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国公主,当然由我等誓死保护!”

“好,”我坚定点头,“明日你带我入府。”

就算没有今日这番对话,我必然会找到落落,不管他所说是真是假,落落这个时候嫁给凤南风,都不是明智之选。

一早影休往我嘴里塞入一颗药丸,随即给我一个斗笠,说若非必要,不能摘下斗笠。不知他到底是何用意,只好听他的话行事。

太子府上,落落一身大红,该是祝福她的时候,我却要阻她嫁人。

看到我,落落起初是高兴,许是看到我的瘦弱,眼泪马上掉下来,我不欲与她多说,只想带她早点离开,她犹豫不决,而且那个凤南风,恐怕没这么容易放我们走。

烦躁不堪,一手揭下斗笠,让落落看到我的坚定,多说无益。

感觉到周围众人倒抽一口气,我拉住落落便要走,被凤军拦住。

凤南风此时的脸色让我更加坚定带走落落的决心,这般阴冷之人,日后落落如何与他相处?

刚刚提起一口气,话未说完便倒在地上,这些日子元气消耗太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大声说出来,落落抱住我泪如雨下,终是同意跟我走,凤南风却突然下令,诛杀黑眸异族!

黑眸,师傅不是让我的眼睛变成绿色么?怎会是黑眸?黑眸又为何是异族?那落落呢?她的眼睛本是黑色,是否也会被诛杀?

未来得及反应,落落便被凤南风拉走,凌厉刀锋,穿透身体,却不觉得疼痛,仍是挂念着落落,到底,谁欺骗了谁?这个世界,根本不适合我们生存,落落,连我都应付不来,你又如何能不受欺骗?

是刀是剑,再分辨不清,一下下穿入我的身体,好似体内束缚终于得到释放,什么东西喷涌而出,这样死了,也好,我死了,母蛊便会消失,落落生命再无危险,可是落落,让我如何放心你?这个世界,到底谁才是真对你好?

只愿,幻作天幕星辰,夜夜俯瞰你,从此,不离,不弃。

似梦

脑袋有些昏沉,迷迷蒙蒙,眼前雾气重叠翻滚,我伸手挥散,看到自己的双手,肉肉的,小小的,好像……哪里不一样?

笨蛋!敲敲脑袋,还能哪里不一样,早上母后用小花编的手环被我弄掉了,赶紧找回来才是。低着头一路找那个紫色小花环,又有些迷惑,我现在……是在哪里?

抬头看前方,刚刚弥漫的雾气已经渐渐消散,模糊看见远处一人大小的美人鱼石像,再瞧瞧脑袋,今天真笨,这不是在皇宫么!

刚刚在美人鱼姐姐的水池边玩过,手环说不定掉在那里了。我高兴地一蹦一跳往前走,那个美人鱼姐姐,虽然是个石像,却像真人一般美,从小便喜欢在那边玩耍,有一次还差点掉进水池,幸亏碧茵救我起来,父王也真是的,那么漂亮的姐姐,不让旁人接近,我每次都是偷偷跑过去玩。

拿了手环去找娘亲才是,可是……我,我是谁?

对了,我是澜儿,别人称我芊澜公主,再过几日,便是我六岁的生辰了。

绕着水池走了一圈,果然发现手环乖乖地躺在地上,我捡起来戴在手上,哈哈,这样母后就不会生气了。

这会回去一定要吃梨花糕,昨日又看见父王送了梨花过来,只是母后为什么老是不高兴呢?

才刚回殿里就有些不对劲,宫女都低着头站在门外,我悄悄探步进去,果然又看到父王站在一边正生气,母后坐在床边也不说话,扯开一个笑脸飞奔过去:“父王,澜儿回来啦!”

“澜儿,玩得可还开心?”父王一手将我抱在怀里,马上也跟着我开心笑了,我点点头,扬起小手在父王眼前晃晃,道:“刚刚母后编了一个手环呢。”

随即摘下手环塞到父王袖子里,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母后本来要送你的,呐,我先悄悄给你,母后害羞呢,嘻嘻。”

父王拍了拍我的脑袋,笑道:“机灵鬼,又在骗父王。”

“没有,澜儿从不说谎。”我无辜摇头。

今早母后明明做了两个,小的给了我,大的肯定是要给父王,也不知道母后是怎么了,突然就把大的那个扔在地上,踩坏了。

“澜儿,生辰可想要什么礼物?”父王抱起我,在桌边坐下,我安稳地坐在父王腿上,左想想右想想,脆声道:“澜儿要很多很多梨花糕。”

“梨花糕不是随时可吃到的么?”父王笑着,宠溺的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连忙摇头:“不是平日吃的,澜儿要吃挽卿林里的梨花做的梨花糕,澜儿还想看流萤树,父王,你带澜儿去吧,好不好好不好,澜儿好久没去过了。”

我摇晃父王手臂,期盼看着他,如我所愿的看到父王点头,直起身子在父王脸上亲了一口:“父王最好了,母后,你也会陪澜儿去的对不对?”

