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挣扎起身:“哎呀,大侠,我真的憋不住尿了,你不给我吃的就算了,可人有三急,你难道不上茅房?”

那人有点怒了:“你知不知丑,什么尿不尿的。”

我苦着脸:“真的要尿了,尿尿算什么丑事嘛。”

那人似被我搞的很无奈,思忖一阵道:“那你就拉在地板上吧。”

我大惊,忙道:“你是不是人啊?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让我一个姑娘家拉尿到地板上?”

那人完全不为所动。我见状,只好又服个软:“大侠,你不是说有人来告诉我吗?人呢?”

那人目光一紧,转身向外看了看道:“稍时便到,你勿再生事,我也不会再理会于你。”说完又撤身走了。

我哀号一声:“败类!”又躺倒在地。手脚麻的厉害,已经被绑了最少一天了,水米未进,又哪有便意呢。真真倒霉透顶!

在这小黑屋中,睁眼闭眼也没什么分别,什么都看不见,已是夜晚了。我左边脑袋很痛,看来这混蛋下手不轻,只好用右侧脑袋抵着地板,困倦得不行,迷迷糊糊的,搞不清自己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未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踢踢我的脑袋,强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屋里有光。

踢我脑袋的是那黄衣人,此刻他拎着一盏灯,灯罩正搁在我眼前。

我艰难万分的从地上挪起身来,头发有几缕垂到额前,想必又是乱的草窝一样了,眼未抬,声先出:“给我点吃的,快饿死了。”

那人嗤笑一声:“答完了话,自会给你吃的。”

我低着头,脖子脑袋酸疼的厉害:“问吧。”

黄衣人向后退了一步,我抬眼,惊见屋内还有一人,装束甚为奇怪。

从仰视的角度来看,他个子挺高,一身黑衣黑鞋,倒无特别,怪的是他的头脸,竟用了一整块黑布蒙了个严严实实,连眼睛处都遮了半截黑布,完全看不见长相不说,整体形象特别像是个黑木乃伊。

我不禁笑起来,出言讥讽:“黑屋黑人,倒也相称,宵小之辈就爱藏头藏尾。”

话音未落,那黄衣人竟冲上来“啪”的摔了我一巴掌,怒道:“不准对我主无理!”

脸颊火辣辣的疼,我怒瞪他,敢摔我巴掌,你乞求老天千万别落到我手里!嘴上仍不停顿:“包了一身裹尸布还不准人说,我猜你长的定是糟鱼烂虾一般丑恶!”黄衣人气的眼冒金花,又要冲上来揍我。

木乃伊摆摆手:“退下。”声音极为沙沉暗哑。

黄衣人恶狠狠的挖我一眼,带门出去了。屋内只剩我与那木乃伊二人,一盏烛灯放在一旁,忽明忽暗,气氛诡异。

我翻白眼看他:“有话便说,有屁就放,少在爷爷面前装神弄鬼。”

木乃伊似在盯我,反正我也看不见他的目光,只当他看着我好了。半晌方嘶哑着嗓子开口道:“哪有姑娘家自称爷爷的。”

我不满的看他:“你们这帮人嗓子怎么都跟灌了镪水似的难听。”

木乃伊咳咳两声,不知是不是在笑,只听他又道:“我只问曹姑娘几句话,答完便放姑娘离去。”

我听说要放我,顿时精神来了:“快问快问。”

“姑娘与你师兄路过陈州境外是否救了一人?”

我一愣,果然不出我所料,就跟那东西有关系。点点头:“是又如何?”

“那人当时是何景况?”

我想了想,答:“满身是血,躺在路中间,挡了我们的去路,才救他上车。”

“上车之后呢?”

“师兄说他中了什么碎心掌,救不活了,给了他两丸丹药,他便那么撑着,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就死了。”

“死之前呢?”

我翻白眼,你傻啊还是呆啊!“死之前躺着。”

“未动?”

“都瘫了还动什么呀,胸口有个洞,一直在冒血,属于有出气没进气的。”

木乃伊思忖半晌,又道:“姑娘中途可曾下车。”

我回忆,“唔,下了一会儿,在陈州墙外看看风景。”

“那人死时姑娘可在?”

“在。”

“你师兄可在?”

“不在,召船去了。”

“如此说来,那人死时,只有姑娘一人在场?”

我一呆,似乎就我一人,便点点头。

“那人死前…”木乃伊停顿了一下,“可与姑娘说过话?”

