

“自然不是樊家。”嵩阳将圣旨展开,道,“是都察院的左副都御使,还有圣上的亲口赐婚。”

席明德背上都渗出了冷汗,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大儿子赶出去了,乃至于这时候,就算有人煽动撺掇他,他都得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让对方闭嘴。

皇帝赐婚,这是天大的荣耀,一年里也不过几桩的数量,偏偏就掉到了席府的头上。

嵩阳像是没看见席明德的脸色似的,双手提着圣旨各一边,正要开念,似笑非笑道,“各位,接旨吧。”

席明德如梦初醒,带着众人一道跪在地上将满是褒奖称赞的圣旨听了一遍,确确实实是为宁端和席向晚指婚的,他可没那个胆子、也并不想拒绝这门镶了金的亲事,遂规规矩矩地低头称谢。

席明德爬起来正要接过圣旨时,嵩阳却又将圣旨放了回去,她若无其事道,“虽说指婚的圣旨是下了,我也念给左宗人听了,可大姑娘却不在府中,这手诏,我是要交给她本人保管的。”

席明德心虚不已,躬身答道,“臣的大儿子一家——”

“左宗人家中事务我不想过问。”嵩阳一口截断了席明德的辩解,她慢条斯理地将盒子盖上,淡淡道,“若是席大姑娘回不来,这圣旨,我只能去她在的地方再念一遍了。”

这话中的意思也就是:席向晚到时候,也就不会从席府出嫁了。

席明德自然是不肯的,他立刻信誓旦旦地承诺道,“承蒙圣上青眼赐婚,臣的家事自然是微不足道,岂能辜负圣上一番美意?请长公主不必担心,臣不日定会处理妥当!”

“那就好。”长公主微微一笑,起身道,“那这门亲事,就算是说定了?”

她问这话时,眼睛却不是看着席明德,而是向着席老夫人的。

席老夫人沉吟半晌,才福身向嵩阳一礼。

嵩阳长公主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那等手诏到了席大姑娘手里,副都御使的聘礼,也就能下了。我这个媒人不好太小气,等到了时候,就给席大姑娘添些嫁妆当个点缀吧。”

“多谢长公主!”席明德大喜过望,只觉得自家如此受皇帝看重,皇亲国戚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三个孙女如今嫁得一个比一个地好,剩下的就只是看几个孙子到底能不能尚个公主回来了!

送嵩阳长公主离开后,席明德难得没和唐新月窃窃私语,而是一路追去了席老夫人的院子,见了她便不由分说道,“跟我走,赶紧去把老大一家人喊回来。”

前脚刚回院子的席老夫人正拿着一把银剪子修剪花草,闻言朝他看了眼,“去了也没用,去什么?”

“我就不信我不能给我儿子下命令了!”席明德皱着眉暴躁道,“你把剪子放下,赶紧跟--”

席明德的话还没说完,席老夫人就举着剪子站起身往他走了过来,明晃晃的尖锐剪子让席明德嘴里打了个磕巴。

席老夫人冷笑,“还是上过沙场的人,老了连这点东西也怕。”她将剪子交给赵嬷嬷,又洗了手,才慢条斯理道,“你没诚意,去了也没用的。”

“我怎么就没诚意了?!”席明德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心虚似的抬高了嗓音。

“你想将儿子赶出去就赶出去,说削他族谱就削,换成谁家儿子都会心冷。”席老夫人擦着手道,“我也不和你打诳语,只要将武晋侯的位置直接给了林儿,他们自然会回家里来住。”

席明德张嘴就想反驳,可随即又想起这不是他能再固执己见的时候,遂恨恨咬了牙,“我还没死呢,他已经在想我的爵位了?”

“这家中上上下下,谁不想呢?”席老夫人冷嘲热讽,“若不是因为你是武晋侯,你以为谁会惯着你一个糟老头子?”

席明德七窍生烟,“刁妇,你就是这么和你相公说话的?!”

“那你大可休了我。”席老夫人眉毛都不抬一下,有恃无恐。

席明德是真不敢。他磨着后槽牙黑脸站了一会儿,才阴森森道,“好,我可以留一封书信,就说我的爵位只会留给老大,绝不会给别人,但那也要等到我死后才能承过去!”

席明德自持自己还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等到时候席老夫人早一步熬死,或者更早有什么其他的变故,他自然可以找到时机和方法再做修改。

“你先写,写了送到礼部去,然后咱们再出去寻林儿一家。”席老夫人压根不急,“让宗人府留个档,别到时候空口无凭,全是放屁。”

席明德什么时候听这位官家出身的发妻说过粗话,一时间脑子懵了一会儿,才道,“好,拿纸笔来,我这就写!写完,咱们立刻就出门去礼部!”

