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另一个区域,唐朵低头在看电动洗脚盆。

梁辰说:“那你为什么能忍受?”

唐朵头也不抬,反问:“我是一般女人么?”

梁辰想了想:“不是。”

上次在廖岩的夜总会里,他就说过,她不是一般女人。

看着唐朵专心研究的模样,不知为什么,梁辰突然说:“其实我以前话很多,现在相对少了。”

唐朵倒是好奇了,抬起头:“有多多?诶,你能不能蹲下来一起看,我仰着脖子看你很累。”

梁辰蹲下:“很多,我会滔滔不绝。”

“炫耀你的博学?”

“那不是炫耀,只是想分享,交流,像正常人那样。”

“哦,可是如果话太多,会适得其反。”

“为什么?”

唐朵没说话,却放下手里的东西,突然抬手碰了一下他的头。

梁辰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很热,她的手腕很细。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放松。

唐朵说:“你看,像我现在这样动你,你就会觉得我打乱了你的节奏,对么?因为我没有顾忌你的意愿。就像你滔滔不绝说话一样,你也没有顾及对方的意愿。这不是正常人的交往。”

梁辰松开唐朵的手,眉头皱了皱:“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以前的话多,等于你现在的欠招儿?”

唐朵翻了个白眼:“意思可以这么理解,但这两者有本质的不同。”

“有何不同。”

“主语不同。”

“还有呢?”

“动机也不同。”

“还有?”

“我是女人,你是男人。”

“什么意思?”

唐朵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笑了,索性将电动洗脚盆的说明书扔到一边,扭头看着他。

梁辰的目光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眸色漆黑,神色专注。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落到唐朵的唇上。

她说话时,唇角微扬,像是两道翘起的小钩子:“如果一个帅哥身上散着吸引女人的荷尔蒙,就算他是个哑巴,都没问题。反过来,女人愿意去动一个男人,那不叫‘欠招儿’,那叫审美,说明这个男人在外形和气质上,已经受到她的认可,她才愿意亲近。”

梁辰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滑过,薄唇动了动,低声问:“你的意思是,你对我是审美?”

唐朵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刚才这个例子就是告诉你,人和人沟通,就是这么简单。”

梁辰:“我还以为,人类学是世界上最难的学科。”

又是科学

唐朵:“因为你用公式解答不出来?”

他默了默,点头:“可以这么说。你刚才的解释,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你对我欠招儿,说明你愿意亲近我,如果你拒绝和我有肢体接触,说明你厌恶我。”

得,话题又绕了回来。

唐朵轻叹了口气,说:“嗯,如果一个女人和你断交,不接你电话,看见你就躲,那就是厌烦的最高境界,你要自我检讨。”

梁辰一怔:“那我应该怎么做,如何挽回?”

唐朵越觉得好笑了:“你什么都不要做,你就安安静静的帅,你的帅,足以弥补一切。哦,当然,如果真的到了谈婚论嫁的那一步,光帅是没有用的。”

梁辰:“还需要什么?”

唐朵眨了眨眼,半开玩笑道:“也许需要人类原始的繁育本能?”

但梁辰没有感受到这个笑话的内核。

他依然在思考上一个问题,上一个卡住了,就没法进入下一个。

几秒的沉默,他又一次开口:“按照刚才的逻辑,你欠招儿我,就是审美,这是异性之间出本能信号的第一步吗?”

唐朵:“”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缓慢道:“我没有对你出任何信号,你我之间要那个,还差得很远。”

梁辰眉头依然皱着,却顺着她点了下头,仿佛认同。

然后,他站起身。

唐朵也蹲累了,也要站起身,却觉得膝盖酸软,下意识就伸出手扶着他的胳膊,缓慢的活动自己的脚。

梁辰没动,就低头看着她搭在他身上的手。

事实上,他和孤儿院里那个小男孩一样,讨厌人的碰触,他会反感,会摆脱,虽然他有更强的自控能力,不会剧烈挣扎,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做。

梁辰微微低头,无声的用鼻子嗅了嗅。

很奇怪,唐朵身上只有洗水的味道,植物的,很清香,不讨厌。

她自己却好像没有任何气味。

也许,这大概就是他不讨厌的原因吧?

