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耀燃这才开口,坚定短促:“鼓励,支持。”

这时候周耀燃可不知道自己为这四个字得付出怎样的代价,在几天后,他才有深刻体会。

他自己也是戒过烟的人,只是那时候朋友过世的事情搅得他心神不宁,靠着神经药物过日子,好一段时间浑浑噩噩,自然意识不到自己那段时间脾气是多让人难以忍受。这滋味现在莫瑶让他体会到了。

从早上睁开眼到第二天早上合上眼,只要是醒着的时候,就没有好脸色。一点就炸,尤其饭后或者和人打完电话心情本来就不太好的情况下。对酒和药的需求量增大,基本到了药不离手,酒不离口的状态,去劝遭白眼和一顿骂都是轻的。

平日里的莫瑶若是个性,那戒烟期的莫瑶就称得上“魔性”了。

莫瑶烦得见到周耀燃,周耀燃也有的是公务要忙。两个人就各自默契地减少碰面,转眼就即将到春节。

纽约展览过完节就开幕,那边的工作人员还是照常工作的,莫瑶没有过节时非得去拜访的亲戚,她也很多年没出现在莫家“团圆”的场合上,今年就更无必要,综合考量,她定下春节前就去纽约做最后的筹备。

在走之前,莫瑶去见了一次莫航。她从莫航那里搬出来后,就再未同他说过一字半语。这次她主动去找他,目的只是为了要一个彻底的“了断”。

她挑了快下班的时间,驱车到莫氏楼下车库。莫氏经营三代,办公楼坐落在寸土寸金的位置,只是这威严肃穆的装修透露出这个家族严谨甚至趋向苛刻的文化。

莫瑶拨打他的电话,约莫过了半分钟,电话被接起,声音透着意外和欣喜:“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在你公司楼下。”

五分钟后,莫瑶就见到莫航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门那侧,他推开大门,焦急地环顾四周。莫瑶打开双跳灯,长按喇叭,他目光向她的方向射.来,隔着数米,他们视线相交。

莫瑶看着他支着手杖一步步走来,她的手并没有抖,即使他的样子依旧让她疼痛扼腕,只是她不再感到罪恶了,也不再固执于他们之间的羁绊了。就算情有千丝,真要斩断,闭了眼狠了心,手起刀落再不回头,这样,便就是能做到的。

莫航打开车门,期盼见到她的欣喜在见到她表情的瞬间便就冷凝,他有预感,她或许真的一去不回头了。

“你有话说。”莫航坐定,做出他的判断。

“我知道你对吴秘书撒谎,说我是你的未婚妻。那么我想你应该也能猜到,我和周耀燃有了瓜葛。我来不是兴师问罪,你编谎话有你的理由你的目的,只是你也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可能。纠缠了这么多年,如果我们能够复合,那应该早就复合了。”

“莫瑶。”莫航出声,莫瑶抬手意思他止住话头。

“这几年总是你说得多。你追,我逃。今天我不逃了,你让我好好地说。一开始我确实放不下你。进莫家之前的记忆我全都没有了,从我懵懂到长大成人,你占据了我成长岁月几乎全部的记忆。我爱你,像亲人一样,又像爱人,你就是我的生命。离开你,是被逼无奈。因为他们说我不够资格,因为他们不让我见你,因为我对你愧疚,我觉得是我害得你没了健全的身体,所以我自我放逐自我逃避,逃到我的理想里去。可在心的最深处,我不甘心。我们总是在无休无止的争论,互相折磨又互相牵绊,就是这种不甘心。我不甘心命该如此,不甘心幸福说碎就碎,不甘心自己无法获得圆满。”

“可是不甘心不能修补我们之间的鸿沟。你离不开莫氏,我不会放弃理想和奔波,我们更不能否认这一场车祸的发生,一点点的消磨至今,我真的不再爱你了。”

莫瑶的惋惜被男人看在眼里,心痛得无以复加:“是因为周耀燃。”

