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君还叫芳嬷嬷取了两坛她珍藏的佳酿,让阿渔带回去给曹廷安,算是对曹廷安夸她的奖赏。

这一趟镇国公府之行,阿渔满载而归。

平阳侯府,曹廷安外出做客去了,他才远征归来,建元帝给了这批将士三日假。

阿渔要选处马厩安置飞絮,得知父亲不在,她便去找长兄曹炼。

不过她来的不是时候,曹炼刚把一个通房丫鬟拉到怀里。

他与徐潜同岁,徐潜不近女色,曹炼其实也不太热衷,但这样的年纪,又才开荤不久,难免贪些。

去年曹廷安挑了两个通房丫鬟给长子,一个叫碧螺,一个叫.春月。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斗,碧螺、春月都想做最得世子爷宠爱的女人,曹炼一回来,两人就开始了争宠的大计。这不,方才曹炼在书房看书,忽然想起有一本落在了正房,命春月去取,春月匆匆去拿,回来的时候就听里面传来碧螺勾人的娇嗔:“您真坏……”

嗲嗲的声音,可把春月恶心坏了。

春月故意拿着书往里走,才推开半扇门,就被世子爷给撵了出来。

嘟着嘴走出书房,春月一抬头,就见四姑娘领着她的丫鬟宝蝉过来了。

春月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去:“四姑娘,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阿渔鲜少会来找长兄,与这边的下人不太熟,还是宝蝉悄悄提醒她此女是春月。

面对春月的热情,阿渔客气道:“我有事与大哥商量,不知他现在有空吗?”

春月马上道:“世子爷在书房,四姑娘稍等,我去知会一声。”

阿渔点点头。

春月脚步生风地折回书房门前,用一种难为情的语气道:“世子爷,四姑娘来了,说是有事找您,您看……”

书房里面又分为内外间,内间有榻,可供人休憩酣睡。

此时曹炼已经把碧螺抱到床上了,碧螺香肩半露,他也正欲解开腰带。听到春月的声音,曹炼眉头一皱,阿渔那丫头居然会来找他?

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先请她去厅堂。”曹炼沉声道,声音还带着一丝暗哑。

春月心满意足地去了。

曹炼翻身而起,坐在榻边穿鞋。

碧螺不甘心,水蛇似地扭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纠缠,骚哒哒地道:“四姑娘能有什么事,世子爷叫她多等一会儿呗。”说着,一只小手还搭到了曹炼的腰带上。

曹炼一身的火全在此刻变成了怒火。

一个通房丫鬟,竟敢不把他的妹妹当回事,还想替他做主?

“放手。”曹炼冷声道。

男人侧脸冰冷,碧螺暗道糟糕,连忙缩回了手。

曹炼穿好鞋子,绕到屏风后整理衣衫,扫眼已经跪在里面的碧螺,曹炼有了决定。

他先去见妹妹。

跨进厅堂时,曹炼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

徐潜冷得内敛,令人不敢靠近,曹炼与曹廷安一样,冷得张扬,一副惹我者死的狂霸气场。

但对家人,这对儿父子都懂得收敛。

曹炼还朝素来胆小的妹妹笑了笑:“阿渔从国公府回来了?在那边如何?”

说着,他坐到了主位上。

阿渔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先问他:“大哥知道五表叔有匹良驹名叫飞絮吗?”

曹炼自然知道,他们这次出征遇到一批好马,养马的牧民得知徐潜身份最高,乃建元帝的亲表弟,便把三匹良驹当成宝贝献给了徐潜,分别名烈曜、乌霜、飞絮。烈曜肯定要献给建元帝,而徐潜本来的坐骑便是匹千里宝马,曹炼便对徐潜提出,希望能用重金买得乌霜、飞絮中的一匹。

结果徐潜那家伙竟然一匹都不肯让给他!

“怎么,他朝你们显摆了?”曹炼鄙夷地问。

阿渔摇头,美滋滋地解释了经过。

曹炼:……

他用金子与脸面想买都买不到的马,徐潜竟用那么草率的方式将马送人了?

