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换了一身浅紫色的袍子,更显得贵气逼人。我举手捂眼,段凯问:“天歌怎么了?”我捂着脸不肯放下来:“你一来就刺的我眼都睁不开。”段凯奇怪:“为什么,我身上未戴铜镜啊?”

“因为你太漂亮了,漂亮得全身都在发光!”

段凯听了我这话并不似很高兴,只淡然一笑:“男人要那么漂亮做甚?我倒宁愿自己难看一点。”

我放下手嗔道:“你如果变难看了,就别来找我了啊。”

段凯一副受伤模样:“天歌也是个以貌取人的。”

我见他竟似真的不开心,忙安慰:“骗你的骗你的,你变成丑八怪我也喜欢你。”

他身似一震,很快平静,呵呵笑道:

“上回说到杨志被劫生辰纲后便当街卖刀,接着说罢。”

这一千零一夜之水浒传,真真是将段凯毒得不轻,只要得空便来寻我说故事,书虽读了多遍,有些情节还是记得不甚清楚,我只好半真半假的掺着说,已经让他极度痴迷了。

“哎,说故事可以,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我师兄最近怎么了?老皱着个眉,跟人欠他十两银子似的?”

“唔,我不知道”

“还保密?你跟他最好了,天天勾勾搭搭,你会不知道?”

“什么勾勾搭搭,那么难听,我真不知道,辛大人不愿意说自然有他不愿意说的理由,我怎能莽撞开口相问。”

说的也是,谁能没点小秘密呢,不能跟好兄弟分享的事情自然也有,不过他老是一个人呆着,又能想出解决办法吗?我担心,真的很担心。

晚饭时仍未见到猩猩出现,最近他都在莲院用餐,我已好些日子没与他说过话了。

匆匆扒了几口,终是觉得忍不下去了,没有他冷眉冷眼的奚落我,冷言冷语的挖苦我,竟全身不自在起来。推了碗筷,不顾段凯和嫣然的奇怪目光,我决定去找他。

猩猩总是这样,少说少笑,极少表露真实感情,我相信有时候他说的话也是口是心非,这样活着不累吗?就像这次,遇到了什么事情要将自己一日又一日的憋在那里?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嘛,不是皇帝老儿又给他出了什么难题吧?

心里有事,步伐更加急速,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莲院,呃?悠然竟不在院口?我奇怪,便径直走了进去,但见他书房的灯亮着,我悄悄靠近,趴在窗户上向里张望,模糊一片。呃,小说里的手段又派上用场了,沾沾口水….我磨啊磨,磨通了!看见了!

屋里有两个白衣人。面对我的是猩猩,背对我的…..自然看不见。

猩猩紧皱眉头,紧紧盯着面前那人,竟一副欲将他吞了般的神情。我心道,这人谁啊,让猩猩这么生气?

只听猩猩开口道:“你若是清白的,便去与皇上亲自说个明白,我相信你没用。”

那人没开口,亦不动。

猩猩又道:“不去说便打算背了这黑锅?皇上为此事勃然大怒,韩岳天也被下入大牢,这个黑锅怕是你背不起。”

那人仍不出声。

猩猩继续:“你究竟知不知道凤凰山上是谁在做主?”

那人无声。

猩猩:“我知你未与他们联系过,但皇上并不相信。皇上对凤凰山甚为忌惮,你身份又太特殊。他也是不得不防。”

那人无声。

猩猩:“有一事,有必要让你知道。”略一顿,“在我回京路上,曾救过一人。”

那人无声。

猩猩:“那人有凤凰记,身中碎心掌,只撑了一夜便死了。”

我心中疑惑,说的是那黑衣年轻人?