说不讨厌,似乎还不够,但如果说喜欢,他又觉得不够严谨。

“喜欢”这两个字,界定太过情绪化,一点都不科学。

他对自己的情绪表示质疑。

等唐朵将腿舒展开,松了手,突然问他:“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人了?”

不然,他干嘛问这么多他不擅长的两性问题。

梁辰一顿,摇头:“没有。”

唐朵:“从来都没有?”

梁辰这回沉默的时间略久,然后说:“小时候有,但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那个年纪,还没有繁育的冲动,那时候的她,也还不是女人。”

唐朵又想笑了。

但她忍住了,很快问:“后来呢,那姑娘去哪儿了?”

“走散了。”

“没去找她么?”

“找了。”

“找到了?”

“找到了。”

“哦,那就行动啊。”

梁辰摇头:“已经和我小时候以为的感觉不一样了。”

若要追究哪里不一样,梁辰也说不清,好像一切都很美好,很自然,却多了一层疏远,一层距离感,而且他并不想拉近距离,只要听她说说话,就好。

就像听她的电台节目一样,听听,就够了。

唐朵渐渐收起笑,看着他低眉敛目的模样,低声问:“她变了?”

“没变,一样很好。”

“她喜欢别人了?”

“我听说她有个未婚夫。”

顿了一秒,梁辰抬眼:“但我的原因不是这个。”

唐朵歪着头,眨眨眼:“哦,你是说,你不再喜欢她了,是因为你的审美变了,小时候的你喜欢她那样的,现在成人了,却喜欢另一个样子的?”

梁辰的眸子微微睁大,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唐朵都听明白了。

然后,他动动唇:“是,是我变了。”

这一刻,他得承认,是他的审美变了,而且是天崩地裂般的变化。

认识到这一点,他又觉得头疼了。

看来,上次看的那几本书恐怕还不够,涵盖面虽然广,程度却不够深,也许连《女人这东西》和《人类性幻想》他也该拜读。

想到这里,梁辰说:“待会儿,我想去书店买几本书。”

第22章

唐朵随口应着:“好啊, 买什么书,工具书?”

梁辰想了想:“算是。”

然后, 他报了书名。

唐朵正要从货架上拿东西,听到这话,手停在半空,神情微妙的转过头。

“你再说一次?”

梁辰淡淡重复:“《女人这东西》、《人类性幻想》和《如何让你爱的人爱上你》。”

唐朵直勾勾地看着他, 几乎出了神,直到手都举累了这才放下来, 又花了几秒钟时间在心里组织语言, 才问:“我能问你为什么么?”

梁辰拿起她没有从货架上拿下来的商品, 看了看后面的说明。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要买这种书?

这是唐朵心里的疑问。

但她转念又一想,嗯, 梁先生可不是一般男人,他甚至不是一般人类,决不能用性别来规定他的言行。

唐朵换了个问法:“咱们刚才才聊过你的审美变了, 你这么快就要买这几本书,是打算现学现卖?”

梁辰将商品放进购物车, 抬起眼皮, 眼神漆黑。

“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唐朵眨了眨眼,不知何故, 被他那种眼神看的心里漏跳一拍。

这男人, 也不知道有没有自己长得太帅的自觉, 只要他专注地看着一个人, 就像是放电,偏偏又一本正经,面无表情,又让人觉得其实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幸而唐朵不是个省油的灯,更不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忍不住就多看了他两眼,尤其是那薄薄的唇,肌理流畅的颈部线条,性感的喉结。

眼睛得到了视觉享受,心情也会放飞。

唐朵笑问:“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来得及。所以你已经有了现学现卖的对象了?”

梁辰没说话,定定的看着唐朵。

好一会儿,两个人几乎成了石膏像,卖场里播放了一段广播。

梁辰这才错开目光,皱着眉头,低声道:“我还不确定。”

唐朵:“你连自己喜不喜欢人家都不知道?”

