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宋悠跟着萧靖上了马车,她知道长平郡主与萧靖是旧交,而王昌又是长平郡主的嫡兄,她道:“王爷,今日要娶一趟将军府么?”

直至此刻,萧靖还在鬼使神差的回味着那个蜻蜓点水的亲.吻,可是他面前坐着的小郎君似乎早就将那件事抛之脑后了。

萧靖沉吸了一口气,“暂且不必打草惊蛇。”

卫辰都不在意,他何故纠结!

不是宋悠太过奔放,只不过她一心以为萧靖对她做出那样的亲密举动,无非只是因为公事,她没有必要纠缠,更是没有必要让他负责,而且见萧靖这般冷硬的态度,肯定也不会有下一次。

不过,不久之后,宋悠才恍然大悟,有些人表面冷漠无温,实则也是食髓知味的。

二人相安无事的回了骁王府。

***

萧靖不喜烟花柳巷,回府之后与手下交代了几桩事情,之后就去了寝房沐浴更衣。

不多时,萧靖准备去见梅先生,一踏足后院就被阵阵诱人的烤红薯香气所吸引。

他行至回廊就看见了这么一幅画面。

此时,晨光熹微,初夏的暖阳从密集的树丛照了下去,落了一地的斑驳微影,小郎君正穿着一件兰花色滚白边的围裙,动作娴熟的烤着红薯,背影纤细倩丽。

萧靖对身边的人一惯纵容,只因为他这半辈子过的太过孤独清苦,不管是长留,裴冷,还是梅先生,都已经是他的至亲。

但他万万没想到卫辰会在他府上后院直接烤起了红薯!

小郎君身段纤细,细长的脖颈被白色交领所包裹,只能看到发髻与脖颈相交处的小绒毛,在浅薄的日光下竟是无比的俏皮可爱。

感觉到背后有道古怪的视线,宋悠一回头,就看见主仆二人,一人站在回廊下,一人则是站在屋顶上,二人的眼神都是同样的“饥饿”。

宋悠一惯很大方,“王爷,吃红薯么?长留,你也下来吧。”

见小郎君笑靥如花的对着自己的打招呼,萧靖又想起了那个吻,他大约真是魔障了,方才在净房险些就没有自持住。

简直是荒谬!

萧靖没有去见梅先生,他转身又折返回了自己的院落。

这厢,宋悠见怪不怪,又对长留道:“王爷不吃,那这些都给你吧,七宝也吃不了那么多。”

长留最终向自己的味蕾屈服了,他绷着脸从屋檐跃下,走到宋悠面前抓着一只刚烤熟的红薯就啃了起来,见少年难得乖顺,宋悠叹道:“慢些吃,又无人跟你抢。”

七宝会走路了,但因为婴孩时期长的太过肥敦,只是趴在一张小椅上,兀自吃着娘亲给他烤的红薯。

闻此言,他乐呵呵的笑了笑,“长留小蜀黍(叔叔)。”

长留一僵,没想到七宝会喊人了,而且都无人这么教过他!

长留面色一红,有点不太好意思,低着头继续啃红薯。

***

萧靖大步回了书房,眼下寝房他也不敢去了,他绝对不是那种肆意放纵自己的人,更不会被情.欲所蒙蔽双眼。

可不知道为何会被一个小郎君给屡次吸引!

就连他的寝房也成了暧.昧.不清的场所,一躺下,脑中就会浮现出梦中模棱两可的景象。

萧靖已经数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昨夜带着那小郎君外出也是无端煎熬。

萧靖在楠木圈椅上落座,盯着桌案上的卧虎镇纸看了片刻,之后单手撑着头颅,渐渐闭上了眼。

他鲜少有熟睡的时候,此刻也不例外。

隐约之中,他知道自己又做梦了,而且依旧是梦见了卫辰。

但萧靖这次没有避让,明知不该靠近,但既然是个梦境,那就没甚可避讳的。

他甚至因为在梦中可以为所欲为而感到一丝窃喜。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悠风,鼻端都是荡荡幽幽的花香,撩开层层薄纱幔帐,他终于看见了眼前的小人儿。

