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和朋友开服装店,于是把北京松路花园的房子卖了,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回到上临。经过历时数月的准备,新店总算开起来了,生意却极其惨淡,第一天只卖了四百块钱,连房租都不够。两个月后,朋友撤资了。她投入了所有的金钱和时间,只能进不能退,只好一个人苦苦支撑。为了节约成本,她吃住都在店里,还把原来的几个导购辞退了,只留下一个库管负责进货、出货,其他的全都自己来。

这样忙碌、辛苦、煎熬的生活,换成一般人可能坚持不下来。但是因为她从小苦难深重,反倒激发了她体内顽强的斗志,越挫越勇。她换上店里的运动装招揽、吸引客人,没人的时候会出神,偶尔想起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现在每天都在认真的过,并且过得很踏实。

对生活,每个人都极具韧性。

转眼间北风呼啸,天气变得又阴又冷。这天晚上下起了小雪,谢得接辛意田下班,两人在路边一家很普通的火锅店吃火锅。因为天寒地冻的缘故,吃火锅的人很多,里面雾气蒸腾,人声鼎沸。谢得看着周围闹哄哄的人群说:“我以前不喜欢在环境嘈杂的地方吃饭,人多闹得慌。”

“现在呢?”

“吵吵嚷嚷的,很有生命力的样子,感觉也不错。”

“那是因为你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吧?”

“大概是吧。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她眯着眼笑起来,“嘴巴真是越来越甜了。来,赏你一块肉吃。”她告诉他前几天见到王宜室的事,大叹世事茫茫难预料。

“哦,是吗?她自己当老板?听起来很不错啊。”谢得对王宜室不怎么感兴趣,想了想说,“你呢,要不要也辞职,学她的样儿自己当老板?省得受那姓孟的小子的窝囊气。”

“嗨,出来做事哪有不受气的?再说吧。我知道自己赚不了大钱,一则没有野心,二则没有手段,不是自立门户的料儿,还是老老实实给人打工吧。”

“要不,你还是别工作了吧?每天这么晚下班,太辛苦了。你放心,我养得起你。”

“那怎么行?人不能没有工作呀。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工作可以给人带来成就感,证明自己在这世界上存在的价值,不然很容易迷失的。这个道理,你这个工作狂,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谢得没有反对,只说:“那以后早点儿下班,姓孟的要是敢为难你,你就炒了他。这么不舒服的工作环境,离开也罢。”

“嗯,怎么也要做到年底,不然老是辞职,自己也怪难为情的。”

“吃完咱们走吧,时间不早了。我怕你回去晚了又该挨你妈的批评了。”

谢得这段时间开车送她回沈家,怕辛妈妈看见,一直都是送到路口就停下。今天晚上因为下雪,他便把她一路送到沈家大门口。

辛意田下车,一阵寒风刮来,她缩着脖子跳了跳,哈着气大叫:“好冷,好冷!”谢得有点依依不舍,没有掉头就走,而是下车把她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顺势把她的领口拉紧。辛意田见状抱了抱他。他把下巴轻轻搁在她头上,轻声叹气,“我们又要分开了。”

两人正呢喃着情话,突然吱呀一声,旁边的小门从里面打开来,吓得两人如受惊的鸟儿赶紧分开。

辛意田看着站在灯影里的母亲干笑说:“妈,你还没睡啊?”

辛妈妈瞪了她一眼,“大半夜的也不着家,去哪儿也不说一声。”

谢得十分尴尬,转身想溜。辛妈妈不轻不重扔下一句话,“外边这么冷,也不怕冻坏了。都进来吧。”说完扭身往里走。

两人对看一眼,会心一笑,赶紧跟上去。谢得在她耳边悄声说:“跟偷情被抓一样。”

“你悠着点儿,我妈好不容易让你进家门。”

