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子皱着眉道:“你是不是傻了,白天娘娘生气斥责了皇上,你是没长耳朵吗?这要是换了别人,只怕立刻拉出去杀头!可就算皇上没说什么,却也是龙颜大怒地走了。你觉着以后甘露宫的日子该怎么过?”
阿芷这才紧张起来:“我、我竟忘了还有这件事,这可怎么办?”
小江子说道:“别急,我这一整天只顾扑在这里祈祷太子平安了,也没去探听皇上的行踪,你们好生在这儿守着,我去刺探刺探。”
大家忙催他快去,小江子去了半天,青着脸回来了,大家忙问究竟,小江子颓丧地说道:“皇上上午本是要接见各位大臣进贺的,可一个人也没见,只是去了演武场,后来午膳也没用,竟带人出宫打猎去了,先前才回来……”
大家又问现在哪里,小江子耷拉着头说道:“听说去了李夫人那里。”
正在这会儿,却见殿内人影一动,小江子歪头看去,依稀见是贵妃的身影。
小江子忙捂住嘴向着宫女们使了个眼色,阿芷赶紧进内,却见西闲立在桌边,阿芷也不知她到底听见了没有,只好胆怯地在旁边伺候。
次日早上,西闲整装妥当,便领了泰儿先去太上皇处请安顺便报平安。
泰儿行了礼,成宗唤他到身边,笑道:“是个很好的孩子,看着便福相贵气,自然是神佛随身,百邪退散的。昨儿我就知道你们必定是虚惊一场,你毕竟第一次当人家娘,自然就慌了神了。”
西闲道:“您说的是,原是我没有经验,自乱了阵脚。”
成宗道:“听说,你还骂了宗冕?”
西闲深深低头:“当时、当时昏了头……”
成宗却满是云淡风轻道:“打是亲骂是爱,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亲爱呢,放眼天底下又有哪个女人干这么对他?只有你敢,也只有你,他才能忍。”
西闲不知如何回答。
成宗摸着泰儿的头,对西闲道:“既然这场风波过去,该服软的就服个软,女人要束缚男人,让他回心转意乖乖听话,有的是法子。”
西闲脸上涨红,这话私下里说就罢了,可却还当着泰儿的面呢。
泰儿果然问道:“太上皇,有什么法子让父皇像是泰儿一样乖乖听话呀?”
西闲哑然,才要劝阻,成宗大笑:“太子就不必知道了,等你大了,太上皇再告诉你。”
泰儿叹了口气:“唉,我明明已经比去年大很多了呀。”
一时引得成宗大乐。
半天,成宗又对西闲道:“先前你派人送来的那只白山老参,我看了很好,还是你有心。”
西闲道:“这是陆家姑娘送给臣妾的,臣妾自忖没有那么大福分受用,且这山参最是补身益气,给您用是最好的。”
成宗道:“陆康的女儿吗?那倒也是个机灵的。只不过……”
他敛了笑,思忖了会儿却没说别的,只道:“昨儿你家里来的人不少,瞧着倒是热闹,不过,你也得留意,如今后宫里你毕竟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太子的生母,有人盯着你呢。”
西闲心头一凛:“是。”
从太极宫出来,泰儿仰头望着西闲道:“母妃,太上皇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西闲打起精神道:“这些泰儿听听就忘了,别记在心上。是太上皇跟母妃说的,母妃知道了就行。”
泰儿点点头:“现在去哪里呢?去拜见父皇,还是皇后娘娘?”
西闲犹豫了会儿:“你父皇大概会忙,先去拜见皇后娘娘,然后……母妃叫人打听打听,你父皇有没有空儿带你……”
泰儿立刻一脸认真地说:“母妃放心,我再也不敢喝酒了。”
西闲俯身在他脸上抚了抚:“知道了就好。那还想跟着你父皇吗?”
