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就是被魅魔一路追赶,那些魅魔好像特意跟着他们似的,时不时出现,让他们不能安宁太久。

若是心性稍差的修士,被魅魔时不时的骚扰,恐怕早已经失去理智。但是长德不同,身为昭晗宗的掌派大弟子,宗门中的师弟师妹们并不是各个都省心懂事,他早就习惯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魅魔是很容易让人心生焦躁,但是再烦人的魅魔,也比不上宗门里那一堆脾气各异的师弟师妹。

他站起身,看到盖在一位师弟身上的外袍已经滑落在泥地上,弯腰捡起外袍盖在师弟身上。

两位师弟睡得很沉,直到初晨的阳光照在他们脸上,他们也只是翻身背对着太阳继续睡。

长德叹口气,如此没有警觉性,若是单独出门在外,遇到邪修恐怕连命都保不住。秘境中不分四季,有些地方百花盛开,有些地方炙热非凡,还有地方白雪皑皑,毫无规律性。

看了眼不远处的湖泊,担心起另一个师弟与绫波师妹来。他们一行五人,进入秘境后就分开了,小师弟入门修行不过十余年,绫波师妹又是个娇纵的性格,平日有他们忍让着还好,秘境里谁还会特意让着她。

还没做父亲,却已经操起了父亲兼爷爷的心,长德觉得,他人生中最大的修行不是剑道,而是这些师弟师妹们。

林中忽然弥漫出一股很淡的血腥味,身为剑修,他的五感十分灵敏,察觉到不对,用掌风拍醒两个师弟:“都起来,有情况。”

“大师兄?”两个师弟抱着剑从地上弹跳起来,快速靠拢长德。

“莫慌。”长德转头对两位师弟道:“你们越是惊慌恐惧,就越容易被心魔钻空子。在还算安全的秘境里面,你们尚且如此,若是遇到真正的邪修,又该怎么办?”

两位师弟乖乖听训,不敢犟嘴。

“你们两个跟在我后面,注意保护好你们的后背。”长德担心是有人遇险,所以决定在四周找找看。

到了湖泊另一边,他看到一个散修盟的修士躺在水里,身上流出的血,把他身体四周的血都染红了。这个散修他有印象,进入秘境的时候,还朝他抱了抱拳。

“大师兄。”两位小师弟想要去把人从水里拉出来,长德喝止了他们:“不要动。”挥袖用灵气把人从湖中捞出来,长德面色渐渐沉下来,“人已经死了。”

两个小师弟的脸色顿变。自从进入秘境以后,虽然遇到种种怪事,但他们并没有性命之忧。现在突然闹出了人命,是不是说明秘境里根本没有那么安全?

“是剑伤。”长德看了眼尸体上的伤口,“一件刺破灵台,一件穿心而过,伤口小而紧密,伤人者应该是用剑高手。”

此人死于人心,而不是死于秘境。

“大师兄,遗体上没有收纳戒,也没有收纳袋。”

进入秘境总共就那么些人,哪些人用剑大家更是心里有数。此人身上没有收纳袋,也没有收纳戒,并不是他没有这些东西,而是有人把它们取走了。

谋财害命,心狠手辣。

以昭晗宗、琉光宗、云华宗、元吉门的实力与地位,这几个宗门的亲传弟子绝对做不出杀人夺宝的事情,他们不缺这些灵草灵药,就算真的缺,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若真有弟子心性如此低劣,宗门不可能留着他们,更别说收为亲传弟子。

宗门弟子不可能做这种事,所以最有可能下手的是散修。这些散修虽然在散修盟里挂了名,但是除非有重大事情发生,他们私下里并不会有太多来往,也就不可能有太多的交情。

正在长德沉思间,散修盟的长老带着三名散修匆匆赶了过来,想必他们也是闻到了血腥味,才找过来看看。

对于他们的到来,长德没有丝毫的惊讶,除了散修盟长老,其他三位散修都还不擅长掩饰,他早就察觉到他们的靠近。

散修盟四人过来时,正好看到昭晗宗弟子在翻尸首的衣服,一时间难免想多。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躺着的修士是他们散修盟的人,致命伤口是剑造成后,四位散修脸色变得尤其难看。

若非顾忌长德的身份,说不定此刻四人中就会有人指着长德问,人是不是你们杀的?

