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微微行礼,转身离开房间。

外面一片漆黑,只见檐上寒霜,中庭冷月。初一踱回厢房,见冷琦仍立于院中,脸上一片平淡地进了房间。和衣睡下,并不掌灯,微微左侧时用手绕到脑后耳根旁,划了一下发尾的皮肤,然后闭上了眼睛。

寒月银辉洒落在青龙镇上,一切显得静寂无声。

“孤独凯旋,滚出来。”外面传来一声清冷响亮的声音。

初一平躺在床上,默默地听着。不知那名被唤作“孤独凯旋”的人是谁,并没有人答话,只依稀可辨两道凌厉尖锐的风声。“这两人武功都不低。”初一暗想着,仍然闭目养神。

“喀嚓”一声,赫然是初一厢房的门户被卷走,淡淡渗进一片惨白的月光。冷厉的剑风直直冲撞进来,“呲呲”几声朝床上的人奔去。

初一心里苦笑一下,扬起右手,宽袖一挥,剑风尽数退去。眼见都打到自己这个院落里来了,再装死装睡也不实诚。

月影之中有两道翩翩翻飞的身影,姿势美妙,似乎两人在一来一往吟诗作画。初一定睛一看,一名黑衣少年,脸罩寒冰,月光在他轮廓下流淌成一片优雅的薄纱。另外一名锦衣公子,手上剑气森森,人似杨柳那样在风中浅浅拂动。

只是这两人的剑气的确让旁人吃不消。

黑衣冷琦宽大的袖袍一直在剑风中飞扬,月下清冷的光辉拖着两人长长的影子。小院之中并不见方才的白衣公子。

“他们打架的姿势也这么美……”

初一寻声望去,发现院子对面角落里的厢房窗户打开,借着月光,映着两人的身影。

左边稍矮的是名黄衫女子,十八九的年纪,鹅蛋脸,大大的眼睛,正抿着嘴朝着旁边的少年微笑。身旁少年的容貌较之少女显得逊色多了,平白无波的脸,甚至有些木讷,可这少女的眼光却一直瞧着少年。

“那锦衣公子使得是扶柳剑法,相传是蜀山柳夫人所创,最是追求身姿妙曼……”

“那岂不是女子所习之剑术吗?”少年又呆呆地问道。

“笨蛋。”少女眼波流转,“你可看好了,能想起点什么吗?”少女一边拉着少年退后,一边轻展衫袖,挥动两下化解了森森剑气。

那少年似是呆呆不知,初一看了却微微动容。“这少女漫不经心的两下,这么深厚的功力!”

“那名黑衣人是谁?怎么不见他的武器?”

少女叹了口气,“你看清楚点他的袖子。”

少年睁大了眼睛,脸上还是那般呆板平白。

“他的武器在他的双袖之中。他是大名鼎鼎的影子剑冷琦。”

“影子剑冷琦?”少年回声似的重复着。

月光下缠斗的冷琦似乎闻所未闻,专心致志地全力对付眼前之人,他的双手纷飞,招招不离锦衣人的面门。在初一听那两名少年说话期间,院中的两人其实只拆了不到十招。主要是锦衣公子身姿轻盈,似弱柳临风,堪堪不当一击,人游走在院子之中,柳絮一般飘扬。

“盈盈,你退下。”月光中,有一道天神似的身影默默站在房屋顶端,冷漠而尊贵。

那名锦衣公子一听到主人命令,苍白的布满汗珠的脸上露出喜色,逃荒也似的飘向那道身影。

冷琦双手微张,由后向前猛一拂动,只听见一声惨叫,那道锦色身影生生被折成两断掉在空地上,伸出的白兰似的手指还恋恋不舍地指向屋顶。

那道身影淡淡地看了一眼,整个人笼罩在一层寒意森森的月色之中,小院里的光线显得更加诡异了。

冷琦白皙绝美的脸庞朝右首角落望去。冷漠的脸,冷漠的眼睛。

少年呆滞地回望着冷琦,少女微微一笑向前一步,挡在少年身前。

“冷公子,那是我请来的贵客,还望公子恕手。”久闻不见的白衣公子孤独凯旋终于翩翩出现在院落之中。

冷琦抿着薄薄一线的双唇,双手后负,似乎没看到院子里凭空出现的这么多人般,冷冷地走到孤独凯旋跟前站定,望向他温暖如春的眼睛:“完了?”

