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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卓还有事要处理,也没时间陪她聊天。

方瀞雅仿佛一点也不介意,打量了一会儿值班室,又把手机掏出来玩。

丁卓处理完所有病例资料,已经是六点多了。

方瀞雅立即站起身,笑问:“是不是可以走了?”

“你哥呢?”

“他在病房,陪一个病人聊天,让我们准备好了就给她打电话。”

“我去趟洗手间,你去电梯口等我。”

方瀞雅笑着说了声好。

丁卓脱了白大褂,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然后跟方瀞雅直接坐电梯下一楼。

在大堂等了一会儿,方竞航也下来了。

医院车位紧张,丁卓一般把车停在学校里。

往学校走的路上,方瀞雅笑说:“你们学校环境还蛮好的。”

方竞航忍不住拿话挤兑他:“你上回来的时候,不还说我们这儿是穷山恶水?”

方瀞雅赶紧看了丁卓一眼,看他没什么表情,心里反倒七上八下的,她有点恼,怪哥哥拆穿她不给她面子。

丁卓淡淡说:“还行,设施齐全,风景的话,比不上综合大学。”

方瀞雅笑了一下,“我们学校风景还不错,丁卓哥你下回去暮城玩的话,可以去逛逛。”

“好。”

丁卓在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拿出车钥匙解了锁。

方瀞雅见方竞航伸手去拉副驾驶的门,忙说,“我坐前面,我晕车。”

开车去餐厅的路上,方竞航跟丁卓聊起了最近的一些医改新政策。方瀞雅便插不上话,不过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装作认真听两人的聊天,抽空看一看丁卓。

她觉得他穿白大褂好看虽然是好看,但总显得有些不好接近,还是常服更好一些。

路上堵车,到餐厅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方瀞雅提前定了座,三人没有排号。

两个大男人,都饿了一天,吃相实在是算不上多好。

丁卓不怎么喜欢吃西餐,总感觉多少东西吃下去都填不饱肚子。

吃完饭出了餐厅,方瀞雅笑说:“前面有灯会,要不要去看看。”

方竞航这才意识到自家妹妹今天分明全都是设计好了的,“上回那踩踏事故的新闻不记得了?别折腾了,赶紧回去睡觉。”

方瀞雅咬了咬唇,“哥,今天是中秋…”

“中秋什么意思,家人团聚,你不是天天跟我待着吗?”

方瀞雅也没忍住抬高声儿,“我来旦城这么久了,你有好好陪过我吗?”

场面僵持着,有点难看。

丁卓说:“行了老方,去看看吧。”

方竞航没脾气了,“走吧走吧,几个破纸糊的灯笼,有什么好看的。”

一路过去,游人如织,远远就看见江面上流光溢彩。

车全都堵在了路上,确实即便想走,也走不了。

方瀞雅在路上买了盏孔明灯,准备去下面的堤岸上放。她自己一个人乐呵呵,像出笼的雏鸟一样,沿路的摊子挨个看一遍。

方竞航和丁卓都没说话,心情是一样的。

早几年的时候,也跟她一样,瞅着什么都稀奇。那时候,宿舍六人喝醉了,就在下面的坝上吹风聊天,有个哥们儿喝高了,非要脱了衣服去江里裸泳,被他们死死摁住。

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想起来都已经有了一层隔膜。

三人缓慢挪动,总算沿着台阶到了下面。

方瀞雅找了个相对空旷的位置,问丁卓借了打火机,让方竞航帮忙,开始点孔明灯。

丁卓隔了一段距离站着。

江上吹来的风,带一点潮湿的咸味。

丁卓把目光投向远处,对岸楼群林立,一盏一盏的灯火,把这个节日渲染出一种热闹却又疏离的味道。

他静静看着,忽然,视野之内飘起了一盏孔明灯。

他以为是方瀞雅放的,逆着孔明灯飞起来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站在一个女人,浅色针织上衣,牛仔裤和带一点跟的高跟鞋。

周围吵吵嚷嚷,她微仰着头看向夜空,身影显得茕茕。

丁卓愣了一下,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没认错人。

“孟遥。”

孟遥转过头来,看见他时,脸上现出惊讶的神情。

丁卓向她走过去。

孟遥捋了捋头发,笑着打了声招呼,“你一个人?”

