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是最了解我的朋友。”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苏青觉得人生有些奇妙,苏青最想听到刘恋亲口说声祝你幸福。

结果老天不给她机会,却又在这里,让她遇到白凯南与时一鸣。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老天似乎提供了一个哑谜。

谜面渐渐展开端倪了,谜底是什么?

不容细想,这时,一个陌生电话打来,是运家具的师傅,他说马上就到。

5

李文博现在正拿着冰冰的一个旧剧本,忙着跟各大电影公司见面拉投资呢,安装家具这事儿,只能她一手张罗了。

苏青对新家还不太熟悉,找了半天,才找到。

运家具的师傅也迷路,苏青在电话里忙活半天,才指对路。

刚找出钥匙开门,苏青收到一条微信,是白凯南的。

她看了一眼,又继续把注意力用在开门上,然而脑中却不断浮现白凯南那条微信的内容。

“我们在一起的所有细节,你今天依然能说出来,我又高兴,又难过。也许关于过去,我会忘记很多事情,但我依然记得,在我的世界里,你不叫苏青,你叫乐乐。乐乐,祝你幸福,你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幸福。”

这门为什么这么难打开呢?苏青反复拧了几次,钥匙最后竟然断在里面。

而那边,一辆运家具的货车缓缓地开到楼下。

哎呀,怎么办?

苏青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刘恋,我把钥匙拧断了,运家具的人来了,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

刘恋,他们今天为什么要摆出一副祝福的样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难道一句祝福,他们就觉得,可以轻轻抹掉对我的伤害是吗?

泪眼婆娑中,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快被溺死在破败感情里的苏青。

那些痛苦、那些挣扎、那些不甘,原来一点儿都不值得。

想到如此,她哭得更厉害了。

亲爱的苏青,你是什么时候,把自己活成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而在搬家具的师傅眼里,这只是一个因为打不开门,就哭得鼻涕都出来的女人。

他们连忙给李文博打电话:你快回来吧,你老婆哭得不行了,我们也没干啥啊。

待李文博赶到时,夜色已黑。

运家具的师傅说,你可算来了,快看看你老婆,吓坏我们了,保安还觉得我们欺负她呢。

苏青蹲在门口,哭皱的脸,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我记错门了,我把咱们家钥匙,拧断到邻居的锁里了。”

李文博搂住她的脑袋,拍了拍:“没事没事。”

他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门,师傅们嘟嘟囔囔地把家具抬进去,李文博掏出几包烟,还有两张粉色纸币给师傅,他们这才嘟嘟哝哝地组装好家具。

一切都忙完了,这都半夜了。还好邻居家还没开始装修,他们免去了道歉的麻烦。

因为白天跟电影公司舌战群儒,晚上又干了运家具这种体力活儿,李文博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他习惯性地往右扑,却发现床上扑了个空,他看看床头柜上闹钟,才凌晨两点半。

客厅里,烟头像萤火虫一样一闪一灭,苏青看到李文博,举了举手里的烟头:“再抽一根我就睡觉。”

李文博也抽出一根烟,点燃,揉了揉困晕了的眼睛。

他躺在沙发上,把苏青的大腿当枕头:“想什么呢,还不睡?”

“电影谈得顺利不?”

“那帮老狐狸,看剧本都说好,一说投资,就开始挑毛病了。”

“亲爱的,你最喜欢的电影台词是什么?”

“什么?”李文博睡得有点儿迷糊,没听懂。

“你最喜欢的电影台词啊,你是学电影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中文的吗?”

“都行。”

李文博翻了个身,弹了弹烟灰,闭上眼睛,突然乐出了声:“一时都想不起来了…嗯,不过有个台词很好玩,《大话西游》快结束时,那个夕阳武士搂着朱茵,看着至尊宝的背影,说,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哦。”

突然,李文博睁开眼睛,觉得不对劲:“亲爱的,你这是怎么了?”