“我不是因为周耀燃而不爱你,却是因为周耀燃而看清。无论何种形式的感情,当痛苦远远超越快乐,就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瑶瑶,你觉得我没有想过放手吗?一场车祸,一觉醒来腿不能动了,在我最需要你支持的时候你不在。我恨过你,又在知道真相后加倍心痛。你并不是那样爱漂泊的人,你说过你想有一个家。可现在看看你,我又怎么放的了手。”

“和你在一起时候的我很好,现在做摄影师的我也很好,过不同的日子,有不同的满足。”

莫航的视线久久同她相交,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他才舒出一口气。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他和她说的只有四个字:“那再见吧。”

再见吧,虽然不知道是何时,虽然不知道是何种场合。

如果无法相爱,那就相忘于江湖。不相见,不相忆,不相思。

次日,莫瑶就飞往纽约,这个像磁铁一样吸引着爱它恨它的人的地方。

莫瑶喜欢纽约,即使纽约客的步行速度举世最快,即使这里有太多高楼大厦的重复,即使这城市太过抽象概念,即使热情背后充斥着冷漠与矛盾。

对于喜欢光怪陆离、特立独行的人来说,纽约是个可以让人“做自己”也不会害怕丢脸的地方。这里的文化太丰富,怪咖也太寻常,无论怎样的生活方式,只要你不碍着别人,自不会有人有那个闲暇来管你。

莫瑶在切尔西区有一间小公寓,没有独立的客厅,四四方方的一间,五脏俱全。她选择这里因为周遭的环境,附近十多个街区里分布着数之不清的画廊展厅。公寓转角的独立咖啡店烘焙出的咖啡香,她在楼上都能闻到。走在街上常能遇到圈内人,当红的时尚摄影师、来办展的著名画家…关起门来莫瑶可以离群索居,但走出去,哪里都有灵感扑面而来。

原本这次来,莫瑶打算就处理些工作上的事,不打算久留。可同周耀燃和解后,她心情好了,倒也开始有了同朋友相聚的念头。加上戒烟,她更不愿闲着手,时间会太难熬。于是,下了飞机把行李往公寓一扔,莫瑶便就投入了聚会之中。

宿醉醒来,才想到查看手机,来自小白的未接电话以及周耀燃简洁扼要的消息:速回电。

莫瑶刷牙洗脸,换了衣服到对街咖啡馆买了三明治和咖啡,坐在窗口伸了个懒腰,一看时间已是中午十二点多,中国时间是午夜,想着还是索性晚上再打电话更合适。结果到了晚上,修片修得过分投入,觉得累了,压根没想起电话的事,一倒头就又过了一夜。

从她踏上飞机,到这个电话真正到周耀燃这里,花了得有近四天时间。

这四天,吴秘书觉得周耀燃分分钟都在火山喷发的边缘。原因是莫瑶虽然邀请过周耀燃去纽约,但是她一声不吭只给周老板留了张写着“我去纽约了”五个大字的字条就撇下他自己走了,周老板想要兴师问罪但愣是找不着人。

莫瑶如此过分,吴秘书倒不觉得什么,谁让老板自己乐意热脸去贴冷屁股。放着正常人不追,偏要和一神经病相爱相杀。明摆着是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现在不痛快来了,有什么好气的?那叫活该。当然,以上仅限吴秘书的心理活动。

总而言之,莫瑶到纽约后的第一通电话来时,周耀燃正在开会。周耀燃看到屏幕亮起名字闪烁的刹那,发出了一声非常清晰的冷笑。导致正在发言的主管立马拿起手里的报告挡在脸前防卫自保,另一干主管纷纷俯身以免老板飞过来的各类办公用品砸到他们,殃及池鱼。

周耀燃斜了他们一眼,幽幽开口:“休息十分钟。”说完,还人模人样地理了理西服,一脸淡定地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不过,吴秘书眼尖注意到,老板唇角上扬了十五度。

“你这通电话回得可真快。”

“注意时差。”

“哦,电话回的慢是时差。那你一声不吭自说自话就飞去纽约,这又算什么?”