彼此沉默片刻,长德还是决定解释一番:“我们来的时候,这位道友躺在水中。”

散修们朝湖中看过去,湖面干干净净,没有被血脏污的痕迹。

长德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看着清澈见底的湖泊,微微皱了一下眉,刚才还在的血,怎么眨眼间就没了?

长德的师弟见状,语气都变得结巴起来:“师兄,我刚才顺手往湖泊里用了清洁术。”

所以……血迹不见了。

你怎么不给自己的脑子也来一个清洁术?

脏话差点脱口而出,但长德还是靠着多年的修养忍住了。每天跟这些专坑自己人的师弟师妹们打交道,各中心酸又有几人能知?

“好好的往湖里用什么清洁术,唬谁呢。”四个散修中,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修士不阴不阳讽刺了一句,“就那么凑巧?”

“保护水源,爱护环境,有什么不对?”昭晗宗师弟仿佛没有听出这位散修话中有话,从收纳戒里掏出一块素色大布,把死者的脸遮住,“看诸位的眼神,似乎对我有所误会。”

散修盟长老上前翻看了一下尸首,发现对方身上有两处伤口,每一个伤口都是致命处。他站起身,犹豫片刻道,“还请长德道友跟我们说一下事情经过。”

长德知道这些散修是不信任他,不过以现在这种情况,对方有怀疑的心态也很正常。他没有因此动怒,把事情经过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什么事都是你在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们?”年轻散修一直觉得这些大宗门弟子十分孤傲,若是有人得罪了他们,他们做出一些预料外的举动,也是极有可能的。

这位死得不明不白的道友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却不少,爱占小便宜、聒噪、说话不过脑子,长得也不好看。

这些小缺点顶多让人讨厌,还不至于让人去杀他。但是在这些高傲的宗门弟子面前,说不定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这位道友的话是什么意思,不如说得清楚明白一些。”长德面色冷下来,他把手背在身后,看起来极有威严,“我们若要取人性命,何必还留着你们这些活口?”

这话有些咄咄逼人,但是他们四个散修,还真有可能打不过这三个剑修。

被这么挤兑,散修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他见其他三个同行的散修都没有开口,也只能悻悻地闭嘴。万一等下起了争端,其他三个不帮他的忙,他连逃跑的余地都没有。

“我能理解道友的心情,但是在事情弄清楚前,最好不要轻易开口。”长德面色稍缓,“免得惹出不必要的矛盾。”

“不知道友刚才赶过来时,可否看到奇怪的身影?”散修盟长老行事稳重,问话时的语气更加的平和。

“未曾见过。”长德摇头,他不想跟散修盟闹出太大的矛盾,向长老行了个晚辈礼:“我跟两位师弟赶过来时,这位道友的遗体已经被浸泡在湖里。”

散修盟长老看了长德一眼,内心已经偏向于相信长德,他转头去安抚其他几位散修,免得气氛变得更加尴尬,因为一件没有证据的事情得罪整个昭晗宗,得不偿失。

人已经死了,正是凶手不明的时候。他们现在若是迫不及待地去惹怒昭晗宗,等于是在离开秘境前,与所有宗门弟子交恶。十大宗门各有往来,但凡是宗门弟子,都会帮着昭晗宗说话。

有时候身份的认定,就是天然的立场。宗门弟子更亲近宗门弟子,再正常不过。

“有劳朝道友告知。”长老准备把这位散修的尸首收殓起来,“秘境里前路不明,若是道友不嫌弃我等修为低微,还请道友允我们与诸位一同前行。”

很多时候,当矛盾放到明面上以后,反而更容易解决矛。此刻选择与昭晗宗弟子同行,比他们单打独斗来得好。

长德还没来得及答应,听到远处有说话声传来,他握紧剑柄:“有其他人过来了。”

散修们面面相觑,哪里有人?

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听到了说话声,声音是从他们头顶上方传过来的。

在秘境中用飞行法器?散修们的表情有些怪异,这是准备把自己当成靶子打,还是把秘境当成了游山玩水的地方?他们不好意思出言讽刺,万一是他们散修盟的人多丢人?

“大师兄,好像是绫波师妹的声音。”昭晗宗弟子仰头看向天空,抬高音量,“上面的几位道友,在下乃昭晗宗弟子,还请道友们下来一叙。”

“昭晗宗?这是某个师兄的声音,”绫波心中大喜,夸赞箜篌道,“你在卜卦方面真有天分,朝南边走真的能找到他们。”

看着面色欣喜的绫波,箜篌不发一言。

她卜那个卦时,只是想着往哪边走更吉利而已,根本没想过这一茬。

这个误会,好像有些大?