丁卓指了指捣鼓半天还没把孔明灯放飞的兄妹,“跟朋友来的。”

“吃过饭了吗?”

“吃了。”

孟遥笑说:“我本来准备回去,出租车堵在路上了,干脆下来看看。”

丁卓点一点头。

前方,方瀞雅一声欢呼。

丁卓和孟遥一同转过头去,却见她放了手,灯摇摇晃晃地飘了起来。

丁卓抬头,去看方才孟遥放的那盏,飞得很高了,只剩下一个橙色的点。

孟遥也抬起头,夜空让灯缀满,远远近近,大大小小,有点儿像星星。

她心里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愁绪,浪潮一样,浅啄沙滩,又退回去。

鼻尖忽然飘来一阵淡淡的烟味,孟遥转过头,看向丁卓。

他点了一支烟,红色的火星,在指间忽明忽灭。

第8章 (08)烧烤

方竞航跟方瀞雅完了孔明灯,一转头发现丁卓身旁多了一个人,走过去打招呼,“老丁,这位是…”

“老乡,孟遥。”

方竞航笑说:“你好,我叫方竞航,跟丁卓是同学。”

孟遥:“你好。”

方瀞雅微微眯着眼看了孟遥片刻,笑说:“那不如一起逛一逛吧。”

四人沿着河堤慢慢走,方瀞雅似乎对孟瑶充满了好奇,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提问。

孟瑶既不疏离也不热络,对她的问题都简要回答了。

“那邹城好玩吗,我还没有去过。”

孟遥淡淡说:“还好。”

孟遥当然不傻,方瀞雅之所以对她如此好奇,多半是因为丁卓。

丁卓这个人有一种气场,总是能吸引人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方瀞雅又问孟遥是做什么工作的?

“文案策划。”

“现在文案是不是饱和了呀?好像工资也不太高。”

孟遥皱了皱眉,没答。

方竞航听不下去了,“你查户口啊?”

方瀞雅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加快两步,走到了前面。

从堤岸再往下走,是一片沙滩。

孟遥穿的这双鞋鞋面很薄,走几步,沙子就跑进了鞋里,她不得不停了脚步。

丁卓注意到了,也跟着停下,问,“怎么了?”

“没事,你们先走。”

丁卓站着没动,显然是打算等她。

孟遥赶紧把鞋里的沙磕出来,“走吧。”

丁卓往她脚上看了一眼,又抬腕看了看手表,说,“要不就上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一旁的方瀞雅当然不乐意:“还早呀,再逛逛吧!”

方竞航不耐烦了,“赶紧走吧,我回去还要看书。”

四人沿着阶梯,往上走。

路上比方才通畅了,汽车勉强能走。

丁卓的意思是挨个送他们回去,方竞航一摆手,“等你开到都什么时候了,这么堵,跑得还没有自行车快,我们坐地铁回去。”说着将妹妹手臂一拉。

方瀞雅有些不高兴,但还是跟着兄长乖乖地走了,剩下丁卓和孟遥。站了一会儿,丁卓说:“那我送你回去。”

从这儿出发去孟遥住的小区,要先经过旦城医科大学,丁卓如果把她送回去,还得再折回来。

孟遥当然不好意思麻烦他,“不用了,我也坐地铁吧。”

丁卓不容她客气,转身说,“走。”

孟遥有些无奈,只得跟在他身后。

路上仍然有些堵,车时开时停,直到驶离了这一段,才渐渐通畅起来。

车里很安静,隐隐约约能听见外面烟花绽放的声音。

孟遥将窗户打开,手肘撑在上面,风吹进来,空气里带一点湿气。

她问:“你们节假日也要上班吗?”

