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江为证。”

“怎么验都行?”

“只要你验得对。”

“那我得回去拿点验尸用的东西。”

“可以。”

“那…我吃完饭再去行吗?”

“不行。”

******

十诫堂是安王府自己人议事的地方,安王府正式接手的京畿案件在破获之前,所有的重要证据连同尸体也都存放在这里,因此日夜重兵守备,森严程度绝不亚于三思阁。

楚楚一路跟在他俩后面往十诫堂走,萧瑾瑜和吴江一直在沉声低语,楚楚听不清,也没心思去听,她这一路上心里嘀咕的就一件事。

她对这个据说脾气坏到家的安王爷说了那么些大不敬的话,还做了那么些大不敬的事儿,验一具尸体真就能全都一笔勾销了吗?

还是他根本就想好别的法子来教训她了啊!

紫竹县虽小,楚楚也是见识过什么夹手指,抽鞭子,印烙铁的,比起那些,打得屁股开花可真是挠痒痒的事儿了。

京城这种地方,安王府这种地方,比夹板鞭子烙铁厉害的东西恐怕数都数不过来吧!

虽然有大哥作证,可大哥是他的侍卫,到头来不还是他说了算吗,他们可是一伙儿的呀!

所以远远看到十诫堂院子门口灯笼下面那几个一脸凶相的侍卫的时候,楚楚心下一横就收了脚步原地站住,鼓足勇气对前面的萧瑾瑜大声道,“我不去验尸了,你打我屁股吧!”

这一嗓子豪气万丈到连那几个侍卫都听清楚了。

她这是不挨顿打不安心啊,“先打再验,还是先验再打,你自己选吧。”

“那…”楚楚还真一本正经地权衡了一下,最后认真决定,“还是先验尸吧,把屁股打疼了验尸的时候会分心,出差错就不好了。”

萧瑾瑜轻轻吐气,“可以。”

楚楚这才满心踏实地跟着他俩进了十诫堂。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局王爷胜…但素,王爷,乃理解的,在楚丫头手里,乃的好景是不长的…

春假前苦逼的考试月开始了,这周末考数学,下周考CS,再下周考terrassement,再再下周考ADS,耗着存稿慢慢隔日更,姑娘们素可以理解的吧 T T

耗完这个案子就补偿点肉渣哦~~~快快抱走收藏~~~

红枣姜汤(十)

两人带她穿过正中央的议事厅,沿着议事厅后面的走廊一直走到深处尽头,停在一扇被两个侍卫牢牢把守的小门前。

门明显是被改造过的,由宽改窄,窄到萧瑾瑜的轮椅刚好过不去。

吴江上前把门轻轻推开了一道缝,侧身让开门口,对楚楚道,“就是停在验尸台上的那具,名为薛越。”

他没奢望这个连安王爷是谁都搞不清楚的丫头能知道薛越是谁,只求她别一个激动验错了对象就好。

楚楚看看吴江,又看看萧瑾瑜,“我一个人进去?”

萧瑾瑜微怔,“你害怕?”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楚楚差点儿跳脚,“就我一个人,没有书吏,谁来填尸单呀?”

“先不必填尸单,验完直接禀报便可。”

楚楚眨眨眼睛,“你就不怕我偷懒编瞎话?”

“你可以试试。”

******

楚楚进去了足有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都快四更天了。

吴江不在,只有萧瑾瑜一个人端坐在议事厅里,正用一种好像根本不需要走脑子的速度飞快地批着公文。左手边批好的已经摞了高高的两叠,右手边待批的还有更高的两叠。

觉察楚楚进来,萧瑾瑜立时停了笔,尽管手下那份公文离批完就只差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了。

“验好了?”

楚楚把手上的小包袱搁到萧瑾瑜身前的书案上,舒了口气,“都验清楚啦。”

萧瑾瑜把手里的笔搁放到笔架上,顺便将手边的一杯茶推到楚楚面前。

楚楚盯着杯子,没动。

“茶里没毒。”

楚楚还是不动。

“我没动过。”

楚楚这才一步上前捧起杯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了。

萧瑾瑜嘴角抽了一下,她这是嫌他不成…

楚楚确实是嫌他,不过不是萧瑾瑜想的那个嫌法,而是因为董先生说过,皇亲国戚碰过的东西平头百姓是不好乱碰的,搞不好就会触大霉头呢。

想着自己一会儿还要被打到屁股开花儿,已经够惨的了,可不想再倒霉啦!

