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此事说来话长。”减宣不等刘彻问,就命人把挖出来的东西呈上去。

栾大看到从自家树下挖出的偶人早已吓蒙,再次看到,浑身一震,爬起来就朝刘彻跑去。刘据条件反射般挡在刘彻面前,抬腿一脚,扑通一声,栾大跌倒在地。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禁卫军慌忙上前按住栾大。

刘彻吓了一跳,拽过太子仔细查看,“据儿没事吧?据儿有没有受伤?据儿——”

“父皇,孩儿没事。”当着满屋子人,刘彻还把他当成小孩子,恨不得剥开他的袍子,刘据很不好意思,脸微红,“父皇,先问问减宣到底出什么事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冤枉,皇上,臣冤枉——”

刘彻抓住太子胳膊的手一紧,高升呵斥,“闭嘴!”

呼天抢地声戛然而止。

刘彻推一下太子,示意他往后退,自己往前一步,“来人,把栾大的嘴给朕堵上。减宣,你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启禀皇上,说来话长。”减宣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刘彻深呼吸,道,“那你就长话短说。”

减宣先说从一个巫师家里查到一包害人的东西,和太子妃无关。刘彻便说这件事交给廷尉,令减宣跳过这件事,继续说。

减宣便说先在栾大家的树底下发现写有太子妃之名和生辰八字的偶人,后来又在栾大屋里发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巧有一样东西,栾大早先给皇帝和群臣演法术时说变没了,减宣那时也在,可那个没了的东西不但在栾大家中,还有几个一模一样的。

此话一出,皇帝刘彻瞬间明白,栾大那时说谎了。

一边是写有太子妃的偶人,一边是栾大的欺骗,刘彻一时竟不知该先审哪一个。太子也惊呆了,反应过来就问栾大,“孤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孤的太子妃?”

“冤枉,殿下,臣冤枉,那,那东西不是臣做的,臣也不知臣家中为何会有那东西。”栾大挣脱掉禁卫的手,说着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相貌俊美此时也令人作呕。

刘彻昨天见到栾大时还觉得他仪表堂堂,今天再看到他哭的跟个女人似的,毫无半点男子风骨,满脸厌恶,“减宣,栾大说你冤枉他。”

减宣浑身一震,就想问,栾大何时说臣冤枉他了?

“启禀皇上,臣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人都有疏忽的时候,审案时碰到硬茬也难免会用一些酷刑,减宣为官多年,真没有冤枉过无辜之人?减宣觉得可能有,此时牵扯到“巫蛊之术”,一言不慎抄家灭门,减宣只能这么说,“皇上,这些是在乐通侯家中搜出的咒符,咒符上面的字和偶人上面的字一模一样,臣认为字出自一人之手。

“如果乐通侯还认为臣冤枉他,这个偶人的躯体是用槐树做的,而这个偶人是在乐通侯家的墙角处的槐树底下挖出来的。最后一点,皇上,偶人的衣裳用的布很寻常,东市布店里就可买到,但也不寻常,做偶人的衣裳正是乐通侯以前穿过的一件袍子改的。那时乐通侯还不像现在这般整日穿丝绸锦缎。”

话音一落,栾大脸色灰白。

刘彻见状,认为减宣说对了,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居然重用如此阴毒狠辣之人,还想把长公主嫁给他。

第26章尘埃落定

过四日便是卫长公主和栾大成婚之日,刘彻再想到这点,顿时气得出气多进气少,身体往前一趔趄。

太子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出去,急道,“父皇?”

“朕没事。”刘彻深呼吸,盯着栾大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向减宣,“把栾大拖出去斩了。”

栾大满眼惊恐,张大嘴,嘴唇直哆嗦,像被人掐住喉咙,有千言万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直勾勾看着刘彻,祈求刘彻能看到他,他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

“现在?”减宣抬头问。

“不!”