孤独凯旋点点头:“多谢公子护场。”

冷琦不发一语,穿过他离开了院子。

月光下,院子里,两道白色身影一上一下对峙。

“果然在影子剑下不易走到十招啊。”屋檐上的白衣人冷冷开口。

“又折损雪公子一名小徒了。”孤独凯旋微笑着回答。

初一这才知晓刚才那名女扮男装的锦衣公子是这名雪公子亲手调教出来的奴仆,那女子轻盈的剑法的确不弱,只是她遇到的是久负盛名的冷琦;想必雪公子的武功也不差。初一揣测着。

院里众人还没看到雪公子是如何动的,就见到他已轻飘飘地落在院中。右手从左袖中缓缓抽出两寸宽窄的剑,森然指地,脸上是亘古不变的冷漠。

孤独凯旋只是微笑着,他轻轻地清楚地唤了一声:“阿羽。”

一道阴柔凌厉的破空之声直接冲向雪公子所站之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条闪闪发光的青黑鞭子,像条柔软轻巧的美女蛇。再一看雪公子的落脚之处,早已不见人影。

青黑鞭子再横空陡峭一闪,一道黑色身影跃出长廊,欺身切进雪公子身形一丈之内。鞭子灵巧绵密,舞得流转生辉,将满地的银色打碎成乱玉流觞。

雪公子身形翩飞,被鞭风卷起的衣襟像在雪中盛开的白莲。

“好了,阿羽,雪公子一直不忍回击,我们岂可厚颜缠着不放。”孤独凯旋突然清清朗朗地开口。

那名叫做阿羽的女子右手在月下轻扬,瞬间鞭子消失于手掌之间。她沉默地一鞠礼,退回孤独凯旋的身影之后。

雪公子双手垂落两侧,冷漠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的气息根本微不可闻。

“剑我是受人之托,肯定不可双手相奉。只是公子如果还执意要取,我们青羽定会忠心护剑。”孤独凯旋朝月光中的白衣雪公子微笑着。

雪公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孤独凯旋身后,双袖伸展,人似一只腾空而起的鸢鸟,消失于檐头屋后。

孤独凯旋回首,徐徐望着黑衣女子,脸上荡漾着春风化雪的微笑:“我们阿羽功不可没啊!”

阿羽平静的脸上无一丝波动,转过身朝黑暗走去。

孤独凯旋双手抱拳,向院落四周频频施礼:“今晚多有叨扰各位莅临青龙镇的贵客,我孤独凯旋在此向各位贵客赔礼了。”

话音刚落,院子四周本来暗藏在阴影的身形都不见了,厢房之中的几盏零星的烛火悄悄熄灭。初一走回被破坏门户的房间,弛然而卧,凝神细听,还能捕捉到两道微微的人声。

“杨晚,这些人都在干什么。”似是那呆呆的少年声音。

初一听到一声低低叹气的语声:“杨朝,别装了,我不信你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脑子里很疼啊,什么都记不起来。”

“好了好了,姐姐告诉你,别捶自己脑袋了……”

“他们都是谁?”

“你最先看到的是辟邪岛大名鼎鼎的少年护法冷琦,这人可不安好心。”

“为什么?”

“他明明能制住雪公子的手下,却逼着她朝墙下回廊跑去,把对面小哥的房门都打破了。”

初一听了又苦笑一下,脸上钝钝的触感,脸皮丝毫没动,初一明白是易容术的缘故。

“故意的吗?”

“是的,不知为何。”少女细细地说。

那是为了试探我的武功和诚心。初一心道,仍然催动内力,收敛两人的对话。

“那个雪公子是……”

“平幽扬青四州赫赫有名的雪公子,还有三位名动江湖的公子日后你自然会见到。”

这些典故初一还是知道的,他当时在青衣营中汲取了三月有余的武学资料及相关书籍的内容。

“他不是来找孤独凯旋的吗?怎么不见他们出手?”