转首兴奋看着母后,母后也微笑着点头。

很不明白为何母后在父王面前总是绷着脸,其实父王若是不在,母后还是很记挂的,时不时往殿外瞧,父王喜欢吃什么菜色她也记得,还经常亲自做,只是不让别人说出来,父王不高兴她也会跟着担心……

以前生辰,父王总会大宴群臣,因为我和母后生辰是同一天,去年生辰父王却带我们出宫了,行了大半日才到一处山脚。

父王会武功,轻功也很厉害,抱住我和娘亲,不过片刻就上山了。记得那个时候我都快不能相信我的眼睛,揉了又揉,不是眼花,六月的天,居然开满梨花,微风一过,便吹落一瓣瓣,美得好似仙境。

母后好像也看得呆了,双眼蒙上一层水汽,父王却笑着说等晚上再给我们一个惊喜。

那个惊喜便是流萤树林。

连父王都不知道那树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一到晚上,树上飘下的落叶,会散发绿色的光。

父王让我坐在肩头,笑道:“澜儿给这树取名可好?”

“好啊好啊,”我高兴得拍着小手,欢呼道:“看落叶的光,好像萤火虫呢,还会随着风动,父王,就叫流萤树好不好?”

“好!澜儿果然聪慧。”父王抱下我,牵住两手转了一圈又一圈,大笑道:“以后这里就是澜儿和你母后的,哈哈……”

流萤树叶的光点下,我看到母后也笑得很美很开心,比那晚的月亮更耀眼。

后来我才知道那里就是从母后嫁入皇宫,父王便开始兴建的挽卿林。

我坐在父王腿上回忆一年前的事,好似一个转眼,便到了六岁生辰,父王跟上次一样,带着我和母后飞上挽卿林。

这次出门有些晚,到挽卿林已经夜色降临,雪白梨花在月光下,仿佛笼上一层淡淡薄雾,泛着幽幽白光,我靠着一棵梨花树,左边是父皇,右边是母后。

“卿颜,今年生辰的礼物。”父王笑着举起一只手,缓缓打开,一朵黑色梨花悠然飘起,散发七彩之光,最外一层变成银白色,我吃惊地看着父王,这是……修灵……

父王只是笑看着母后,母后也很震惊的模样,冰眸一瞬不瞬盯着修灵,半晌才反应过来,微微一笑,伸手去拿,修灵却突然一晃,飞到我怀里,我将它握在手心,心疼地轻抚,埋怨瞪了眼父王:“父王,你为何将修灵弄成这般模样?你看它不高兴了。”

修灵之前明明是个小黑球,现在居然被父王刻成一朵梨花,我好像都能感觉到它的伤心。修灵是灵物,以前我默默喊它它就会飞到我身边,美人鱼姐姐的水池就是它带我去的,它绕着石像转了一圈又一圈,才又飞回到我怀里。

父王摸摸我的头,“你母后喜欢便好,快把修灵给母后。”

“哦。”我闷闷将修灵递给母后,母后伸手过来拿,眼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让我有些不安,母后的手还未伸到,修灵又飞起来钻进我的衣襟。

“罢了,送给澜儿也是一样。”母后放下的手有些失落,仍是和蔼摸摸我的脸。

我用手将修灵护住,靠近心口的地方,好像有一股忧伤隐隐透出,耳边似有似无听到一阵歌声,哀怨凄婉……

第二日一早起床,便发现宫中气氛异常,骗了好几个宫女侍卫才知道,昨夜黑龙海突发洪涝,附近方圆十里悉数淹没,而且海水没有退潮的痕迹,还在暴涨……

仅仅半个月,皇宫再听不到欢笑声,我每日小心翼翼的打听洪涝的消息,再没心思玩耍,其实不用打听都可以猜想外面的模样,坐在皇宫花园都可以嗅到海水咸腥味,还有……腐烂的味道……

一个月后,黑龙海终于开始退潮,皇宫气氛却更加阴沉,原来,凤军趁着我修国元气大伤之际,发兵攻过来了。

人人都是忧心忡忡,父王的眉头,再也没有舒展开来,母后坐在宫中整日整日的发呆。我好似在一个月里长大许多,明白很多道理,也会担心战况,担心臣民,不只是日日吵着要吃梨花糕……

两个月的时间,许久没再听到战争的消息,我以为终于结束了,高兴地跑到父王书房,想要求证,刚到门口便听到书本器皿落地的声音,猛地刹住脚步,父王的怒吼声传来:“凤卿颜,你将我修国军情全都给了凤朝希,你就这般想让我死?”