“你这样的水平,想知道我的行程表是很简单的事情。邀请函我给你了,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周耀燃对莫瑶的自由散漫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沉下心道,“我查不查得到是一回事,你告不告诉我是另外一回事。你的亲自告知能表达出你对我的在意。”

“啊,那我想我对你也不是很在意。”

那头的声音十分轻巧,周耀燃这座火山眼瞅着就要喷发,一个大写的“莫”字马上脱口而出,那端又传来一句话:“玩笑话。”

周耀燃硬生生咽下这口火山熔岩,冷声道:“不好笑。”

“我上次请你的时候你没答应,而且展览一开幕就是春节,我想你怕是不打算来,就没问。”

“春节这个时间点确实很麻烦。”

“你要是抽不出时间,不过来也行。反正照片我这里都有,你想看就能看见。展览如果反响好,也可能做巡回。不是原则上的事情。”

“逢年过节,我家里确实有许多条条框框。你听着似乎也没心思在意我,那我就不去了吧。”周耀燃这话带着点转圜的余地。

“嗯。”可是,莫瑶这干脆的应答让周耀燃想改口都不能。

挂了电话,莫瑶放下手中的酒杯。她原本倒真不介意周耀燃是否到场,利比亚之行虽是他们共同的记忆,但展览更多的关注点,应当在这个国家的现状上,而非她和周耀燃的私人感情。只是现在真听到男人趋向否定的答案,她内心竟有浅浅的失落。

莫瑶轻笑,将红酒送入口中。

她是比自己想象的更要在意这个男人了吧。

37.第三十七章

37

打成年之后,莫瑶印象里就没有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过春节的经历。她在美国念书,资本主义国家过这节日不放假,有的是长长的书单和怎么也写不完的论文。连莫家的宝贝莫航都抽不出空回去过节,更别提她。毕业之后这几年,过年她更是尽量不回国,免得不去被指摘礼数不周,去了又一场尴尬。

久而久之,春节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已没多大含义,她不会在大年夜期望有个人陪,更没觉得有必要在饭后打开春节联欢晚会顺带微博吐槽。春节不是她一年的节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段时间,除了这段时间很多人不工作给她带来诸多不便,如此说来,她不怎么喜欢春节。

展商把这次的展览定在这个时间,也是为了之后接踵而来的拍卖季等多种因素考量,何况就时效性而言,这组照片已经拖得够久,时间再长,也很难说她拍摄的是利比亚的现状了。

开幕当天小年夜,纽约的天气冷得不像话。展览馆离莫瑶的公寓不远,她打扮完自己,用长大衣将自己裹进,一头冲进屋外凌冽的风里。纽约的夜很吵闹,这个艺术区不乏小酒馆,入了夜就有年轻人会站在外头喝酒聊天,大冬天都不例外。

展览的主题严肃,因此开幕仪式没有特别设置什么新颖搏出位的形式,只是简单的致辞宣布环节,接着就是酒会和独家导览。参加开幕的,不仅有媒体、名流、业内人士,更有收藏家和客人们。展览会将部分款项以莫瑶和策展方的名义捐给慈善机构,但还是有盈利的目的在。

莫瑶这天一袭黑色长裙,唯一的配饰是一对祖母绿耳坠,红唇黑发,庄重优雅,美得很东方。

她的致辞简洁,除了感谢,便只提到了自己在利比亚遇到的那一场炸弹袭击,呼吁大家关注和平,关注战争后期的问题。

致辞结束,策展方负责人带着莫瑶见在场各种重要客户,转了一圈,莫瑶刚得空,便又给人叫住。

“你今晚很美。”

莫瑶见亚瑟西装革履,体面帅气得不行,莞尔:“你今晚也很帅气。”

“那对我有没有一点心动?”

“喔,亚瑟…”

“OK,OK,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的脸不要这样严肃。不过,利比亚那场爆炸,我很抱歉。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在酒店。”

“是的,那真的是一场可怕的爆炸,但你我都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我只能说我很幸运,没有受太大的伤。只是我的翻译,他确实让我非常惋惜。当然,我的朋友救了我,这也让我感激。”

“我记得是,耀燃周,对吗?他实在是出人意料。”

莫瑶耸肩,亚瑟眯起眼凑近些看她,片刻笑容促狭:“Oh,有人陷入了恋爱。”

“我脸上写了什么让你这样觉得?”