“想呀。不过更想跟着母妃。”
“小机灵孩子,”西闲心花怒放,心情也随之大好,忖度了片刻便说道:“等见过皇后娘娘,母妃叫人送你去父皇身边好不好啊?”
两人到了凤安宫,入内拜见了吴皇后,皇后笑看泰儿说道:“瞧,我说没事儿吧,看昨儿把你急的那样。”
西闲道:“臣妾无状,还请娘娘宽恕。”
“若是为了别的什么事,可是饶不了你,可你毕竟是关心太子的安危,我这里自然是无碍的。”
吴皇后笑着说罢,又道:“不过,妹妹,你做的实在有点……昨儿面斥皇上,可知你把我们都吓傻了?”
西闲低头:“臣妾想起来,也觉甚是后悔,无地自容。”
皇后道:“幸而皇上没责罚你,可见他心里还是最爱你的。皇上既然不说什么,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以后若还遇到什么急事儿,可别先自乱阵脚了,你向来那么冷静的人,昨儿真叫人惊愕极了。”
西闲满面羞愧:“娘娘说的是。臣妾记住了。”
吴皇后笑道:“其实你今儿来不来我这里倒是其次,你最该的是去给皇上道个歉。”
西闲不言语,皇后道:“皇上昨晚在李夫人那里,这会儿……大概是去勤政殿了吧。好了,不如你带了太子过去瞧瞧,多说几句中听的好话,千万别寒了皇上的心。”
西闲这才道:“是。”
从凤安宫出来,西闲的脚步不知不觉变得很慢。
泰儿道:“母妃,不是要把我送去勤政殿吗,母妃也要去?”
西闲迟疑地看他,终于说道:“母妃把泰儿送过去好不好?”
“当然是最好啦。”泰儿握紧西闲的手,兴高采烈。
从凤安宫到勤政殿有一段距离,加上先前又走了挺长的路,西闲怕泰儿受累,不料小家伙却精神奕奕,仿佛昨儿睡了那整天反而让他养足了体力精神似的。
西闲却是有些累了,幸而有泰儿陪在身边,且走且停,小半时辰才见勤政殿在望。
前方侍卫早就看见,有人回身通报。
西闲领着泰儿缓步拾级而上,小江子早上前问道:“皇上是在殿内吗?贵妃娘娘送了太子殿下过来。”
侍卫还未回答,就见顾恒从侧廊下快步走出来,看西闲领着泰儿,便上前行礼。
西闲微笑问道:“顾大人,皇上在吗?”
顾恒的脸色有点异样:“回娘娘,皇上在内,只是有些忙,这会儿大概不方便。”
西闲知道他向来是个冷静自持的性子,察觉他脸色不对,心就扑腾一跳,脸上笑容便收了两分。
泰儿仰头问道:“父皇又在跟大臣们商议事吗?”
顾恒眼睫动了动:“呃……”
泰儿疑惑:“难道不是?”
西闲看了顾恒半晌,又看着那紧闭的殿门,突然心头似有一道电光掠过,蓦然醒悟。
原先静谧欢喜的心湖仿佛给一只手拨弄搅乱,西闲忙低头道:“既然你父皇忙,咱们先回去,待会儿再来就是了。”
泰儿好像有些不乐意,却也并不违逆西闲的意思。
西闲握着他的手才要转身,突然听见殿内一声呻/吟。
泰儿人小耳朵却尖:“是谁在叫?”
西闲屏息,片刻涩声道:“没什么,大概是听错了。”
可就像是要打西闲的脸一样,又有女子的声音叫道:“皇、皇上……”
嘤嘤呖呖,勾人魂魄。
这下不止泰儿跟西闲,身边跟随的小江子等也听见了,一干人等皆瞠目结舌。
只有顾恒拧着剑眉,面沉似水。
泰儿叫道:“谁在里头?”