那人一震,无声。

“我搜过他,但并无发现,东西想必不在他身上。”

我一惊,东西….那肉中铁片吗?猩猩还是没搜仔细啊,就在人小腿上嵌着呢。

“韩岳山看来也是搜过了,才痛下了杀手,但是他一直称自己未找到此物,皇上将信将疑啊。”

那人猛抬头,似在望着猩猩。

猩猩烦道:“你说自己不知下落,那此物现在何处?若是被凤凰山得了去,皇上必定大怒,发兵血洗也是有可能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心中突然惊觉,那人并不是没说话,而是一直在与猩猩对话,只是,我听不到罢了。这身影…竟似…

那人猛地回头,望向我处,我大骇!果然是他!项语!

猩猩大喝一声:“何人?”

糟了,被发现了!我直身蹬蹬蹬倒退几步,灵机一动,扯着嗓子大叫:“师兄!师兄你在吗师兄?”

屋内一时无声,半晌,猩猩推门而出,冷眼看我:“谁许你擅闯莲院?”

我支支吾吾:“呃…这个…见你没来吃饭,有点担心你,才过来看看。”

赶紧掩饰的左右扭头:“对了,怎么不见悠然守院啊。”

猩猩盯我:“我让她出去办事,若无事,且离去吧。”

“噢,好,你没事就好,我走了。”我撒腿就跑,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一直奔回四牌楼,心还砰砰跳个不停。第一次偷听…这贼不是好当的。

抓起桌上茶壶,对嘴猛灌一通,方才坐下平复心情。

那人竟是项语!他为何夜访元帅府?看来他与猩猩早有了联系,那便是也早知我来了京城,为何从未上门拜访过?那年轻人托我交与他的东西,莫非就是猩猩口中让皇帝勃然大怒的东西?难道此物是皇帝丢的?项语到底是什么身份?凤凰山又是何处?那年轻人有凤凰记自然是凤凰山的人,与项语又有何关系?

乱乱乱!脑中一片混乱,这些个信息来得太复杂,我真是消化不了。

嫣然推门而入:“小姐,为你准备了糕点。”

我一摆手:“吃不下,我得去睡觉。”

嫣然惊:“小姐生病了吗?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我晃晃脑袋,未答她话,径直上楼。也未点灯,摸黑打开小柜,取出一只小木盒,里面便放着那物,我拿出来,对着月光左瞧又瞧,除了堪称光滑外,真是一点异常也没有,不知道怎会生出这多事端来,惹的猩猩整天不高兴。

这破铁片子在我手里,可怎生是好?我要告诉猩猩吗?还是…直接去终人之事?

猴玉

猩猩并未问过我那天的异常举动,几日风平浪静,他也恢复了往常般与我们一起吃饭。我在饭桌上与段凯逗着乐,他依旧是冷脸旁观者。

我的鹅毛笔终究是做成了,虽然做的不甚好看。那笔筒再细配鹅管还是粗了许多,只得往里塞了很多棉絮和碎纸,伸出来的管尖控制不住的晃动,便又往上抽了抽,笔端也塞了硬物,勉强可以使用啦。

这日上午,阳光不烈,我与嫣然趴在院中石桌上捣腾,铺了满桌的宣纸,嫣然在一旁不停研磨,我则在纸上涂涂画画,手感倒是不错,只是沾墨实在太频繁。

“这稀奇的笔倒是没见过。”

段凯又来了,风度翩翩往我眼前一站,阳光便挡住了一些,我抬头望他,见他长发随意绾起,面如冠玉,唇边带笑,心中甚是喜欢,忙拉他看我的大作。

段凯端详半晌,道:“这是一个人。”

我汗,我画得这么清楚,你才看出来。

段凯道:“这是一个男人。”

眼睛没瞎。

“画的很好,很传神。”

终于说了句人话。

嫣然也凑着头,只见一长身玉立的古装美男子形象,跃然纸上。凤目高鼻,薄唇紧抿,几缕长发轻垂脸颊,长衫玉带飘然若真。嫣然叫道:“啊,小姐画的可真好”,我心说那是,当年也是一本漫画闯天涯,这漫画花美男早已是烂熟于心了。

紧听嫣然继续叫:“这不正是段大人吗?”