“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母后的声音有些尖锐。

“你想让我死直接杀我便好,如此征战,毁我修国,你让那些百姓如何生存?你以为你那哥哥会善待我修氏,善待绿绕与紫凝?”

“不许你诋毁哥哥,每次说到哥哥便是这样,哥哥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人,谁都别想跟他比!”

“他除了一副皮相,还有什么?你连一只虫都舍不得踩死,就为了他让这大陆民不聊生?”

母后不说话了,门突地被打开,父王见我站在门口,抱起我便离开。

“父王,是母后错了对不对?”将脑袋搁在父王肩上,我闷声问道。

“澜儿,是父王错了。”父王抱紧我,轻叹一口气。

我拦住父王的脖子,“父王没有错,母后才是坏人,是她害得我们要打仗。”

“澜儿,不许说母后的过错。是父王太过宠她,将她的性子宠坏了,她一个深闺里长大的公主,哪里会分辨是非黑白,太单纯才会被她哥哥骗了而已。”

“不对,母后不是单纯,她是笨蛋!澜儿以后不要做笨蛋,一定不会上当受骗!”我大声反驳,连我都可以看出父王对母后的好,母后为何要对那个哥哥念念不忘?

“好,我的乖澜儿以后一定要认清是非,不能任人摆布,不过,澜儿这么聪明,这么小那藏书阁的书都快被你读完了,能骗到你还真不容易呢。”

“呵呵,那当然,父王,以后我也要带兵打仗,让凤国瞧瞧我芊澜公主的厉害,看他们以后还敢欺负我们。”我对上父王的双眸,信誓旦旦地说。

父王欣慰一笑,点头道:“好,澜儿日后一定会有出息!”

父王不再对我隐瞒战况,一月不到,战火硝烟已经弥漫到修都附近,才几个月的时间,父王好似苍老十几岁,没再去找过母后,我日日呆在殿内,捧着修灵跟它道歉,肯定是它生气了,才不护我修国……

“父王,你回来啦!”将修灵塞入衣襟,飞奔到父王怀里。

几日前父王领兵亲征,担心了数日,总算是回来了。

父王抱起我,一声不吭往前走,我拍拍父王的肩膀:“父王不担心,我刚刚跟修灵说好了,凤军真打进修都了,修灵一定会保护我们的!”

父王身子一震,加快了脚步。

修都城门之上,一眼看去,尽是厮杀的凤军与修军,银白色和灰黑色相互交织,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几乎无法呼吸,遍野横尸,有白有黑还有普通百姓,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闭上眼钻到父王怀里。

父王拉起我,厉声道:“澜儿,睁眼!”

不情愿的睁眼,断掉的胳膊断掉的脑袋,狰狞的尸体,几乎就要失声痛哭,原来,这就是战争,前方还有修军在战斗,本来势均力敌,百米开外,大批银白凤军一步一步,慢慢围向修都,我止不住的掉眼泪,哽咽问道:“父……父王,怎……怎么会这样?”

“澜儿,今日这场面,你可看清楚了?”父王今日格外严肃。

我点点头,这场景,恐怕一生都不会忘记。

“澜儿,你好好记住,那里,”父王郑重道,一手指向前方遍地尸体,“是我修国男儿洒下热血的地方,只为护国护家,凤国毫无仁义,趁乱偷袭,滥用蛊毒,今日修军必败,修国必亡,但是,你是我修国唯一一位公主,日后若有机会,今日血债,必要其悉数偿还。”

“父王,他们为何……为何要打仗?死了好多人,父王……”我钻到父王怀里哇哇大哭起来,这样多的尸体,这么恐怖的场面,从未见过。

“不许哭,澜儿,想想这里曾经的和平安乐,若非凤军厚颜无耻,何至如此?”父王喝止住我。

“嗯,澜儿不哭。”我擦干眼泪,忍住酸涩,只觉得前方的银白无比刺眼,为何要侵占我修国国土?残杀我修国百姓?