第80章 解除

绫波看到长德等师兄弟,犹如乳燕归巢,拽着师弟便飞了过去,如此快速的反应,颇有种终于从苦难中解脱的意味。

看到绫波与小师弟出现,长德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几遍,眼神变得温和起来。熊孩子再不省心,当他们福祸未知时,做师兄的仍旧会担心。幸而两个人都好好的,没有被别人伤害,应该……也没有伤害别人。

师兄妹五人见面,情绪有些激动,长德把目光投向天空,看到了在飞剑上负手而立的桓宗真人,以及站在他身后,探头往这边看的箜篌。注意到他的眼神,箜篌姑娘笑眯眯地朝他挥手。

长德弯起嘴角,遥遥朝两人抱拳。

四位散修看到绫波等人出现,心情有些复杂,既庆幸于刚才没有跟昭晗宗的人彻底闹翻,又憋屈于他们无法在这些宗门弟子面前,把不满都发泄出来。

“师兄,这是……”绫波注意到不远处的尸首,脸色微变。

还是有人丧命于此了?想着在秘境中遇到的那些事,绫波隐隐有些疑惑,“死的是谁?”

“是散修盟的道友。”有散修盟的人在,长德没有说太多。

绫波回头看了眼散修盟的四人,朝他们点了点头。

在长德面前咄咄逼人的年轻散修,在绫波面前什么难听的话都没有说,伸手还了一礼。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箜篌从空中飞身下来,秘境中灵气浓郁,尸首放在外面几乎闻不到半点臭味。除了裸1露在肌肤外的皮肤有些不正常,衣服还是湿的以外,尸首没有出现肿大的现象。

看来死去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除非秘境里的灵气能够影响尸体的变化速度。

“箜篌仙子。”四位散修盟的人看到箜篌,散修盟长老朝她拱手行礼,“死者是在我们散修盟挂名的散修,不久前长德道友在湖中发现了他的尸首,他身上有两处剑伤,凶手不明。”

箜篌还了一礼,围着尸首看了一圈,朝死者作揖行礼后,揭开盖在他脸上的白布。这是个相貌平庸的男人,除非他十分擅长甜言蜜语,并且对女人很有手段,不然很难发生情杀这种事。

两处剑伤确实又快又狠,若是修为高的剑修,眨眼之间就能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出来。

秘境中最擅长用剑的就是昭晗宗弟子与琉光宗的弟子,加上发现尸首的是长德等人,箜篌隐隐明白过来,这些散修盟的人,恐怕是在怀疑昭晗宗的人,只是碍于人少式微,不敢说出来。

但是这事如果不说清楚,只会积攒越来越多的矛盾,到了以后就难解了。

箜篌站起身,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我怀疑凶手可能还没有走得太远。”

散修盟长老把此事告诉箜篌,也是想把事情闹大一点,就算这些宗门弟子不愿意帮着他们说话,昭晗宗也不好再当着其他宗门的面,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

现在听到箜篌说出这句话,他有些疑惑,箜篌这是想包庇昭晗宗,还是真的想把凶手找出来?

“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一个时辰之内。凶手杀人以后,若是怕被人发现,就不会用飞行法器离开,而是选择步行。”不知何时从空中下来的林斛看了尸首两眼,语气平静道,“凶手确实算得上是用剑高手。但是我们剑修若想杀人,一剑足以毙命,无需再补上一剑。”

林斛站起身,转头看向散修盟的人:“凶手与死者生前,或许有旧怨。”

“这……”散修盟长老并不知这些在散修盟挂名的修士之间,究竟有过哪些矛盾,所以皱眉不言。

“长老。”被救下的中年散修鲁义看到散修盟的人,原本还有些高兴,但是见到有散修丧命,心情低落了些,路上若不是遇到这几位宗门道友,他恐怕也会变成这样一具尸首。

“鲁义?”散修盟长老看到鲁义出现在宗门弟子身后,眼底露出些许惊讶,“你为何与箜篌仙子在一起?”