只见卫辰身上身着一件兰花色滚白边的小围裙,这只是很寻常的衣裳,但穿在卫辰身上,总是无端显得俏皮。

从萧靖的视线望过去,可见卫辰光洁圆润的肩头,皓雪如雪的后背,整个人白的发光,如玉脂琼浆,再往下还有隐秘的起伏。

萧靖猛然之间心跳加速,这个梦太过旖旎,甚至于是让人难以启齿。

他对卫辰已经肖想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他怔在那里,想逃离,却又舍不得。

他自私的想着,反正也是梦,除却他自己之外,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小郎君突然回头,正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还带着几丝娇羞,“王爷,烤红薯,您要吃么?”

萧靖喉结不住的滚动,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在想什么,但有一种冲动却是无法忽略,他想将这可恶的卫辰摁在榻上,然后好生磋磨,让他(她)再也不敢肆意招摇!

“王爷不吃,那我给逸公子了呦。”只见小郎君起身,当真朝着赵逸所在的方向奔跑而去,就连奔走的动作也是娇媚百出的。

可恶!

就在这时,萧靖身子一热,他倏然惊醒,在看清眼前的一切时,他有些懊悔,为什么这么快就醒了?

萧靖微垂眸,看着那处的支起,浓郁的眉宇之间似有一股复杂的情绪久久不散。

方才因为醒来的动作过大,惊动了守在门外的裴冷,他推门而入,惊讶道:“王爷,怎么了?!”

裴冷就差拔剑做出防备之势。

萧靖仿佛被人窥探到了无法言语的丑事,当即耳轮滚烫,他突然站起身,背对着裴冷站着,“出去,没有吩咐不得进来!”

裴冷一惊,不明所以,他顺从的离开了屋子,兀自摇了摇头,王爷虽是寻常冷漠,但对待身边的人都是极好的,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了?

他方才明明是听到了一声闷哼,还有重物落地的声响。

***

半个多时辰后,萧靖才去了前院,宋悠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一碟子切好的烤红薯。

对待骁王府的所有人,她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了,绝对不会因为萧靖整日冷着一张脸而冷落他。

“王爷,您尝尝看,这是刚烤出来的,梅老和长叔叔都很喜欢吃呢。”她也跟着七宝喊人。

长留,“......”不太想当叔叔,他还是个孩子好伐!

萧靖没有看宋悠递过来的烤红薯,而是盯着她身上的围裙,那上面的白色滚边竟然与梦中的一模一样,也有一个蝴蝶结,可他之前在回廊下明明没有细看。

萧靖的眉头蹙的厉害,他很不喜欢任何事情超出他的掌控。

而对眼前这个小郎君的种种反应,已经快让他发狂了!

他不甚明白,为何会对一个男子有样可耻的欲.望!

萧靖鼻头一热,但他本人并没有在意,内心各种情绪正在彼此撞击。

堂屋内的众人都在看着他,就连骑在长留脖子上的七宝都看呆了。

宋悠一怔,“王爷,您流鼻血了!”莫非是昨夜在南风馆待久了,导致王爷今晨内火过旺?

宋悠认为自己很开明,绝对没有对萧靖“另眼相看”的意思。

七宝重生而来,他上辈子当过一代明君,后宫佳丽无数,自是明白他家爹爹是怎么了。

只是.....爹爹不会看上男装的娘亲了吧?

这.....这算什么事?!

七宝一双肥肥的小手抱着长留的脑袋“嘎嘎嘎”的笑了出来。

这时,宋悠从怀中抽出了一条宝蓝色棉帕,正要顺手递过去,萧靖突然起身,一手推开了宋悠的手腕,大步往堂屋外走了。

别说早膳了,他连一口茶也没喝上。

众人目送着他离开,除却七宝还在乐呵呵以外,其余几人皆是面面相觑。

裴冷叹道:“王爷近日火气甚大呀。”

梅先生摇着折扇,“嗯,恐是入夏之故,让后厨多煮些绿豆汤。”

除却七宝之外,一屋子的男子都不曾娶妻,谁会明白萧靖到底是怎么了?

