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野外清晰地响起:“贵妃娘娘多虑了,我们干的是不要命的事,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非欢微微一怔,转过头来看他。这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长相斯文,右脸上却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看他模样似乎并不是中原人,非欢便忍不住低声问:“你是辽国人吗?”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林海荣的话,如果说她的亲生父亲是辽国人,那她也算是半个辽国子民了。

  隔着火堆,那男子并不答话,只是痴痴地道:“火光映着娘娘的脸,真的很美…”

  非欢苦笑:“谢谢你,我倒是很少听到别人这样夸我呢。”

  二人一边吃着烤鸡一边随意交谈了几句,那头领语气还算和善,非欢渐渐的也就不害怕了。虽然是经历这种事情,可她还算是幸运的,起码目前为止没有受到任何的侵害。

  晚饭过后,十三名黑衣人中七人休息,六人守夜,警备十分森严。非欢思量过了,这是第一夜,他们必定会看守得严,若要逃跑怕是不容易,还不如再等几天他们疲倦了再说。

  颠簸了一天她也累了,头一歪,便迷迷糊糊地靠着大树睡着了。

  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非欢忽然发觉有人正在摇着她的身子。她惊得睁大了眼睛,却发现面前的黑衣人身形十分熟悉。

  她正竭力辨认着身前的男子,那人却忽然扯下了黑色面巾。竟然是…李颢陵!

  非欢惊得张大了嘴巴,李颢陵怕她出声,连忙捂住了她的唇,低声道:“我已经给他们下了****,但对这些杀手来说可能作用不大。我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快走!”

  非欢连连点头,也顾不得避讳,拉着李颢陵的手站起来后撒腿就跑。非欢一向自诩轻功尚佳,没想到李颢陵的身手也不差,两人逃起命来几乎是用一个速度。

  谁知过了约莫一刻钟之后,非欢的速度竟渐渐慢了下来。见她身形摇摇欲坠,李颢陵连忙揽住了她的身子。他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尚没有追兵追过来方摇着她的肩膀问:“你没事吧?”

  非欢摇了摇头,掏出腰间的香包来狠狠吸了几下,声音略微有些虚弱:“没什么,好像也中了些你的****,还好我随身带着藿香。”她说着又打开药包,拿出一些甘草放在嘴里嚼了两下,然后便靠着李颢陵的身子缓缓起身,仰首看着他道:“他们的药劲可能过了,我们快走吧!”

  李颢陵点了点头,二人便继续向森林深处逃去。

  其实白日里李颢陵已经在此探过路了。走出这片森林便会到达大齐中部的城市烟阜。城如其名,人烟阜盛,是齐国除了京都以外最繁华的大都市。

  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本来听说了非欢与李泽轩出宫的消息之后,他便已经打定主意派人掳走非欢,自己再“出手相救”将她带往北疆。他知道非欢担心墨殇,而他也必须去北疆寻找零殇剑。如何建平所说,只要找到零殇剑,太子之位便指日可待。

  四天前,他已向李泽轩请了密旨带一众精兵前往北疆。他必须找到零殇剑,而且是在李颢天找到之前。

  谁知道计划不如变化快,他还没来得及对非欢出手,突然便出现了一群黑衣人将非欢劫走。他这次出来只带了二十个精兵,其中有十个已经先行出发前去拦截李颢天。剩下的十人本来掳走非欢是绰绰有余的,可现在不得不耗费在对付这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刺客身上了。

  以十人对付十三人,如果能赢已经是侥幸,李颢陵也不指望会剩下几个人能与他在烟阜会合了。此刻,他只希望能带着非欢平安逃出这片森林。

  好在非欢轻功了得,遇事也不如寻常女子一般慌乱。他们又跑了半个时辰也没见有人追上来,想来也就是安全了。

  他借着夜色,看到非欢脸色煞白,却仍是咬着牙跟紧他的脚步。李颢陵心中一软,忽然拽住了非欢的手,趁她错愕之间便将非欢一把抱起。如心死后,非欢原本便不丰腴的身子更加削瘦了。李颢陵将她抱在怀中,感觉就像是握着一根羽毛一样轻巧。

  非欢微微一怔,却没有出言拒绝。她是明白情理的女子,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若她此刻再坚持所谓的原则,也只会拖李颢陵的后腿罢了。

  眼看着他们便要逃出森林,忽听树叶沙沙作响,并不似平常的风所致。二人听得心中皆是一惊。夜里虽凉,李颢陵头上却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顾不得擦,反而更加加快了脚步。

  这样撑了一会儿之后,非欢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已经好多了,你放下我吧!”