幸好,抽中飞絮的是他家阿渔!

难道,妹妹是想将飞絮转送给他,故而亲自登门来寻他?

想到这里,曹炼不禁坐得更直,朗声笑道:“阿渔好手气,说说,你来找大哥做什么?”

阿渔第一次求兄长,不是很有底气:“爹爹不在家,我想请大哥帮我安排一处马厩。”

据她所知,家里拉车用的骡马与父兄的爱驹被安排在不同的马厩饲养呢。

曹炼:……

原来不是要送他。

那也没关系,妹妹得了好马,都是喜事。

“好,大哥这就去替你安排,阿渔要不要同行?”曹炼爽快应道。

阿渔喜笑颜开:“多谢大哥!”

曹炼便带着妹妹往外走,出门前,他喊来长随,低声吩咐道:“把碧螺送去刘总管那,卖得越远越好。”

一个不敬主子的通房,现在不处置,早晚都会变成祸患。

母亲去世多年,曹炼从父亲那儿学会一个道理,女人若不安分,来一个收拾一个,绝不姑息。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来啦,降温的秋天,阿渔有表叔,只有你们的我需要温暖需要滋润啊!

第12章 012

平阳侯府的马厩分为前后两排,第二排养的是主子们的爱驹。

曹炼亲自帮阿渔挑了一个干净宽敞的马棚,并交代其他马倌,凡是与飞絮相关的问题都要听鲁达的话,否则飞絮出事,他会重罚。

在平阳侯府,除了曹廷安,曹炼的话便是最管用的。

马倌们顿时都高看了鲁达一眼,绝不会把鲁达当新来的小倌欺负了,而且就凭鲁达那健壮的身躯,也没有人敢欺负。

长兄这么重视她的需求,阿渔越发为前世自己的蠢笨而后悔,固然吴姨娘、曹溋有错,可她与母亲居然被骗了十几年,就说明她们真的很愚昧,完全忽视了父亲、兄长的所作所为。

“大哥,我是不是特别笨?”离开马厩,阿渔沮丧地问。

曹炼奇怪地看她:“为何突然这么说?”

阿渔瞅瞅兄长,攥着手道:“大哥明明对我很好,我却觉得大哥冷酷可怕,以前还一直躲着你。”

曹炼下意识地想赞同妹妹,是很笨啊,他们是兄妹,哪有妹妹怕哥哥的?

可仔细一回忆,曹炼忽然发现,他其实并没有对妹妹多好。妹妹怯懦胆小,他会皱眉嫌弃,会自觉离她远点免得她拘束,却从来没有试图改变妹妹,没有在妹妹躲他的时候主动找上去,告诉她不用怕。

现在妹妹来找他帮忙,他能帮,所以才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尽了一个哥哥应尽的责任。

“阿渔不笨,是大哥平时对你不够关心。”伸出手,曹炼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那是一种亲人之间才有的温情。

从未体会过这种兄妹情的阿渔突然想哭,怕被兄长笑话,她掩饰般扑到了兄长怀里,抱着他道:“大哥很好,是我糊涂,以后我再也不怕大哥了。”

小妹妹都会撒娇了,曹炼笑了笑,扫眼飞絮所在的马棚,他主动问道:“阿渔要学骑马吗,大哥教你。”

阿渔立即仰头,高兴地说:“想!”

小姑娘杏眼是湿的,曹炼微微诧异,随即一边抹掉妹妹眼角的泪珠一边提醒道:“那就这样定了,不过你得先做几套马装。”

阿渔点头:“嗯,爹爹回来我就跟他说。”

曹炼这才想到,妹妹是庶女,江氏是姨娘,除了应有的衣裳份例,母女俩想做衣裳只能让身边的下人缝,没有资格直接动用侯府的绣娘。而如今侯府内院由二婶母赵氏打理,赵氏素来不喜阿渔,阿渔要做马装,只能同父亲商量。