“你看,又问我怎么了。”

“你今天的确有点儿不对劲,你一个人平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怎么今天搬家具,你就哭了呢…”

“嗯,我也奇怪”,苏青不准备把今天遇到两位前男友的奇遇告诉他,“可能是当时那个场景,让我想起一件事。”

我爸妈上班,把我关在家里,为了给我解闷,他们给我买了一只荷兰猪。

我跟它们玩得特别好,有一天,荷兰猪自己跑到厨房,掉进下水道里了,在那里嗷嗷叫。

我就拿着铁钩子,想把那只荷兰猪掏出来,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想赶在爸妈回来之前弄出来,没想到掏了几次,就把那荷兰猪捅死了。

我哭着不知道怎么办,我怕爸妈打我,就继续掏。

而这时,我爸妈用钥匙开门,打开门的声音,是我最害怕的。

那个下午好漫长,荷兰猪死之前的叫声,现在还能萦绕在我耳边,一听就心慌。

今天,搬家师傅都来了,钥匙断在里面了,不知为何,那个声音回来了,我一下子就乱了。

李文博半天没说话,苏青还以为他睡着了。

她起身,要给他盖件衣服,没想到李文博眼睛眨呀眨的,清醒得很。

他坐了起来,看着苏青。

“其实你,还是在介怀刘恋的死,对不对?”

苏青凄惨地笑:“对不起,我骗不了自己。”

“她的死跟你没关系啊,是她自己要去马尔代夫的!”

苏青摇摇头:“不是这回事!”

“那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会活得很长,所以就得过且过,就混日子,就不追寻真正的答案。可胖子的死、刘恋的死,死亡离我们这么近,我害怕,但我不害怕死。”

哦,雪千寻对东方不败的台词,“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独地活着”。

又一个镜头闪现,刘恋说这句话台词的样子。

苏青闭上眼,努力把这两个镜头驱除掉,又张开眼:“可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活着,我不想骗自己了。我发现,我过去的日子,刘恋对我太好了。她哄着我,不让我发现自己原来那么可悲,她一直让我觉得我还挺厉害的,其实真不是。”

是啊,过去的苏青多可悲,她遭受的那么多遇人不淑的苦难,并不能化成日后生命中的宝藏。

一切都是她自我感觉良好,自己想象出来的形象:我是自立、自强的女人,我一直在进步。

然而白凯南的那条短信,以及时一鸣对她说的话,打破了这一切。

原来被伤害,就是被伤害。

别理解错了,对方不会觉得有丝毫不对的地方。

他们只会在时过境迁后,看你过得还不错,才要默默献上迟来的温柔。

万一有一天,我也像刘恋那样死了,我的遗憾就真的是遗憾了。

去他妈的释然吧,如果你不主动去解决问题,遗憾就会自动释然?

不可能!

在我跟你结婚前,我要把我过去的遗憾好好弄明白。

你这么好,你不能跟一个稀里糊涂的人结婚。

我要了无遗憾地嫁给你,即便这行为,做到不可原谅。

“亲爱的,我要去纽约,我要为过去的自己,讨个说法。”

老天的谜语终于露出谜面,白凯南和时一鸣都站在三里屯苹果店的二楼,还缺点儿什么?

哦,李川不也曾站在这个地方吗?

谜底终于揭晓:找李川,问他讨个说法。

起码,能当面对他说一句我曾爱过你,也算了无遗憾了。

“哦,好啊。”李文博燃起一根烟,在黑暗中,微笑地看着苏青说,“像我这样开明的丈夫,你去哪里找。”

夜深了,遗憾总会像花季一样过去的。

人没多少机会随心所欲,苏青的人生,终于肯不理智一次。

她忽然想起《颐和园》里的余虹,春光烂漫的时节,她只身一人,躺在操场上看柳絮纷飞。

那么寂寞,但倔强得从不后悔。

苏青没有郝蕾那么美,但她也不后悔,永不后悔。

第二十一章 冬天的纽约,冷得这样直接,像是你千真万确让人心淌血的拒绝

1

去纽约的机票是早上七点四十的,港龙航空。

飞三小时四十五分钟,到香港转机,停留接近五小时,再飞十七小时,到纽约。

全程下来,要接近二十六小时。

没办法,苏青贪便宜,中转一次的机票便宜小三千呢。

李文博其实一晚都没睡,免费三陪了那么多电影公司的老板,他和冰冰终于发现说,妈的,不陪这帮犊子玩了。

他们商量了一宿,怎么说服方怡然同意让她爸投资。

李文博回来时,已经凌晨三点半了,他蹑手蹑脚地在沙发上看了一个半小时的购物台,早上五点钟,李文博就把苏青从床上拽了起来,送披头散发的她去机场。

是,可以披头散发了。

前阵子脑袋跟光头一样,早晨不用洗头发了,哪承想这头发的生命力真旺盛,不到半个月,早晨起来头发又有跑偏的趋势。

李文博又开始后怕:“我不怕方怡然他爸不给投钱,万一真投钱呢?万一超支呢?万一赔了呢?冰冰和方怡然别再离婚了!”