  李颢陵低眸看她一眼,神情坚定,语气却是很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

  非欢只觉得心里一松,索性便相信他这一次。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两名黑衣人忽然从他们两侧分别跃出,竟然是踩着树木行走,一看便知是难得的高手。眼看着被堵住了去路,李颢陵只得放下了非欢,从腰间拔出佩剑来。

  非欢无奈,也只得解下了缠在腰上的紫冥鞭。

  二人背靠着背,警惕地看着两名神秘的黑衣人。

  他们正紧张,两名黑衣人却突然放下了剑,摘下面巾齐齐唤道:“主子!”

  李颢陵微微一怔,这才辨认出来人正是他手下的两名兵士。他虽然松了口气,却仍是将非欢护在了身后。“都解决了?”

  黑衣人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可是其他弟兄都没了。”见李颢陵沉默不语,那人又小心地补了一句:“他们那一边,为首的那一个受了重伤,逃了…”

  李颢陵面露不豫之色,却没有出言责怪,因为四人一同赶路到底是比之前安全了许多。

  次日一早,他们终于赶到烟阜。四人在约定好会合的地方下榻,分住四个房间。南方的疫病并没有影响烟阜的繁华,这里仍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经过一夜的相处,非欢对李颢陵的这两名手下也有了初步的了解。高个子比较瘦的那个叫张顺,待她客客气气,性子较为圆滑。粗短身材的那个叫什么她不知道,但李颢陵和张顺都称他为老姚,言语粗犷,像是个地地道道的武林中人。

  一夜颠簸下来,非欢也有些累了。加上还受了****的影响,她几乎是一落枕头便睡着了。

  李颢陵匆匆沐浴过后便带着张顺和老姚到街上去采买前往北疆所需的物品。边境之城龙沙是天下至寒之地,就算现在是九月那里也仍是十分寒冷。他们先一人订做了两件棉大衣。张顺说李颢陵是主子,硬是要他再多带一件。

  棉帽子、火折子、金疮药、马匹、水壶、绳索…三个大男人忙活了一天,倒是置办的十分齐全。

  干粮倒不着急,等两天后衣服做好了,出发的时候现买就是。

  他们回店的时候,天都已经擦黑了。李颢陵却不急着回屋,而是先来到了非欢的房门前。他敲了敲门,却许久不见有人回应。他还以为她出去了,心里正隐隐担心,却是不小心碰开并未上锁的门。

  他先是有些暗暗责备她怎么这样不小心,竟然不知道要锁上门再睡。等看到了她的睡颜之后,他所有的埋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睡得很香甜,呼吸却很轻,几乎是细不可闻。

  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怕是她许久没有这样沉沉地睡上一觉了吧。

  李颢陵又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便踮着脚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屋子。他摇着折扇下楼,嘱咐老板娘给非欢送上一盆洗澡水,这才回屋歇息。

  睡了一天,非欢只觉得早上醒来之后神清气爽,整个人好像重生了一次似的。她兴冲冲地套上衣衫打算出门逛逛,谁知刚一开门便见李颢陵靠在墙边,正悠闲地摇着折扇。

  怎么说这次也是李颢陵救了她,非欢心里有数,便含笑道谢。

  李颢陵脸上不见笑意,语气却很温和:“还没吃过早饭吧?不如我们到外面去吃。”

  非欢点头应下之后,二人便并肩走在繁华的大路上。李颢陵将她领到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包子铺,点了一屉包子和几道清凉的小菜。非欢吃得很开心,完全忘记了昨日的危险。

  她刚刚解决了最后一个包子,只听李颢陵听似不经意地问:“你有什么打算?”

  非欢愣了片刻,随即便恢复如常:“还不是跟着你走?你若回京,我便跟你回去。”

  李颢陵并不正面答她的话,而是淡淡地道:“我今早听说,父皇派人四处寻找司徒家的九小姐。也就是…废皇后的妹妹懿欣郡主。”

  司徒沅意被废之后,李泽轩只是削了司徒明毓的兵权,并没有再株连司徒家其他的人。毕竟司徒家是四大家族之首,势力在朝中早已根深蒂固,不是李泽轩几句话就可以将他们一族铲除的。因此,曾经为国远嫁的司徒沅湘仍旧保持着懿欣郡主的称号。

  非欢心里虽然对李泽轩早已没了男女之爱,但司徒沅湘算是她的仇人之一,非欢不可能希望她好过。尽管竭力抑制住了,她的语气仍旧是有些酸酸的:“怎么,她没和皇上在一起吗?”

