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卡尔居然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看一眼我,看一眼拉姆塞斯。感觉上两个男人在眼神里交换了某些我不太明了的东西,然后卡尔一伸手,微笑道:“请便。”

于是拉姆塞斯便走过来,牵了我的手便往外走。

“喂,喂。”我连连叫了几声,“这算什么啊?”

“抱歉,”出了门,他稍微缓了一下脚步,转过来看着我,深吸了口气,“可是我等不下去了。”

“我说过我不会有事的啊。”

“我想来想去,还是坐不住。即使没有生命危险,我也不能让你在别的男人家里过夜。”他伸手抱起我,放到马背上,自己跟着跃上来,双臂紧紧的圈住我,附在我耳边低喃,“你是我的。”

像有一把火从我耳畔燎起来,我微微红了脸,“警告你啊,没事不要乱说话,谁会是你的——”

指责的话显然因为我的脸红而失去了应有的力度。拉姆塞斯轻笑了声,用一个吻堵住我下面的话,手一抖缰绳,马开始撒开了腿向前跑去。

“等一下,”我推开他一点,叫道,“坦尼还被关在那里——”

他腾出一只手来固定我,再一次用自己的唇舌堵住我,末了还在我唇上咬了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别在我面前对别的男人表现得那么关心,我会吃醋的。”

我捂着被他咬痛的唇,瞪着他,“喂,你最好搞清楚,即使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也不代表你可以颐指气使的干涉我的行动和思想,我绝不会是任何人的附庸。”

他静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卡尔连你这主犯都放了,怎么会难为坦尼?明天他自己会回来啦。”拉姆塞斯将手移到我的胸口,按下去,“有时候还真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石头做的。我做这么多事,在你心里,难道就连一个坦尼也比不上么?”

他的手温热,声音里却有着一种令人发冷的悲哀。

我不由怔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覆上他的,喃喃的唤了声,“拉姆塞斯。”

他看了我很久,然后又叹了声,抱紧我,将脸埋进我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我还真是败给你了。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才好?”

他的呼吸紧贴在我的皮肤上,有一种湿濡的感觉慢慢从皮肤渗进去,缠住了我的心。那是一种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的情绪,我禁不住又叫了声,“拉姆塞斯。”

“嗯。”他抬起头,用鼻音答。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你会怎么办?”我扭过身子,让自己能看到他的眼。

“去哪里?我可以陪你去。”他说。

“很远的地方,不在埃及,也不在西台,在遥远的东方。你大概不能去。”

“有多远?”

“远到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他形容这个时间上的距离。

他的手又收了收,将我拉得更靠近自己一些。“不能不去吗?”

“不能。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自己无法掌握的。”我叹了声,就好像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到三千年前的埃及。

“我会将你留下来。”他看着我,一字一字的,坚定的说,“我会不择手段的将你留下来,就算你会恨我,我也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我望着他坚定的眼,不由得就想起卡尔之前说过的话来。不知道这两种答案,哪一个才是更爱的表现。

拉姆塞斯抱紧我,再一次像发表什么宣言一样,认真的说,“你是我的。”

我感觉自己在他那样的目光里整个人都软化下来,什么也说不出来,就那样软绵绵的靠在他的怀里。

那个瞬间,有一种就这样跟他走到天涯海角也无所谓的感觉。

“得得”的马蹄声像是催眠曲,没过一会,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坦尼果然在第二天早上便自己回来了。再隔一天,卡尔被元老院一致通过受封为皇太子。我和拉姆塞斯混在人群里跑去观礼。

卡尔受了封,站出来向群众挥手示意的时候,那一阵呼声,真是天摇地动一般。

“真是众望所归啊。”我赞叹。

“嗯。”旁边的人附和。

我斜眼看向身边黑发黑眼的小女生,“咦,夕梨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微笑,“我不在这里要在哪里?”

我指指那高台之上,“那家伙能当皇太子,你才是最大的功臣吧,又是他的妃子,怎么着也得站在旁边吧?”

