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眼看着邵靖消失在蛹里,而那怪物开始更疯狂地想往外钻,整个蛹都震颤着,像要胀碎开来一样,立刻趁机钻到怪物身体下面,用棍子尖去捅怪物的胸部。怪物猛烈地挣扎着,突然之间,坚硬的蛹整个炸裂了开来,小麦被一块炸飞的蛹壳直推出七八步远,然后他就看见,怪物突然分成了几个部分!

一只怪物,突然变成了三只怪物。头和前两对足是一部分,胸带着两对足是一部分,腹部拖着尾巴成为第三部分,并且这三部分都是活着的。

小麦惊得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这三部分确实都在动,第一部分对他冲过来,第二部分转过去堵截从蛹里跳出来的邵靖,第三部分则扬起尾巴末端的那对钳子,对着邵靖钳下来。

小麦本能地把刚才那块蛹的碎片举起来挡了一下,带着头的第一对足砍在蛹片上,把蛹片砍成了四块,但小麦已经趁机从它下面钻了过去,滚到它背后,趁它还没转身的时候用棍子从后头狠狠扎了进去。他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刚刚分离出来的部分还是柔嫩的,棍尖扎了进去,像扎进一个水囊。

“小心!”邵靖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小麦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上后背,整个人都顶在棍子上。棍子带尖的那一头被这巨大的力量一撞,彻底插进了第一部分虫躯里,但另一头也顶在小麦心口上,顶得小麦嗓子一甜,一股腥热的东西从喉咙里冲上来,吐在自己胸前。

被棍子几乎捅穿的虫躯嘶叫着转过来,小麦死死抓住棍子,让自己拖在它后面。转了这一下他才看见,刚才撞他的是中间那段虫躯,坚硬的胸甲跟铁板似的,冲过来的力道好比一辆车。而邵靖正死死拖在这段虫躯后面,只是再怎么拽,他也拽不住这东西。

长着头的那一段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嘶叫声,那高高翘起的尾端就循着声音把钳子伸下来钳小麦。幸亏这一段不长眼睛,而小麦又是拖在长头的那一段后面,所以几下都没有钳中。但是小麦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渐渐要支持不住了。

忽然间火光闪了一下,是邵靖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点燃了,挥舞着对有头的一段冲过来。再怎么长一张人脸,毕竟现在也是只虫子,见了火,还是要惧怕。不停地往后退,一边嘶叫着指挥尾部来钳邵靖。邵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拿着火把一直等到那钳子已经到了背后,才忽然一弯腰,向着第一段身子下头钻过去。

小麦看出了邵靖的意思,拼命地推着木棍不让第一段身体再后退,结果不长眼睛的钳子由于头的恐惧钳得太狠,刹不住车,正好钳上了第一段身体。只听清晰的咔嚓一声,第一段身体的左边一半被钳碎了,顿时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差点把邵靖压扁。

邵靖从虫躯下头爬出来,把小麦抱住:“你怎么样?”

小麦无力地放开了木棍,他现在才觉得自己已经虚脱了,胸口剧痛,几乎不敢呼吸。他确实觉得自己大概是真要死在这里了,但是还好,这样一来,邵靖就能出去了吧?

栽倒在地的虫躯发出垂死的嘶叫,中间那段虫躯盲目地在它旁边乱转,似乎想再接起来,可是因为插了一段棍子,它没法凑上去。于是它退回去跟尾巴接在一起,小麦和邵靖眼睁睁地看着两段虫躯靠在一起,接触处蠕动起来,像是一大窝蚂蚁一样,最后当它们靠在一起的时候,那蠕动的地方渐渐结成一体,把两段虫躯连了起来。

小麦看得一时连害怕都忘记了:“这是--这怎么--”胸口疼得厉害,他说了几个字就想咳嗽,只好停下。

邵靖把他扶到最边上坐下:“这不是一只虫子,这是一群蛊。”

