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来找我想说的话吧?”白凰烛淡淡道。

景离双目眯得更细了,他轻笑一声,这才道:“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白凰烛没有说话,怔怔的看着景离,景离此时也在看白凰烛,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片刻之后,他终于低叹一声道:“小子,今日是乌衣教和武林盟的决战,乌衣教派出的人据说是白家的两位少爷。”

白家的两位少爷,便是白凰决和白凰邻了。

相公,带回你

明梳并没有找到素七,她到达素七帐篷之后便被人拦了下来,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日竟是乌衣教同武林盟的决战之日,素七已经前往乌衣教而去,正要同乌衣教分出最后的胜负。

明梳无奈之下只得回到白凰烛所住的帐篷,谁知掀开帐篷的帘子,里面等着她的竟不是白凰烛,而是一脸愧疚的景离。

景离看着明梳,牵起唇角微微苦笑。

明梳看着这般的景离,一时之间明白了些什么。上前两步,明梳瞪着一言不发的景离,沉声道:“败家子呢?他在哪里?”

“他。。。。。。”景离话只说了一半,便转过头不再看明梳。

明梳脸色倏然变得有些苍白,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她道:“你究竟来告诉了他什么?他那样的身体,现在究竟能够做什么?他究竟去哪里了?”

明梳的话只说到了这里,因为下一刻,景离伸手将明梳微凉的手紧握在了自己的掌中。微微眯起双眼,景离低声道:“那个小子并不需要你这般保护。”

“景离哥哥?你在说什么?”明梳的眼中明显有着不赞同,她并不觉得景离的说法是对的。

但是景离没有放开明梳的手,他继续道:“这日是乌衣教同武林盟的决战,你该是知道的。

“。。。。。。我知道。”明梳也是方才出去找素七才知道的,但是,那又如何?

景离继续道:“白凰烛那个小子,若当真就这样呆在这里养伤,而不去乌衣教那么当他如道自己的亲生兄弟死在这一战当中的时候,他一定会恨死自己的。”

明梳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她用力的挣脱了景离的束缚,将自己的双手背到了身后,面色十分不善。

景离也是一怔,他看着明梳的动作,苦笑了一声才道:“那小子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

“他中了血印掌。”明梳低声道。

“我知道。”景离的声音有些低沉。

明梳看他一眼,目中含泪:“他随时会发作,随时可能死。”这句话一直埋在明梳的心底,这几天一直一直埋在心底,每一次这般想的时候,她便会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她不敢想象,白凰烛真的死去。

景离听得出明梳话中的意思,所以他只能沉默。在来到这里,将白凰决和白凰邻的事情告诉白凰烛之前,他便一直在犹豫。他明白事后后悔的心情,就像许多年前他知道自己不再揽月宫的时候,揽月宫被人毁去了一般。所以他才不想要有人跟自己一样,悔恨。

但是不悔恨的代价,也许便是生命。

这个时候他竟是想着,也许自己是因为明梳,才会想要将事情告诉白凰烛,由得他自己选择究竟去不去阻止这一场战斗。

虽然他明知白凰烛一定会去,他明知这一去白凰烛凶多吉少。

他明知,白凰烛死了,明梳便是一个人了。

他又想着也许自己便是盼着明梳一个人,没有了白凰烛,他便有机会时刻陪在明梳的身边。

“我是不是做的很过分?”景离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沉闷的看着明梳,看着明梳的眼中那些雾气最终化为泪水沿着脸颊落下。他多久没有见过明梳哭了?

却每一次看到,都是在白凰烛出事的时候。

明梳这般强势的女子,从来不肯暴露自己的脆弱,却在不经意间就这般落泪了。

明梳听到景离的话,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开口道:“败家子,他在哪里?”

“乌衣教。”景离声音微涩。

明梳继续问道:“他是从哪条路过去的?”

“西边那条小道。”景离疲惫的闭上双目,淡淡道。

“我知道了。”明梳颔首,一句话也没有再同景离说,转身便己离开了帐篷。

景离知道她是去了哪里,这天下她只有一个去处。只是她竟是连他的一个问题都懒得回答,她竟是连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他明明知道的,从自己和明梳分别多年开始,从自己和明梳在素七的万象山庄重逢开始,他便知道自己早己失去了这个女子。他一直以来不断地试探,最终的结果也只是徒劳。

他都是知道的。

他低叹一声,看着明梳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也在这个时候,他瞥到了帐篷之旁静静站着的那个人,那个叫做重生的傀儡。

苦涩的笑笑,景高明知重生不会开口,却仍是向他道:“重生,我是不是做错了?”