他笑得一脸孩子气,表情十分得意。

又是一年年关,沈家热闹非凡。

沈均安坚持要开餐厅,廖诗龄表现的兴趣缺乏,沈均和自然是妇唱夫随,大家吵了几架,闹得家无宁日,最后还是沈家山出面借钱给女儿把餐厅开了起来。廖诗龄气公公偏心,只疼女儿不疼儿子,当着大家的面说公公表面是借钱给沈均安,实际上还不是白给,又气辛妈妈做得不公平,只带琪琪不带她的儿子贝贝,成天闹着要回娘家过年。沈均和拗不过她,只好带着老婆儿子上丈母娘家去了。沈均安有事做了,一下子变得精神百倍,一天到晚在餐厅里忙,有时候甚至带琪琪住在那边,也不嫌辛苦。沈家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辛意田很有几分不习惯。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少了小孩子的哭闹以及沈家姑嫂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白,饭桌上少了许多乐趣。

沈家山和辛妈妈也有同感。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沈家山当着辛妈妈的面问她跟谢得什么时候结婚,这样就可以早点儿有小孩,家里也更热闹了。辛意田偷偷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母亲,涎着脸笑说:“妈,谢得让我大年三十那天去他家吃中饭,晚上再回来吃,您不反对吧?”

辛妈妈重重哼了一声,“我反对有用吗?你为了给他凑钱,不是把你奶奶的镯子都卖了吗?不是连出国读书也不去了吗?不是弄得现在身无分文,大过年的连件好点的衣裳都买不起吗?”

辛意田翻白眼吐了吐舌头,一言不发闷头吃饭。

沈家山忙说:“好了,好了,你别再唠叨了。俩孩子挺好的,患难见真情。谢得那孩子,以前只知道他有钱、傲慢、不合群,经历了这些事,倒看出他的坚韧和不凡来了,是个有担当、负责任的人,对田田又是一心一意的好。你啊,偷着高兴还来不及呢!”

辛妈妈自从知道女儿倾家荡产资助谢得后,便明白她再怎么反对也没有用,索性来个不闻不问。她还是担心谢母的态度,怕女儿又像上次那样吃闷亏而不自知,忍不住问:“那他妈妈呢?不是不让你上门吗?”

“哎哟,他妈现在糊里糊涂的,哪还认得出我是谁!妈,谢得说初二要来给你老人家拜年。”

辛妈妈一口拒绝,“我不要他来。”

“妈——”

沈家山说:“还是明年吧。田田,你妈也是一番好意。他今年不好过来,来拜年,还要应付家里的这些亲戚。亲戚们说话不小心,难免会刺激到他。还是等金融危机过去了,你们结了婚再来拜年。”

辛意田觉得很有道理,点头说:“那好,回头我跟他说。”

Chapter24无与伦比的美丽

上临一家专办出国留学的中介公司托人来挖辛意田,薪水比她现在高百分之三十,除了提成、年终奖之外,每个季度还有固定的季度奖。她原本还有些犹豫,迟迟没有给出答复,直到孟志强别出心裁的“年终改革”下来,变相消减她来年的工资和奖金,她才下定决心跳槽。

她事先一直没有透露辞职的想法,直到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扔下一封辞职信扬长而去。孟志强负责的几个学生申请三月份出国留学,时间越来越紧,他竟然连录取通知书都没拿到,面签培训也不得要领。他正想使个金蝉脱壳之计撂给辛意田,不想被她闷头一棍打了个措手不及,气急败坏之余,事情又弄得一团糟。由于他只顾着树立威信、苛刻新人,导致业绩不佳,总公司的领导很不满意,把他调回北京,另派了一人负责上临的办事处。这是后话。

大年三十那天,天空下起了冷雨,寒风飕飕,马路两边香樟树的叶子全掉光了。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上了新的春联,挂上了大大的红灯笼,一派新春佳节的气象。辛意田如约来到谢家,笑道:“哈哈,前度刘郎今又来。”

公司里诸多的烦心事亦不能影响谢得此刻的好心情,他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莞尔一笑,“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她故作吃惊,“呀,这个你也会?了不起!”