而罪魁祸首却以为自己十分笃定了萧靖血.流.不止的缘故,“哎,南风馆误人啊,就连咱们王爷也没能幸免!”

七宝,“......”

***

宋悠回房之后一觉睡到了黄昏时候。

夕阳笼罩在整个骁王府上空,染红了西边的万里浮云。

宋悠睡得很沉,醒来后面色红润,气色尚好。

她刚从卧房出来,迎面就撞上了长留,这家伙被烤红薯收买之后,对宋悠的态度也大为转变,他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前院的方向。

宋悠问,“王爷寻我有事?”

长留点头。

宋悠伸了个懒腰,又问,“王爷鼻血止住了么?”

长留小脸一僵,这都过去大半天,还不止血?王爷岂不是会血流不止而亡了?!

长留觉得,他这样聪慧的人,跟卫辰简直是格格不入,七宝那般可人,怎会是卫辰生的?

长留突然倾身,一双金亮大眼盯着宋悠看,而且他在宋悠跟前反复嗅了一嗅,他的确是个哑巴,也不识字,但嗅觉绝对是无人能及,他此刻敢保证眼前这家伙定与宋家长女是同一人!

长留记得宋家长女的那双墨玉眼,这回错不了的!

卫辰就是宋悠,是个女子!

她潜伏在王爷身边究竟是为什么?七宝又是谁?

两年前的那个晚上,长留就守在萧靖的卧房门外,但他那日嘴馋,被街市的吃食吸引过去了,事后非常后悔,因为那天晚上他总感觉自家王爷被人给欺负了。

那条娟帕不就是很好的证明么!

还有留在床榻上的血迹,那晚王爷虽是提前离开,但又命他折返取回了客栈的床单,那上面残存着鲜明的血渍。

他猜应该是王爷的血!

那女贼到底对自家王爷做了什么?让王爷流血甚多?

他怎么觉得那女贼与卫辰也有干系?

单纯如长留,此刻正在想入非非,但他终归是不懂的,寻思了半天也想不出弱不禁风的卫辰会对萧靖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出来。

“长留,你盯着我作甚?”宋悠问了一句,想越过长留的身子。

长留倒也没有阻止她,宋悠走到哪里,长留就一路跟到哪里。

***

前院堂屋,赵逸也来了,除却他之外,还有捕快马梁。

宋悠发现,萧靖又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袍,从今晨开始,他前前后后都换了三套了,这也太爱干净了吧?

内心腹诽了一番,宋悠上前几步问道:“王爷,逸公子,案子也有进展了?”

萧靖没有搭理她,甚至没有正眼看她。

而一侧的长留一直在留意着自家王爷,见王爷对宋悠这般冷漠,他也就稍稍放心,看来王爷并没有被迷惑。

这厢,赵逸也不太想搭理宋悠。

捕快马梁道:“张家小公子死了,尸首晌午时在护城河找到的,经仵作验尸,人虽是光着的,不过并未遭受侵犯。”

宋悠闻言,哀叹了一声,之后方道:“看来凶手是急了,以至于直接杀了他。”

马梁点头,“对,正是如此,张家小公子一死,凶手下一个下手对象就是你了。”

宋悠一僵,微张着唇,险些没反应过来,她近日一直住在骁王府,谁敢这么大的胆子擅闯萧靖的地盘?

赵逸似乎很高兴,他样子放.荡的摇着折扇,道:“我今晚就留在王府吧,以备不时之需,到时候给你收尸。”

宋悠,“.......”