  李颢陵低眸看着她,若有所思地道:“听说那群刺客把你劫持走了之后,父皇和懿欣郡主也走散了。”

  非欢不由冷笑一声。凭那日司徒沅湘轻松地躲过她的袭击来看,她的武功并不在她姐姐司徒沅意之下,李泽轩竟然还担心她的安全,真是可笑。

  李颢陵见她不说话,便继续道:“当然,父皇也在派人寻你,只是我想知道…你是真的想回宫去吗?据我所知,阿殇现在人还在北疆,行踪不明。”

  非欢隐约听出了些什么。他似乎是在暗示她不要回京,而是…“你要去北疆吗?”

  李颢陵点了点头,坦诚地道:“我奉命前往北疆寻找零殇剑。如果你想去找阿殇,我们可以一起去!”

  非欢暗暗有些心动,却又怕一旦楚兮追了上来会和李颢陵起争执。但就目前看来,楚兮暂时还不知道她的去向…她犹豫再三,决定先暂时答应李颢陵,然后私下里给南宫衍写一封书信告诉他自己的行踪。

  非欢却不曾知晓,她写给南宫衍的信当晚便落入了李颢陵手中。

  他看着南宫二字,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这是后话。吃完早饭之后,非欢便随着李颢陵去置办她所需要的东西了。他耐心地替她选着料子,但不出意外全都是绿色的。深绿、墨绿、草绿,就连帽子他都想选绿色。非欢脸色也快绿了,忙拉住他道:“我想要白色的帽子,带狐狸毛的那种,行不行?”

  李颢陵淡淡一笑,眼中浮上欣赏:“你自己不知道,你还是穿绿色最好看。”

  吃人的嘴软,非欢无奈,只得摊手道:“衣服就随你了吧,不过帽子可不行!”

  他终是含笑依她。

  第三十六回

  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凉。出了烟阜之后,四人不能立即换上棉袄,便又各自买了两套衣衫。非欢最喜秋天,京城那边却是因为炎热,秋季并不明显。这回北上,她才算是真正过了一回秋天。

  她穿着李颢陵为她选的一条绫罗裙,袖宽腰窄,行走间姿态甚是窈窕。非欢不擅梳发,便在脑袋两侧各留了一束头发,其余的发丝都编作一个个小辫子零零散散地盘了起来。

  但这套美丽的秋装并没有穿多久,半个月后,连日赶路的他们终于到达了大齐和大辽的边境城市石托。几人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棉袄,伺机行动。

  因为李颢陵领的是密旨,他并没有联系李颢融在石托的驻军。听说李颢融的伤势好像还是没有好转,而自司徒沅意的侄子司徒睿被削兵权之后,齐军就一直没有选出合适的将领来。他本想请命出征,但说句实话,这场仗能不能赢,他心里也没有底。

  辽国的新帝似乎很忌恨大齐,攻击之势比性格暴烈的先帝还要强劲。李颢陵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因此并没有贸然请缨。

  因为连年征战,原本繁华的石托俨然已经变成一座空城。不仅大路上空荡荡的,街道两边的房子也都破败不堪,显然已无百姓居住了。

  李颢陵早年在石托打过仗,在这里倒也有几个出生入死的战友。随他们停留一日四处寻找过后,果然没有发现墨殇的身影。这么说来李颢天和墨殇的确是到更北的地方去了。

  于是他们继续出发,一路朝着北方前行。

  就这样继续走了两天,人烟越来越稀少,气温也越来越低。饶是他们四个都是功底不错的高手,在这样凛冽的寒风下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非欢里里外外套上了两层大棉袄,实际上还是觉得刺骨的冷。但她不想拖后腿,便暗暗运功护体。但她平日里疏于练习内功,实际上并未起多大作用。

  更要命的是,因为没有民居,他们不得不露宿于野外。有的时候因为风太大,甚至连火都生不起来。

  他们又这般苦苦撑了三日,最后连马都不肯继续向北走了。老姚把马鞭子都抽断了,那马愣是不动了。老姚气冲冲地骂了一句娘,然后转过身去沉默了。

  这天晚上老天还算给面子,几乎没有刮风。要知道那大风向刀片子似的飞过来,就算是武功再强的武林高手也受不住,何况走了这么久他们也都累了。因为怕馒头会冻住,他们这些天来一直都是先吃馒头。可这天的老姚似乎是格外愤怒,他拉着张顺“咚”的一声在李颢陵对面坐下,唧唧歪歪地说:“今晚上不吃馒头了,我们把这呆马宰了怎么样?”