“不需要写什么,气场。恋爱的人有一种特别的气场。”

“亚瑟,你这语气真像我们的法国朋友里昂,总说些烂漫又没根据的话。”

“真的没谈恋爱?”

“你是一个专业的占地记者,这样八卦有损你的形象。”

莫瑶处处避重就轻,亚瑟觉得颇有意思,只是他们的对话被策展人的祝词打断。

“今天,我们还有一个特别的安排,是一个给莫小姐的惊喜。”

莫瑶闻言,抬头,见原本用于演示的屏幕上此刻出现了一张熟悉的严肃面孔。摄影机的角度应该是轻微向上的,让他看起来似乎在俯视观者。

一如既往的骄傲啊,莫瑶轻轻晃动手中的香槟杯。

“莫瑶,祝贺你展览开幕。很高兴能和你在利比亚有这样的经历。你的每一幅作品我都愿意珍藏,无奈策展人表示需要给其它买家一些机会,所以,我暂时让让其他的买家们吧。

我曾经问过你,你的信仰是什么?你说你只想对得起这条命。我相信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同意你所做的事足够伟大,不仅对得起你自己,并且对得起这个世界。你让这世界上许多其他的人都通过你的镜头了解了更多的真相,寻找到了更多力量。

很高兴认识你。”

莫瑶环视周围,满是金发碧眼的白人面孔,而周耀燃这一段话是用中文说的。在小年夜参加这场活动的中国人,恐怕只有莫瑶一个,那么周耀燃这段话其实,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很高兴认识你。”莫瑶低声重复,唇角漫开笑意。谈了理想聊了信仰,经历了生死,住到了一块儿,他现在才来说这一句很高兴认识她,还真是…别致。

亚瑟笑而不语看向莫瑶,她脸上有一道化妆品也未能盖住的疤痕,可她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柔和。是的,柔和。亚瑟想起过去那个和他一起在战地报道的女人,四周枪响也好、爆炸也罢,从来都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她可以冰冷,可以英勇,也可以在空余的时间尽显妩媚,可她从不柔软。

看来,不管你乐意与否,每个人都有这么一个软肋,在铜墙铁壁上劈出一道裂缝,从此再也不同以往。

酒会至午夜才散,莫瑶和策展人留到最后,几个相熟的摄影师与买家一定邀莫瑶续摊。莫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需要回去,便应承下来。众人找了家静吧,接着之前的话茬聊了会儿天。倒不全然是谈圈内的新闻或者艺术趋势这样严肃乏味的话题,尤其酒过三巡,话题就丰富起来,谈天说地,从政.治到男女情感,高尚的不高尚的,也可以说百无禁忌了。

“喔,Yao,你作为今晚的主角,也都到这个点了,不爆点料说不过去。我听闻这个周先生在利比亚为你挡子弹了,英雄救美的故事千百年来都这样流行,我们实在想听。”发话的是莫瑶的摄影师好友马修。

莫瑶在公众场合很少说自己的情事,一部分是性格使然,当然也因为她离开莫航之后,感情故事也乏善可陈。为了生理需要保持的关系那是极为私人的,虽然偶尔会被人通过其他渠道撞破了解,也不过是桩逸闻,她个人自不会分享,别人也不会多问。毕竟谁没点私生活。

所以当马修抛出这个问题,莫瑶是真的愣住。转念一想,又是情理之中。莫瑶这次在利比亚负伤,虽然没上新闻,但圈子里都是知道的。周耀燃这次专程私下联系策展人给莫瑶捎来这个视屏,他从硅谷走出去又顶着IT新贵的名头在纽约上市,在纽约真称得上是有头脸的人。故而众人对他们两个这一来一去其中的意味好奇就不奇怪了。

“你想听什么故事?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就那么点事吗?”莫瑶轻笑,“马修你可比我更了解。你那些风流韵事,我们可没少听闻。”

“哎,我自是风流,可惜世间的人总太放不开,看看,就这两年多少人已经脱离了我这样的队伍。你作为我坚实的队友,我怕你也就此坠入爱河,最后掉进婚姻的坟墓。”

莫瑶晃着手里的酒杯,她此刻薄醉,于是和马修开起了玩笑:“我怎么舍得这么快撇下你呢?我们的心永远是我们自己的,谁都别想拿走。”

“我就欣赏你这样的态度!”马修激动地站起来,举杯,“敬我们不愿低头不可一世的心!”