楚楚把杯子里的茶喝了个一干二净,搁下杯子抬起袖子抹了下嘴,“我能禀报了吗?”

萧瑾瑜在面前铺开张空白的尸单,重新捉起笔来,在砚边上抿了两下墨,“说吧。”

楚楚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萧瑾瑜刚准备落笔,就听到案前传来一个字正腔圆拉满长调的声音,“启禀安王爷千岁——”

萧瑾瑜脸色一黑,“说尸体。”

“是!”楚楚从九十度深度作揖的姿势中直起腰来,一描述起尸体来语音语调就正常多了,“死者男,年约二十,身长五尺五寸。”

萧瑾瑜落笔,不动声色地在年龄一格里写上“二十一”,在身长一栏里写上“五尺四寸七”,然后轻应了一声示意她往下说。

“尸身肉色黄紫,微变,按这季节气候算,应该是死了四天到五天。”

萧瑾瑜记下了一个“四”。

三天前的清早才打过照面,到现在他最多只能死了四天。

“浅刀伤二十三处,鞭痕三十五处,指甲抓痕十七处,掐痕九处,新旧不一,最旧的大约是三月前,最新的应该在几天前,都没伤及要害,不致命,还有很多细碎的擦伤,没有中毒迹象。”

萧瑾瑜轻锁眉头,薛越从没提过,他居然也没看得出来。

“死者被害前应该刚吃过饭,要么就是正吃饭的时候被害的,他胃里有不少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能辨认出来的有米饭,鸡肉,鱼肉,花菇,鲜笋,还有酒。”

萧瑾瑜停笔,抬头看她,“胃?”

楚楚很认真地往自己身上指着画了个圈,“就是这儿,里面。”

萧瑾瑜已经一连半个月没工夫好好吃饭了,他这会儿很清楚自己的胃在哪儿,“对,在里面,所以…你怎么知道他胃里有什么?”

这人看着挺有学问的,怎么这么简单明显的事儿还闹不清楚啊,“这还不容易嘛,剖开看看不就知道啦!”

剖开?!

她剖了薛越?!

萧瑾瑜一阵头晕头痛,脸色煞白,“你把他…剖开了?”

楚楚再不懂察言观色也能看出危机感来了,于是赶在萧瑾瑜开口前,一脸委屈地望着他道,“是你同意怎么验都行的嘛。”

萧瑾瑜的脸色由白转阴,那眼神像是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似的。

这人平平静静的时候挺好看的,一换上这副神情还真是吓人,楚楚默默往后撤了一小步,离他稍微远了那么一点点,“还…往下说吗?”

萧瑾瑜重新提笔,声音微哑,像是从喉咙口硬挤出来的,“说。”

剖都剖了,不让她说清楚的话不就白剖了吗!

楚楚舔舔嘴唇,继续,“尸身□,周身散发麝香味,下身硬举,外皮上有残余,内道里有留滞…”

萧瑾瑜笔锋一顿,内道?

她还剖了什么?!

“…很像是做过死的,但剃光须发后发现死者头顶百会穴有一枚长三寸的铁钉没入,判定不了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只能说死因肯定是这两个里头的一个。”

萧瑾瑜从差点儿抓狂蓦地转到愕然,又听楚楚道,“而且…这具尸体上的麝香味和我早晨在刑部里看的那具是一样的,很可能是死前吃了一样的房药,还吃了不少。”

房药?

据他了解,薛越从来都是躲着女人走的,在这方面的清心寡欲程度连京城几大寺庙的住持都甘拜下风。

什么人能让他吃房药,还吃很多?

看着萧瑾瑜停在那儿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没动静,也没把她刚才说的几句往尸单上写,楚楚以为他是不信她的话,小嘴一撅,一步上前伸手解开了那个搁在书案上的小包袱,“我没唬你,我都有证据的。”

楚楚说着从小包袱里掏出几个明显包裹着什么的手绢,小心翼翼地在萧瑾瑜面前一个个展开。

“这些是在他胃里找到的,你看,这是米粒,这是鸡肉,鱼肉,鱼皮,花菇,鲜笋,都没嚼碎就咽下去啦,这人肯定吃得特别着急…”说着还拿手在上面朝萧瑾瑜扇了扇风,“你闻见了吧,这里面酒味可重了!”