栾大奋起双臂,挣脱开按住他的禁卫,爬向刘彻,“不,皇上,皇上,臣冤枉,臣冤枉,臣没有害太子妃,臣没害太子妃,是,是有人,对,是有人栽赃嫁——”

慌忙追上来的两名禁卫一人箍住栾大的一条胳膊,捂住栾大的嘴就往后拖。

减宣下意识看皇帝刘彻,一见他正盯着栾大,心里咯噔一下,后悔多嘴,随即吩咐禁卫,“把栾大拉出去。”

“等等。”刘彻依然看着栾大,神色困惑又透着失望,“栾大,你说这个写有太子妃名的偶人不是你做的,是有人陷害你?”

口不能言,不断挣扎的栾大瞬间安静下来,一双十分好看的眼中尽是希冀,使劲点头。若不是他的胳膊被两名禁卫抓住,上半身被箍住,恐怕额头早已磕出血来了。

死不悔改!刘彻冷笑一声,满脸厌恶,嘲讽道,“这个也是别人做来陷害你的?”拿起栾大上上个月做法术时用的,明明该消失的东西。

栾大顿时僵住。

刘彻不禁闭上眼,叹气道,“拉出去。”

“父皇?”太子站在刘彻身边,双手扶住他的胳膊,见刘彻神色颓废,担忧道,“父皇,栾大是个,是个只懂得一点皮毛的术士。”其实想说是个骗子,怕刘彻更加失望和难受,“咱们会被他骗了,不过是因为咱们一点也不懂。父皇,别生气了。”

刘彻气栾大?不,更多的是气他自己。他近些年招揽不少术士,被骗了不少次,最严重的一次是李少翁,李少翁也没害过他的亲人。

栾大不但害得太子妃日日噩梦,疾病缠身,还险些害了他最疼爱的长女。可若不是他把栾大招到身边,栾大如今还是个居无定所的流氓。所以,根源在他。这一点刘彻说不出口,哪怕面对他最看重的儿子,刘彻也拉不下脸承认他错了,“减宣,栾大的事朕交给你,严查到底!”

“父皇!”太子就怕严查,“孩儿有话要说。”

刘彻转向他,安慰道,“据儿,别担心,所有和栾大合谋的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父皇,孩儿不是担心这点。”太子真怕他嘴皮子一动,长安城内血流成河,“孩儿本以为是巫师害太子妃,来之前跟太子妃说了一下。太子妃说,如果是巫师害她,望父皇只处置那个巫师,其他人从轻发落。”

刘彻打量一番太子,总觉得太子借太子妃之口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眉头一挑,说,“栾大不止害太子妃,他还欺君。太子,朕问你,欺君该如何处置?”

太子不由自主地想到上一个欺君的李少翁,满门抄斩,硬着头皮说,“此事因太子妃而起,太子妃还病着,三个孩子还不足百天,孩儿认为罚他们日日为太子妃和三个孩子祈福比杀他们要好。”瞟一眼刘彻,见他不打算开口,莫名觉得头痛,“举荐栾大的人是鄂邑公主的夫婿乐成侯丁义,她和乐成侯万万不会害太子妃。孩儿认为乐成侯也是被栾大蒙蔽了。误认为栾大是高人,才把他引见给父皇。”

“说完了?”刘彻面无表情问道。

太子想说的还有很多,他怕稍微有一句说错,不但没能劝住刘彻,还引起他更加愤怒,不敢多说,“没了。”

“那该朕说了。”刘彻道,“乐成侯的原话是,他和栾大相识多年,见栾大有仙人之资,所学远不是李少翁可比,才把他推荐给朕。”说着,直视太子,“相识多年不知栾大只懂皮毛?相识多年不知栾大是个欺世盗名之徒?相识多年不知栾大其人阴狠毒辣?”

太子张了张嘴,发现竟无言以对,好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父皇,孩儿不想看到长安城内血流成河。”话音落下,扑通跪在刘彻面前。

刘彻眼前一黑,脚动了动,想把太子踢出去,可他又不舍得,无奈地叹气,“朕已经猜到了。”太子待人宽厚不是一天两天,刘彻也曾跟太子谈论过,为君者可以仁厚,不能过于仁慈,太子当着他的面答应,他记下了。出了宣室殿,就把他的话抛之脑后。

刘彻经常回想太子小的时候他都是怎么教的,怎么会把太子教的那么的面慈心软。想不出来又不好直接对太子说,你得学我,心狠手辣,以致于每次碰到父子意见相左,退一步的多是他。可一想到栾大把他当成大傻子,女婿乐成侯丁义还是帮凶,刘彻心里就堵得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太子心中一喜,朗声道:“谢谢父皇。”没容刘彻开口,就说,“父皇,方才减宣说,他们这些人只有一个巫师制害人的东西,父皇看是不是……”

刘彻又忍不住想把他踢出去,道,“减宣,朕和太子的话听见了?”