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问到正路上来了!那东西是什么我不知,但能肯定的是,眼前人的这个问法分明是想打探那东西的下落。如果不是我与那年轻人有过交集,又怎会被逮了来?若说了实话,会不会被抢了东西又灭口都很难说。

做无辜状使劲摇头:“没有,气儿都没了,还说什么话呀?我都没发现他什么时候死的。”

木乃伊不再作声,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身向外走去,我急了,忙喊:“哎,你不说放我的吗?”

那人脚步不停,口道:“恐怕还得委屈姑娘几天。”说完出去了,门又锁死。

我气愤异常,破口大骂:“好你个木乃伊,大黑棍,你敢骗爷爷,爷爷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还关着爷爷,你不得好死!我咒你嘴里生疮脑顶长脓,生儿子没有小鸡鸡!”

“砰!”一声巨响,不知是谁狠劲跺了一下门板。我闭嘴了。

那帮人没有放我,又关了一日没吃没喝,天黑了便带着我走了。

眼上蒙着布,嘴里塞着布,脚上的绳子倒是放开了,手还绑着,这大黑的天我没武功还怕我跑了不成?

什么也看不见,只被人拽着后襟推着向前,踉踉跄跄走了一阵,将我推上一辆车。

车驶动之后,我感觉身边还有一人。“呜呜”咽了几声,没动静,我便扭动起来,一边扭一边继续呜呜。旁边那人终是忍不住了,低声吼我:“勿动!”我听出是黄衣人那母鸭嗓子。

嘴里被塞东西可不是件舒服的事儿,那布团塞的极靠后,把我的舌头整个堵在了嗓子眼,嘴巴又撑得老大,动也没法动一分,一会儿功夫就给我眼泪塞出来了。马蹄声声在耳,不知要拉我去何方。心里很难受,这没过几天安生日子,便被人绑架了去,我的命不是一般的苦。死猩猩怎么也不来救我?他到底知不知道是谁绑了我?

黄衣人对我的呜呜声毫不理会,我呜了一气也觉嗓子累的难受,便安静下来,感觉着车身起起落落,似在走山路一般。

约半个时辰的路,车停了,黄衣人将我拎下车,又推我向前走。

走了几步,我脚下一滑,身子往前一冲,眼看要栽个狗啃屎,忽地感觉有人伸手接住了我,下意识的想说声谢谢。嘴里却只发出呜呜声,那人哑着嗓子轻咳一声,我呆,是木乃伊。

接着上的这地方,竟是….船。脚一落地,我便知这是一条船,那周围走来走去的蹬蹬脚步声分明是踩在甲板上的。木乃伊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不一会儿功夫,感觉船开始渐渐动起来,想是要离岸了,身边有人推我走了几步,“唰”的拉开一道门,将我口中布团取出,又将眼布去下,我还没来得及张望一眼,便被一脚踹了下去。

悲恸

叽哩骨碌翻了一翻,总算是趴稳了,顾不得屁股疼痛抬眼便瞧。借着上方小窗口透来的月光,我看清这好象是个堆杂物的小舱,近些的地方能看见堆了好些篮筐匾筛之类的东西,靠左面的墙角还有一大堆黑呼呼的影子,我低头往腰间一扫,糟了,我的小刀不见了。该死的,一定是被那黄衣人搜了去。

跑到门前,我用头使劲撞了撞门,毫无反应,已经上贼船了,他们想必也不会怕我从这儿跑了。

挨着门角坐下来,心里一片凄惶,驶船离开,必定是出了嘉戎城了,恐怕正在那牡丹江上呢,这到底是要去哪儿?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再问也不会说,把我留在这儿到底是个什么目的?

手在背后绑的时间太久,感觉血液都不流动了,早已失去了知觉,再绑几天我这手就要废了。

忽听甲板上好象传来了一阵跑动声,还有人嚷嚷的声音。我站起来,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听不真切。

门“唰”的被拽开了,黄衣人冲了进来,我张嘴还未喊出声来,他对着我脖子“啪啪”两下,动不了了,啊?传说中的….点穴?

他一把拖住我,将我往墙角带去,掀开那黑影,捣尺了几下,我才看清是一大堆布。把我往里一推,我直直的倒下去,那里竟不是墙,而是一个暗夹!“喀答”一声,关死。

一跌歪倒,身子碰到一团凉冰冰的物体上,有点软,有点凉,心几乎要骇的跳出来,这…不会又是死人吧。

不一会儿,便听外面有了动静,先是那黄衣人的母鸭嗓子:“大人,这是储藏些杂物的舱子,您请细查。”

几声脚步过后,又听一人声道:“将那布匹掀开。”

心中顿时大惊大喜,那是猩猩的声音!!是猩猩!!他来救我了!我激动万分,眼泪都流出来了。

只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外间的布匹似被掀了开来。我不停心里狂喊:猩猩你离近点,离近点就能看见暗夹了!