  李颢陵淡淡看了他一眼,委婉地拒绝:“今天才是从石托出发的第五天。”

  非欢也不赞同杀马,便在李颢陵身侧坐下,温声劝道:“我们还有不少的粮食,再忍忍吧。”

  老姚冷哼一声,撑着张顺的肩膀起身走了。

  李颢陵面色一沉。老姚已经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是要反的表现。其实他早就隐约察觉到了,因为死去的那八个壮士,老姚对他一直心存不满。这也怪他分配错了人,当初他把自己的十名死士都提前派去龙沙了,跟在身边的都是朝廷招募来的武林高手,如果有反心也不奇怪。

  夜里,他趁老姚和张顺睡着,悄悄地叫醒了非欢。非欢听了他的话后也觉得有道理,二人便将必要的物品随身携带,以防不备。

  十天过后,那匹不能骑只能牵着的呆马,终于是被老姚给宰了。此时,他们的干粮都已经吃完,只剩下一些冻肉。

  马血是热的,这让他们暖和了好一阵子。非欢忍着恶心也捧了一碗马血,但终究是没能喝下去。不过马肉她倒是吃得很香。

  这匹马其实够他们吃好一阵子了,起码再撑半个月都没有问题。可就在宰了这匹马之后三天,老姚和张顺忽然都不见了。

  李颢陵一边将非欢扶上仅剩的这一匹马,一边嘲讽地笑道:“我们从石托出发已经有半个多月了,现在他们贸然往回走,不见得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的确,这是一片冷寂的大地,四处的景色仿佛都是一样的,也没有日影能辨别方向。

  非欢感叹道:“人心难测。不过他们还留下一匹马给我们,倒真是让我惊讶。”

  李颢陵摇头道:“若能牵走他们就带着了。他们把那匹死马拖走就已经需要很大的体力,如果再牵着一匹马会耗费很多精力。何况…”说着说着,他竟突然笑了:“因为早有准备,我昨晚一直靠着这匹马睡,如果他们要过来牵它,必然就会惊动我,到时候难免又是一场苦战。”

  非欢恍然:“是这样…本来我还庆幸他们没有一刀砍了我们,现在看来他们根本就没那个机会。你根本就没有睡着,而是看着他们走的?”

  李颢陵将一个包裹递给非欢,点头道:“我们不能挽留心已经离去的人,也没必要耗费体力去和他们打斗。反正药材都在你那里,冻肉我们也有一些,现在这样总比天天和有异心的人在一起提心吊胆的要好。”

  若是这样想,他们的处境倒的确是比之前更好了。非欢不由浅笑,称赞道:“你可真会说话。”顿了顿,又含笑问:“不过他们拿走了那么多食物,若是这一点冻肉吃完了,这荒郊野岭的我们又该怎么办?”

  李颢陵低眸想了想,然后抬起头认真地道:“那我就一刀杀了你,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反正你天天夜里睡得那么沉,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非欢略显赧然,心中却是有数。不知道为什么,如心出事以后李颢陵对她越来越好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开始信任李颢陵,而是不是猜疑和提防。只要是有他在的地方,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入眠。

  见非欢怔忪,李颢陵扬起一抹笑来,伸手去牵马。

  非欢微微一怔,忍不住问:“你不上马,走那么远的路不会累吗?”

  李颢陵回眸看她,眼神充满着玩味:“我能理解为这是你的邀请吗?”

  非欢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道:“我只是随口说说…随,随你了!”

  冰封千里的旷野上,两颗心却是渐渐温暖起来。

  非欢与李颢陵二人皆出生于南国京都,都是受不得冻的。为了避免因为严寒而昏迷,李颢陵不再坚持,二人便共乘一骑以体温互相取暖。他们还说好了至少半刻钟要说上一句话,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状态。

  “老实说,当初知道你成了我父皇的妃子时,我真的有一种被你这个小丫头耍了的感觉。”

  非欢闻言不由笑道:“我和你却是截然不同。你不知道,当我看你向我俯身行礼时的感觉有多好!心里爽快极了,想着总算不用再被你这个臭小子奴役了!”

