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秒钟,我感受到了一丝尴尬的气氛。

然后他说:“逢小姐,请不要叫我的名字。”

我不置可否,他已经迅速的挂了电话,说实话,我真怕他挂了电话之后找个什么阴暗的角落画圈圈。其实,他的名字不就是和苏宁电子产品卖场重名吗?全国那么多重名的人,就只有他对自己的名字最介意。

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响起,我疑惑的挂了电话,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一个闪身来到我的面前,其他人也自动让开一条路。

我承认,我有些喝多了,看着面前晃过来的人有些发晕。

“班长?”我说。

“五月,我赢了,给我奖品吧。”其实他也喝多了,满脸通红,嘿嘿的傻笑着。

“奖品!奖品!奖品!”四周的同学开始起哄。

我笑笑,很大气的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印上一吻。其实,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大家玩闹而已,而且,我不认为这一吻里面包含了什么特别意义。所以做这个的时候也很洒脱,没有一丝犹豫。

就在我的唇触碰到班长的脸颊的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和整个热烈的气氛背道而驰,显得异常突兀,冷冷的,声音不大,却正好盖过旁边起哄的同学。

“五月!”他的声音从暖玉变成了冷玉,泛着淡淡的怒气。

我惊讶的向门口望过去,看见姚远就站在那里,穿着一件铁灰色的宴会款西装,黑色衬衫,上面的用同色的丝质绣线绣着繁复的花纹,银色的领带,呈亮的皮鞋,用发蜡打得凌乱有型的头发,就好像从什么盛会上偷偷跑出来的样子。

“姚……远?”我的双手还搭在班长的肩膀上,竟然一时间僵硬在那里忘记了拿开。

他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有些粗暴的捏住我的手腕低斥道:“你出来。”

全场同学都安静的要命,而他竟好像所有人都不存在一样的径自把我拉出饭店。

一出门外,我就感受到一阵清凉的风吹过,酒意下降不少,可是同时头晕的更加厉害。血气一股股的往头顶上涌。

“姚远,你这是从、哪里过来?”我笑嘻嘻的伸手摸了摸他西装的领子,问道。

天知道!我当时一定是醉了!

不然,我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一下子扣住我的手,微微粗粝的带着薄茧的手掌抓住我的手,拧眉答道:“日本!”

“你从日本飞回来?”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的一双金色瞳眸,因为生气,金色益发耀眼。

“你看你的样子,年纪轻轻就学会醉酒和亲吻男人,我真该把你关起来好好教育!”他抓住我的下巴,伸出拇指,狠狠的在我的唇上擦拭了两下,他指尖粗粝的质感和不轻不重的力道擦得我的唇生痛。

我不由得皱了眉头,怒气冲冲的看着他:“姚远,你为什么回来?”

他看着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恢复了温柔的态度,说道:“五月,生日快乐!”

“你特地从日本跑回来,是为了祝我生日快乐?”我瞪大眼睛看着他,不可置信的问道。

天啊!我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他竟然为了我坐四个小时的飞机从日本飞回来。

写到这里,我不禁感叹,亲爱的朋友们,你们也看到了,我只是一个无知又充满的热情的少女,一个你朝思暮想的男人突然间做出如此举动,这着实让我心跳加速。那一瞬间,我在心底偷偷的问自己,是不是他喜欢我,不然怎么会为了我大老远的从日本跑回来,只是为了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可是,当时的我像是落入了一个怪圈之中,只觉得他专程坐飞机回来为我庆祝生日是因为我对于他来说很重要。但是,却一点儿也没有想到,坐一趟飞机对于他来说也许就像是我们做计程车从北四环到南三环去看一下朋友而已。

“五月,你这句话说的非常流利。”他说。

“别打岔!”我惊讶的呆愣在原地,大脑中反复出现的是他刚说过的那句话。

——五月,生日快乐!——

——五月,生日快乐!——

好吧,我承认,一瞬间的惊诧让我的大脑有些短路,我竟然对他说“别打岔”这三个字,这让我在第二天之后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是,当时的我,就像是被王子找到的灰姑娘,满心欢喜,甚至于被这种重视的感觉冲昏了头脑。

他可知道我一直在等着他来找我?