母鸭嗓子道:“都是些盖货物用的粗布。”

猩猩鼻子里哼了一声,未有动静,我心中大骂,你哼什么呀,该死的你倒是仔细查看查看呀。

母鸭嗓子又道:“左侧还有两间小舱,大人要不要去看一下?”

此时,有人急步跑来,道:“丞相,那边又有一艘要出戎港的船只。”

没声音。

我等了又等,脚步终于又动了。不过,却是朝我相反的方向动的,我哀号:猩猩你这个大笨蛋,我的命就送在你手里啦!!

门又关上了,人声全没了,彻底没希望了。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由眼泪静静的流。听到猩猩声音的那一刹那,心都喜得开出花儿来了,只不过才一分钟之后,那花儿就败了…..

你是想寻我的是吗?我丢了你也很着急是吗?为什么你就不能再细心的查看一下呢?怪不得那死人身上的东西你没搜着,原来你就是个粗心鬼!

身体被点了穴,眼泪似乎也不能痛快的流,靠在那奇怪的物体上好久好久好久,一点声音也听不见。感觉已经憋的我快晕过去了的时候,暗夹开了。黄衣人又将我拖了出去,屋内点了灯,站了好几个黑衣人,木乃伊站在正中间,还是那副鬼样子,不见脸不见眼。

黄衣人对一人道:“将那人尸体扔下水。”说着走过来帮我解了穴,我张口就骂:“偷鸡摸狗的东西,演戏倒演的挺像,别让我师兄逮着你,逮着你定将你炮烙了!”,他见我开骂本来不以为意,只顾指挥人抬尸体,听到炮烙二字又来了兴趣

“何为炮烙?”

“将你扒光了衣服贴在烧红的大鼎上,烫光你的全身皮肉,就是炮烙!”我恨恨道!

他听我如此羞辱于他,气的七窍生烟:“贱丫头你给我等着!”

“我肯定等着,等你死!”

他气的胡子乱抖,刚想骂我,又见木乃伊对他摇头,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只好冲那些人吼道:“还不快点!”

刚才我倒的那方,竟真是个尸体。虽早有预感,身上还是起了一阵寒战。

有两人将那尸体抬了出来,我本不愿多看尸体,却在余光里总觉那衣服颜色有些面熟,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一望不要紧,顿时惊的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那灰白的脸、紧闭的眼,青色的袍衫….竟是...福伯!!!

我瞪大眼睛,颤抖着嘴唇,看着他们欲将福伯抬出去

忽然反应过来,猛扑过去,放声痛哭:“福伯!福伯啊!”

手还反绑着,头脸却不住的往福伯的尸身上蹭,前几日还与我欢笑聊天的福伯,今日竟…

想起他慈祥微笑的样子,他说,我叫辛福。

想起他凄伧回忆的样子,他说,辛大人给了我一个饼。

想起他看着我游水的样子,他说,小姐水游的真好。

想起他温和的对着暮色的样子,他说,小姐歌声很美。

想起他沧桑的眼睛,满是老茧的手。

想起他一路对我的照顾和关心。多么可亲的老人家!

我怎能不悲痛欲绝!

黄衣人欲上来拽我,却被木乃伊制止住了,他们都呆站着看我不住的哭喊福伯的名字。

哭了一气,心中怒火顿起,我实在想不通,实在想不通!回身怒瞪木乃伊:

“你禽兽不如!为何要如此?为何要杀他?为何要杀害一个老人家?为何要草菅人命?”几乎是嘶喊出声。

面对我声声质问,木乃伊无任何反应,只对着那些人微微点头。那些人抽着福伯的尸体便出去了。

我狂喊:“不要啊,不要把他扔到水里啊!”

无人应我,福伯灰暗的手指顺着门边,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呆坐在地,心酸的难以自抑。忽然间恐惧万分,生命,在这样一个法制不全,草莽遍地的年代里是如此的便宜,如此的不堪一击,谁强大谁便有了主宰生命的权力,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如探囊取物般儿戏。福伯,一向与人为善的老人家,究竟是为何事丢了性命?

黄衣人狞笑着蹲身:“怕了吗?知怕了便好,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我闷不吭声,低头不看他,双腿紧紧缩向身体,猛然抬脚用力一蹬,他毫无防备,正中小腹!将他蹬了个仰八叉!

看他狼狈的从地上趴起,嘴里叫到:“你这个小贱人!”举手便向我挥来。

我一声冷笑,又要打我吗?你就会这一招罢了!