  李颢陵委屈道:“我哪里有奴役你?”

  非欢回头看了他一眼,娇嗔道:“你不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可怕?连弄断了一只毛笔我都要担心上半天…而且你那时候年纪不大,却总喜欢板着个脸。”

  李颢陵勾唇浅笑:“或许吧。其实我的本名不是现在这样写的…”他掏出非欢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个“凌”字。

  非欢吃惊地看着他。

  只听李颢陵解释道:“母妃本为我拟名为‘凌’,八岁以前我都是叫李颢凌的。后来,因为我行为举止不似同龄的孩子,父皇担心我将来会太过于严肃,便替我改了个字。”

  非欢微微一怔,点头道:“看来改了这个字是对的…不然你现在一定比肃郡王还严肃。”

  提起李颢元,李颢陵表情一滞,低声道:“你和颢元也很熟悉吗?”

  非欢想了想,低声答道:“不过点头之交。”

  不知怎的,李颢陵忽然想起如心离世那日,心中顿时很不是滋味。“非欢…你是真的喜欢父皇吗?”

  非欢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却并不觉得讨厌,想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人太年轻的时候总是自以为懂得感情,回过头来再看是才发现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可怜可笑,又是多么可悲。”

  李颢陵心中一震,几乎是狂喜地看着她。

  她的意思是,她已经不爱李泽轩了,是吗?

  她的心已经空了出来,是吗?

  那么…

  李颢陵刚要开口,便听她幽幽道:“在这个乱世,女人能够遇到对的人从一而终,不仅是一种幸运,更是最大的幸福…”

  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拦了下来。

  他多么想说:“请你不要再这样辛苦,让我来爱你,将皇后之位送到你的面前来…”

  只是他也明白,她的心是被抽空的,他只能一点点地填补进去,不能急于一时。

  从石托出发一个月后,他们带来的冻肉终于吃完了,二人便开始吃海参抗饥防寒。

  非欢计算了一下,如果这样再走半个月,他们的食物就会耗光,接下来就只有吃药材度日。

  很不幸的是,就在海参也吃完的这一日,天公不作美,不仅下起了大雪,照李颢陵的预测还会有暴风雪。

  他们急急忙忙地寻找着可以避风雪的地方,但是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那匹马儿尥蹶子不干了。

  李颢陵的坐骑玄离是天下第一名马,走到这里却也有些撑不住了。他打算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杀掉玄离。非欢与玄落一同长大,心里自然能体谅李颢陵的感受,因此一直都没有同意。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寻了大半天之后终于是让他们找到了一处洞穴。非欢担心洞穴会坍塌,二人便坐在穴口,以便随时逃生。

  看着非欢苍白的唇,李颢陵虽然心疼,却是突兀地笑了。在非欢疑惑的目光中,他竟然随身掏出一小盒胭脂来。非欢见了不免“切”了一声,摇头笑道:“你一个大男人,留着这个东西做什么?”

  他不答话,却是靠近了她几分,将她的唇点染得嫣红。

  “好看吗?”非欢明眸扬起,含着笑意。

  见李颢陵点头,非欢忽然跳了起来往洞外走去。李颢陵吓了一跳,忙问:“暴风雪就要来了,你要去哪?”

  他话音刚落,非欢便停下了脚步。只见她蹲了下来,拨开地上的杂草,竟然是以地上的冰为镜子看那胭脂的色泽。李颢陵摇头笑笑,心中却是浮上一层暖意。“好了,看也看过了,快回来吧!”

  非欢点了点头,正要依言回来,忽然怔了一怔,随即便惊喜地叫道:“颢陵!你看,这里有虾哎!”

  李颢陵怔了一怔,吃惊地看着他。

  见他不动,非欢不由奇怪地问:“怎么了?还不过来看看?”

  李颢陵勾唇浅笑,眼底的墨色愈发深邃。“你刚才叫我什么?”

  这回换成非欢捂口错愕。

  李颢陵笑意渐浓,起身走了过去蹲在她身边。她兴奋地指着那水湾,眼睛笑得眯成了弯月:“你瞧,这层冰只是结在了表面,下面还没有冻住呢!天啊,那小虾还在动!”

  李颢陵不以为意:“那么小的虾,只够你我吃一顿的吧?”

  非欢推了他一把,骂道:“蠢物!虾是可以提高御寒能力的事物,无奈我们走的都是内陆,所以一直没有买到。当时我只以为能买到海参就已经是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