“…不明白…”小麦说了三个字,终于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直到咳出血来。

邵靖沉默地看着他。他看见那段虫躯撞上小麦,现在他心里很明白,先是中毒,又是内伤,如果他们不能很快出去,小麦肯定是要死在这里的。今天好像就是4月17号,小麦的25岁生日,难道他的寿命就只有这么一点?他忽然放开小麦,转身去对付那两段结合在一起的虫躯。除了这样,他没别的办法发泄胸口堵住的那种感觉。

小麦靠着石壁坐着,看着邵靖点燃了地上的虫蜕向那两段虫躯扔过去。甲壳质是比较容易燃烧的,几乎是沾火就着。脑袋还栽在地上没法挣扎起来,两段没有头的躯体只能盲目地乱跑乱躲,同时挥动着步足和尾刺乱砍乱钳。然而这些都阻止不了邵靖,他用蝎子的尾刺刺中了虫躯的腹部,毒液注入虫躯,那两段东西开始痛苦地痉挛,试图再分化成两段。但是邵靖把坑里所有的虫蜕都集中起来,几乎把那两段东西埋了起来,然后点火。黑烟直冒,蛋白质燃烧的气味充满了整个石室,火光照亮了邵靖杀气腾腾的脸。

火燃烧着,虫躯很快化为了灰烬。邵靖提着蝎子的尾刺走回到还脸朝下趴着的虫头那里,毫不犹豫地把尾刺扎了进去。脑袋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唤,但是邵靖不停手地扎,蝎尾刺折断了,他用棍子继续,直到把那段虫躯扎烂了才住手,飞起一脚把脑袋踹进了火堆里。最后一声嘶叫被火焰的哔扑声淹没,邵靖沉默地看了一会,扔掉棍子走回小麦身边。

小麦用衣服捂着鼻子:“这味真难闻…”幸亏头顶上的山体有几道裂缝,不然会呛死人的。

邵靖抱着他,低声说:“我忘了,光想着烧了最干净,不然我怕这些东西还会缓过来。”

小麦觉得坐在地上很不舒服。开始的时候有虫蜕垫着,现在虫蜕都被邵靖收集去烧掉了,他忽然觉得屁股底下硌得厉害,伸手摸了摸,发现有一道很长的裂缝:“这里有个缝。”

邵靖低头看看,发现地上不止一道缝隙,而是由中心的一个圆和四周的放射状裂缝组成一个太阳般的形象,并且这个太阳中心的圆不是跟旁边的石壁一样质地,倒像是某种金属,看起来好像是“盆子”底下的一个补丁。

“这会不会就是石室的出口?”邵靖一下来了精神,趴在地上开始研究。只是无论他怎么按怎么撬,那金属板就是一动不动。邵靖又站起身在石壁上研究,但是石壁光滑无比,而且完全是一体的,没有任何机关。他又去研究那些浮雕,甚至试着用蛛丝绳子去拽,然而事实证明那只是浮雕而已,也并不是机关。

小麦看着他到处折腾,终于忍不住说:“你别弄了,出不去的。”

邵靖并不气馁:“一定有办法,否则怎么会有人知道石室的存在?”

小麦迟疑了一下,终于说:“其实这个机关是能打开的。”

“你知道怎么打开?”

小麦慢慢点了点头。邵靖诧异了:“你知道?那还看着我折腾?快说!怎么打开?”

小麦苦笑了一下:“这个石室,其实就是炼蛊的地方,你知道的,炼蛊是把好多毒虫放到一个容器里,直到死剩最后一个才算成功,所以…”

不用他多说,邵靖已经明白了:“你听谁说的?”

“那个女人说的。”

“胡说!”邵靖言简意赅,“她进来过?”

“还用她进来吗?看这一路上这些虫子--”小麦苦笑一下,“我们不用否认了。当时她就跟我说过,这条路上,只能有一个生命出去。”

邵靖眉头一皱:“胡说!炼蛊是人为的,这里哪有人在?谁会知道现在这坑里是几个生命?别听她胡说,她自己也没进来过,只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小麦看着他继续忙活,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会他觉得身上开始发冷,显然是又烧起来了。邵靖虽然还不放弃,可是他自己已经觉得支持不住了。

邵靖折腾了半天仍旧没找到打开机关的办法,回头一看小麦已经蜷在地面上,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小麦身上滚烫,却一阵阵地觉得冷,低声说:“你别忙活了,我支撑不了多久了,等我死了,机关自然会打开…”