西闲低着头,只想带了泰儿快离开此处。
只是匆忙转身下台阶的时候,眼前一花,脚下竟踩空了。
顾恒早看出她脸色不对,眼疾手快将她拉了回来。
“娘娘。”顾恒垂眸看她,“留神。”
西闲勉勉强强向着他一笑:“多谢顾大人。”却连仔细看他都不能,只又低着头,领着泰儿拾级而下。
顾恒松了手,他站在台阶上,凝目望着西闲的背影,久久未动。
直到西闲离去,勤政殿的门才给打开。
一个人从内走了出来。
顾恒缓缓转头看着那人。
那人却垂着头谁也不看,只在经过顾恒身边的时候,顾恒道:“陆姑娘,你这是何必。”
陆尔思脚下一顿,转头看向顾恒。
对上他冷冷的眸子,陆尔思举手撩起鬓边发丝,道:“多谢顾大人关怀。”嫣然一笑转身,脚步轻盈下了台阶。
顾恒盯着看了半晌,在他眼前,陆尔思的身影越来越远,模糊不清之际,只瞧着纤袅一抹,如幻如真,看着竟好像是……
顾恒突然飞身跃下。
陆尔思正随着太监往凤安宫去,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还当是宫内有什么急事,直到那人奔到自己身旁。
陆尔思愕然之际,顾恒已经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生生一拽,抵在红墙之上。
前头太监跟身后宫女吓得色变,太监还勉强叫了声,却又停住。
谁不知道顾恒是赵宗冕跟前第一号的人。
陆尔思有些慌张地望着顾恒:“顾大人,你、你要干什么?”
顾恒垂眸看着她,眼神仍是冷冷的:“陆小姐,我想要你。”
“你……你放开!”陆尔思脸上涨红,着急地要挣扎,顾恒的手劲却奇大,令她无法动上分毫。
第117章 0726二更
陆尔思挣不开,又羞又怒, 低低喝道:“顾大人, 你疯了!我是皇上的人……”
“是吗?”顾恒目光从陆尔思脸上到身上飞快地扫过,双眼微微眯起, 道:“陆小姐觉着,如果我跟皇上要你,他会不会答应。”
陆尔思的眼神一窒, 脸色在瞬间变得雪白。
旁边内侍见两人如此情态,又隐约听到只言片语, 焦急地弓着腰求道:“顾大人、您、您这是……”
顾恒向着陆尔思微微一笑,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
陆尔思想给他一记耳光,但是恐惧让她浑身僵硬。
直到顾恒主动松手。
陆尔思同他对视片刻:“我是哪里招惹了顾大人吗?”
顾恒说道:“没有。”
陆尔思道:“那大人,又何必为难妾身?”
顾恒却只淡淡说道:“我是御封忠靖侯, 内苑龙骧卫统领, 统管十万禁军的忠武将军,莫非……配不起陆小姐。”
陆尔思的眼中透出焦灼的恼意, 她想看清顾恒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让她失望的是, 这人冷漠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
唯一看的出的是, 他绝非一时戏言。
半晌, 陆尔思才重又转身, 只是这次, 她的脚步却不似先前那样轻盈了。
顾恒凝视着陆尔思的背影, 只看了一会儿, 也自转身往回。
两人背道而行了一阵子,顾恒已经走到岔路口。
脚步不由站住,顾恒缓缓往右边看了眼,甘露宫的方向,悄然寂静。
也是在此刻,顾恒冰冷的眼神中才透出些不大一样的东西。
且说西闲回到甘露宫,浑身冷的发抖,抱了暖手靠着炉子,半晌才觉心口那股寒意退散了些。
阿照一边给她焐脚,一边说道:“以后娘娘出去还是坐肩舆的好,至少不用这样受累挨冻。”
西闲道:“不妨事,一会儿就好了。”回头看泰儿,担心他冷不冷。
泰儿却看着阿照的行事,自己也伸出小手来捂住西闲的手:“母妃的手好冰啊。”
有宫女端了热奶茶给西闲,孙奶娘端了份扣碗酥酪给泰儿吃,上头撒着些核桃花生之类他爱吃之物。
西闲握着他的小手道:“母妃已经不冷了,泰儿去吃东西吧。”
泰儿在西闲身旁坐了,一口一口吃那酥酪,西闲端了奶茶喝了两口,才觉着缓过劲来。
正在这会儿外头道:“柳夫人到了。”
说话间柳姬走了进来,见她两人各自吃东西,便笑道:“给娘娘请安,一早上我便想着要来,还不知为什么,如今才明白必然是觉着这里有好东西吃呢……好香的味儿。”
西闲对奶娘道:“还有没有酥酪了?”