我倒!忙歪头看段凯,他竟痴看那画。半晌幽幽道:“能让天歌落笔,我很高兴。”

我心中大汗,段凯,你可千万别误会!我画的…..是猩猩啊。

结果那画,被段凯拿了去。

本想这几日便去云府见见项语,可那夜之事后,我竟犹豫了几分,若去见他,难道要隐瞒铁片之事不成?若不隐瞒,又会给猩猩带来麻烦吗?我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听猩猩的安排,他让我去便去,不让我去,便呆着算了。

午睡时,老觉得胸闷气短,树上的知了不停的叽叽歪歪,更觉心烦。索性起来走两步。绕到窗边向外观望,元帅府一片绿意入眼,环保搞的还是不错的。

嫣然推门,“小姐未睡?”

“是啊,何事?”

“李婶又为小姐送衣服来了。”

府中的李婶,是专管衣帽鞋袜吃穿用度的,自我来后,她就如生了几个儿子终于盼来了闺女般的高兴,看见我便逮着我去见裁缝,花红柳绿的做了一堆。说来奇怪,那在路上奔波的时候,天天想着穿上漂亮的古代女装,甚至为这事生了一肚子闷气,可到这里安顿下来,恢复女儿本色,竟又怀念起那肥大宽的白衫来了。柜子里衣服不少,我日常最爱穿的,还是那抹嫩绿。也许只因那衣服里,有些回忆。

“怎么又送,前日不是才做了几件夏装?够穿了。”说着便下楼,人家一片好心也不能拂了不是。见李婶捧着一件衣服站立候我。

我嗔道:“李婶啊,才做过几件,我穿不完了呀。”

李婶笑道:“这衣服可不是我为你准备的,小姐。”

我奇怪,走上前去,李婶抖开手中衣服,一件紫色纱裙映入眼帘,样式与我那嫩绿很相似,一紫到底,只下摆和袖边锈了些金线,不花不哨却看起来华贵异常。

我惊道:“哇,这衣服漂亮。”

李婶得意:“就知小姐喜欢,这可是喜绣坊今年出的最漂亮的一件宴服了。”

“宴服?晚礼服?”

“晚礼服何物?小姐以后跟着大人说不定也会出席些场合,有件宴服是很必要的。”

我感动:“李婶你太客气了,这么华贵的衣服,我哪穿的起。”

李婶掩嘴咯咯笑了:“小姐才客气,小姐这样漂亮穿什么衣服都配的起。何况,这衣服也不是我替你置办的。”

“哦?”我奇,“那是谁?难道是….”猩猩?我没出口,内心刚想窃喜,却听李婶道:“小姐都猜出来了?呵呵,就是段大人啊。”

我呆。段凯!他这又唱的哪一出啊。

李婶道:“段大人晌饭后便亲自去了喜绣坊,为小姐挑了这件衣服,托我送过来。”

李婶继续八卦:“要我说,这段大人现在也贵为元帅,长的又俊,配小姐很合适啊。”

我连忙捂她嘴:“您千万别乱说。”

她兀自笑个不停:“小姐害羞了。”

送走了李婶,我心里又乱的没了方寸,这段凯,我没跟你明示暗示过什么呀,你莫名其妙送我件衣服干吗?难道是,上午那张被他误会了的画,妈呀,那怎么看也是猩猩,怎么看也不是段凯呀,嫣然眼睛果真瞎了。

不过…段凯他….倒也确实很帅,嘿嘿。

有帅哥送衣服给我,也是件乐事,况且那衣服又那么美,哈哈。那本小姐就不跟您客气啦!

午睡时间过,福伯又溜达到我这小院了。见我正在院中托腮呆坐,抱拳问:“小姐,我要出府一趟,小姐有没有想采购的东西?”

我一听,眼睛大亮,出府!

“有有有,我想买好多东西呢。”

“那小姐列个清单。”

“呃,东西太多,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帮我跑腿,不如,我跟您一起去?”