“说不准。你公司加班?怎么不回家过节。”

孟遥很淡地笑了一下,“不大想回去。”

空气安静了一瞬,孟遥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微妙的情绪。

或许是身在异乡的孤独,或许是别的什么,没忍住,轻声说:“陈阿姨不大想看见我。”

丁卓仿佛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孟遥转头看向窗外,语气仍然很平淡:“我跟曼真一起长大,现在曼真出事了,我还生龙活虎,陈阿姨当然有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而且…”她停住,有些犹豫。

“而且什么?”

孟遥淡笑摇了摇头。

一时沉默下来。

孟遥说完以后,突然有点后悔。

过了好一会儿,丁卓开口:“跟你一样的。”

孟遥发着呆,有一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丁卓淡淡地说:“当医生的,生离死别看了很多,落到自己头上,还是完全不一样。”

从前,他就一直不忍心看到生者痛苦的表情,现在更加不忍心。所以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入错了行业。

孟遥叹了口气。

谁都没说话。

有时候,孟遥觉得自己的悲伤在别人眼里都显得没什么资格。她一贯不喜欢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剖开给任何人看,因为外人听完,要么觉得多大点儿事儿,至于伤春悲秋吗?要么早对她心怀不满,对她所经历的悲伤,自然也是表面上感同身受,背地里幸灾乐祸。即便再有共情力的人,除了一句节哀,也说不出什么更有力量的话。所以与其倾诉,倒不如相信时间才能把她带离这座孤岛。

这一点,丁卓跟她一样。

参加完曼真葬礼回来,导师曾经开解过他,一套一套的道理,他听了,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一个是逝者恋人,一个是逝者挚友,此时此刻,横亘于两人之间的这份沉默,倒像是一种长久以来,难得的熨帖的抚慰。

半小时后,车经过了旦城医科大学。

“要不别送了吧,我直接去坐地铁。”

“没事。”丁卓忽然踩了一下刹车,打方向盘把车往校园里面开。

孟遥困惑:“怎么了?”

“上去拿点东西。”

开到了博士楼下,丁卓打开双跳,下车对孟遥说,“你稍等我一会儿。”

孟遥看着丁卓的身影进了博士楼,转头往四处看了看。这一片宿舍楼都很旧了,看着起码有二十年的历史。

附近遍植着高大的梧桐,夜色中,树影深深。

等了约莫十分钟,丁卓从楼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两只袋子。

他走过来,把后座车门打开,把袋子放进去,“月饼和腊肠,你拿去吃吧。”

孟遥没忍住笑了一下,“谢谢。”

车开出校园,经过一条烟雾缭绕的街。

丁卓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见孟遥正盯着窗外,“饿了吗,要不吃个宵夜?”

孟遥问,“你要吃吗?”

“说实话,晚餐没怎么吃饱。”

丁卓找了一个地方停车,跟孟遥下了车,往美食街上走。整一条街上,小吃店铺和摊子鳞次栉比。

丁卓把孟遥带进一家烧烤店,“这儿味道还行。”

店里坐了一桌六人,正在一边大声聊天一边喝酒,两人找了一个离这桌远的位置坐下来。

丁卓扯了几段纸,擦了擦桌面,问老板要来菜单,让孟遥点。

“那我不客气了?”

“点吧。”

“土豆片你要吗?”

“这里土豆烤得不错,可以多点几串。”

孟遥想了想,在后面格子里写了一个“8”。

接着,两人商量着又点了韭菜、青椒、茄子和千张。

孟遥点完自己想吃的,把菜单递给丁卓。

丁卓好奇:“你不吃肉吗?”

“不知道这儿的肉干净不干净。”

“出来吃东西就别想那么多了,要说干净,哪都不干净。”

丁卓干脆地点了六串羊肉,六串脆骨。

最后他问:“喝啤酒吗?”

“我酒量不大好,就喝一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