“够了!退下!”木乃伊哑声吼到。

黄衣人悻悻住手,朝木乃伊施了一礼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我兀自恨恨不已,根本不欲与木乃伊多说一句废话。

他站了一会儿,走到我身后,轻轻解开了绑住我双手的绳子。两手一垂在身侧,血液开始流通,顿觉酸痛扑天盖地而来,完全抬不起来了。嘴中不自觉的“丝”了一声。

他在我身后哑声道:“很痛吗?”

我不理他,心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他又道:“活动一下罢,路还很长。”

我仍不出声。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向门口走去。开门的一刹,我突然开口:“为什么要杀福伯。”

他没回头,沉默半晌方道:“不得不杀!”

我不再开骂了,因为没力气,饿了二天才吃上了一顿饭,我不想又把饭骂没了。手腕疼的厉害,皮破了一圈,红肿得厉害,看来有日子恢复了。

每天有人定时带我出去出恭,饭也准时准点送来,但是没有人与我多说一句话。我也一直没再看见木乃伊。

水路走了五天,马车又走了五天,接着再走水路,再坐马车。我根本不认得路,更别提知道自己在哪儿了。颠簸得我苦不堪言,身上一件绿裙也脏烂不堪,前后走了差不多大半个月的模样,方才停脚。

眼前的,是一座山,一座很高的山。站在山脚抬头,但见一片云雾缭绕,竟望不到顶。山上也是一片郁郁葱葱绿树遍野的景象。这山,没有乌鸦山辽阔,却比乌鸦山雄伟。

黄衣人一路押着我,从山间的一条小路往上行走。身后还跟了几人,惟独不见木乃伊的影子。

我走的很慢,因为实在是没力气。连日来的惊吓困顿已让我体力透支到了极限,几乎是走一步便要喘上几喘。黄衣人倒是很有精神,手上不停的推我,嘴里还不住的挖苦:“快走,快走,你前些日子骂起人来不是有劲的很吗?”

我没劲理他,随他怎么推,该歇的时候我还是坚决坐倒!黄衣人拿我没法,几次看到他想对我动手,终是又放了下去,想是得了木乃伊的命令不准动我。

说到木乃伊,我心里很是疑惑,这个人见了不过两次,看黄衣人对他的态度,貌似在帮派中地位挺高。两次出场都将自己包裹的严实合缝,除了他的身高外,根本看不到他的样子。这一路行来,行车走船,吃饭住店,都是黄衣人与我接触最多,完全不见他的踪迹。把自己隐藏的如此神秘,不知有何阴谋诡计。他与我说话的时候,倒也有些礼貌,不过,那也许只是为了麻痹我,利用我,想从我这儿得到更多的东西才作出的假象。总之,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全都不算英雄好汉。这一点,我心里是早就下了定论。

山中之路甚是难行,一会窄一会宽,弯弯曲曲,有的地方还需要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到顶的时候,天也快黑了,我的肺也快咳出来了。

看着眼前出现了两扇厚重大门,我一屁股坐倒,任黄衣人怎么吼我我也不起来。他只好命一喽罗看住我,自己上前去叫门。一会儿功夫,便来人开了门,还是几个喽罗似的家伙,出来将行李包袱一通搬运。我身边这喽罗则架起我,往门里走去。

与众多大门相似,这门上也悬着牌子,写着三个大字。我停下脚步,看着那牌子,对身边的喽罗道:“这几个字我认识。”喽罗很奇怪的看我,大约是想认识也没什么好显摆的吧。我指着牌子一字一顿念道:“乌—龟—府!”

那喽罗大怒,砰地就甩下了我的胳膊,叉着腰叫道:“你敢侮辱我凤凰山!”

我一惊,什么?这里…..竟是凤凰山?

岂不是猩猩口中那个让皇帝老儿头疼的地方?岂不是那中了碎心掌的染血少年的老家?瞧着路程,凤凰山应该还是在翼国境内,皇帝怎会怕一个在自己家中的山头?这里的土匪究竟有多厉害?我有些哆嗦。

黄衣人早不耐烦了,冲那喽罗喊道:“你别与她废话,快将她拉进来!”

门内其实还是山,不过比外面的山略平坦些,略规整些。一片鸟语花香,山竹翠草遍地都是,炎炎夏日,这里倒是清凉。林间隐了许多的房子,看来住了不少人。

被那喽罗拽着前行,走了不远,便看见一座翠竹小院,院口站了一个粉衣女子。那女子一见来人,立刻笑意盈盈的就迎了上来,嘴中说道:“姑娘到了!”

我纳闷,早知我要来了?对我这么客气。再看那女子,柳眉入鬓,细长狐目,雪白皮肤,樱唇微翘,一晃细腰轻摆,香气四溢,好一副….狐狸精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