眼看灰黑身影渐渐被银白吞没,脚底城门大振,父王抱着我轻点脚尖,如从前无数次一般,腾空飞起,只是这次,我不再欢笑,眼泪顺着清风,洒落整个修都。

父王带我来到一处暗室,我有些惶恐,紧紧拉住他的袖角,涩涩问道:“父王,这里……是哪里?”

父王抱起我在石桌上坐好,轻轻笑道:“这里便不会被凤军找到了。”

“可是父王,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父王的笑容很奇怪,让我害怕。

“澜儿,”父王的大手抚上我的脸,冰冷冷的,不由打了个寒颤,只听父王续道:“父王送你离开这里,修国今日恐怕不保,等你长大了,修灵便会带你回来,你一定要记住今天看到的一切,将今日失去的从凤国手里抢回来。”

“那……父王你呢?”我不安地抓住父王的手,急切看着父王。

父王搓着我的小手,笑道:“父王为一国之君,国在人在,国灭人亡,父王的仇,只有等澜儿来报了。”

“不!”我抽出手,眼泪又是一颗一颗掉下来,“澜儿不要一个人,澜儿要陪着父王,澜儿是修国公主,今日国灭,公主也不能一人独活。”

“澜儿,继承我修氏血脉的人,都异常聪颖,你该明白父王的想法,虽说只有六岁,父王相信你能记住今日父王跟你说的话,修国的希望在你身上,复国,日后会有人帮你!十四年后回来,重振修国!”父王好似很轻松的摸摸我的脑袋,从我衣襟间拿出修灵。

“不要,父王,不要送澜儿走,澜儿去求母后好不好?澜儿不该这几个月都不理母后,我去求母后让她哥哥不要灭我修国,母后最疼澜儿,一定会答应的,父王……你不要送澜儿走,澜儿不要一个人……”我拉住父王的手,不要他启动修灵,不要一个人活下来却看着父王死,为何母后会如此狠心?为何好好的修国,就这样被灭掉?

父王对着我柔柔一笑,我便看到修灵大放异彩,眼前渐渐模糊,大脑慢慢空白,却听到父王最后一句话在耳边缠绵不休,“澜儿,日后,定要凤国血债血还。”

血债血还……血债血还……

灵魂仿佛被异物挤压,睁不开眼,哭不出声,脑中的一切,好似有人拿着一根细线,一点点抽去,最后,一片混沌……

可是有谁说过一句话,他说:“澜儿,日后,定要凤国血债血还。”

还有谁说过一句话,她说:“凤南风,今日之仇,修芊澜定要你血债血偿。”

谁是修芊澜?谁是凤南风?谁是玄夜?谁又是玄落?

汗水涔涔,浑身湿漉闷燥,六岁之前我是修芊澜,六岁之后我是玄落,玄夜是我哥哥,凤南风是凤国太子,凤南风杀死玄夜……

玄夜……他说,不离……不弃……那现在,他在哪里……

猛地睁开双眼,惊坐起身,月色洒满床铺,窗外,大雪纷飞,湖边,天星老人对我欣然微笑……

非梦

身上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仍是深吸一口气,尽量站起来,看着湖边的天星老人,一步步走去。

天星老人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冰眸似有星光闪动,随着我愈近的脚步,波澜渐起,我稳住身形,戒备看着他,沉声道:“你为何会我修国幻术?”

听我这么说,天星老人眸光蓦地一亮,欢愉之情从嘴角溢出,“澜儿?你终是记起来了。”

“不错,记起来了,六岁前的一切,全部记起来了。”我顿了顿,并未放下戒备,“可是,记忆里没有你,你到底是何人?让我记起一切又是为何?”

“我?”天星老人一向冰冷的脸上竟泛起一丝苦笑,“我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我沉默不语,等着他的后话,他却也呆住一般,只看向湖面。

伸出一手接住飘下的雪花,还是如往常一般,并未融化,我轻笑一声,问道:“你为何要将梨花幻化成雪?梨花不美么?”

这里,就是两百年前的挽卿林,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我不再怀疑半分,那些深藏已久的记忆,以梦的形式向我宣告,我的确就是修芊澜,两百年前就该死去的一抹亡灵。

有了从前的记忆,只看这里一眼便知道,流星谷,施了幻术,这漫天大雪,该是当年的梨花幻化而来,母后喜欢梨花,父王建这挽卿林就是为了哄母后开心,虽然我始终不明白,为何这里的梨花常年盛开,为何流萤树林那般特别。

“梨花美,可惜,母后不喜欢了。”天星老人又是苦笑,转眸看着我,“凤卿颜,该是也记起来了吧?”