梁辰:“所以才需要看书找答案。”

唐朵真的想翻白眼,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看书确定感情的,也不怕被误导么?

她叹了口气:“好,书待会儿就去买,但是无论里面怎么教你的,都不要全信,这方面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问你?”

唐朵低头去翻购物车:“嗯,如果你确定喜欢人家了,不怕羞的话,也可以跟我聊聊我那姑娘的性格啊背景啊,兴许我还能给你提供点意见。当然,如果你不想说,喜欢独享,那就当我没说过。”

梁辰没说话。

唐朵等了一会儿,觉得奇怪,便抬起头,却猝不及防的撞上那双眸子。

他正在看她。

唐朵:“怎么了?”

梁辰低声道:“如果你愿意提供意见,自然再好不过。”

反倒是唐朵诧异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很注重隐私的人。”

他说:“这件事,跟你说,不算隐私。”

唐朵点头,推着车往前走:“也是,反正搭档久了,我早晚都会知道。梁姐就常说,要和搭档确定百分百的信任关系,把对方当成自己,这样如果遇到了紧急情况,彼此才能靠默契帮助对方。”

梁辰没应,跟着唐朵往前走。

他将步子放的很慢,两手揣在兜里,听唐朵说话,偶尔会“嗯”一声。

直到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正是梁同的信息。

第一条是这样说的:“美国那边的朋友通知我,说乔老爷子的儿子来中国了,前两天就到了,有没有骚扰你?”

梁辰回:“暂时没有。我会注意。”

第二条,却和第一条完全不相干。

“你的择偶条件我已经给大哥大嫂过去了,他们说需要找人研究一下,还问我,这么详细的标准,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我说不确定,但也许有点眉目。他们挺高兴的,说暂时先不催你,过阵子希望你把姑娘带回去看看。”

梁辰定定看着这条,半晌没回。

直到已经走开几步远的唐朵现身后没人,又折了回来。

唐朵:“怎么了?”

梁辰收起手机,抬起眼皮:“梁同说,乔先生的儿子回国了。”

先前得到的资料上讲的很明白,乔先生的儿子,连自己的亲生母亲去世的时候,人还在宿醉中,醒来得知消息,问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能分到多少财产。

据说,乔先生的儿子还欠了一屁股赌债。

也正是因为如此,乔先生的大女儿在得知父亲时日无多之后,才会找上梁同的替身工作室,请她务必找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人,来假扮他父亲的小儿子,送他最后一段路。

自然,梁同最先也考虑到会不会被看出端倪,就算人家父子分隔十几年,好歹也有照片为证,脑子里也有记忆。

直到乔先生的大女儿告诉梁同,她父亲眼睛快瞎了,看东西都是模糊的,至于记忆,也只记得小儿子十来岁时的样子,成人后根本连电话都没打回来一个,何况去了美国这么久,生活习性和性格早就大变,哪怕两人迎面擦肩而过,也未必认得出来。

也幸好梁辰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国,否则梁同一时半刻还真找不到一个在美国生活过十年,又足以信任的将案子交托出去的人。

只是想不到,这个时候,真儿子居然回来了?

唐朵听到梁辰的话,先是“哦”了一声,然后说:“我知道啊。”

梁辰一顿:“你知道?”

唐朵点头:“我今天出门的时候遇到他了,喏,我买的这些老年人用品,用的就是他给的钱,就当是帮他孝敬他爸了。”

“他给你钱?”梁辰有点诧异。

唐朵:“是啊,给了五千人民币。”

就这样,唐朵辗转讲起今天出门“试车”之前的事。

那时候,她刚吃完早餐,在空屋里闲的慌,便想出去找点事做,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男人在门口徘徊。

那男人边溜达边讲电话,说的是一口流利的美语,像是aBc,手腕和脖子上还戴了好多金属饰,滴零当啷的。

男人见到唐朵出来,就立刻把电话挂断了,一双眼睛贼兮兮的盯着她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