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了她,条件是让她自戕。”

宁妃挑眉:“你这不是故意为难皇后娘娘嘛,她哪里舍得自己那条命呢。”

两人各自一笑,彼此的笑容却大不相同,宁妃是讥诮而得意的,薛翃却略略有点倦意。

突然宁妃望着她,问:“那如果皇后哪根筋不对了答应你,你真的会救太子?”

薛翃沉默不语。

宁妃从这种沉默中咂摸出了答案,她敛了笑,缓声说道:“在当年那件事上,皇后母子没有谁是无辜的!太子也是帮凶,他亲口承认了的,事到如今,不必再存什么怜悯之心,更加不能让自己心软!何况如果保全太子,就算皇后一家子都死了,那将来太子长大,若是心存愧疚或者想给他母后翻案的话,便是养虎为患!”

薛翃的语声有些艰涩:“太子、他本性不坏。”

“谁让他有一个恶毒至极的母后。谁让他当了他那恶毒母后的刀。”宁妃的牙关紧咬,眼中透出难以掩藏的恨意。

但宁妃很快发现自己情绪外露,便举手在鬓边撩过,笑了笑,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说来,还是得多谢你给我的那种药。果然管用的很。”

薛翃皱皱眉,不想再提这件事。

宁妃觑着她的表情,道:“听说今儿下午皇上会召见阁臣们,多半就是为了废太子的事了。”

薛翃叹了口气。

宁妃看她面上隐隐地带着一丝悒郁之色,便抬手在她的手上轻轻一握。

宁妃倾身,靠近薛翃耳畔,低语道:“你的伤势非同一般,若是皇上去的迟了些,恐怕你就真的香消玉殒了,付出了这样的代价才得到现在的局面,不要再去想他们怎么样,一切都是他们罪有应得,而现在并不是我们该松懈的时候,因为,端妃娘娘的大仇还没有报完,皇后跟太子,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更难对付的人还在后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翃合了合双眼,轻轻回答道:“明白。”

而就在宁妃跟薛翃说完之后,小全子慌里慌张地从殿外跑了进来。

宁妃回身:“怎么了?”

小全子提一口气:“回宁妃娘娘,仙长,外头纷纷地说……太子殿下在慎刑司里,自戕了!”

第85章

薛翃先前曾问过江恒, 可知道和玉跟薛端妃的关系。

江恒的回答是有心的人一查便知。

事实的确如此, 在宫中, 除了正嘉外,太后是第二个知道的, 然后是皇后, 以及宁妃。

薛翃一直觉着宁妃有些眼熟,却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她了。

直到那天宁妃来找自己。

当时云液宫修葺完毕,内务司重又点算里头的器物摆设, 询问要不要撤换, 以及新添之类。

本来是问正嘉的,不料正嘉只轻飘飘一句说:“这种事只问入住的主人就是了。”

于是当差的太监心领神会, 忙跑来询问薛翃。

薛翃便道:“一应所有的不必更换, 若有缺用的,以后会请各位再行添置。”

于是大家都松了口气。

宁妃来至放鹿宫的时候, 薛翃正在丹房内,当下便引到自己屋中落座。

“这里的确是逼仄简陋的很, ”宁妃转头四顾,笑对薛翃道:“住了这么久, 真是委屈了仙长这般人物。幸而最近云液宫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等重新挂好了帷幔,就可以选吉日入住。”

宁妃跟庄妃协理六宫,在云液宫的休憩一事上, 数她操心最多。

皇后自然不会去云液宫查看, 庄妃也没去过, 倒是宁妃,为了挑选衬色合用的被褥帐幔等,亲自又跑了数次。

薛翃说道:“多谢宁妃娘娘费心了。”

宁妃道:“这个不算费心,一来是我分内的,二来,我却也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呢。”

薛翃不解,宁妃敛了笑道:“从端妃娘娘出事直到现在,云液宫仿佛禁地,每次在宫内走动,远远地看上一眼,想到昔日端妃娘娘诸般好处,那样的好人却没有好报,实在叫人……”她冷冷地一笑,掏出手帕擦泪。

宁妃竟主动提起这些犯忌的话题,薛翃越发拿不准她的用意。只说道:“娘娘倒是个情深义重之人,莫非跟昔日端妃娘娘有什么交情吗?”