福伯为难:“那小姐还是要先问过大人。”

早知道了,行,我去,也该放我出去溜达溜达了。我跳起来便冲向莲院,见悠然正抱臂站在门口,我大喊:“师傅!”

悠然一脸无奈:“小姐莫这样叫我,大人听到要责怪了。”

“师兄在里面吗?”

“大人正在午睡。”

“那正好,我就不去打扰他了,有件事等他醒了,你务必告诉他一声。”

“小姐请讲。”

“我跟福伯出府去了,叫他勿担心,晚饭前必回。”说完我拔腿就跑,不顾悠然在身后急得直叫。

十分钟后,我已坐上了福伯的马车,旁边坐着跟屁虫嫣然,无论如何都甩她不掉,抽的要死要活,就是没眼泪。

“福伯,你带银子了吗?”我伸头问他。

“呵呵,小姐只管买所需之物便是。”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不一会儿功夫,我们已身在这嘉戎城的第一大道---平安街上。福伯要去为猩猩送东西,本想带我们一起去,我却不愿意,何必浪费那时间,送完再逛,天都要黑了,他拗不过我,只好给了我二十两银子,约好一个时辰后在这平安茶楼前见面。

我拉着嫣然快活的溜达着,自由的空气,啊!好久没闻到了。

看见捏面人的,赶紧买一个,看见卖云吞的,赶紧吃一碗,看见卖绢花的,赶紧薅一束。看见糖葫芦…呃,不要了,难吃。

云吞豆花糯米包,走一路吃一路,路边小吃都被我尝了个遍,顶着肚子再也吃不下了,嫣然也快吃吐了。钱,才花了一小半而已。

看见前面有一堆人围着,不知卖什么稀罕东西,我忙拽着嫣然扎进人堆里,但见一小摊上摆了许多玉石。那小贩正唾沫横飞的鼓吹:“难得一见啊,全是上好的墨南玉,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物美价廉,绝对真品。”我笑,从古到今的小贩都是这么有才。

回头问嫣然:“墨南玉很好吗?”嫣然道:“墨南盛产玉石,品相极佳,年年进贡到宫里的玉器都是产自那里。”

哦,岂不是与我国的和田玉很像?我来了兴趣,低头打量起那一方方小盒子里摆的玉石来,忽地,最边上,一块方型腰玉入了我的眼。我忙拿起细看,一看之下,哈哈大笑起来,回头对嫣然说:“这块玉配你家大人再合适不过。”

嫣然也仔细端详,奇道:“这玉甚是普通啊,只不过雕了个猴子罢了。”

“正是这猴子与他很是相配,哈哈哈”

我只顾笑我的,问那小贩:“这玉怎么卖?”

“二十两。”

“你抢劫啊?”

“姑娘怎么说话呢?我这玉全是墨南佳品,要不是想多卖些,我怎会要如此低价。”

“你别废话了,图个吉利,就八两吧。”

小贩翻白眼,不理我。跟我拿矫是吧,我放下玉转身便走。

“哎哎哎,姑娘别走啊,您再加点儿。”

“八两多一钱。”

“姑娘,您一下给我杀去一半还多,这不是拿我开涮吗?”

我冷笑:“我涮你还是你涮我?你瞧瞧你这摊子,看的多买的少,便知你这玉也并非你说的那么好了,我若不是看这猴子有趣,我才不买呢。不卖算了。”

我又欲走,那小贩心知我来真的,忙低声下气:“要不您给十两,这玉便是您的了。”

我根本不答话,脚步不停。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八两一钱!卖啦。”

我兴高采烈的拿着玉,在一片赞叹声中钻出人群,嫣然更是一脸敬佩的看我:“小姐,您太会杀价了。”可不是,打酱油时起便会与人一毛两毛的计较了,更何况这白花花的银子,谁家的钱也不是大水淌来的,寻常老百姓家的孩子就得学会过日子。回头再看那摊子,已然一片杀价声哄起。我笑,这就是连锁效应。小贩脸苦心甜,总算是薄利多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