重生看着景离,一言不发,连神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景离嘲讽似地耸了耸肩,觉得自己真的已经不像自己了。他总是在做一些明知道结果的事情,他总是喜欢同重生说一些有的没有的事情。他明知道,重生不会回答他。

“你。。。。。。没错。”微微细弱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

景离的动作微微一僵,他转过头看着重生,然而重生依日是平日里的那副模样,什么动作也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

也许是自己听错了罢,景离这般想。

明梳一路向着乌衣教的方向而去,就如同那一日知道了白凰烛一直隐瞒着自己,白家家主己逝的消息时一般。

那一日她只道自己要找到白凰烛,要告诉他她已经原谅他了,她不怪他。而这一日,她却是要找到他,待他回去,然后再不问这些江湖琐事。

她过问不起了,她此生不过是想要同白凰烛在一起而己。

终是靠近了乌衣教,明梳的脚步在听到那撕裂心肺的一声呐喊是停顿了下来。

那声音是明梳所熟悉的,那是自凰邻的声音。

而伴随着白凰邻的声音,隐约还等听到一些人的叫骂声,而其中,竟是没有白凰烛的声音。无论她如何辨认,她都听不到白凰烛的声音。

“败家子。。。。。。”明知道那人相隔如此之远,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的,但她还是唤了出来。

她加快了步伐,她一定要带回那个人,那个笑容纯粹的傻瓜。

相公,放心

乌衣教之前,是一群人在对峙。

武林盟一边,居于最前面的人便是坐在轮椅上的素七,他的身后站的便是三门七派的高手,还有八大世家的继承人或者家主们——除了白家。

而乌衣教一方则有些棍乱,站在最前面的人竟是那一日帮了赢姬并且拦住明梳的男子,而赢姬则在男子的身后,竟是气绝多时,他们的身后,是白凰邻和白凰烛,以及他们怀中己无气息的白凰决。

明梳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她听到的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的确是白凰邻发出的,而白凰邻这般,定然便是为了那己无气息的白凰决。

明梳的心中微微一动,她虽是感慨于白凰决的死,但是此刻她最关系的只有一人。她从那小道行来,很快便要冲过去看蹲在白凰邻身旁的白凰烛究竟如何了,却被素七派人拦了下来。

明梳蹙眉,看了一眼素七才道:“让我过去。”

“乌衣教不会让你走近的。”素七低声道,他也注视着明梳,目中有着从未有过的怜惜。

明梳此刻什么也不想听,她只想知道白凰烛如今情况究竟如何了,他为何会在乌衣教一方,白凰决又为何会突然死去。素七静坐在轮椅当中,似是看出了明梳的心思,他低声道:“白凰决为了帮助小烛,死于乌衣教赢姬之手。”

“你说。。。。。。”明梳的动作一顿,讶异的看着素七。

素七没有多余的表情,依旧事从前那副淡淡的样子。明梳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般盼着白凰烛死的人,如今会帮助白凰烛,竟还为了他身死人手。。。。。。

“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梳问了出口,随即又补充道:“败家子他现在可有危险?”

“安心。”素七向她颔首,突然伸手覆住明梳的一双素手。

素七有着那样一种力量,能够让人莫名的安心下来。明梳微微抿唇,看着素七覆在自己身上的双手,缓缓点头。眼前的这个人从来没有说过,但是明梳是知道的,这个人便是她的兄长,她的兄长明倾。

从最开始她去万象山庄,到后来陪同白凰烛进入白家,她不是放弃了自己的目的。

而是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兄长而己

而素七,他便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有了素七的话,明梳总算肯静下心来认真听他叙述方才发生的事情。

原来,白凰决其实是为了帮助白家,才会在白家的时候装出那副模样,目的便是取得白凰邻和赢姬的信任,进入乌衣教。而当他真正进入乌衣教之后,他才听说了白家老爷白武山身亡的消息,只是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无法相助于白武山,就只得继续潜伏在乌衣教,等着机会相助白凰烛,或者杀了乌衣教教主。

只是乌衣教太过森严,教中众人大多并不信任他,一直到今日,他的目的都没有成功。知道这一日,武林盟与乌衣教决战,白凰决才偷了乌衣教的一件宝物,卸去了他们的士气。只是这件事情很快被赢姬察觉,待到交战之时,白凰烛赶到,赢姬竟是要白凰决亲手杀了白凰烛。