邵靖打断他的话:“别胡说!”可是这话说得有点没底气,石室的机关能不能打开不说,可是小麦确实支持不了很久了…

光线暗淡下来,石室外面传来隐隐的雷声,有雨水从上面滴下来,外面下雨了。不过邵靖已经无心去关注这些,小麦的体温迅速地上升,一阵阵地发抖。他们的衣服几乎等于是没有了,邵靖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取暖,可是他抱得紧一点,小麦就咳嗽得厉害,显然肺也伤到了。

邵靖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的绝望。这种感觉,只有上一世沈墨白自剜双眼死去的时候他才曾经体会过,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小麦昏昏沉沉地躺在邵靖怀里。邵靖的衣服是已经烧了,他的衣服则破得跟没有一个样,两人肌肤紧贴,彼此传递着体温。小麦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分成了两个,一个在忍受着外冷内热的煎熬,另一个却在享受着有爱人在身边相拥的感觉。他迷迷糊糊地说:“等机关开了,你记得把我也带出去啊,这个地方太讨厌了,我不想跟些虫子在一块啊…”

邵靖没立即说话,直到小麦昏睡过去,他才慢慢地说:“你出不去,我也不会出去的,不管怎么说,我都跟你在一块儿。”

夜更深。邵靖抱着小麦蜷缩在一块雨水滴不到的地方,都闭上了眼睛。因为山壁的阻隔,他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暴雨倾盆,闪电在天空中不断地划过,击打在树上便引起熊熊火焰,击打在山壁上的,会将那一小片山壁熔化,形成一块黑色的晶体。

小麦在高烧之中,邵靖也是筋疲力尽,谁也没看见,有两个小小的亮点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在石室里盘旋。闪电不停地击打着山壁,这一大块磁石里的磁场在发生微妙的改变。人感觉不到,昆虫却非常喜欢。但是,还缺点什么。两个亮点降低下来,那里有两个发热的物体,还有一种特别的气味,这种气味,它们以前是熟悉的,那是鲜血的气息,人的血。

邵靖和小麦紧贴在一起。激烈的战斗之中他胸口的伤疤又扯开了一次,现在也没人管了,还在微微地渗血。小麦的脸就贴在他胸口上,昏睡之中还不时地咳嗽,有血从唇角流下来,跟邵靖的血混在一起。两个亮点就落在那血渍上,静止不动了。

电闪雷鸣。小麦和邵靖仍旧在昏睡中。邵靖隐约觉得皮肤下面那种刺痒的感觉加重了,头也有点疼,但极度的疲劳让他没醒过来。不过就算醒了,他们也不知道,在雷电的轰击之下,石室里的磁场在渐渐地变化,而石室下面,一根金属的横梁也随着磁场的变化慢慢地转换着方向。

两个亮点再次飞起来,在石室中盘旋。这石室里隐藏着人类所不能了解的秘密,那些争先恐后挤进来的毒虫,其实都用某种方式把自己保存了下来。你以为被吞噬掉就没有了?错了,被吞噬掉的只是躯壳,精华则留在吞噬它的同类体内,再被别的同类吞噬,永远传递下去,直到来到这个石室。并不是一定要吞噬掉同类才能进化,更重要的是吸收那些精华。不过蛊之所以成为蛊,是因为它们跟人类结合了,没有人,自然也就没有蛊,所以这些闯到石室里来的毒虫都不能变成蛊,因为它们缺乏一个主要条件--人。而现在,一切条件都符合要求,这个剧烈改变的磁场正是最合适的地方,还有下面那两个人。

两个亮点像流星一样冲进下面那两个熟睡的身体,同时,金属横梁终于旋转到位,金属摩擦的吱嘎声响起来,太阳图形中间的金属板,慢慢打开了…

第61章 端午节

“…小人鱼这时穿着丝绸,戴着金饰,拖着新娘的披纱…”邵靖僵直地坐着,用平铺直叙毫无起伏的语气念着。

小麦偷偷转过头去笑。邵靖这不叫讲故事,这叫催眠曲嘛。

邵靖看见小麦在笑,恼火地把书往床上一摔:“不念了!你这就是变着法的折腾我!”