“没那回事。”她稍微低了头,“王子能够成为太子是因为他本身的优秀,我什么都没做。我…”她顿了一下,“我并没有能站在他身边的资格。他迟早会迎娶一位身份相当的公主做正妃,而我也会在明年春天返回日本。我们…不可能…”

我看着她,叹了口气。这一对也真是奇怪啊,明明都那样的喜欢对方,却谁也不肯先迈出一步。

“管他呢,你现在总还在这里不是吗?”我拉起夕梨的手,“走,我们去找他。”

“欧阳小姐。等一下,不要——”

事实上她不叫我停下,我们也没能走多远。站在入口的楼梯两边的士兵刷的将长戟交叉放下来,拦住我们的去路。

“让开。”我叫道,“你们难道不认识这是谁吗?她可是卡尔王子的侧妃。西台的战争女神。”

“很抱歉,她只是个侧妃。”士兵还没说话,一把令我极度不快的声音插进来解释。

我微微仰起头,看到站在几级石阶之上有着金色长发,绝美容颜的神官,重重哼了声,“哟,这不是乌鲁西嘛。”

神官微微欠身,“上次承蒙小姐热情款待,在下时刻铭记在心,日后自当加倍回报。”

谁都能听出来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我又哼了一声,挑起眉,“废话少说,我随时等着你就是了。让开,我们要上去。”

“只怕不能让小姐你如愿。”他淡淡的笑,“这里正在举行皇室的庆典,除了皇室、贵族和元老院成员以外,别的人是不能进去的。尤其是出身低贱的女人。”

“你——”我实在很像冲上去暴扁他一顿。但是一方面夕梨死命拖住我,一方面我自己也知道在这种场合闹起来没我的好处,只得咬牙忍了,恨恨的和夕梨回到休息区。

拉姆塞斯本来在看什么东西的,见我们过来,顺手就收起来了。

我板着脸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他笑了声,伸手捏捏我的脸,“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刚才碰到乌鲁西了,那家伙扬言报复我,还不准我和夕梨上去找卡尔。”我恨恨的朝空中挥了两拳,“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杀了他。”

拉姆塞斯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欧阳,那个人的话…”

“放心啦,他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来几次我揍他几次。”我大咧咧的一摆手,不想再提那扫兴的家伙,“你刚刚在看什么?”

“没什么。”

我凑近他,“是埃及来的密报吗?”

他笑了声,“你眼睛还真尖。”

“说什么了?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有没有…”本来顺口就想问,有没有阿骜的消息。但话到了嘴边,那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不出口。于是一下子噎在那里。

拉姆塞斯看了我一眼,神色很复杂,但却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哈,“真没什么。”

有点不对劲。我盯着他,“拉姆塞斯!”

他别开眼不看我。

我将他的脸正过来,“呐,你知道我的。对我隐瞒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吸了口气,“你先答应我,听完之后不要冲动。”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抓着他就叫,“阿骜出事了对不对?我弟弟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了?”

“先答应我。”他正色坚持。

我咬紧了牙,重重点头。“好。”

“尼罗河女儿回来了。她教会了埃及人炼铁。王很高兴,人民也将她当做神一样的爱戴。”拉姆塞斯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我竖起耳朵,连呼吸都要屏住,只听他缓缓道,“凯罗尔小姐似乎和你弟弟很是要好,要好到曼菲士王开始嫉妒。有一天他们三人之间发生了冲突,具体什么事我的人没弄清楚,总之,欧阳骜现在已被关在大牢里——”

我转身就往外走,拉姆塞斯一把拉住我,“你答应过我不冲动。”

“那是我弟弟啊!嫡嫡亲的孪生弟弟!他被关起来生死未卜你要我在这里参加庆典?”我甩开他的手,大叫,“谁知道这密报送来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谁知道曼菲士那暴躁又任性的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来?”

“你打算就这样一个人跨过沙漠渡过海洋去埃及?”