白凰决别无选择,只能在动手之时调转剑锋,向着赢姬的方向而去。

乌衣教对于白凰决早已有了防备,白凰决这一击换来的结果,只能是败。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即使是这般境况,白凰决和也依旧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杀了赢姬。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男子其实是故意棍进乌衣教的,武林盟里面多的是人骂着白凰决,说他是条背信弃义的狗,说他为了名利竟是罔顾兄弟情谊。没有人知道,他的初衷是什么。

就连明梳也不曾怀疑过,这个男子究竟为何会突然投靠乌衣教。

不曾怀疑过,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总是温文儒雅的男子,为何会在那一日离开白家的时候表现出那般的疯狂。

这一切都太多突然,所以才会让人措手不及。

白凰决竟是向着正道,向着白凰烛的,只是当他们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白凰决死了。

这个大哥,用自己的生命保护白家,保护自己的弟弟,却在最后一刻才被人发觉,甚至许多人,从一开始便忽略了他。

“败家子。。。。。。”听着素七说完这件事情,明梳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没有人会比白凰烛更痛苦。白凰决说起来是为他而死的,没有人比他承受的更多,连白凰邻也没有。

她的败家子,如今不知有多么难以释怀。

远远看着白凰烛蹲在地上的背影,明梳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如何开口,应该如何安慰他。虽然从来都是她强势,而白凰烛摆出弱势的一面,由着她欺负由着她细数他的不是,但他从来没有这一日看起来这般脆弱过。

她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否还是她的败家子。

不知是过了多久,白凰烛终于站了起来,同他一起站起来的还有白凰邻。白凰邻仔细的将白凰决的身体抱起,放在一棵树下,然后与白凰烛并肩而立,冷冷注视着乌衣教那名神秘的男子。

那男子看着二人的动作,轻笑一声才道:“白凰邻,连你也想要同乌衣教作对?”

“是。”白凰邻没有多说一个字,但是这个“是”字,咬字极重,像是要将眼前的这个男子拆骨入腹。

面对着白凰邻这般的态度,男子并没有任何回应,他又转而看向面色苍白,此刻单薄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白凰烛。白凰烛这日着了一身雪白的长衫,山风吹着便衣摆飘拂,看起来犹似神仙。而白凰邻一身青衫立于他的身旁,一白一青两道身影仿佛便要成为丰碑。

明梳定定的看着白凰烛,那是她的白凰烛,她的败家子。

“败家子。”明梳哑声说了句,她不知道这么大的山风之下,白凰烛会不会听见这一声,他会不会发现她已经到了这里,就站在素七的旁边。他会不会因为自己在这里,而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

白凰烛,真的听到了。

下一刻,白凰烛微微偏过头,迎上了明梳的目光。

一眼便是永恒。

好似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在白家,两个人一面应付着白家的事情,一面有着自己的矛盾。又或者是在红叶斋,白凰烛还是那个败家子,空有一副好心肠,却软弱得叫人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也许。。。。。。又是更久更久以前,她还是个女山贼的时候,截下了白凰烛的车队,掀开车市,看到了那时静静沉睡的白凰烛。

一瞬之间明梳像是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究竟看的是谁。

“活下去。”明梳听到自己这般说。

遥遥相望的那个人,似乎是动了动双唇,明梳凝神看着他,看着他的唇形,分明看见他对自己说了一句:“放心。”

也许只要这一句便够了。

明梳的泪缓缓滑落,她闭上双目,而另一边,白凰烛与白凰邻握着剑,迎上了乌衣教的人马。

武林盟主素七一声令下,武林盟的人跟着白凰烛兄弟二人,冲向了乌衣教一方。

这一战,谁生谁负,谁生谁死,还未可知。

相公,乌衣教

那一战,明梳此生难忘。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着看完那一战的,她想要过去帮白凰烛,想要同他一起对抗乌衣教,可是她知道,白凰烛并不需要这般的帮助。她的武功并不算高,去了也只能是拖累,所以她只能站在素七的身旁看着,看着白凰烛的身影在人群之中时隐时现。