小麦好笑地转过头来拍拍他的手:“谁折腾你了?这不是无聊嘛。我都好了,你非得叫我天天躺着躺着--我起来散散步行不行?”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一个半月,你起来干什么!”

小麦很无奈:“那是骨折好不好?我只是骨裂,医生都说可以稍微活动一下了。”

邵靖蛮横地说:“不行!那个医生根本是个蒙古大夫,那种小乡村的医生懂什么!”

小麦真是哭笑不得:“我都躺出毛了!就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也不是得天天躺着,真是三个月不动弹,肌肉都要萎缩了吧?”

邵靖并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事实上,如果是他被人勒令在床上躺三个月,非发疯不可,可是轮到小麦身上,他就总是觉得小麦很容易受伤,受了伤还很不容易好,所以非在床上躺着不可。然而小麦实在是无聊,所以变着法的捉弄他,比如说念个童话什么的,他也实在受不了。

“那你可以起来走走,小心不要碰着。”

“我想去店里看看。”

“不行!”邵靖竖起眉毛,“你别得寸进尺,要不然你就躺着!”

“行行行,”小麦无奈,“我就在家里走走行吧?其实我真没那么娇贵,又不是玻璃做的…”自打从蛊道回来,邵靖就对他严防死守,当然在山里那个小卫生站的时候他情况是糟了点,可是恢复也很快,不至于就这样啊…

邵靖看来还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几句,眉头一皱:“行,我过去看看。”

“什么事?”小麦听那边应该是周琦的声音,不过压得很低,他没听清。

“那块玉被人抢了。”

“玉?”小麦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玉啊?”

“就是有穷奇的那块。”

“被谁抢了?”

“周琦也说不清楚,本来他要把这块玉带到特事科总部去,半路上有个男人过来跟他说话,他不知道怎么就着了道。也幸亏他是灵媒,回神得快,不过玉已经被弄走了。”

“他受伤了吗?”小麦不知道邵靖这个“着了道”指的是什么,不过反正不是好事。

邵靖沉吟了一下:“魂魄离体会受损伤,不过他是灵媒,这种事已经习惯了,比普通人好一些,休息一段时间灵力恢复就好。”他穿上衣服,“我去看看,你别乱挪动,晚上我带外卖回来,听见没有?”

“听见了。”小麦无力地答应,伸手把邵靖的衣角拉平,“你现在怎么不注意仪表了?”邵靖虽然个性桀骜,但家教严格,对仪表向来极其注重,衬衣领口和袖口无论何时都是干净的,裤线笔直,从不穿牛仔,更别提衣服上会有压出的褶皱。

邵靖低头看了一眼,不怎么在意地掸了掸。这几天他光顾着看小麦了,衣服都是扔进洗衣机绞绞就拿出来,再说他自己从来也没烫过衣服,以前都是送进干洗店,这几天连干洗店也没工夫去,衣服自然没法那么笔挺了。

“我先走了,记着,别在家里搬东西,看哪不干净,等我回来擦。”

“好。”小麦看着邵靖关门走了,挠挠头,小心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去翻衣橱。不让用力,烫衣服不用力吧?邵靖洗出来的那堆衬衣都跟抹布一样了,就算他有脸穿出去,他还觉得丢脸呢。

把那一堆抹布拿出来,小麦支上简易烫衣台,开始慢慢折腾。他胸口还隐隐会有点痛感,但不用力也没什么妨碍了。也难怪邵靖会紧张,当时他们从蛊道里出来的时候,他一条命去了三分之二,只剩一口气了:中毒,高烧几乎脱水,胸部骨裂,内脏有出血,人事不省,连怎么出来的,也只是后来听邵靖说了说,好像是石室突然打开,邵靖还没醒过来,他们两人就掉进地下暗河了,最后随着水漂了出来,已经在山脚下。所以直到现在,两个人都不知道石室是怎么打开,他们又是怎么能出来的。不过小麦却因此被邵靖讽刺了好几回,说什么石室只能有一个活着的生物出去这话纯属骗人,也就是他才傻得会相信云云。小麦被人拿住了把柄,也只好听着。