“是的,我是赶回来祝你生日快乐的,我从日本的一个宴会上偷偷跑出来,那个枯燥无聊的宴会上全是一些道貌岸然的资本家,尤其是日本的那些卖场巨头,一个个看起来脑满肠肥,油头粉面,那西装裤子上系的皮带,连最后一个扣子都快要系不上,我站在他们面前,真怕一会儿就会崩开,然后弹向我。所以,我突然间很想听到你的声音,可是,你却在喝酒!”他皱着眉头,顺势将我扣在车身和他的中间,狠狠的说道,眉间露出显而易见的暴戾。

我有些困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在君子和暴君之间转换的那么流畅,甚至不需要一个过渡。

他好看的栗色眉毛微微皱起,眼光中的怒气喷向我,本来我应该心惊胆颤的。

可是月色这么美好,而他,又站在我的面前。

于是,我“咯咯”的笑出了声。

“该死!”他咒骂了一句,紧接着说了一个四个字母的英文脏话。

“生日礼物!”我不理他快要抓狂的状态,相反,很喜欢,很享受。

这样子让我感觉到眼前的人是真实的,不在是那张被剪下来一直夹在钱夹里面单薄的黑白相片。

“什么?”他没好气的问。

“生日礼物!”我重复。

“我回来的着急,还没有买。”

“一个吻,怎么样?送我一个吻。”我接着酒劲儿轻轻扑在他的胸口,吊起脚尖近距离的从下至上的看着他的双眼。他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淡淡的香水味道,是一种极淡的白木棉花香,丝丝缕缕的萦绕在我的鼻尖。

让人有种想要自甘堕落的媚惑。

这一瞬间,我很骄傲,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女王,而他,则是一个身披铠甲的骑士,臣服在我的脚下。

他的双眸猛地一暗,掠过了一道黑色风暴,双手猛地抓紧我的双肩,捏的生痛,狠狠的将我按在车身上。

我以为他要吻我,他却屏住呼吸愣愣的看了我好半天,我能从他的眼眸里面看见一头呼之欲出的野兽,正在冲破牢笼想要肆意奔驰,可是,终究,他眼中的暴风骤雨被他压制下去,野兽偃旗息鼓。

“五月,你太小了……”他说。

“我十九岁了!”我反驳。

“五月,我不能这么对你!他的目光渐渐变冷,语气生硬的说。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停止,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的嘴就是停不了。

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令人生厌的女人。

“五月!”他低斥了一句。

我吓了一跳,连忙噤了声。

“我给你的支票,秘书说你从未取过。”他生硬的转换了话题。

“因为,背后、有你的、电话号码。”我老实的回答他的问题。

他愣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不明所以的神色,在我的脸上游走,好像看到外星人一样看着我。

“你不会把那个电话号码抄下来存在手机上吗?”他声音再度变得柔软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我。

“……”我没回答。

其实,我是因为那个电话号码和支票上的字迹都是他手写的。我就是那么傻,又那么幼稚,只要得要他的字迹就会觉得欢欣鼓舞,当成珍宝一样收藏。这些话,我不敢告诉他,不好意思告诉他,也没有办法告诉他。

我的要求不多,其实,只是一个吻……

他看着我,轻轻叹口气说:“五月,你真是一个令人难懂的孩子。”

很难懂吗?

对于他的世界,我很陌生,那么对于我的世界,他是不是也一样觉得陌生?

或许,我们本就是两个不该有交集的人。

我想了想,终于灰心,仅有的勇气已经用尽,我被打回原形,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王,过了十二点,我的马车都变成了南瓜,我的华服也变回陋衣。我

应该转身离开。

我这样想着,然后转身就走。

我走了几步之后,他在身后叫我。

“五月。”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我停住脚步,刚想要回头,身体就被一个巨大的力量拉扯过去,那一秒钟,像是做了一回云霄飞车,头晕转向的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圈,然后身体不轻不重的撞在他的车身上,紧接着便是一片黑暗。他的整个人都压下来,淡淡的白木棉花的清香整个笼罩住我的身体。

我被他压的无法动弹,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舌尖在轻吮我的下唇,然后一点点的向里延伸,撬开我的齿关,在我的口腔里面游走。

酒精混合着他舌尖特有的一种清甜,让我瞬间掉入某个五光十色的漩涡。

他的手轻轻扣在我的脑后,反复与我交缠。

天知道,因为这一个错误的吻,我的初吻,我付出了多少代价!

过了很久之后,直到我感觉到自己快要窒息,他才放开我,眼光灼灼的看着我,微微喘着粗气,举起我的钱夹质问道:“为什么会我的照片?”