没过多久,战况便越来越激烈了,从未停顿的喊杀声,似乎是用无休止的兵刃交接声,让明梳的头脑中瞬间像是变得一片空自。

明梳只是紧紧盯着那个身影,一直到最后,那道身影停了下来。

身旁发生了什么,明梳都已经不知道了,她来不及关心,她只能陪着那个人,看着那个人的身影。景离带着重生赶到了乌衣教,素七带着众人攻进了乌衣教的内部,武林盟的人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她都不知道了。

那人群之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当白凰烛用剑指着那名男子的时候,一切便都静止了下来。

那男子嘴角有鲜血渗出,缓缓滴落下来,浸染了他的胸口一片白衫。白凰烛和白凰邻两个人一前一后,皆是用剑指着那名男子,神情严肃。也在这个时候,白凰烛的手微微一颤,剑尖便轻轻一挑,在那名男子的脖子上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白凰烛身体有些僵硬,轻咳了几声,唇角亦是染上了殷红的血。

男子看到此景,竟是挑起唇角笑了,似乎被人用剑指着的并不是自己。

眼见那名男子这般笑了起来,白凰邻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的剑尖一挑,紧紧抵住男子的后背,沉声道:“很好笑吗?”

“是啊,很好笑。”男子冷冷一哂,其中说不住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白凰邻眼见白凰烛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忍不住冷哼一声道:“乌衣教教主在哪里?”

他们同乌衣教斗了那么久,教主从来不曾出现过,就连白凰邻在乌衣教做事那么多年,也同样没有见到过乌衣教的教主。白凰邻知道,白凰烛一直坚持着同这名男子打,不单是为了为白凰决和白武山报仇,更是为了找出乌衣教的教主。

此时的武林盟众人已经攻进了乌衣教的内部,只剩下这几人站在乌衣教外的空地上,男子冷笑着看着面前的白凰烛,感受到身后的白凰邻越抵越近的剑尖,面色没有一丝变化。

良久,就在白凰烛再一次咳出鲜血,白凰邻不耐的将剑锋推进了男子身体的时候,他终于又开口了:“当真是很好笑的,只是你们都不知道罢了。。。。。。”

“你。。。。。。在说什么?”白凰烛手中的剑再也握不住,他抬眸,双目凝视着男子,看不出悲喜。

“乌衣教的教主,早就死了”男子的声音里面带着笑意,脸上的笑容却满是悲凉。

那个男子,竟是当着白凰烛和白凰邻的面仰天长笑起来,笑声里面含着雄浑的内力,隐隐震慑人的心扉。

白凰邻内力深厚自是没有受什么干扰,但是白凰烛身受血印掌,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再被这男子内力震伤,便是虚软的跪倒在地。明梳原本只是远远的看着三个人的打斗,即使再惊险再担心,她也只是紧咬了下唇看着三个人的打斗,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她不可以让白凰烛分心。

但是这一刻,看到白凰烛终于倒下,她再也忍不住冲了过去。

扶着白凰烛,明梳声音低柔的道:“败家子,你答应过我的,不可以当做玩笑。”

“嗯。”怀中的白凰烛应了一声,依日虚弱,却是让明梳心中安定下来。

三个人一起抬眸看着男子,男子的笑声越显狂妄,其中隐隐带着苦涩。一直到笑得自己咳出声来,男子才停了下来,沉声道:“乌衣教的教主早就死了,什么入侵中原,什么称霸武林?我们不过是想要为教主报仇而己!这么多年乌衣教不过是我和赢姬在撑着而己!”

“乌衣教,乌衣教,早己不是许多年前那让人闻风丧胆的乌衣教了!”

“。。。。。。没有人知道其实教主早在是几年前就死了,只有我和赢姬,我们二人隐瞒了一切,假装教主还活着,我们撑了这么久,这一天也终于到头了!”

男子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但是事实的真相却终于让明梳三人所知晓。

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开口。

男子的面色十分难看,有几许狰狞,他说完这些话,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明梳。

他们都看得出这个男子当是疯狂的,说出这般话来,他必然是已经走到了末路,所以在看到男子将视线转向明梳的时候,白凰烛就警觉了起来。果不其然,男子的视线转向明梳之后,便继续狂笑起来,不顾身后的白凰邻还用剑指着自己,欺身便向明梳探出手去。

那男子是想要掐死明梳,或许是因为明梳是从前的的揽月宫宫主的女儿,又或者男子不过是想要在临死之前拉一个人下水。不论如何,男子是想要杀了明梳,所以下一刻,白凰烛有了动作。

不顾男子掌上带了雄浑的内力,白凰烛扑过去挡在了明梳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