“哎,傻瓜。”少女耐着性子陪着少年,“雪公子的手下缠斗冷琦之时,想必孤独镇主有紧急之事回避,雪公子亲自去寻他去了,等到冷琦清场完毕,他才出现,想必也是处理得当。”

“你怎么知道?”少年呆呆地追问。

“骄傲齐天的冷琦怎么可能为除了他们少主之外的人动手?他之所以动手,孤独镇主势必正帮冷琦在做什么,所以他一出现,冷琦就走了。”

“哦……”

“过来睡吧,杨朝,明天得带丫丫赶路呢!”

“后来呢?”

“江湖四公子中的喻雪配剑,楚轩抚笛,银光长射,青鸾御风这已成为不朽传奇。雪公子出现在这里,根本不足为怪,是为了那把龙纹剑而来。”

“龙纹剑?”

“上古利器,得之可称王。”顿了顿,少女又说道:“不过不排除雪公子嗜剑,想收藏此剑的可能。”

“龙纹剑会在这里吗?”

“‘七星难求,万户之选。两若不离,青龙凯旋。’这句话的最后一句,说的就是此间神通广大的孤独镇主了,他连接南来北往的各路商旅,互通贸易。无论任何事情,只要出得起价钱,一定会给你办成。所以龙纹剑不是会不会在这里,而是最终一定在这里。”

“那个阿羽是谁?怎么最后和那个公子不打了?”

“青羽鞭是近年才崛起的年轻高手,雪公子能从容游走于鞭影之中,武功显然在青羽之上,至于最后为何收手,我也不知。”

“小晚,最后一个问题,对面的黑衣小哥是谁?”

过了许久,似乎那名被唤做杨晚的少女睡着了,没有任何声响。

“高人。”

6.杨晚

青龙镇外的官道上掠起一阵阵的灰尘黄烟,一行几十人的队伍分成断断续续的几拨人正在赶路。远远看去,人头攒动,好似黄色纱幔上几个黑色污点。

众人都低头疾行,满脸风霜,还不时听到一个高声叫骂的声音:“格老子的,这么慢,什么时候到北州!”

初一一稳定手上的缰绳,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赵老爷。这赶路的几日,每日白天昏黄干涸的太阳照得赵老爷骂人不断,偏偏等到深夜有时候又是大风呼啸,刮起满地的沙尘乱舞。

初一身后的马车内传来公子低沉的咳嗽声,抑郁得像晚间山峦滚来的风,一声一声连绵不断。初一一连赶了五天的马车,两眼熬得通红,脸上干燥难耐,可是赵老爷看了一眼初一,又大声骂骂咧咧:“初一,格老子的,没吃饭吗?跟上!”

初一抿下嘴,不发一声,微微催动马匹。从原来的雕栏玉栋富丽堂皇的海边城镇一路旖旎行至东京,穿过开封,马上就落出战争留给大地的创伤——断壁残垣,荒草连披,有的村落不见一个人影。

这队马车刚穿过的一个官道旁的村子,破落不堪。

整个村庄空无一人,只剩下土坯黄草,蛛丝瓦砾,遍地都是烈火烧过的痕迹,瘦骨嶙嶙的地上甚至虫草也见不着。再走了一会,河边躺着黑浮浮的一片尸首,破烂的衣物将河床塞满,不闻流水声音。沿着河流一里开外是片白桦林,里面密密麻麻挂着许多风幡,走近一看,原来是老百姓的尸首在风中飘荡。

初一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他端正地坐在马车上,心里冰凉地看着夹道的满目疮痍,两眼苍凉。前方落日的黄晕撒在这一片人马上,除了赵老爷,其余皆都无法言语触目所及的创伤。

一人一马快速冲过初一所在的这三辆马车形成的队伍,远远的还带起一阵风。马上紫衣人腰背硬朗挺直,随着马的颠簸,身子却纹风不动。初一掠了一眼,知道是队伍中的“巡城马”,他一定又是折回催促后面落下之人。

官道上落日无声,只听见马蹄声和马的重重喘息。

有阵淡淡的风掠过夹道的树林。

“嗖嗖嗖”几只利箭从稀疏的树林中冒出来,初一斜扫一下,正值初寒萧索的树林里不见任何人影,看来隐藏得很好。

官道上的人都纷纷震飞箭矢。树林里闪身冲出来一批黑衣人,像飞蝗一样俯冲众人。

为首的赵老爷将身前马夫朝前一提,自己闪身钻进了车厢,瓮声瓮气大喊:“小四,护卫!”名叫小四的是名黑衣少年,淡淡的眼,笔直的鼻,薄薄的嘴唇,本来坐在车前驾车,此时赵老爷一喊,他从别人没看到的方位抽出了一把薄似秋水的刀,像只敏捷的猿,揉身而上。