想到邵靖的唠叨,小麦脸上泛起一个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真想不到,邵靖其实也很能念叨的,而且他的念叨是很招人恨的那种,所有的关心都被他那种欠抽的态度掩盖住了,让人听到最后就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

有一件衬衣没洗干净,上面有块褐色的污渍,看起来像血。小麦叹着气准备把它拿去泡上重洗,却忽然想起了那条用心头血染的红线。那件事,他一直没问过邵靖,其实,他差不多是准备忘了那条红线,无论邵靖当时是怎么想的,至少现在,小麦确信这次他遇到的不再是露水姻缘了。这段姻缘能维持多久,大概取决于他的寿命,但即使他明天就死了,他也可以说,有人是真心对他,愿意跟他长长久久的,这不是露水姻缘,即便它再短,哪怕像蜉蝣一样只有一天的生命,也是全部。

门口传来拖拉什么重物的声音,接着砰地一声,有东西撞在门上,小麦皱着眉过去打开门,门外横着一架钢琴,一个中年男人从钢琴后面露出脸来向小麦陪笑:“对不起对不起,碰到你家的门了。”

这人笑得很友善,小麦也就点了点头:“没事,搬家?”

“是啊。”男人擦了把汗,指挥着搬家公司的人,“小心点啊,不要碰到别人家的门。我住五楼,以后是一个楼里的邻居,请多包涵啊。”

小麦看看他的行李,除了这架钢琴,其它的都很简单。男人穿的也很朴素,两人随便说了几句,男人跟着搬家公司拖拖拉拉上楼去了,小麦也就关上了门。过了一会,就听见楼上摆放东西的声音,还有脚步声走来走去。这小区虽然不错,但楼层之间的隔音效果不是太好,听得清清楚楚的,就那么几件家具,摆来摆去。小麦烫衣服烫到天黑,楼上也就足足折腾到天黑。

邵靖还没回来,小麦明明知道楼梯上没脚步声,还是忍不住跑到门口去看看。刚打开内门,他就听见防盗门上悉悉索索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抓门似的。野猫?小麦往外看了一眼,却看见一个小男孩依在自己家的防盗门上,手里抓了把草还是什么的,低头一根根地摆弄。

这谁家孩子?小麦知道四楼这一层没哪个邻居家里有这么大的孩子,楼下的…好像也没看见过啊。

“小朋友,你是哪家的?怎么在这儿呢?”

小男孩抬头看看小麦。他看起来也就五六岁大,白白净净的一张小圆脸,大眼睛小嘴巴,长得十分可爱,只是撅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小麦看这孩子实在可爱,忍不住又多问一句:“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看他一会,举起小胖手指指上头:“爸爸在干活。”

难道是六楼那男人的孩子?小麦回忆了一下,刚才没看见这孩子啊。

“爸爸在忙,你就跑出来啦?跟爸爸说了没有?”

小男孩撅着嘴:“爸爸干活不理人。”

小麦失笑,打开防盗门摸了摸他的脑袋:“爸爸干活呢,当然没时间陪你玩呀。你叫什么名字?”

“赵宝宝。”

小麦觉得好笑,哪有大名叫赵宝宝的,一定是小名了,小孩子,分不清这两者的区别。

“你几岁啦?”

小男孩开始掰手指头,半天也没答出来。小麦借着灯光看见他一根根地掰那十个胖胖的小手指头,觉得可爱死了,顺手就抱过来亲了亲:“好了,别算了,在叔叔家玩一会,等爸爸干完了活来接你好不好?”

赵宝宝很高兴:“好!”然后把小胖手举高,“叔叔陪我玩。”

小麦看看他手里捏的是一把草:“这是什么?”

“斗草。”

“斗草?”小麦还真不知道斗草怎么玩,“这个怎么玩?”

赵宝宝左右看看:“叔叔家里没草。”

小麦失笑:“叔叔家里当然没草,要草的话,咱们到下面院子里去玩。”

赵宝宝雀跃:“好呀好呀!”