莫瑶笑着碰了碰马修伸过来的杯子,摇头饮尽杯中酒。中国俗话说酒后吐真言是挺有道理的。平素里在看着特别深沉的马修一旦喝多了,那颗“不可一世的心”就暴露出来,酒越多,天性就释放得越彻底。

在公众场合,莫瑶不会让自己喝到酩酊大醉。真想要一醉方休,她就独自在家,可以哭得歇斯底里,吐得肆无忌惮。是的,她喝到够时,就会哭,成了一个溺死在自怨自艾情绪里的人。酒精让她变得渺小,让她成为浮萍,让她忘记所有骨子里与生俱来或后天袭来的坚韧和锐利。甚至,让她忘记活的意义。

她讨厌这样,软弱如此被逼,趁着她失意不快时借着酒精趁虚而入控制她的身体。这种鬼样子,她留给自己就可以,不愿让他人见到。

“Yao,pub去不去?你太久没来曼哈顿,新开了家很不错的,老板娘我朋友。”马修起身一把勾住莫瑶肩膀,他站都站不直,几乎整个身体都靠着莫瑶,颤巍巍的,“去吧?去吧?”

莫瑶歪着头,手拨开他的脸:“不去。我下午一点还得去现场见出版商。”

“以前哪次不都是有事?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你自己去玩儿吧,米歇尔他们应该都会去,不差我一个。”

“Yao。”马修最后这一声透着引诱,丝丝暧昧。

莫瑶正色:“你听见我的答案了。”

马修与她对望,正要退开,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似乎是在叫…Mo Yao?

莫瑶身体瞬间一僵,缓缓回头,就见那人笔笔直立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周遭有许多人,可她一眼就见到他,也只见得到他。

心脏,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没有跳动,所有的血液都争相涌进去,她头晕目眩。

38.第三十八章

38

人生而孤独,做一个独立的人,因为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让你永远依靠。相信他人,但不要依赖他人。以上这些好像这始终是现实教给莫瑶的信条。

她相信周耀燃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们都早早离开家,在年轻气盛的时候承受过超越那时所能承受的打击,更清楚自我的重要性。

他们是相似的一类人,有清晰的自我目标和非常独立的人格。他们很少与他人建立起亲密的关系,更多的是出于恐惧。亲密的关系需要彼此付出,承担被伤害的危险。他们不怕失败,却害怕感情上的伤害。

此时此刻,周耀燃再度站在莫瑶的面前,她却忽然不再感到害怕,那种隐秘的藏在内心深处对于亲密关系的恐惧不复存在。他和在班加西时一样,风尘仆仆依旧穿着考究,样貌出众又气质非凡,像个发光体,走到哪里都耀眼的无以复加。

马修搭在莫瑶肩膀上的手有千斤重,莫瑶从周耀燃抿着的唇线读出一股浓浓的不悦,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那里,听到了多少的玩笑。她下意识大力推开马修的手,马修也很识趣地抱着意味深长的笑退开了。

莫瑶起身,是真的喝多了,还是心慌,从高脚凳上下来,她竟被踩脚处绊住,整个人扑到边上的男性友人身上。对方也是一惊,赶紧扶住她,起身驾着她下来。莫瑶狼狈得不行,站稳后对着吧台做了三回腹式呼吸,这才转过身去,往周耀燃跟前走。

男人至始至终都笔挺地立在原地,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专注而锐利。莫瑶竟是低着头走过去的,两只手在身前绞着。同他面对面,她轻咳一声,内心意识到自己没有心虚的必要,而那低头哈腰的样子反而让她显得可疑。

莫瑶找不到合适的开头语,周耀燃则一副“等着你解释”的淡定模样,两个人就这么傻站着互相看对方。须臾,莫瑶败下阵来。

可她说出口的话让周耀燃差点吐出血来,她说:“嗨。”

周耀燃脸色更冷,莫瑶再度低下头,又踟蹰片刻,这才又憋出另外几个字:“你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