孙奶娘笑道:“预备着呢。”于是又给柳姬也呈了一份。
泰儿见柳姬跟自己一样吃,便冲她笑了笑。
柳姬道:“我抢太子的东西吃,太子居然不怪,啧啧,这份心胸,比娘娘你的还宽大呢。”
西闲道:“他吃一份都吃不了呢。”
柳姬吃了两口,说道:“先前我去凤安宫,听皇后说娘娘带了太子去勤政殿,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西闲还没回答,泰儿道:“父皇忙着呢!”
柳姬道:“忙的连见娘娘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泰儿嘟囔道:“是呀,听见殿内有人在哭叫,不知是不是又做错事给父皇责打。”
“哭叫?”柳姬毕竟跟泰儿不一样,她往西闲身边靠了靠,低低道:“我来的时候,听说陆家的千金小姐今天进宫了,先前在勤政殿拜见皇上呢,你们……”
西闲淡淡地笑了笑:“你不要听小孩子的话又胡思乱想,我们只在殿外站了站,知道皇上忙,就先告退了。”
柳姬道:“是吗?”
“是是是,”西闲道:“快吃吧,一会儿就散了味不好吃了。”
柳姬皱眉望着她,却也瞧不出怎么样,西闲转头看泰儿,见他吃的香甜,嘴角沾了些果子碎屑之类,她便掏出帕子给泰儿轻轻擦拭。
“看你们母慈子孝,”柳姬在旁瞧着羡慕,叹道:“我是天生没人疼的,好可怜见儿。”
西闲回头,便也抬了帕子给她擦了擦:“多大了,好好吃你的吧。”
“是是是,妾身谢恩啦,”柳姬望她肩头轻轻一撞,笑道:“就知道娘娘疼我。”
泰儿在旁边看着,不由握着银勺叫道:“母妃最疼泰儿!”
一时大家都笑起来。
又过了数日,朝廷结束了年休,百官也恢复了执事。
直到过了元宵,西闲并没有主动再去勤政殿,赵宗冕也没有踏足过甘露宫。
西闲虽并没仔细打听他在做什么,却从阿芷等人的只言片语里,得知皇帝这段时候都在勤政殿,偶尔去凤安宫一探。
其他时间多歇息在延秀宫柳姬那里,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段时间柳姬也很少到甘露宫探望西闲。
而随着皇帝临朝,新年所迎来的第一件事,却很令人意外。
竟是有朝臣弹劾贵妃。
而他们弹劾的原因是——贵妃先前携太子去西陵拜祭废太子嫔苏氏的时候,竟让太子跪拜苏氏,以堂堂太子之尊去跪拜废太子的妃嫔,这自然大大地于理不合,更损及了皇族威严。
弹劾御史道:“林贵妃恃宠而骄,不仅任意妄为,横行后宫,且对陛下无礼,怠慢太子,常此以往,只怕对太子大为有害。而皇后宽和仁懿,母仪天下,为了皇嗣着想,不如将太子交由皇后照养看护。”
赵宗冕听了这话,并没表态,只是挑了挑眉。
林牧野虽是御史,但此事涉及的是西闲,他也算半个涉事之人,竟不便插嘴。
赵宗冕环顾满朝:“怎么,没有人补充了吗?”
终于又有人出列道:“林贵妃对皇上无礼,抚养太子失职,不堪为贵妃,当降级!”
赵宗冕笑笑,仍是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