“好。”席老夫人淡然点头,吩咐道,“给老爷准备文房四宝。”

席明德几乎是在席老夫人的注视下把承诺自己武晋侯的爵位只会传给大儿子的本子给写完了,又让席远去拿了他的私印官印盖好,正要喊席老夫人一道出门,却见她已经先一步将本子收了起来,“我信不过你,令寻人去送,明日再去找林儿。”

席明德拗不过席老夫人,一甩袖子就走,眼不见心不烦。

待他走了,席老夫人才展开本子看了两眼,确认上头的内容席明德没耍滑头,才神情严肃地将其交给赵嬷嬷,“让人做个副本,一份托镇国公送去礼部,另一份……”她沉吟半晌,道,“送去都察院左副都御使的府中吧,莫要让人发现了。”

“是。”赵嬷嬷躬身应是,悄无声息地从院子里出去了。

第91章

“——我都亲自去劝过了, 这不孝子也不听, 还能怎么办?”席明德走后越想越气, 可也只能对着善解人意的唐新月倒苦水,“我这个当父亲的都给他跪下了,他居然能狠心一面都不见我, 我还要怎么样才能将他劝回来住?我还能真以死相逼不成?这儿子真是翅膀硬了, 连老子的话也不听了!”

唐新月在旁给席明德沏了茶送到他手边, 并不说话, 只是安静地听着。

席明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才嘶了一声,接着抱怨道,“也不知道怎么的, 原先谁也不会当面指责我的家里长短, 这几日却一个个跳出来,让圣上都注意到了,真是多事!满朝文武和一群嘴碎的婆子似的, 脸面都不要了!”

他却是弄错了因果关系。满朝文武和都察院对他家中事视而不见,是因为皇帝不想办他;现在大家一个个跳出来,也不过是看着皇帝的脸色, 棒打落水狗罢了。

可席明德当局者迷,已经看不出来了。他尤觉得不过瘾似的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深吸口气,道,“我得想想法子, 他们再不搬回来,有麻烦的可是养他们这么多年的席府!”

说完这句,席明德将杯子重重砸到桌上,匆匆走了出去。

唐新月噙着笑将杯子重新倒满了水,晃着手腕荡了荡,就将杯中水全泼到了地上,而后才站起身来,慢悠悠地离开了席明德的书房。

席明德焦急地等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便从唐新月的床上爬了起来,匆匆进了早餐喝口水,又顺口问唐新月道,“泽成每日跑什么地方?我怎么许久不见他了?”

唐新月闻言笑道,“前几日在八仙楼出了那意外,他羞愧得很,日日跟在六皇子身边坐实事,不敢回来见您和三爷。”

席明德原还想问问席泽成六皇子那头是什么动静,却一连几日都没见到这孙子,抱怨了两句,也没多想,便直接朝席老夫人的院子去。

可他还没来得及匆匆赶到,半路上突然眼睛一翻身体打抽,眨眼的时间就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竟是犯了癫痫的老毛病。

席远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和几个下人一道将席明德从地上扶起来,堵着他的嘴连声喊着让人去请大夫来看诊。

席明德老来身体不错,其实这些年还是很注意保养身体的,癫痫也只是中年时发作过一两次,后头调养得仔细并没有再犯过,席远只当他是因为这几日焦躁多虑而引发的毛病,急急让人搬着席明德就回了院子。

正是席府险些四分五裂闹内讧的时候,最大的当家人居然就这么突然倒下不省人事,席府的气氛顿时又显得诡谲起来。

还是席远机灵,让人去给席府在外头的所有人——包括席存林和大房一系——分别报了信就说席明德急病犯了,喊他们回来探望。

这几日一直没回家、只在勾栏瓦肆和六皇子府来往的席泽成也是得了下人消息的其中一人。

“武晋侯病了?”六皇子听闻来报,沉吟了片刻,问,“这是不是你祖父的权宜之计,要骗户部员外郎回去的?”