“我没有这个福分,”宁妃拭泪过后,淡淡一笑,重地对薛翃说道:“只是偶然一次,承受过娘娘的恩惠罢了。”

薛翃微怔。

先前她明里暗里,也打探过宁妃的底细,只听说她原本是御养房内负责管理花卉的掌事宫女。

大概是两年多前,花房往养心殿内进献了一盆养的极好的万寿松柏,不知怎么就入了正嘉的眼,命人传她回话,结果便一夕蒙了圣宠。

皇帝宠幸宫婢本不算大事,而因为一夕承恩而爬上高枝的却少之又少,更多的是一宿过后便给遗忘在角落了。

但是这位宁妃娘娘却极有手段,初次承恩,便被封为才人,后来皇帝屡屡召幸,一年后,已经升到了嫔位。

后来,因她行事谨慎,进退有度,又很善解生意,温柔娴静,便在前年封了宁妃。

从宁妃的上位来看,这自然不是个等闲之辈,不知是敌是友。可唯有一点略让薛翃放心,不管怎么样,宁妃跟云液宫事变,应该并无关系。

如今听宁妃说受过端妃的恩惠,薛翃越发疑惑。

她想不起自己曾给过宁妃什么恩惠,便又问究竟。

宁妃却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看着薛翃道:“我正巧听说,和玉仙长曾经也受过端妃娘娘的恩惠,不知道是不是真呢?”

薛翃并不瞒她,便道:“这件事是我小时候发生过的,难道宫内都人尽皆知了吗?”

宁妃别有深意地凝视着她:“有心人自会知道,就算宫内知道这秘闻的少,您的俗家高府那里,也毕竟是有迹可循的。”

宁妃又问:“之前仙长曾经因为端妃之事,跟皇后争辩过,言下之意似乎颇为端妃娘娘不平,这可是真的?”

薛翃说道:“我在宫外自民间耳闻,当时不觉就说了出来。”

宁妃道:“这件事是宫中禁忌,仙长贸然说出来,因此而受过太后的训责吧?”

她竟知道的这样清楚,薛翃抬眸看向宁妃:“我不擅猜测人心,宁妃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宁妃微微倾身:“我想找一个帮手。”

“帮手?”

“能帮我,为端妃娘娘报仇的帮手。”

薛翃一震,缓缓问道:“娘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宁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双眼:“我自然知道。这句话我等了三年,终于可以说出口了。”

薛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你相信端妃是冤枉的?”

“确信。”

“原因呢?”

“因为幕后真凶另有其人。”

“是谁?”

宁妃这才转开目光,她回头看向殿外:“端妃死后谁最得益?是谁成功登上皇后之位,是谁的儿子封为了太子,又是谁的父亲,取代端妃的父亲统领了兵权?”

薛翃道:“你是说皇后,你可有证据?”

宁妃道:“我没有证据,但有证人。”

“证人是谁?”

宁妃道:“是太子赵暨。”

薛翃不便表态。

她不能确信宁妃是不是太后、或者皇后派来诈自己的人。

但目前毕竟有正嘉皇帝傍身,就算宁妃真的是来当细作的,只凭她的话,也未必能把自己如何。

宁妃说完,又道:“还有一个人证,只是那人心性阴毒,不能接近。”

“那人又是谁?”

“司礼监的田丰。”

这跟薛翃之前所想不谋而合:“你为什么怀疑田丰?”

宁妃道:“我查到在出事那天晚上,虽名义上是郑谷值夜,但实际上是田丰取而代之。我并不觉着这是个巧合,这其中就算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作为当晚上值夜的人田丰也一定知道什么,只可惜田丰身份特殊,又是皇帝的人,轻易动他不得。”

薛翃终于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宁妃抬手。

这会儿,一直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太监躬身走了进来。

宁妃说道:“他叫苏夜。”

苏夜跪地行礼,起身敛手说道:“我原本是俞将军的人,当初将军派了一些兄弟潜入宫内伺机行事,我有一次失手几乎给捉住,是宁妃娘娘救了我,后来我就留在娘娘身边,娘娘的为人我最是清楚。”

苏夜平平静静地说了这些话,薛翃不禁心跳:“你说你是俞莲臣的人?你……”

苏夜道:“仙长不必疑心。将军临出宫那夜吩咐过我们,让好生看护着您。我们知道将军其实没有死,这一切都是您从中行事,将军叫我们对仙长誓死效忠。”

他说着重又跪地,磕了个头。

他知道俞莲臣没死,且把俞莲臣那夜曾入宫的机密都说了出来,可见不会有错了。

薛翃眼中微热:“起来!”

苏夜起身,向着宁妃一点头,便又退出门口望风去了。

俞莲臣曾说过宫内有他的人,只是薛翃并没有多问,没想到身份这样意外。

薛翃定了定神,重问宁妃:“宁妃娘娘如今已经贵为妃位,为什么竟然要如此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