“凤卿颜?呵呵……”我不屑笑道:“灭我修国者,怎会不记得?”

天星老人笑容消失,脸上恢复冰冷,“为何这么说?事情闹成那样,非她所愿。”

“那她想如何?当年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若非她外露军情,凤国会那么容易打过来?是我母后又如何,她为了成全自己所谓爱情,害得我国破家亡!”站在房门外听见父王母后的对话那一幕,仿佛发生在昨天,还有父王送我离开时,心中突然迸发的对母后的恨意,若非她,修国不会被灭,父王……我甚至连父王最后的结局都不知道……

不等天星老人接话,我便续道:“还有你,如今我已经记起你想要的东西,何必还用幻术?”

天星老人沉默半晌,闭上双目,眉头微蹙,片刻长袖一挥,纷飞大雪变回瓣瓣梨花,眼前的天星老人,没了长须,没了皱纹,美得似梦似幻,甚至有些眼熟,他是……我两次临死之际见过的那个……仙人……

“你到底是何人?”我皱眉不耐得看着他,是冰眸又会幻术,还知道两百年前的事情,可别告诉我真是仙人。

“凤卿颜,”天星转首,对上我的注视,缓缓答道:“是我母后。”

“胡说,你……你明明是冰眸!”不可置信地再打量了他的双眸一次,是冰眸,没有像凤王的冰眸下雪,也不像凤南风的冰眸透彻,仿佛弥漫着浓雾,有些混沌,但是冰眸,没有修氏血统,为何会幻术?

“我父王,”说到一半又停下,天星看向湖面,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是凤朝希。”

这句话好似大锤猛地砸了一下心脏,父王是凤朝希,母后是凤卿颜,他……是乱伦而来?

“不错,我是乱伦的产物,因此天赋异禀。”天星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飘落的梨花瓣,“例如,容纳灵力,修习幻术。”

天星张开手,一只白色的蝴蝶振翅而翔,越飞越远。

我回过神来,继续问道:“哪里来的灵力?而且……你居然活了这么多年?”

“以为你恢复记忆会聪明些,”天星瞥我一眼,带着苦涩笑意:“当年修灵被刻成梨花,剩下的部分被母后收起来,灵力不如从前,却也保留大半,一次无意中被我发现,竟被我吸收,而且运用自如,体内有那样强大的灵力,二十岁那年,我便停止生长,只能用幻术迷惑人心。”

“那你的头发?”既是停止生长,怎会有一头白发。

“从出生便是白发。”

听他这么说,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该庆幸有个“亲人”的存在?该同情他不堪的出生?抑或鄙夷他父王母后的苟且之事?

“你用幻术招醒我的记忆,又是为何?一直以来,你不是都在保护凤国么,让我记起一切,只是让我加深对凤国的怨恨而已,还是你想看我复国?”我偏头看天星,他目光迷离,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想象这两百年来他是如何过来。

“只是想让你记起来罢了,过了两百年,居然还有人拥有一部分与我相同的记忆,还有人知道母后长什么模样,吃过母后亲手做的梨花糕,记得母后嘴里的一草一木,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天星的话语中,难得有丝激动,看着我的冰眸,掀起一片波澜。

我讪讪一笑,真是笨呢,一个人活了两百年,看着身边的亲人朋友逐渐老去,死去,该是怎样一种心情?不能表明身份的活着,连真实面貌都不能露出来,想让我记起来,是因为寂寞吧?我记起以后,至少还有个人,他可以坦然面对,可以说说他记忆深处的一点事……

“那你是,修芊澜的弟弟?”这个时候,我也不能算完全的修芊澜吧,毕竟早已换过一个身体,甚至连修芊澜的灵魂,或许都是残缺的。

“不错,”天星嘴角微弯,红唇勾勒出一个好看的角度,“所以我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唯一的亲人……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剧痛,如被钢针戳穿,密密麻麻蔓延到四肢,我唯一的亲人,曾经是玄夜,他临死时骨瘦如柴的身子,惨不忍睹的伤口,我吐出的那一口黑色血液,太子府内迅速枯萎的树木,四散的翠绿碎玉,凤南风隐隐晃动的身体,无力倒地的我,宛若随风而来的天星老人……一幕幕,又在眼前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