小麦越看他越可爱,一把抱起来:“走,咱们下楼去玩。对了,要先跟爸爸说一声呀。”不然人家还以为他把孩子拐带走了呢。

赵宝宝抱着他的脖子摇摇头:“爸爸知道,他干完活就叫我了。”

这下小麦放心了,抱着孩子锁门下楼。这孩子看着胖乎乎的,抱在手里却很轻,不过小麦没有抱孩子的经验,只是心里想了一下也就算了。

天色已经昏黑,借着小区里的灯光,勉强能看清地上的草。小麦把赵宝宝放下地,问他:“宝宝要什么草呀?”

赵宝宝看了一会,又撅起嘴:“这里没有。”

小麦奇怪了:“那宝宝要什么样的草?”

赵宝宝把小手一伸:“要不一样的。”

小麦看看他手里捏的草,刚才他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些草还真不是一般长的那种杂草,他认识其中有蒲公英,还有狗尾巴草,其它的就不怎么认识了。赵宝宝伸手在口袋里一掏:“还有。”

小麦认识他掏出来的有牵牛花和蝴蝶花,也不知在哪里掐来的,还很新鲜。

“宝宝从哪里摘的花呀?”小区里有牵牛花,但是这时候早就谢了,蝴蝶花则没有种。

“爸爸给的,说斗草。”

“到底什么叫斗草啊?”小麦还是没明白,他努力地想,好像记得在哪本什么书上看过这个词儿,但具体说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赵宝宝显然也不是很明白,口齿不是很清楚地说:“爸爸说,要找好多不一样的,然后比比谁找的多。”

“啊--”小麦这下想起来了,这斗草不就是在《红楼梦》上看过的嘛,各人找不同的花草,然后比较谁的种类更多,还要能对得上名字,不是什么春海棠秋牡丹,君子竹罗汉松的嘛。不过这游戏好像现在没有人玩了,赵宝宝这么小居然知道,估计他爸爸是个研究这方面的学者吧?

“哎呀,那叔叔这里还真的没有好多草呢…”小麦想了想,小区里倒是种了点花木,但是桃花已经开败了,月季好像还没开,地上种的那点草,赵宝宝手里已经有了,“这个斗草是谁教你的呀?”

“爸爸教的。”

“真是乖孩子。”小麦摸摸他脑袋,“可是这个游戏叔叔不会玩,咱们玩别的好不好?”

赵宝宝看起来有点失望,把草和花都塞回小兜兜里:“那咱们玩什么?”

小麦想了想:“咱们画画好不好?叔叔家里有小水笔。”那是他从前画图用的。

“好呀。”赵宝宝又高兴起来。小麦刚要抱他,他忽然仰起头往楼上看看,“爸爸叫我。”

“爸爸叫你?”小麦根本没听见动静,“你听见爸爸叫你了?”

“嗯,爸爸叫我呢!”赵宝宝很肯定地说,撒开小腿就跑,“叔叔再见。”

“哎,小心点别摔着!”小麦怕他跑太快摔倒,正要赶上去,身后有人叫他:“小麦?你怎么跑下楼来了?”

小麦吐吐舌头,转过身:“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好嘛,被逮个正着!

邵靖阴着脸过来,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早什么早!天都黑了,你跑下来干什么?不知道骨头受伤的人不能着凉?”

小麦叫苦:“我知道了,我错了,这就上去。”

“你还不耐烦了!”

小麦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其实刚才是抱邻居的小孩下来玩玩--”

“抱?”邵靖又逮着一个错误,脸黑得跟锅底有一拼。

小麦暗叫不妙,赶紧转移话题:“我饿了,你再不回来我要做饭了。”

邵靖果然被转移注意力:“你敢!我说了带外卖回来。鱼片粥,就你说的做得很好的那家店,还热着,赶紧回家喝。”

小麦靠着他往楼上走:“周琦怎么样了?”

邵靖皱着眉:“还好,正在休息。这事有点蹊跷,周琦怎么也算是有点道行的,居然连那人的模样也记不起来,必定是在不知不觉中就中了迷心术,更不用说还被人把魂魄引了出去。这人不简单,也不知他把穷奇弄去,究竟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