客厅里很暖和,窗台上除了一瓶白色的桔梗,还放了一盆红色的梅花,怒放似一团火,一红一白映衬着,极其赏心悦目。

辛意田和谢得正坐在沙发上闲聊,谢母穿着睡袍、睡眼惺忪走下楼,一迭声叫着:“阿厚,阿得,今天过年,你爸爸要回来了,还不快起床——”辛意田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喊了一声“伯母好”。

谢母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似有些迷糊,随即拍头说:“瞧我这记性,你是老王家的闺女吧?今年几岁了?想吃什么尽管说,叫哥哥们带你出去玩,晚上留下来看烟火。阿得,可不许欺负妹妹啊。阿厚呢?”

谢得若无其事的回答:“买烟花去了,还没回来。”

谢母又问年夜饭有什么菜,年货办好了没有,给亲戚小孩子们的红包准备好了没有。谢得便说都准备好了,让她别操心,又叫照顾她的阿姨送她上楼洗漱,吃饭的时候再请她下来。

辛意田忧虑地说:“你妈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没有看医生吗?”

“看了,没什么用。有一次她清醒的时候不知从谁那里听到谢氏要破产的消息,然后就变成这样了,再也没有好过,一直以为我只有十岁。其实她这样也不错,她要是知道住的房子都已经抵押出去了,还不知道怎么伤心难过呢。”

辛意田握住了他的手,给他支持和力量,“放心,会好起来的。”

“嗯,我也这么认为。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不像先前那么坏了。”

“真值得高兴,是不是?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要喝酒庆祝。”

“我有一瓶珍藏的葡萄酒,保证你不虚此行。”

“只有一瓶吗?要不要留到更隆重的场合喝?”

“还有什么场合比今天更隆重?”

“比如说,比如说…你结婚的时候?”辛意田看着他笑盈盈的说。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场合比今天更隆重。”他低下头去,从裤子口袋里掏啊掏,然后摊开手掌,手心上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银光。

那是一枚很普通的铂金戒指,样式简单、质朴,既没有镶钻石也没有嵌翡翠。他的脸变得通红,无语伦次地说:“这个还是我还在高中的时候就买了的,一直放在抽屉里。我现在买不起好的钻石,可是又不想等到以后…”他不知道如何向眼前这个心爱的女子表达他那种急迫的心情,用无比期待的目光望着她,语气有些不确定,“希望你会喜欢这个。”

辛意田惊喜的拿起来,左看右看爱不释手,“高中时就买了?打算送给我的吗?那时候为什么没送?”

他似乎很不好意思,“我怕你生气,不敢造次。”

“哈哈,你也有不敢的时候?”辛意田取笑道,把戒指戴在右手的无名指上,有点儿大,于是改戴在中指上,把手拿给他看,高兴地笑说,“不要紧,现在送也是一样的。”

“回头再给你买更好的。”

她抚摸着手上的戒指,轻轻摇头,“不,这个就是最好的。”

年后辛意田到新公司上班,经常要带学生去北京递签、面签,处理签证过程中发生的诸多小意外。来北京的次数多了,难免会碰上一些熟人。

三月的一个周末,他带两个学生去护国寺一家百年老店品尝老北京小吃。一行人在排队,不巧就遇到了魏先一家人也来吃东西,他们桌上堆满了豆汁、炒肝、卤煮、羊杂汤等特色小吃。

不期而遇,双方却表现得都很平静,又或者是故意装得很平静。她走上前叫了声“叔叔阿姨好”。魏志清点了点头,让魏先去搬把椅子过来BBS·JOOYoO.nEt。她忙说不用,指着从收银台一直排到门外的队伍说:“我跟两个学生一起来的,她们在排队,我来找座位。”范晓云跟她寒暄了几句,问她最近怎么样,母亲身体还好吗,工作顺不顺心。她一一回答。

魏先跟一个衣着简单、样貌温柔的姑娘坐在一起。两人动作亲密,神态安详。他站起来打招呼,一开始脸上神情有些不自然,过了一会儿恢复正常,笑说:“没位子了吧?我们这就吃完了,你们坐我们这桌。”

“每次来这里都要等位子、排长队,生意实在是好。”辛意田说完,转过头来对那姑娘善意地笑了笑。那姑娘长得很文静,回她腼腆一笑,随即低下头去。

“你们慢慢吃,我去排队点东西。”她点头示意,加入门口长长的队伍中。等她端着东西回来,魏先一家人已经走了,她松了一口气。虽说两人婚约早已解除,但是面对魏先他父母还有他的现任女友,她还是感到颇为尴尬。