我静下来。我知道那不可能。我没马没食物没水没向导,一个人不可能走得出西台。我需要拉姆塞斯帮我,至少,得让我平安到达埃及。

拉姆塞斯叹了口气,伸手抱住我。“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才要你不要冲动。”

我任他抱着,只觉得浑身都凉透了。

如果阿骜有事的话…

好果阿骜…

“多等三天好不好?”拉姆塞斯轻轻道,“我安排一下,然后就陪你回埃及。”

“不。”我抬起头来,很坚定的看着他。“你有你要做的事情,别为我坏了事。我只希望你能帮我准备一下路上要用的东西,应该用不了多长的时候,我今天晚上就走。”

他皱了眉,重重的叫了声,“欧阳。你要拒绝人到什么程度?”

我深吸了口气,“抱歉。拉姆塞斯。我只有阿骜一个弟弟,能够早一秒钟去救他,我就不想拖到第二秒。你明白吗?再说,如果我一直呆在埃及的话,这种事情就不可能发生,他就不可能——”

拉姆塞斯伸手按住我的唇,“别为这种事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这种事情,很难说谁有没有错。喜欢一个人,又有谁能说是对或错?如果不是我和阿骜之间发生那种事情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将他一个人丢在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拉姆塞斯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吧,你带一个小队的人先走,我迟两天一定会追上你。”

我也叹了口气,点头。

一连赶了三天路,虽然我还赚不够快,想尽早到埃及,却不能不顾已累得不行的人和马。连我自己的身体,也像是完全散了架。

就在我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遭到了伏击。

先是一阵急如骤雨的箭,然后是突然冒出来至少十倍于我们的敌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这一仗,我们败得毫无悬念。

我用剑挡下一支箭,回身一脚踢开攻过来的一个敌人,便发现我们这边已没几个能站着的人了。

坦尼倒在我脚边,背上插了五六支箭,胸前还被人砍了一刀。

他望着我,嘴里吐着血沫,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欧阳小姐…快…逃…”

逃,我也想啊。可是目前我们这边已没有一匹马能跑得动,又被人团团围住,我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正想怎么逃,又是一阵箭雨射过来。

沙漠里连个可以躲的掩体都没有,箭又太多,我才拨开射向胸口的箭,腿上便挨了一箭,吃痛不住,身形一个踉跄,后背又中了两箭,整个人跌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敌人们冲了过来,我勉强举剑架住劈过来的一剑,却已挡不住另一人踢过来的重重一脚。

被踢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痛得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逃是逃不掉了,不如装死吧。说不定一会他们就走了。我趴在那里动不了,有一点自暴自弃的这样想着,已有一人踩上了我的背,一面叫,“队长,找到了,那女人在这里。”

被叫做队长的人走过来,“神官说她身上有瓶白水,要提防她装死,一定要把头砍回去。”

踩着我的人应了声,“知道了。”

原来是乌鲁西的人。

我早该想到的,能出动这么多人截杀我们的人本来就不多。

或者是曼菲士那对白痴姐弟让我大意了,乌鲁西手里毕竟是掌握着皇太后的直属军队。没有什么人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军队。我太轻敌,又太心急,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意识随着失血过多慢慢的焕散,踩在我身上的人举起的那把斧头在我眼前晃出一片白光,我居然在那片白光中看到了阿骜的脸。

带着一点温柔的微笑的阿骜的脸。

是临死前产生的幻觉吗?

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向那张脸伸出手。

至少,在死之前,我想要再见你一面啊…

我最最亲爱的…弟弟…

斧头劈断骨头的声音…

手乏力的垂下来…

一片黑暗…

庄生晓梦迷蝴蝶

“喂,醒醒。”

…好像有人在叫我?

“快点起来了。”

唔,我呻吟了声,睁开眼,视线缓缓由模糊变得清晰。然后刷的惊跳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我睡了十几年的我自己的房间。我熟悉的床,我熟悉的书桌,我熟悉的柜子,我熟悉的天花板。

白色的九尾狐坐在我被子上,舔着自己的爪子。“哟,你总算醒了。”

我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脖子,没有伤。怔怔的眨了眨眼,我看向面前的狐狸,“我回来了?”