减宣想说没听见,免了死罪,活罪怎么定?罚钱还是关押?还是用酷刑?可他不是太子,太子敢直接对皇上说不,皇上心中有气也憋着,他敢摇头,下一刻他的脑袋就会去跟栾大作伴,“臣听见了。”

“退下吧。”刘彻抬抬手,“太子也退下吧。”

太子倒是想回去看看史瑶的身体好点了没,然而,一看到刘彻的脸色并没有比发现栾大欺骗时好多事,太子的脚定住,“父皇,阿姊还不知道栾大做下的事。”

刘彻浑身一僵,顿时顾不得伤感,命小黄门去传卫长。

“父皇,阿姊来到,孩儿和她说。”太子道,“毕竟此事因太子妃而起。”

刘彻摆摆手,叹气道,“卫长的婚事是朕定下的,朕和她解释。”

卫长乍一听皇帝宣她,吓得哆嗦了一下,继而一想栾大已被腰斩,她的好几个家奴亲眼看见,罪名还是欺君之罪,卫长就不断提醒自己,栾大不是她害死的,和她无关,不能慌,不能慌。

坐上前往未央宫的车,卫长就开始酝酿情绪,到了宣室殿,眼泪可算出来了。一声“父皇”,卫长泪眼朦胧。

刘彻呼吸一窒,觉得非常对不起长女,就说,“卫长,栾大那个该死的骗了朕,也骗了你,别难过,朕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夫婿。”

卫长瞬间忘了哭,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想也没想就说,“父皇,儿臣不想再嫁了。”

“不嫁?”刘彻不赞同,“你才二十多岁,为何不嫁?难不成想以后几十年都一个人过?”

卫长自然不想,可她怕了,怕刘彻再给她挑个还不如栾大的,“父皇,儿臣还有个儿子。”

“再过几年你儿子就成亲了。”刘彻提醒她。

卫长张嘴就想说,那就等平阳侯成亲后我再嫁。一想她刚才说的是不想嫁,她其实还想嫁,顿时不知道该怎么破解,不禁看向太子,帮帮我。

太子认为卫长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可刘彻提到“一个人”,太子一想他外甥成亲后,卫长一个人吃饭,歇息,白天晚上都没人陪,就劝卫长,“阿姊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等卫长开口,又说,“栾大那种狗胆包天的人,全天下也没几个。”

“没几个还险些成了我的夫婿。”卫长脱口而出。

太子噎住了。

刘彻眼中闪过不快,道,“卫长,你这是怪朕?”

卫长心中一凛,忙说:“儿臣不敢。”

“不敢不是没有,还是怪朕?”太子妃险些被栾大害了性命,太子没赶尽杀绝,还跪下来替栾大的亲友求情,也没怪他这个父亲。卫长只是险些嫁给栾大,就生他的气?还把太子噎的说不出来,刘彻有些恼怒,直接说,“退下吧。”

卫长瞬间意识到刘彻生气了,惴惴不安,道,“父皇……”

“父皇累了。”刘据长这么大只有刘彻和卫青训过他,卫长当着满室宫女和宦者堵他,刘据也有点不高兴,又想到刘彻当初要把卫长许给栾大时,她是同意的。这事固然刘彻不对,栾大该死,卫长自己也不是没错,“父皇被栾大闹得晌午都没用饭,阿姊先回去吧,父皇该用饭了。”

刘彻看向刘据,很是意外,他儿子会说谎了???