他的刀璀璨似流光,光到影到,眼前的刺客在他周围散花般地倒下,后方的人又前赴后继赶上。小四在夕阳残照中极快地移动身形,只一刀,反复一刀,在冬日的薄阳里开出一朵又一朵妖艳血红的花。

初一伸手将身后的公子一提,避过了几支箭,就地一滚,倒向左侧荒草蔓延的草地。身旁的公子似乎咳嗽得更急更厉害了,初一将公子身子扶正,自身挡在公子身前,右手隐在袍袖之中,手指抚摸着地面。

阵尾的地方沙尘漫布,看不真切情况,只见刀光剑影闪动,不辨敌我。中间部段初一定睛一看,一共有五六人影,背靠背攒成一团,重重抵御流矢飞箭,倒也无人负伤。一名黑衣女子,冰冷着容颜,一人一鞭在道旁飞舞,似长袖善舞的仙子,身边落下一批又一批的翎羽。

初一发现,这批黑衣刺客极有规律,先是流箭分开马车和步行众人,再出动刺客伏击被拦截成三段的商旅队伍,中间那截用的是白色的绳网,狠狠地向那名黑衣女子身上招呼。

青青的鞭子卷起一朵朵的血花,使鞭女子眼神冷冽无情,凝神对敌。初一看到青羽鞭身后背负着用黑色缎布包裹的长方形盒子,无论她身形如何变动,始终不肯背对众人。越来越多的绳网聚集到她跟前,像蔓藤般地缠上她的鞭子。

“初一!”身后的公子咳嗽着开口,身子在摇摆的草中越发显得弱不禁风。

“是。”

“看好那只箱子。”玉质般的手臂指向马车上的一只红漆木箱子,随着咳嗽的身子,纤弱的手指微微颤抖。

那是长风镖局下的一只箱子,箱子并不起眼,和另外两只黄色的木箱绑在一起,也随随便便的捆在马匹上,旁边也只有一个绛色服饰的汉子在紧紧守护。

“那人是长风镖局的二镖头,人称‘一阵风’赵前。”公子淡淡地说着,一边运气用锦帕挡住前方射来的冷箭,不带一丝风声。

初一双眼一凝,牢牢地盯紧马车。一阵风赵前的双拳舞得虎虎生风,隐隐带有原西长臂拳风采。

“不过看来这阵风快刮不起来了。”公子掩住嘴角,又是一阵咳嗽。“长臂拳源自猿猴灵巧腾挪树木所创,气力不继就会使身形受阻,身形受阻就成了靶子。”

“依公子所看,是否实施援手。”

公子抖动着身子咳嗽,还压抑着低低的笑声。“我可不知,我只负责看着初一,初一只负责看着那只箱子,上头是这样交代的。”

青羽鞭的风声渐缓,她扫过了三次蒙面刺客的冲击,眼中森然不减,仍然独力支撑。一只轻灵飘忽的长剑搭上了散向青羽的绳索,来人腰身伏低,剑尖滴溜溜地在她头顶上旋转一圈,又嗡嗡直震送向前方。

是昨晚那名黄衣女子杨晚。她脸上还擒着淡淡的笑容,人似杨柳浮烟,身形灵巧,那抹黄色在黑压压的潮水和箭矢之中亮丽不少。

杨晚一来,青羽的压力骤减,两人首尾相连,配合默契。一时之间,中间的战况变成久攻不进。

初一淡淡地看着这一切,置身事外。

一阵风的身形果然越来越慢,手脚渐渐错乱,饶是苦苦支撑。

几条带有钩爪的绳索飞向赵老爷的车厢,“喀嚓”一声木屑纷飞,赵老爷臃肿高大的身子马上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蜷缩着身子双手抱头,大声嘶吼:“拐子马——”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战抖。