他虽和四皇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整个人看起来却十分阴柔,嘴唇鲜红,虽手长脚长却极显瘦弱,整个人坐在椅子里都看不出霸气,只那双眼睛像是刀锋似的,令人一看便心生寒意。

座下的席泽成听了这话,也有些拿不准,思索半晌才道,“祖父身体一向不错,又时不时地诊平安脉,照理是不会生病倒下的。只是这些日子他急着家中的事,又处处被人弹劾,年纪大了,生病也不是不可能。”

因着那日八仙楼里的闹事,席泽成打钱公子的那一下,阴差阳错磕得厉害,钱公子这会儿还在家中躺着神志不清,钱家恨不得把席泽成也给砸成个傻子,也被拿去当了弹劾席明德的把柄。

这两日席泽成不仅不敢回席府,甚至连门也不大敢出,就怕自己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又或者受席明德的训斥,给三房雪上加霜。

“他若死了,武晋侯的位置谁来坐?”六皇子凉薄地问道。

席泽成也压根不在意六皇子这话的问法,“大伯一家已经被赶出门了,族老们又前日刚到,祖父之前亲口说过要将大伯逐出家门削去族谱,只要手脚快些,将大伯的名字挖了去,爵位自然没了他的份。”

“那你们的动作要再快一点。”六皇子冷冷笑了起来,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像是盯上了猎物的毒蛇,“不然,武晋侯就轮不到你家的人了。等到时候……你们一家也帮不了我太多。”

“殿下放心,我这就回府去帮忙!”席泽成立刻低头应承,接着匆匆赶回了席府。

席远将消息往外一传,席府心思各异的众人都忙不迭地往府里赶去。还没来得及在族谱上偷偷做手脚的席存彰也是其中之一,他压根没想到,自己□□无缝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席明德居然就倒下了。

快到席府的时候,席存彰突然灵光一闪:现在全家人都聚集在席明德那头关心他的病情,祠堂那边岂不是正好没什么人,方便他带着族老们过去偷偷动手脚吗?

因此,席存彰铤而走险,没有进席府,而是飞快地又掉头去找了没有住在席府中的几位族老,预备以看望席明德的名义将他们带进席府,偷天换日,找个机会将席存林的名字从族谱上抠去。

席存林听闻消息时有些担心是不是席明德的缓兵之计,因此没带家人,劝下王氏之后便自己一人匆匆赶去席府,可才刚刚到了门口,就听说席明德这次病来得又急又猛,竟是还没来得及等大夫赶到,就已经一命呜呼。

武晋侯、左宗人、席府家主席明德,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去世了,死得毫无尊严,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身边一个儿子都没有赶到。

席向晚听闻席明德急病过世的消息时晚了两步,是席老夫人递来的信,也不由得有些吃惊。

许是她活的时间太久,见的手段也多,“暴病而亡”这四个字实在太令人想入非非。高门望族里的暴病而亡,十个里面有九个都是被人弄死的。

席明德是几乎除了平安脉之外不用见大夫的人,怎么会突然就在这个关头死了?

再者,席府内部四房为了承爵的事情打得不可开交,席明德这一死可谓死得非常不是时候了。

“我也去席府。”她站起身来道,“父亲出去多久了?”

“老爷出去大约一个半时辰,铁定是已经到了。”李妈妈在旁答道。

“让母亲不用出去了,我去便是。”席向晚轻皱着眉道,“等大哥和三哥回来了,也和他们说一声。”

她没换衣裳便上了马车,闭着眼睛在马车中沉思起来:若是席明德是被人害死,她需要做什么?再者,不论席明德是不是真的病死,总归人是走了,接下来的事情又该怎么办?

该是大房的,她绝不会拱手让人。

“姑娘,席府到了。”车夫在外头道。

席向晚只听这车夫的声音和往日里的不太一样,愣了愣便掀开车帘,一抬眼见到的竟还是宁端身边那个壮汉,上次带她和王氏去牢中看望父亲舅舅的那位,不由得就笑了,“他差你来的?”

“是。”壮汉将马车停下,憨憨应道。

席向晚好笑道,“真是胡闹。”

壮汉小心地看她一眼,才确认席向晚确实没有怪罪宁端的意思,便乐呵呵道,“这是轻松差事,也要大人信任才能交付,兄弟们都羡慕我得很。”

宁端当然是不能就这样光明正大来护席向晚的,他的长相要变装也太容易被人认出来,但让身边的人乔装打扮来帮忙保护席向晚就方便得多了。

席向晚扶着碧兰的手臂下了马车,抱着手炉将手收进宽大的披风袖子里,侧脸对壮汉道,“马车停这儿吧,你随我一道进去,就当一回我的下人。”

壮汉干脆立刻地应了是,下马车将马拴好,又有些疑惑道,“姑娘,回席府,我有必要跟着吗?”