吃完出来,她要回去,两个学生说要在护国寺一带逛逛,三人分道扬镳,迎面却碰上魏先去而复返。他递给她一张请帖,“刚才忘了把这个给你。”她打开来一看,是结婚请柬。

她忙笑说:“恭喜,恭喜。”

“谢谢。”

“我是真心恭喜你的。”

“我也是真心谢谢你的。”

两人觉得彼此的话太官腔了,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辛意田歪头看着喜帖上新娘的名字,“陈姝英,陈姝英,听名字就跟你很般配。”

“她是我爸爸一个朋友的女儿,今年研究生刚毕业,性格温和,为人孝顺,是个很好的女孩子。”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淡淡说,“人年纪大了,就会想要结婚,渴望有个温暖的家庭,妻子善解人意,孩子聪明可爱。年轻时做过的那些梦,做过了就醒了,怀念但是并不后悔。”

“那就好。祝你们生活幸福美满。”辛意田由衷的祝福他们。

“你跟谢得呢?”

她低头一笑,脸上的笑容有几分羞涩,“我们也要结婚,但是不准备大办酒席。”

“那也祝你们生活幸福美满。”他跟她道过再见便大步走了,走向属于他自己的平淡但是安宁的生活。

辛意田回到上临,一直在为去不去参加魏先的婚礼而烦恼。喜帖是他亲自送到她手里的,不去似乎太不给面子;可是去的话,落在不知情的人的眼里,还以为她是去闹场的呢。她问谢得的意见,他口里虽然说“你自己看着办”,语气却是酸溜溜的。她为了避嫌,最后还是没去,只托人把礼金带了去。

谢氏集团财务危机的解除是在四月底,谢得一下子又登上了当地财经类报纸、杂志的头条。众人称誉他为“上临新贵第一人”。门前冷落车马稀的谢家大宅一时间又热闹起来。

谢得照旧是闭门谢客,一概不见。有人想求他办事吃了闭门羹,转头把主意打到辛意田身上。辛意田一开始不知道人家为什么对她那么热情,又是请吃饭又是送重礼,后来明白过来,也锻炼出了一套应对之法——吃饭就推身体不好,医生不让出门;送礼就原物退还,把谢得拿出来做挡箭牌,说他不许她过问公司里的事。久而久之,大家见此路不通,自然不再来烦她,她乐得耳根清净。

谢得不喜应酬,可是有些应酬他无法推掉,比如市里的领导下来视察,他不得不陪着,因此常常大发牢骚。“上临新贵第一人”的名头被媒体鼓吹的越来越厉害,就连从不关注财经类消息的辛意田也知道了。一次跟他吃饭,见他一副抑郁不乐的样子,打趣他说:“嗨‘第一人’先生,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他翻了个白眼,恨恨地说:“国父孙中山才是‘第一人’呢,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次危机要是没有解除,我马上就是‘臭名昭著第一人’!哼,连你也跟着他们瞎起哄,拿我寻开心。”

“哎哟,你不喜欢人家这么叫,就当听不见好啦。嘴长在人家身上,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理他就好了嘛。为这种事跟自己生闷气,真是孩子气。”

“我一听到别人这么叫,就浑身冒火。蠢毙了!尤其是你——”

辛意田立即说:“好啦,好啦,小女子我知错了。”说着抛了个媚眼过去,“晚上帮你消火。”

某人立马不做声了。

然而吃完饭辛意田却说要回沈家。他气得坐在驾驶座上迟迟不肯发动车子,以示抗议。辛意田又好气又好笑,趴在他肩膀上闷笑说:“我妈不让我在外面过夜。”

“哼!”他端坐如钟,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她老人家说我们快结婚了,要是按旧礼是连面都不能见的。”

谢得的气渐渐消了。“真的不要办婚礼吗?”他问。

“不是早就说好了不要的吗?请一些亲戚朋友简单吃顿饭就可以,省得劳神伤财,自己也跟着受罪。”

“可是我想给你一个盛大难忘的婚礼。”

“戴安娜和查尔斯的婚礼盛大不盛大,难不难忘?最后还不是离婚了?幸福是自己的,不需要做给别人看。”

他不再坚持,亲了亲她的手心,“只要你高兴就好。”

“不过我们还得商量一下,即便只是简单吃顿饭,你想请那些人?”