这样算来,堂妹曹沁、曹沛都有婶母撑腰,他的两个亲妹妹似乎要委屈很多。

虽然嫡庶有别,但在曹炼心里,庶出的两个妹妹可一直都是排在嫡出的堂妹前头的,至少不会比堂妹差。

“这点小事,不用找父亲,我现在就让人叫绣娘过来。”曹炼说到做到,马上让丫鬟去把绣娘带到他的院子,顺便让人去请另一个妹妹曹溋。

“如果阿溋也想学,我一起教你们。”曹炼非常公允地道。

阿渔乖巧地嗯了声。

她是抵触曹溋,但兄长也是曹溋的哥哥,阿渔可没想要独占哥哥的宠爱。

两刻钟后,曹溋比绣娘先过来了。

十三岁的曹溋,比阿渔高了半头,身段也有了少女的婀娜玲珑,一袭白裙不施粉黛走进来,目光怯怯地望向曹炼,一副担心兄长因为吴姨娘迁怒她的模样。她的眼圈是红的,不禁令人猜测昨晚她是不是一直在伤心地哭。

曹炼一怔,再看坐在旁边的阿渔,忽然有种两个妹妹是不是换了身份的错觉。

“大哥找我有事吗?”低下头,曹溋弱弱地问。

曹炼真的不喜欢妹妹们露出这种姿态,以前的阿渔现在的曹溋,他都不喜。

但作为兄长,他又不能斥责,尽量回避见面便是他的对策。

喝口茶,曹炼简单解释道:“阿渔想学骑马,你要一起吗?”

曹溋闻言,震惊地看向阿渔。

阿渔微笑。

曹溋想学,想争取她该得到的那份宠爱,奈何生母刚被赶走,她若点头,兄长会不会觉得她太无情?

没办法,曹溋只好违心地摇摇头,小声道:“不了,我怕高,大哥教阿渔就好了。”

就在此时,两个绣娘匆匆赶来了。

曹炼想了想,道:“也好,不过你也做两套马装吧,将来想学了我再教你。”

曹溋暗喜,感激地道谢。

就这样,绣娘分别给阿渔、曹溋量了尺寸。

忙完了,也该用午饭了。

阿渔、曹溋一起朝兄长告辞。

姐妹俩要同行很长一段路,阿渔不想跟曹溋说话,带着宝蝉慢慢走,曹溋却有话问她,故意慢慢吞吞地走在阿渔身边:“妹妹,大哥怎么突然想教咱们骑马?”

宝蝉有心炫耀,眉飞色舞地说了自家姑娘在镇国公府的好运。

曹溋虽然没见到飞絮,但也猜得到那是一匹绝世好马。

她嫉恨地攥紧了手帕。

如果不是阿渔母女告状害了她的母亲,今天她肯定也随曹沛去了徐家,如果她也参与了抽签,飞絮可能就是她的!

心里恨,曹溋嘴上却强扯出一个笑:“那真是恭喜妹妹了。”

阿渔回了一笑。

曹溋话题一转,突然拉住阿渔的手,牵着阿渔往远处走了十来步,离丫鬟们远了,她才难过地问道:“阿渔,昨日爹爹从你们那过来后,朝我娘大发脾气,还将她发落到了庄子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阿渔知道,曹溋是在怀疑她与母亲背地里告状了。

可就算这是事实,曹溋、吴姨娘坑人在先,曹溋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

状是她告的,阿渔自然不会承认,也不想让曹溋怀疑母亲,便疑惑道:“爹爹走的时候神色如常,并不像生气的样子啊,是不是你姨娘不小心得罪爹爹了?”

曹溋不信,审视地打量阿渔。

阿渔杏眼迷茫,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

曹溋认定阿渔在装傻,气都要气死了,但眼下她有求于人,只能咽下恼恨,拿起帕子抹抹眼角,泪水便泉水似的涌了出来,抓着阿渔的小手道:“阿渔,那是我娘啊,我实在没有办法了,爹爹最喜欢你,你替我娘求求情吧,只要我娘能回来,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义不容辞。”

她抓的太紧,阿渔手都疼了。

“好,我去试试。”阿渔先答应道。

曹溋眼睛一亮:“真的?”