“有。”席向晚抿着笑看他做完了手头的事情,便移动步子往席府正门走去,看也不看门房直接跨进了门槛。

席府门口的两个门房有些不知所措,一个脸上为难地没动,另一个则是稍稍犹豫后上前拦住了席向晚的路,“姑娘,这是席府,您……”

壮汉顿时明了了席向晚的意思,大步上前,蒲扇般的手掌一巴掌上去就跟赶小鸡仔似的将门房推到了一边,转头狗腿道,“姑娘,您里边请,我给您开路。”

“多谢。”席向晚含笑从那没眼色的门房门前缓步走过,过了几步才转头问他,“人这会儿都在什么地方呢?”

门房捂着脸,恐惧地看了眼人高马大小山似的壮汉,委屈道,“都在老爷院子里。”

席向晚颔首,便直接去了席明德的院子。她走的速度不快,一路上碰见了许多席府的下人,一个个步伐匆匆神情惶恐,好像席府的天下一刻就要塌下来了似的。

靠近席明德的院子时,已经遥遥能听见众人哭嚎的声音了。

看来是真死了,否则也没这么多人陪席明德做戏做全套。席向晚思索着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候在院门外的一众下人们,突然心中一跳,转头道,“我们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壮汉纳闷地看着好不容易走到的院子,“去哪儿?”

“去祠堂看看。”

第92章

席向晚在席府中这么多些年, 虽不能说将下人的脸认了个全, 但最面熟的、各方主子手里最信任常用的那些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可席明德院子外的那一排里, 满打满算,就是少了常跟在她四叔席存彰身旁的两个下人。

席明德都死了,人人都到了, 哪怕是表面上的功夫也该做到, 席存彰一个小官, 能有什么事务缠身到现在还没赶来?

席向晚脚下步子加快了些许, 她轻声对身旁壮汉道, “一会儿祠堂里要是有人,不管是谁,又不管他们怎么说, 你只帮我将他们通通制服就好。”

“属下明白了。”壮汉老老实实点头, 一点疑问也没有。

倒是让席向晚多看他了一眼,“你就不问我想干什么吗?”

壮汉挠挠脑袋,“我知道姑娘和宁大人要定亲了。”

“这算什么缘由……”席向晚失笑摇头, 却没再说什么,更没解释自己和宁端是假定亲的事情——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 对他们两人来说就越安全。

祠堂距离席明德院子并不远,席向晚又稍稍加快了步伐,不多久便到了祠堂,果然远远就见到里头有人影晃动。

席向晚已走得累了,扶着碧兰的手轻舒了口气, 看身旁的壮汉一幅轻松平常的样子,便和他商量,“你先进去,只要里头没有我父亲,你想打谁都可以,我替你顶着。”

壮汉铿锵有力地应了是,便捋起袖子便健步如飞地往祠堂里跑去,动作那叫一个生龙活虎。

席向晚并不担心宁端手下人的能力,干脆在原地歇了一会儿,等又有了力气,才接着缓缓往前走。这一耽搁,等她跨进祠堂里的时候,尘埃早就落定了。

站着的只余壮汉一人,地上歪七倒八地躺着五个人,都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身体上各自不同的部位大呼小叫。

其中一人正是席存彰,他犹自声厉内荏地大喝道,“哪里来的刁民来席府捣乱,你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吗?!”

席向晚扫过地上两个席存彰平日里的狗腿子,和另外两名鬓发花白的老人,立在祠堂门口轻笑出声打断了席存彰的话,“四叔,祖父才刚过世,还没来得及停灵,你就来给他上香了?”

席存彰猛地一抬眼就看见了笑盈盈的席向晚,惊得险些没将眼球从眼眶里瞪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四叔怎么会在这里呢?”席向晚反问道,看见席存彰欲盖弥彰地将什么东西往身后藏去,一哂,“四叔,桌上明晃晃放着呢,你以为我眼神是有多不好?”

她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壮汉已经机灵地将桌上横摆着的卷轴呈到了她面前。

“不——”席存彰伸手想阻止,却疼得连爬都爬不起来。

席向晚双手接过看了一眼上头的内容,挑了一下眉毛,并不意外,“看来,四叔觉得自己已经有权力将兄长剔出族谱了呢。”

她手中捧着的,是一封已经几乎要写完了的文书,是由族老的口吻记录的,大致意思就是家主某某人在某某时候亲口将不肖子孙某因何原因逐出了家门,此书留存,族老们留两个名字当是见证和认可,此人从此以后就不再是咱们家的人了……

席向晚只是一目十行地扫过,就冷笑起来。

她只想着三房的手段和唐新月如何如何能耐,倒是差点忘记了四房有时候还能一鸣惊人地神来一笔了。

“这是父亲亲口说的,难道你还想不承认?”席存彰见席向晚已经看了个清楚,干脆破罐子破摔,“父亲如今撒手人寰,可他当日说过的话,当然还是算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