“随便。”

“我对你们家的亲戚不太熟。”

“我们家亲戚虽多,但是还有来往的没几个,你不需要在意他们。你想请谁就请谁,不用问我的意见。”

她有些心虚的说:“昨天我去上大找何真玩,碰到了孙季青。是何真多嘴跟他说我要结婚了,我只好发出邀请。他说他一定来——”

谢得无奈的瞪了她一眼,气哄哄的发动了车子。

他们婚礼那天,席开仅十桌,多是两家的亲戚、至交,由上临顶级的会所碧水云天操办,其规格之高,被受邀前来的宾客戏称为“国宴”。辛意田对婚礼不在意,却对拍婚纱照情有独钟。

她没有去专门的婚纱影楼,而是联系了几个在网上论坛里认识的摄影师和化妆师,自己去影视基地借衣服头饰,拍了十多套不同朝代的结婚照。古代的有汉服、唐装、胡服、宋装、旗装;近代的有中山装、八路军装、民国学生装、长衫旗袍装甚至还有农民装。现代婚纱照变不出什么花样,她便在表情上做文章,照出来的照片全是龇牙咧嘴、欢快搞笑的场景,令人捧腹。

这些婚纱照前后拍了一个月之久。谢得被折腾得不行,埋怨说:“你这到底是在拍婚纱照还是在拍戏?”

辛意田不高兴了,“我嫁给你,什么都不图,就图拍婚纱照拍个痛快,你也有看见!我眼看就奔三了,趁年轻多拍几张照怎么了?你要是不肯配合,我就去找摄影是代替,反正新郎只要给个背影就好了。”

他立马叫起来,“你这是在剥夺我当新郎的权利!”

然而当厚厚几大本照片送来的时候,他比辛意田还兴奋,“呀,不错,不错,这是我见过的拍的最有意思的婚纱照,我得好好选一张挂在床头。啧啧啧,你看这张,是不是史上最帅的新郎?要型有型,要貌有貌,要多酷有多酷——”

“去!”辛意田看不惯他自恋的样子,朝他扔了一个抱枕过去。

他从背后抱住辛意田,一时兴起的说:“老婆,以后每年的结婚纪念日,我们都去拍一套照片做纪念好不好?”

辛意田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到底是哪天?是摆酒请客那天还是去民政局登记那天?”

“嗯…这个…你说了算…”

辛意田婚后第一天搬进谢家大宅,晚上送走客人,两人上楼休息。他们的新房在二楼右手边。辛意田看着左手边那扇永远紧闭的房门,脚步不由自主慢下来,顿时落在了谢得的后面。

谢得从旁边竖立的一面穿衣镜里看见了她不断回头的动作,顿了一顿,但是没说什么。“干什么?磨磨蹭蹭的。”

“现在是梅雨季节,一天到晚淫雨霏霏的。你哥哥的房间总是关着不大好吧?要不要开窗通通风、透透气什么的?”

“好啊。”他点头,率先往谢厚的房间走去,辛意田没有立即跟上去。他回头看她,“怎么了,不想帮忙?”

她忙摇头,小碎步跟上他,却犹豫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谢得扭开房门,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

记忆中的那个房间再次实实在在呈现在辛意田的眼前,纤毫毕现。屋子里的东西许久没有人动过,书架上的书和台灯罩上落了一层薄灰,一桌一椅、一书一笔仍旧放在原来的地方。空气有些浑浊,带着潮湿发霉的味道。

她走到窗前,窗户的插销因为长久不开已经生锈。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它打开,一阵清新湿润的凉风吹了进来。耳边响起雨打芭蕉的声音,清晰可闻。放在桌前的一本高中物理书被风吹的哗哗哗地翻了起来,随即又安静下去。

谢得环顾房间说:“明天让人来打扫一下,房间里都落了灰。”他转过头来,看着桌上哥哥永远十六岁的照片,突然说,“你说,哥哥在天上要是知道我们结婚了,会不会祝福我们?”