萧瑾瑜眉头轻蹙,脸色微青。

“这个是在他大腿内侧和下身外皮上擦下来的,这个是在内道里取出来的…”

萧瑾瑜脸色又青了一层。

“这个不用我多说了吧,你就是没见过别人的,也肯定见过自己的嘛。”

萧瑾瑜脸色一黑到底。

“至于麝香味…这个我取不出来,不过最浓重的麝香味是从肚脐里散出来的,你要不信的话就让人把那尸体抬出来,凑近了一闻就知道。”

她到底是装得太像,还是压根就是老天爷特意派下来克他的?

萧瑾瑜深深吐纳了好几个回合,把笔撂下,沉声冲外面唤了一句,“来人。”

眨眼的工夫就从厅外迅速闪进来一个冷脸的侍卫,“王爷。”

“把她带出去,然后…”

楚楚听到他要让人带的不是尸体而是她的时候愣了一下,等那个“然后”蹦出来的时候突然醒过了神来,“等等!”

“等什么?”

楚楚偷偷瞄了一眼笔直杵在她身边的侍卫,这么个壮得像头牛一样的大男人,要是打起板子来手劲儿该有多大啊…楚楚怯怯地望向萧瑾瑜,“能等会儿…再打屁股吗?”

楚楚绝不会知道,在这张风平浪静的皮囊下面,萧瑾瑜是有一颗多想立马把她按到长条板凳上亲手暴揍一顿的心。

“你还想干什么?”

楚楚抿抿嘴唇,一双眼睛饱含无辜地眨了眨,“我还没吃饭呢。”

萧瑾瑜嘴角一僵,她刚刚才如此深入地剖了一具尸体,从尸体里取出来的东西就一一摆在眼前,她居然还能惦记着吃饭的事儿…

“把她带出去,”萧瑾瑜连叹气的心都没了,重新提笔在手下公文上签完那个“瑜”字,“然后叫景翊速来见我。”

“是。”

******

景翊从窗口跳进十诫堂议事厅的时候天正开始隐隐发亮,萧瑾瑜身前案上的公文本子已经换走两批了。

“连程的事有眉目了。”

要不是有个能在萧瑾瑜面前昂首挺胸说出来的理由,打死他也不敢在接到消息一个多时辰之后才蹦出来。

萧瑾瑜头也不抬,气定神闲地批着最后一本公文,“只是有眉目?”

景翊把自己往旁边椅子里一丢,抱着手怨念地瞅着萧瑾瑜,“光是为了查那具尸体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三更半夜的我都让刑部那群人骂了好几个来回了…你是不知道那个疑似案发现场多特殊,办起事儿来真心不是一般的费劲啊!”

萧瑾瑜合上折子,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向景翊,“怎么,你这面子到如归楼就不值钱了?”

景翊差点儿从椅子里弹起来,“你早知道这尸体是在如归楼附近发现的?!”

“不比你早多少…只是吴江在如归楼附近找到了薛越,楚楚验尸之后说薛越生前服过与连程一样的药。”

萧瑾瑜说得轻描淡写,还是不能阻止景翊真跳了起来,“薛越死了?!”

萧瑾瑜轻轻点头,“铁钉入脑,遍体鳞伤。”

景翊盯着萧瑾瑜看了好一阵子,再三确认了他的静定不是勉强装出来的,才试探着道,“薛太师还不知道?”

萧瑾瑜和薛越的交情只能算是一般,但萧瑾瑜和薛太师亲如父子的师生关系可是官场里无人不晓的。

萧瑾瑜能成为如今的萧瑾瑜,要说全是拜薛太师所赐绝对一点儿也不夸张。

打接下这个案子起他紧张的就不是薛越这个一年也往来不了几次的吏部侍郎,而是对薛越宠爱至深的薛太师。

萧瑾瑜摇头,轻叹,“我还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