他使劲地拍着方向盘,一路上絮絮叨叨这一切,熬红的双眼,像个疲惫又不肯睡去的包子。

李文博边开车边唠叨:“手机、现金、护照、签证,一个都不能少。”

签证有现成的,这要多亏了刘恋,她计划中的所有旅程,都有着苏青一个位置。

所以彼时她签美国,也拖着苏青签了一份,只是眼看着签证快过期了,都没用上。

而且,永没机会用上了。

恍恍惚惚的苏青想到签证这一茬儿,在路上,于一片隐约的天光中,脸不由自主地就垂了下来。

当然,她没在演悲情的友情大戏,斯人已逝,签证仍在,一切情绪的问题,更多的是来源于起床气,这苍茫大地还没睡醒呢,她的丧逼人格占据顶峰,一不注意,已经要丧出国门,走向世界了。

只是走向世界舞台的丧逼们,她们的丧可有李文博这样的对手接着她们的丧吗?

李文博知道她早起时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在车里开着玩笑:“你去了要赶紧回来啊,不然北京这么多嗷嗷待哺的女性,一个两个还成,多了没准儿我可能就跟人跑了。”

苏青看着自己的指甲:“她们敢泡你,我就敢挠破她们的脸!你万一误入歧途,我追到天涯海角,先杀那贱人,再干掉你,然后我再自杀…算了,我不怕你出轨。”

李文博一脸的不服气:“你不怕我出轨?我很抢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更怕你出柜。”苏青翻白眼,自己为这个梗而感到满意,为自己鼓掌,内心却一片柔软。

李文博对她真是如同再生父母,把之前所有男人欠她的债,都通通还了回来。

想到这里,苏青把头垂在了李文博的肩膀上,车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要不…咱们别去了吧?”李文博轻声说。

苏青的身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在跟李文博提出要去纽约的要求之后,他继续忙着手头那个电影项目,苏青都开始怀疑,那个失眠的夜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又是她自我纠结的一个梦。

过了半个月后,李文博说,如果你觉得去纽约特别重要,那你就去吧。

苏青说她要去纽约找说法,什么说法?为什么去?待多久?去干吗?去见谁?不去不行吗?

他不问,也不敢问,也不应该问。

李文博特别爷们儿,他的女人要作,就让她作好了,既然你做出决定,我就支持你,全力支持,不问出处。

何况,苏青内心的这股负能量,他已经嗅到了蠢蠢欲动的劲头,他知道在苏青孤独的小世界里,谁都hold不住她。

与其人在心不在,不如让她把这股负能量释放于四海,起码,她的心还在这儿,只是肉身出门找说法去了。

但李文博是该留她一次,他之前的表现太体贴爽快,简直可以划分到事不关己希望苏青赶紧滚蛋客死异乡的范畴之内。

苏青心想,自己还真难伺候。

“特价票,退不了。你知道我的,这比死难受多了。”

“我给你报,十倍。”

苏青沉默了,过一小会儿,又觉得自己沉默不好,只能虚弱地说。

“不是钱的事儿…”

“算啦!”李文博故做轻松地打断苏青的为难,“我就是觉得不留你不好,所以象征性地留你一下,你该去去,知道回来就行。”

苏青拍拍李文博的肩膀,特潇洒:“我倒是想不回来呢,可我留那儿干吗呢,给人刷盘子擦桌子做代孕?你太高估我,我在大北京都混成这样,在纽约只有让人当街一击爆头的份儿。你放一万个心,估计你还没反应过来,我就回来了。”

“无论如何,记得北京有个人在等你呢,不准做女版陈世美。”

苏青摸摸李文博的额头:“你正眼看看我,你觉得有这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