辛意田走过来靠在他胸前,目光穿过那张照片像是又回到了高中时代,点头说:“当然会。我记得语文老师曾经称赞他是‘谦谦君子,文质彬彬’。君子成人之美,他当然会祝福我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嗯,哥哥那么疼我,当然会为我们高兴。”

她拍了拍他的脸笑说:“不用等到明天让人打扫了,我们自己动手吧。只是一些灰尘,拿块抹布,打点儿水,很快就好。”

“嗯,好。以后窗户和门都开着吧,里面的东西都快发霉了。”

简单打扫完谢厚的房间,两人洗了个澡上床睡觉。

谢得抱着新婚的妻子在她耳边呢喃:“辛意田,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就算你爱我没有我爱你那么多,我还是一样的爱你。”他终于明白了,辛意田对他的爱,还有对哥哥的爱,那是两种不同的爱,没有竞争性,也没有可比性。就像人的心脏有两瓣一样,那么多的爱,可以住在这边,也可以住在另一边。以前是他太任性了。

辛意田虽然睡得迷迷糊糊,还是听见了,打了个哈欠说:“放心,我爱你,就跟爱我自己一样。”跟爱自己一样亲切自然,琐碎平凡,看似不见,实则无处不在。

她很快又睡着了。

谢得跟辛意田的婚后生活相当美满,但是偶尔也会有摩擦。

谢得的工作是全年无休,随叫随到,并且不能辞职。他应为忙于工作和应酬累倒了,一个月感冒了两次。

辛意田劝他说:“一个星期工作七天,不病倒才怪。就是上帝星期天也不工作。星期天你应该在家好好休息。”谢得一开始不以为然,“既然工作,就要敬业,就要工作至上。最近早晚温差有点儿大,可能是着凉了,没事儿,小感冒而已。我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贵,流个鼻涕打个喷嚏就卧床不起。”

“你别把感冒不当病,莱因哈特就是死于感冒。”

“莱因哈特是谁?”

“医学发达到可以攻克癌症的地步,皇帝莱因哈特却死于小小的感冒,持续发烧、缺水,最后不治而亡。你可要当心哦!”

谢得听得悚然一惊,“真的假的?”

“你没听说过吗?感冒是最顽固的‘不治之症’。俊美无俦的皇帝莱因哈特一手开创了新的银河帝国,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五岁,真是令人扼腕叹息!这可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啊,你不会想让我年纪轻轻就守寡吧?”

谢得以为莱因哈特是西方某个国家君主的名字,类似亚历山大大帝、君士坦丁大帝之类。为了不让某人年纪轻轻就守寡,答应为她调整早就定下来的工作时间,星期天不工作。

于是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星期天早晨,辛意田把赖床的某人摇醒,“快起来。”他翻了个身,咕哝说,“干什么,今天不上班。”

“今儿天气真好,你一个月病了两次,快起来跑步锻炼身体。”

“昨天晚上你还没锻炼够?那我们再来个晨练吧——”他一边痞痞地说着,一边把妻子按倒在床上。

辛意田使劲掐了一下他的胳膊,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哼,不去拉倒,我自己去。”说着当真换了衣服和鞋子,出门跑步去了。谢家大宅位于上临河右岸,周围绿树成荫,风景优美。早晨空气湿润润的,沁人心脾,花草上尚未蒸发的露珠晶莹剔透,头顶传来唧唧喳喳欢快的鸟叫声,还有不远处吹来的凉爽的河风,这一切无不让人心旷神怡。

辛意田走后,谢得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起来。他吃完早饭看报纸,还不见她回来,趿拉着鞋子时不时走到门口张望。

十点左右,辛意田这才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她满身大汗的跑进客厅,冲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他说了句“你起来了”,便冲进浴室冲凉。

谢得走过去,靠在浴室门外说:“你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跑步去了啊。”

“哦。”他摸了摸鼻子,没话找话,“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