“我们的大爷可不能死啊!”初一身后的公子突然淡淡地说,手上白色的锦帕平平飞起,旋转几圈,唰唰唰切断了几条绳索,人还在拼命地咳嗽。

初一的眼睛还是盯在箱子上面。

一道紫色的人影流星般地划过初一眼前,速度之快,让人感觉眼前似乎还能见到鲜艳的幻影。紫衣人伸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人轻飘飘飞起,像片叶子不偏不倚落在赵老爷身边。赵老爷看了一眼,咧嘴一笑:“拐子来得正好。”

几条钩链飞向了那只红木箱子。

公子重重咳嗽了一声。

初一身形已经发动,双袖伸展,轻轻跃向箱顶。人未至,掌先发,掌风切向地上,沙砾跃起,像几颗飞蝗石分成三路打在袭击赵前的黑衣人身上。赵前的身形马上一缓,长吸一口气。

初一刚刚站定,一只长枪两只钩链马上飞来。

初一长身跃起,身子极快地在空中旋转,雪花般飘下,左手一引,袖子缠住长枪,脚下左右挪移,踢飞锁链反弹开去,震倒了两个飞起的身影。

点点银碎的光芒始终不离初一双目,初一稳住下盘,灵活地躲避了几枪。公子端坐在草丛中,不再咳嗽,双目炯炯地看着初一那里。

初一躲避了二十七枪后突然双臂舒展,一顿一牵,那只银光闪闪的枪就到了初一手中。他将枪狠狠地扎向马车车辕之上,伸腿一踢,枪身枪头应声而断,反手一掠掂在手中。

左右飞矢不断,中间还夹杂着暗器呼啸之声。

众人渐渐被逼至马车之后,草丛之前。紫衣人提着赵老爷跃进了草中,小四一手提着赵夫人,一手挽着小姐,也消失于草丛之中。长风镖局的三位镖师且战且退,逐步接近公子。

而站在高处的初一就俨然成了众矢之的。

初一双目微微一沉,双手抡起枪身,在头顶上飞快地舞动几圈,光影幻成银色布幔,密不透风的枪身击退箭矢如潮水般散去,右手一顿,枪棒凝然不动,反手背于身后,左臂垂于身侧,

眉眼低沉,听声辨位,整个人如远山岿然静寂。

初一这一式“万绽春雷”棍法一气呵成,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潇洒流畅,身后草丛中的几人都不禁眯起了眼睛。

公子从左侧望去,只看到初一坚毅沉默的侧脸,迎着淡薄的落日余晖,流淌着微亮的光彩。明明还是那名木讷欣长的少年,却像是站在高处睥睨众生的少年将军,临风而立,英气凛凛。

公子仍然端坐于草中,沉声道:“箱子!”

初一突然长身暴起,用棍棒把马车上绑定的绳索震开,用脚轻轻一勾,托于左手之上,扔掉武器,发狠朝草丛之中跃去。脚尖轻轻一触草丛,人已掠开几丈远。

夕阳下,初一的身影已经越飘越远。

公子似乎没有看见一般,用内力送出一个字:“退。”

霎那间,重重鞭影消失不见,青羽以绝快的身姿朝后凌空一翻,隐于草中。杨晚纵身闪进漫漫烟尘,再无踪影。

林中的黑衣人黑压压地涌出,收了绳索,抽出短刃,齐齐滚进草丛。

静寂无声的树林中很突兀地响起一阵阵尖锐的哨声,短促尖急,不成曲调。

公子听后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抖动:“唐门!”

这两个字大家都听到了,纷纷凝神细看。

就在大家像风一样朝后退却时,本在各人面前几丈之遥的刺客却纷纷倒地,有的还抑制不住,身形微微颤抖,沉闷哼声。虽有黑巾掩面,嘴角都被一片殷红浸湿。

公子能预见即将会发生什么,他大声吩咐:“快退,远离草丛!”

话音刚落,从原来黑衣人隐藏身躯的树林里射出数十支火箭,星星点点地散布在草中,借着丝丝晚风,极快就成了燎原之势。

只听见公子长叹一声,仰天一声长啸:“杨晚。”声音浑厚绵长,响震四野。

正在疾行的初一也听到了这个啸声,心里忖道:“不愧是七星之一的病公子。”脚步却不停缓。

初一回首一望,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有条淡淡的身影迎空升起,像只飘飘荡荡的雨燕,以一种空灵之姿,冲上了林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