阿渔点头,心里却想,桃院里面的事情,便是她在父亲面前绝口不提,曹溋也不知道。

反正她是不可能替吴姨娘求情的。

终于摆脱了曹溋,阿渔如释重负,脚步轻快地回了桃院。

江氏这才知道女儿得了一匹好马。

与曹炼的高兴、曹溋的羡慕相比,江氏心中很是不安,劝女儿:“那么好的马,徐五爷肯定是想送给几位公子的,叫上你只是客气罢了,你怎么能真要了人家的马?”女儿只是庶女啊,平白得了远超她身份的好东西,江氏怕女儿因此招惹祸患。

阿渔想到徐潜揉她脑顶的亲昵动作,信心十足地道:“姨娘放心吧,五爷才没那么小气呢。”

江氏黛眉紧蹙:“你跟他又没见过几面,怎知他小气不小气?”

阿渔解释不清,干脆撒娇:“我就知道,反正飞絮是我的了,您就别管了!”

说完,怕母亲继续唠叨,阿渔一溜烟地跑了。

江氏追到门口,对着女儿的背影长吁短叹的,这孩子,要么就太胆小,要么就太大胆,真是叫人操心。

一个人用了午饭,饭后江氏去找女儿,想再劝一劝,结果阿渔一听她的来意,直接钻到被窝里去了,气得江氏轻轻地打了那鼓鼓的被团一下。

那边曹廷安在外面做客归来,喝得有了六分醉意,回府后直接来了桃院。

丫鬟们在堂屋待着,看到侯爷都要行礼。

曹廷安以为江氏在歇晌,示意丫鬟不用出声,他放轻脚步朝内室走去,挑起门帘往里一看,却见江氏坐在窗边的桌子旁,低着头在做衣裳,可她的手没有动,呆呆地对着手里的料子,不知在想什么。

曹廷安咳了咳。

江氏猛地抬头,一副见鬼的模样。

曹廷安跨进来,放下门帘问:“怎么没睡?”

浓浓的酒气在小妇人的闺房飘散开来,江氏连忙放下针线,恭顺地去伺候曹廷安宽衣。男人的外袍宽大厚重,江氏得踮起脚尖才能够到曹廷安的肩膀。察觉曹廷安在看她,视线如火,江氏一慌,下意识地想转移他的心思。

“侯爷,我有一事,总觉得不妥。”转到男人背后,江氏略微放松地道。

曹廷安奇道:“何事?”

江氏便娓娓道来。

挂好衣袍,江氏一边给曹廷安倒茶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还是将那马还回去比较好,就算徐五爷诚心送阿渔,这礼也太重了。”

曹廷安冷哼:“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他算个屁爷,如果我没记错,他比炼哥儿还晚出生几个月。”

男人又狂了,江氏好心提醒道:“他是皇亲,您尊重点。”

曹廷安就不尊重,瞪着眼睛道:“他皇亲,我还国戚呢,该尊重也是他尊重我。”

阎王似的平阳侯,不瞪眼睛都够吓人了,一瞪眼睛真是死人也能吓活。

江氏战战兢兢地放下茶碗,低下头,不吭声了,小脸苍白苍白的。

曹廷安见了,终于意识到他已经不在酒桌上了,身边是个娇滴滴的小妇人,不是那些五大三粗的同僚。

喝碗茶润润口,曹廷安思忖片刻,顺着江氏的话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马都带回府了,再还回去太难看,这样,他是用枪的,我的兵器库正好有把好枪,回头我让人给他送去,算是替阿渔还礼了。”

江氏更不安了,偏头道:“都怪我没教导好阿渔,害侯爷破费。”

曹廷安皱眉:“阿渔很好,是你瞎担心,我的女儿,收他一匹马算什么?”

又开始狂了。

江氏识趣地闭上嘴。

曹廷安也懒得再计较这些,坐到床上,叫她:“喝多了,头疼,你帮我捏.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