“我跟王甲道友传送进秘境后,幸而有昭晗宗的道友一路相助,后又有箜篌仙子帮忙,才得以一路平安。之前被魅魔围袭,我以为必死无疑,便让王甲道友先走,若是遇到你们,他还能给你们传个话,也不知道现在他独自一人,究竟怎么样了。”

早知道会遇到这几位宗门弟子,他就不该让王甲道友独自离开。

听到鲁义说,昭晗宗的弟子救了他,散修盟长老越发肯定凶手不是昭晗宗的人。危急关头,昭晗宗弟子能够救散修盟的人,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杀害散修盟其他人。又听鲁义提到王甲,散修盟长老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尸首,叹了口气。

地上躺着的这个人,正是鲁义口中的王甲。

鲁义哪还不明白,他心神一震,喃喃道:“怎会如此?”他让王甲先走,是想保住他一条命,哪知道这竟然成了他的催命符。

“这不怪你,别多想。”昭晗宗小弟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叹气道,“你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鲁义勉强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刚才呛声长德的散修面色有些尴尬,看到受过昭晗宗恩惠的鲁义,以及昭晗宗弟子劝慰鲁义的样子,年轻散修就算性格冲动,也慢慢觉得,王甲遇害一事,与昭晗宗无关。

“刚才隔着湖的对岸,我闻到了血的味道。”长德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很快猜测到另一种可能,“但是秘境中灵气如此浓郁,血腥味怎么可能传得如此远?”

或许是凶手已经发现散修盟的人往这边靠近,就故意用手段让他发现尸首。但是凶手这么做,是为什么?想要陷害昭晗宗,还是挑拨昭晗宗与散修盟的关系?

散修盟只是散修们挂名的地方,让他们能够互通有无,资源互换,并不如宗门弟子齐心,就算挑拨他们的关系,以昭晗宗的地位,也根本不惧散修盟的这股势力。更何况以散修盟的能力,也不敢为了一个散修,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找昭晗宗的麻烦。

凶手这么做,又图什么呢?

“这个凶手真是心狠心黑,他是想挑拨我们宗门跟散修的关系吧?”箜篌恍然大悟,“栽赃嫁祸这种手段,不就是小人常用的招数?”

话本里经常有这样的小人,用各种手段陷害他人,若是被陷害的人没有发现,就会闹出更多的事情来。

长德迅速地侧首看箜篌,顿时想明白凶手图的是什么。他图的不是昭晗宗,而是宗门与散修之间的矛盾。

“林斛。”桓宗从飞剑上下来,走到箜篌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也恰巧用身体遮住了长德的视线。

“是。”林斛拱手,把飞剑往天上一抛,闪身飞了出去。

“林前辈去哪儿?”箜篌见林斛眨眼的时间就消失在众人面前,心里有些羡慕,不知道她要修炼多久,才能有林前辈这样的速度。

“去找人。”桓宗猜到了箜篌的想法,失笑道,“林斛速度比我快。”这是血脉里带来的天赋,无法靠修炼来弥补。林斛被传送到其他地方,短短两日就能找到他们,靠的并不是运气。

身为一个被秘境血脉歧视的修士,林斛在这里并没有运气可言。

“桓宗真人,秘境中复杂多变,让这位道友去找人,会不会有些麻烦?”散修盟长老知道林斛找凶手去了,但是这里处处都是法阵,方位也经常自动发生变化,要想找到一个有心藏起来的人,何其的不易。

“无妨。”桓宗语气平淡,“试试也好。”

散修盟长老尴尬的闭上嘴,不知道为何,他莫名觉得,与这位桓宗真人再聊下去,气氛可能会更加尴尬。他转身找出一个收纳袋,把王甲的尸首装进了收纳袋中。

箜篌见大家都沉默不言,从收纳戒里拿出一捧果子:“大家也都累了,要不要吃点果子?”

散修们沉默,看着箜篌手里红艳艳的果子没有动。

“多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箜篌掌心,取走了一枚果子。

“长德道友不必客气。”箜篌分了一半给长德,剩下一半分给了散修盟长老,“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就好,不要坏了和气。”

年轻散修脸上一红,朝长德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道友见谅。”

“无需如此。”长德手里握着一捧灵果,面上却没有多少情绪,“事情太过巧合,你有所怀疑也很正常。只是出门在外的时候,还是要收敛些脾气。若遇到心胸狭窄之人,恐会惹来大麻烦。”

“是,多谢长德道友提醒。”年轻散修脸上红得发烫,又见长德确实没有记恨的意思,才老老实实缩到角落里。心里对宗门弟子的看法,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半个时辰之前,宗门弟子还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现在就变成了品行高洁,行事大气敞亮有风度。

人心的变化,有时是眨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