萧靖的视线在宋悠的粉唇上一扫而过,他眉头紧蹙。

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看到宋悠,他就很不耐烦。

长留见自家王爷这般抵触宋悠,他终于彻底放心了。

梅老先生道:“事不宜迟,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黑,眼下就开始准备吧。”

赵逸这时提出了一个想法,“以我之见,不如将卫辰当做诱饵,反正凶手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要有卫辰在,凶手一定会出现。”

一言至此,他那飘忽的眼神望向了宋悠,“卫辰,能不能抓到凶手,就靠你今晚表现了。”

宋悠,“.......”

萧靖突然从藤椅上站了起来,他无法想象旁人也看到卫辰不着衣裳的样子,但又不知为何,他本想护着卫辰,可当着众人的面,他又无法说出口。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

夜幕笼罩大地,内间一片昏暗,唯有灯厨内的一盏小油灯闪了忽明忽暗的微光。

宋悠躺在黑漆雕花拔步床上,心里不□□稳。

毕竟她已经知道了张家小公子的惨状,加之凶手惨无人道,她若是被.....那画面无法想象。

一高大的身影站在床榻外面,随着他的靠近,宋悠突然伸出小手,抓住了男人的绛紫色衣袍,料子是杭绸的,触感顺滑。

萧靖视野极好,他低头看着宋悠的小手。

玉葱一样的手,指尖粉白,还当着晶莹的微光,宛若上好的粉色宝石,因为太白之故,她抓的很紧,手背的青筋透明可见。

隔着一层纱幔,萧靖甚至能想象得出宋悠此时躺在榻上,双眸优美清灵,细长的脖颈纤雅馥郁的模样。

“王爷,一会若是卫辰当真被歹人所害,您切记一定要帮卫辰了断,莫要救我,七宝就交给您了,您一定要给他娶妻生子。”宋悠小手微颤,紧紧拽着萧靖的衣襟,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萧靖不知为何,今日燥热了一整天的内心突然安定了下来,可能是养了七宝一阵子,他大约当真慈爱大发,竟罕见的柔声道:“本王不会让你出事。”

然而,这话对宋悠而言并没有多少作用,她知道长留武功高强,她可能宁愿相信长留,也不太愿意信任萧靖的保证,“王爷,您能让长留过来么?我是说.....一会凶手过来了,有长留在侧,也好抓住他。”

萧靖无法,终是不忍心回绝。

他这是素了太久了么?就连那个女子也不期盼了?反而对一个小郎君如此这般在意?

萧靖沉着脸,远离了脚踏一步,直至紧抓着他衣襟的手开始松开,他才大步迈出了卧房。

不多时,长留当真过来了,他还是个少年的模样,身形又消瘦,直接躲在床榻内很难让人察觉。

只是一想到卫辰是个女子,长留多半是不太情愿的。

不过,萧靖的吩咐,他不敢不从,就躲在了承尘上。

宋悠这才松了口气,等待凶手的这段时辰很是煎熬,她索性闭眼装睡。

***

这厢,萧靖走出寝房,却没有离开院落,裴冷上前一步,“王爷,咱们还是先行离开吧,以防凶手察觉守备森严,今晚不会轻易露面。”

萧靖眼眸微垂,眼角的余光看着衣裳处稍稍褶皱的地方,心思微妙。

夜色朦胧下,男人脸上的情绪并不明显,“无妨,本王留在这里,你带人去将这座院子包围,若有异动,立即动手抓捕!”

裴冷一时间未能理解,“王爷,您打算独自留下?”

萧靖微侧身,只给了裴冷一个冷峻的侧脸,“这个案子是本王全权负责,本王自是要亲自镇守!”

裴冷一脸尴尬,“......”又不是守着一座城池,屋内只有躺着一个卫辰,自家王爷有必要亲自镇守么?

萧靖俊颜如俦,无半分开玩笑的架势。

裴冷应了一声,顿了顿才离开了这座院子。

赵逸带着自己人在外面守着,他也绝非是一个等闲之辈,不会允许凶手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