我的秘密被他发现,一阵窘迫,伸手去抢我的钱夹说道:“我昨天随便放进去的。”

“说谎!那张照片被你摸的已经掉了色,边缘也磨平了!”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

“……”我咬着嘴唇,倔强不再说话。

他见我不说话,径自打开我的钱夹,我慌张起来,伸出手想要抢回来。可是他比我高,用身体将我顶在车身上不能动弹,我抓了几次都抓不到。

他抽出他的那张有些发黄的照片,摆在我的面前,淡淡的说:“以后不许放我的照片!也不可以喜欢我,不可以爱上我!听见没有!”说完,他将那张照片揉成一团扔出很远。

我被他的这一举动吓的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不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前一秒钟给了一个热烈的吻,下一秒就狠狠的在我的脸上扇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为什么?”我听见一个变了声调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这才发现,原来是我自己声音。

他叹口气,说:“五月,你太年轻,很多事情不明白。我不会爱你,也不会爱任何人,你爱上我最后受伤害的是你自己,我是为你好。”

“你不喜欢我?”我不可置信的颤声问道。

我很想质问他,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坐飞机从日本飞回来?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安慰我?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招惹我!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吻我!

我想问,很想问。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卡在嗓子里面,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目光闪烁了两下,沉默了一秒钟,然后冷而坚定的说:“不喜欢!”

“为什么帮我?”我的唇有他自己的意志,略过我的大脑和尊严一字一字问道。

“因为你救了我!”他这一次说的非常干脆。

我冷笑一下,忽略心脏一下一下的痛,就连呼吸都觉得痛。

“知道了,你走吧。我要回去了,再见!”我平静的说。

他张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又放弃了。

我轻轻侧过身,让开他车门的位置,明确示意他离开。

他再次看了我一眼,然后打开车门,开车离开。

我望着车子尾灯在黑暗中残留下来的那道虹光发呆,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不能哭,五月!你不能哭!无论什么什么时候都不能哭!

半晌之后,我走到一边,将那张揉皱了的照片捡起来轻轻抚平,然后重新放好。照片的背面,是我用铅笔写的一行小字,年代久远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见: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失恋】

06.

我青涩而又短暂的初恋开始于年幼无知的盲目崇拜,结束于我十九岁生日的那天晚上。

之后,我又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当中没有撕心裂肺的哭泣,没有郁郁寡欢的自暴自弃,只是很平静的接受这一事实。然后每天依旧被无脸男接去看医生,依旧在学校学习生活,一层不变。但是,相比以前,我更用心的练习发音说话,更用心的学习学校的课程。只因为,我极力想要摆脱这种生活,这种无能为力,不断失去的生活状态。

生活还在继续,既然我必须要活着,就要自己掌控生活的走向。

以后的一年时间,我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专业上大幅度提高,除了钱夹里面那张被揉的发皱的照片之外,我的生活与姚远没有一点儿关联。

偶尔会在电视或者收音机的花边新闻里面,听说他最近的新宠是某个当红的明星,亦或者是某某企业的女强人。

我也只是微微一笑,忽略内心深处的那一抹痛。

母亲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所以以前我也是教徒,但是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踏足过教堂。因为我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神明。

如果有的话,他为什么不拯救他的子民?

只是胸口那枚银色十字架还戴在身上。

例行每个星期给父亲打电话问候他的身体和近况,两个人拿着电话慢条斯理的聊一些最近的琐事,例如,他和伯父一起做了一个小型的加工厂,专门帮别人加工高分子塑料管线,因为质量过关,现在订单越来越多。与此同时,他给我邮寄的零花钱也越来越多,他总是说,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要什么都省着,不要出去打工赚钱,趁年轻的时候多打扮打扮自己,交个男朋友,多和同学出去玩玩,一个人能有几年的年轻的呢?他总是慢声细语的教导我,可是,我依旧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那一抹化不开的寂寞。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状态也变得好多了,不在沉默寡言。语气也轻松了一点。他偶尔会问我还去不去做礼拜,他不是教徒,但是也很尊敬母亲的宗教信仰。每当他问我,我就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不信教了。

父亲总是不在多说什么,但是下一次通电话的时候,他依然会不厌其烦的问:五月啊,这个星期有没有去做礼拜啊!

-

大二的寒假,我辞掉蛋糕店的工作,经过师兄介绍到一家新成立的网络游戏开发公司做兼职原画设计。

我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带着自己的作品去公司应聘。

公司不大,刚刚成立,在北三环边上的一座写字楼里面,整个公司的办公场地不足一百平米,全体员工加起来不到二十个人,其中还包括老板自己。

面试的时候我意外的遇到了去年见过的那个男人——金闵睿。

“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我又些惊讶的问道。

“是你?我记得你!”他微微一笑,还像我第一次见到那样。

他看了一眼我的简历,才抬起头笑着对我说:“现在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五——月!”

他很亲切的叫我的名字,却一点都不给人轻浮之感,反而是那种很轻松的气氛,让我少了少许紧张。

“外国人来中国开公司是被允许的吗?”我问。

“谁说我的外国人?”他顺手掏出一张身份证,笑嘻嘻的对我说:“看看!”

我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果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