“父皇?”卫长很是不安。

刘彻转向她,道,“退下吧。朕累了。”

卫长应一声“诺”,退几步就转身往外走。

刘彻等她出去,才说,“据儿,你也回去吧。”

求仙之路再次夭折,刘彻有多么失望,刘据不想也知道,太子确实不放心刘彻,便说,“父皇,大郎,二郎和三郎有些日子没见到父皇了,很是想父皇,孩儿明日下午带他们过来可好?”

刘彻想说,两个月大的孩子还不记事,一看刘据满脸担忧,叹气道,“行吧。”

“那孩儿回去了?”刘据看一眼刘彻,小心道,“父皇若是觉得心中不快,就宣,宣那个李延年过来伺候,孩儿听说他擅音律,唱的也挺好听的。”

刘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谁说朕不高兴?太子妃生病的源头查出来,看清了栾大的真面目,朕高兴着呢。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太子妃该担忧了。”

太子一想也是,给刘彻行了礼,就往外走。刘彻望着太子的背影,长叹一口气,谁也没宣,直接回寝宫。

刘彻坐在寝宫内,望着夕阳唉声叹气时,太子也到了长秋殿。

太子一去不回,史瑶很担心,见太子进来就掀开被褥迎上去。太子吓得疾走过来,责怪道,“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躺一天了。”史瑶道,“妾身听说栾大死了,父皇有没有听殿下的建议饶了其他人?”

太子点了一下头,“饶是饶了,但不会轻饶。乐成侯可能会被贬为庶民。”

“乐成侯?”太子的亲戚不多是跟汉朝普通老百姓比,对前世四口之家的史瑶来讲可以说非常多。以前太子和史瑶说起皇家亲戚时,史瑶还特意找一个空白的竹简记下来。

那时史瑶才知道,陈废后的兄长娶了刘据的姑母隆虑公主。刘彻废了他表姐陈皇后,也没和他姑母馆陶长公主断了来往。馆陶长公主曾不止一次带她的面首董偃入宫。

去年刘彻还把他的一个女儿许给隆虑公主的儿子,也就是陈废后的亲侄子。不过,两人暂时还未成婚。

如果太子不说,史瑶真会以为刘彻恨馆陶长公主一家。也是因为史瑶不知道的太多,就连公主婆家的人都记下来,自然知道乐成侯的夫人是太子同父异母的姐姐,“关他何事?”

太子:“乐成侯知道父皇求仙丹求灵药,祈求长生不老,为了讨好父皇就把栾大引见给父皇。如今栾大败露,他自然难脱干系。”

“那也是他活该。”史瑶道,“如果是父皇自己发现,他会和以前举荐李少翁的那人一样,腰斩弃市。”

太子想一下,道,“你说得对。对了,身子好些了吗?”

“殿下走后妾身喝一碗姜汤,后来又吃一碗姜汤面,比先前好多了。”史瑶道,“除了乐成侯,其他人呢?”

太子:“大概会被赶出长安。”

“有没有抄家?”史瑶问。

太子微微摇头,叹气道,“没有。”

“家产还在,那就比死了强。”史瑶看一眼太子,见他精神不大好,“殿下,别想他们了。妾身想跟殿下说件事。”

太子:“屋里只有你我二人,想说就直接说啊。”

“减宣从栾大家中搜出偶人让妾身想到,如果殿下得罪了小人,小人不敢明着动殿下,半夜里在咱们院里埋几个偶人,过些日子带人来搜就坐实了咱们诅咒别人。”史瑶看着太子说。

太子皱眉,道,“孤为储君,厌恶谁还用的着用巫蛊之术?”

“如果偶人上的名和生辰八字是父皇的呢?”史瑶问。

太子猛地看向她,目光灼灼,“谁又跟你说什么了?不对,孤回来的时候门房和孤说,母后来了,你听母后说的?”

“殿下在宣室殿时,妾身担心殿下就使阮书出去打听。”史瑶道,“宣室殿大门紧闭,阮书什么也没打听到,后来去椒房殿找母后,母后告诉阮书栾大用‘巫蛊之术’害妾身。妾身一个人躺在榻上,越想越觉得‘巫蛊之术’害人和陷害别人都太过容易。

“殿下又说殿下得罪了不少人,妾身担心有人嫁祸殿下。妾身都想好了,殿下命匠人制的石磨和做纸用的东西快做好了,那些东西好了都得找地方安置,咱们就趁那个时候把长信宫、长秋殿和孺人、家人子住的长定殿,里里外外翻修一遍。”

太子盯着她,问道,“真是你自己想的?”