阿天微微眯起眼,“回来?你以为你去了哪里?”

“我以为?” 我怔了一下,然后从床上跳下来就往外跑,“阿骜呢?”

“上学去了,叫了你好几声你没醒,他好像很急的样子,就先走了。”阿天化做十五六岁的俊俏少年,跟过来,笑眯眯的看着我。“哦哦,看起来,昨天做了很有趣的梦么?”

是梦吗?我怔往,慢慢将放在阿骜房间门把手上的手收回来,转过来看着阿天。

那样真切的体验,居然是梦吗?

阿骜的告白,爱西斯的毒蛇,拉姆塞斯的吻,卡尔和夕梨的悲哀,斧头砍下来的痛楚…分明是那么清楚的记忆,怎么会是梦?

阿天带着那种狐狸特有的笑容,缓缓凑过来,“可以告诉我么?昨晚的梦?”

我瞪着他,“说,是不是又是你在捣鬼?”

阿天很无辜的摊了手,“天地良心,我还米本事到连人家做梦都能控制得到呢。”

“臭狐狸——”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正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好教他以后不敢在我面前作怪,门铃声突然响起来。

“有人来了。”阿天笑着,指了指门口。

“算你运气好,给我记住。”我哼了一声,将他顺手往旁边一甩,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御村,穿着件黑色的风衣,带着点淡淡的笑容,看到我的时候,这笑容稍微僵了一下,然后嘴角上扬的角度便大了起来。“哟,看起来你趁机在睡懒觉啊。”

我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皱了下眉,都怪那只臭狐狸。要不是他在那里叽叽歪歪。我怎么会睡衣没换就跑来开门,还让这家伙笑话。

“嗯,稍微起晚了一点。你来做什么?”

御村微微皱了眉,“你不是吧,昨天才约好的事情,今天就不记得了?”

昨天才约好?我有一刹那的意识模糊。

他昨天有说要来找我吗?说要去看展览真的只是昨天的事情吗?我真的感觉好像过了一两个月那么久。

我拍拍自己的头,让他进去。“你稍微等我一下啊。”

御村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我跑去洗漱,换衣,然后准备出门。

带上门的那个瞬间,看到那只九尾狐蹲在沙发背上,扬起爪子来向我挥了挥,细长的眼里满是笑意。

我没由来的就打了个寒颤。

御村侧过眼来问,“怎么了?”

“没事。”我吸了口气,摇摇头,将门锁好。“走吧。”

公主陵中国古文物展设在市展览馆二楼。我们到的时候还很早,只有几个穿唐装的工作人员在忙。展厅布置成古代宫殿的样子,雕梁画栋,展出的文物摆在雅致的桌几上,青铜的香炉里燃着檀香,四面垂着轻烟般的纱幔,如梦似幻。

御村咋舌,“古代中国人都住这种房子吗?”

我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王公贵族才会啦。”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先怔住了。这对话,好熟。就好像曾经听过似的。

旁边一个正在摆放一个青瓷碗的女孩子听到我们说话回过头来看了我们几眼,脸上显出喜出望外的神色来,放了那只碗,几步走过来便抓住了我的手,“欧阳,这不是欧阳桀嘛。”

咏倩。

我被她握着手,只感到全身发凉,我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些对话了。是在那个梦里。或者说,在阿天告诉我那是一个梦的那个场景里。

“咦,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咏倩问。

“啊,没有。好久不见。”我僵硬的牵动嘴角,挤出个笑容来。

“是呢是呢,我都没想到你搬来这里。”咏倩拉着我的手,很亲热的说一些家常,又开了几句我和御村的玩笑。

我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手心里不停的渗着冷汗。

还没多少客人,其它几个穿唐装的工作人员也走过来搭话,没一会就将我拖进更衣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