“是的。”史瑶早就想这么做了,怕刘据觉得她已病入膏肓,“殿下,也是栾大让妾身知道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奸佞小人。栾大一个学艺不精的术士都敢害妾身,以后若是有王侯将相得罪了殿下,殿下又不能原谅他,他真敢害殿下。”停顿一下,又说,“妾身忘了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刘据:“《孟子》里的一句话。等一下,你学过?”

“妾身说了,听说。”史瑶道,“妾身以前说过,殿下这里和妾身那边差不多。这里有的东西,妾身那边也有,不过妾身家乡的很多东西,殿下这边没有。

“妾身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先不说这个了。殿下,既然殿下也知道这句话,这次就听妾身的,好不好?”

史瑶的来历特殊,刘据这些日子也想不明白,而史瑶的表现跟汉朝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刘据便相信她以前就是个普通人,她说不清,太子刘据也不奇怪。她要是能说清楚,太子反倒担心一觉醒来身边的人魂跑了,“父皇如果问起来呢?”

“殿下不善撒谎,实话实说呗。”史瑶道,“殿下现在说了,以后若是有人在父皇面前说殿下用‘巫蛊之术’诅咒父皇,父皇也会觉得有人诬陷殿下。”

太子瞬间明白,问道,“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不管是不是,妾身为了谁?”史瑶问。

太子虚点点她,道,“你们女人啊,心眼真多。”

“心眼多又不用来害无辜之人。”史瑶道,“以后殿下得罪的人别想法子害殿下,咱们今日做的一切也害不着他。”

太子的病还未痊愈,今天又奔波一天,道,“你安排吧。把那边的被褥给孤。孤躺下歇会儿。”

“那殿下睡会儿,妾身去庖厨看看,晚上吃些清淡的?”史瑶问。

太子摆摆手,意思是,你做主。

史瑶来到汉朝这些日子除了知道这边的菜只有煮蒸烤煎以外,还有便是宫里的人不喜欢吃鱼,吃鱼也多是烤鱼,偶尔才吃一次清水煮鱼。

史瑶见庖厨里有一条大鱼,也不认识是什么鱼,便教厨子把鱼背划开,用新打的铁锅过油煎,然后再用水炖。随后就对厨子说,待鱼汤炖出味,把鱼汤盛出来一半,用鱼汤煮面条。

太子晚上又看到清清淡淡的面条,和青菜以及鱼肉,嘴巴里没什么味道,很想吃点味道重的太子很想让厨子再做几个菜。

可是肚子很饿,太子只能说,“明天孤的病就该好了,你记得交代下去,孤想吃烤肉。”

“今日下午杜琴说,太官令着人送来一头活鹿,咱们过几日吃烤鹿肉。”汉朝动物很多,多到驰道两旁时常有猛虎埋伏,史瑶来到汉朝,自然不会对太子说老虎、梅花鹿什么的是国家保护动物,“殿下初愈后还不能大补,过几日再吃。”

太子心中一动,没想到史瑶连这点小事都注意到,笑道,“孤听你的。”

三日后,九月二十九日,本是卫长公主和栾大成婚之日,栾大死了,太子自然也不用出宫送卫长一程,上午就令厨子把养了好几日的鹿杀了。

史瑶正和太子商量鹿怎么吃,看到蓝棋进来。

太子问:“何事?”

“鄂邑公主府来人了。”蓝棋道,“请殿下过府一叙。来人还说是想谢谢殿下早先为乐成侯求情。”

史瑶好奇,问,“明天是休沐日,怎么选在今日请殿下过去?”

“谁知道呢。”太子道,“蓝棋,去跟鄂邑公主府的人说,孤今日忙,不得闲,改日再去。”

第27章史瑶犯难

史瑶担忧,道,“这样回好吗?”

“有何不可?”太子反问,也没要她回答,“蓝棋,去吧。”

蓝棋应一声“诺”就退出去。

史瑶看了看太子,试探道,“殿下和几位女兄关系都不好?”

“不是不好。”太子瞥她一眼,“很想知道?”

史瑶点头,道,“三个孩子百日宴那日她们会过来,妾身总要知道她们秉性如何。”

“孤也不知道,孤跟她们不熟。”刘据笑道,“孤三岁前不记事,三岁后就搬到这边来住。几个女兄住在母后那边,又比我年长许多,孤跟她们聊天也不知道该聊什么,见到了也多是问候一句。

“鄂邑公主和孤不同母,孤和她就更不熟了。过些天你见到她们,问声好就行了。自有女官招呼她们。”

史瑶:“无需对她们太过热忱?”

“不需要。”太子道,“想好鹿肉怎么吃了吗?”

史瑶和太子的病才好一天,也不敢大吃特吃,“烤一盘,炖一碗?炒几个素菜,再让厨子做一些咱们昨日晌午吃的面饼?”

“行吧。”太子扭头问,“阮书,去看看三个皇孙醒了没。”

阮书出去片刻,带着几个奶姆进来,奶姆手里都抱着一个小孩。没容史瑶吩咐,奶姆就很自觉的把小孩放在榻上,然后退出去。

史瑶看到并排躺着,眼睛睁的老大,好像对一切都很好奇的小孩笑了笑,随即屏退左右,道,“殿下,妾身家乡有一种小床,有这么高,这么宽,是给小孩睡的。”比划一下,“过些天冷了,用被褥裹着他们不如躺在床上,把他们搬到外面透透气。妾身画出来,殿下找匠人做,做四个如何?”

“四个?”太子抱起冲他伸手的二郎,“四个那个什么床,他们仨怎么睡?”

史瑶:“先做一个大一点的,他们仨睡在一起。过些日子长大了,再分开睡。不过有了床,他们晚上还得跟奶姆睡。他们仨还小,晚上把被褥踢掉了也不知道。”

“这是自然。”太子想也没想。

史瑶想一下,又说,“妾身还想等他们分开睡了,就放奶姆出宫。”

“不要奶姆?”太子皱眉,道,“那你说的长大一点是多大?”

史瑶道:“从出生开始算,满一年。殿下先别不高兴,听妾身说完,女子不如男子看得长远,汉朝女子能看到的也就自家这么大点地方。妾身虽然来自异界,懂得也不是很多。

“男子就不同了,胸怀天下。妾身是这样想的,到明年秋天给他们挑几个识文断字的女官,每天给他们读书,弹琴。再过一年就让他们搬去长信宫,请父皇和舅父给他们挑几个老师,每日在长信宫给他们上课。

“到那时照顾他们的人也换成男子。休沐日就陪他们出去看看民间疾苦。妾身觉得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哪怕他们生来聪慧,他们是龙子凤孙,也会变成一个耽于安乐的膏粱子弟。”

大郎和三郎猛地睁大眼,很是吃惊。

二郎眉头紧皱,对史瑶的话很不高兴。

太子眼中又一次出现惊讶,打量着她说道,“你以前真是一个平民?”

“是呀。”比大部分人多读了几年书的普通老百姓。史瑶道,“妾身和殿下说过,妾身家乡的女子和男子一样教养。女子也可以当兵做官,济苍生,安社稷。”

太子很确定,道:“你没说过。”

“没说过?”史瑶皱眉,不信。

太子:“你只说过你和男子一起读书。”

“殿下,男子学的妾身也学。”史瑶道,“妾身如果不是因为救人而丢了性命,投胎到这里,妾身好好读书,是可以做官的。”才怪,“妾身家乡朝廷出卷,读书人都可报名参加考试,不拘男女,谁考得好录用谁。”

太子认真思考她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说女子和男子一起上朝?”

“是的。”史瑶道,“妾身还听说,比如廷尉衙门里女子少,廷尉下次选才的时候会写一份文书,贴在廷尉衙门门口,多招几名女子之类的。”

太子不禁眨一下眼,咽了一口口水努力消化她所说的,道,“你家乡,真,真的很……孤,孤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神奇?”史瑶问。

太子皱眉想想,点点头,“也只能这么说。反正如果你不说,孤连想也不敢想。”

“殿下的意思是信妾身刚刚说的?”史瑶忙问。

太子想一想,道,“你上辈子如果很厉害,孤认为你没有隐瞒的必要。”史瑶点点头。太子顿时忍俊不禁,“先前你说男之和女子一块读书,孤不大信。方才听你说出那番话,又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孤从未在你面前讲过,你却能说出来,孤就信了。

“母后早年识字不多,后来也挑几个女官教她,这些年也看了不少书,又虚长你二十几岁,却不如你想的深远。”

“殿下,妾身只是把知道的说出来,让妾身亲自教他们,妾身也教不好。”史瑶提醒太子。

太子笑道:“孤也不知道该如何教。”

史瑶很怕太子又说她聪明全用在吃上了,“殿下这样说,妾身就放心了。”

话音一落,趴在太子肩膀上的二郎又忍不住皱眉,他才两个月大啊,父母就开始给他择师,未免太着急了吧?还让不让小孩活了??

“大郎也想起来?”二郎又长大一点,太子抱的胳膊酸,打算换只手,一扭头,见大郎直勾勾看着他,忙问,“要不要我抱?”

大郎转向史瑶,伸出小手。

史瑶惊讶,抱起他就忍不住说,“刘大郎,你没生病吧?叫我抱?今天太阳打西边出的吗?”

大郎背对着太子,仗着他的太子父亲看不到他,冲史瑶翻个白眼,叫你抱是看得起你。史瑶抬手就想揍他,注意到太子就在面前,把他塞到太子怀里,指着他说,“你母亲我和你说话都不知道笑笑,动动嘴巴,不抱你了。”说着捞起三郎。

三郎抓住史瑶的衣襟,咧嘴笑了笑。

太子见状,也笑了,“这仨孩子被你训的越来越聪明了。”让二郎和大郎并排躺在他腿上,用胳膊圈住他们,就看大郎,“没哭吧?”

“他知道妾身逗他呢。”史瑶道,“一丁点大的孩子,精着呢。也不知道像谁。”

太子笑道:“像谁都不会像你。”

“殿下!”史瑶随口一说,他还接上了??

太子挑挑眉,道,“他们都像孤,也只像孤,你不同意?”

“不敢!”史瑶撇撇嘴,戳一下大郎的小脸,“你以前不是宁愿躺着都不伸手要我抱吗?今天怎么突然让我抱,是不是发现你母亲我特好?”

大郎抬起胳膊拨开她的手,就闭上眼装睡。

小哥仨刚出时脸红红的简直没孩子样,如今变得白白嫩嫩,比原先大了三圈,头发乌黑浓密,挣开乌溜溜的大眼睛,别提多招人疼。

哪怕史瑶知道三个儿子与众不同,见大郎不屑搭理她,都生不起来气。嘴上却说,“你看这孩子,居然还敢嫌我烦。”

“你是够招人烦的。”太子笑着说,“他不喜欢你碰他的脸,你不是捏他一下,就是戳戳他。也是大郎乖,换作别的孩子早嗷嗷哭了。”

史瑶:“别人家的孩子我才懒得逗呢。对了,殿下,他仨的名还没起?”

“应该起好了。”太子道,“我没问父皇。反正百日宴那日父皇会告诉咱们。”

说到刘彻,又想起他沉迷修仙的事,也不由自主地想到栾大,史瑶道,“殿下明日是在宫里,还是出去跟舅父习武?”

“有事?”太子问。

史瑶:“磨豆腐的石磨已经送来,明日太官令会把点豆腐的东西送过来。殿下不出去,咱们明日就把前院后院翻新一遍,如何?”

太子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问,“你还真打算把几个宫殿里里外外翻一遍?”

“错了,是上上下下,主要是地下。”史瑶道,“殿下,妾身虽然时常和殿下开玩笑,这件事不是。”

太子睨了她一眼,无奈地说,“行吧。”顿了顿,道,“明日孤令闻笔把长信宫的人都喊过来,先从长秋殿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