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绵倏然醒悟,不由讶然地微张小嘴:“爹你也觉得他和王爷有关?”

“若是一般的人家,怎会动不动就一千两一千两地出手?更别说楼外楼可不是寻常官宦之家就能进去的。”阮父叹了口气,“若非那位公子必定和王爷有亲,我提到你的亲事时,王爷也不会特地像开玩笑似地问我们是否是为了报恩。”

是啊,这恩字的意味可不是一般的深啊

阮绵绵吐了口气,道:“这样吧,爹,我现在就给那位公子写一份书信,反正我们原本也是准备事情办完之后就告诉他,不用他再帮忙了。”

阮父颌首:“记得措辞要婉转一些,客气一些最好是借由此次,能彻底地和他撇清关系。瑞王爷膝下只有一子,倘若那位公子真是小王爷,咱们是万万不能再招惹的。”

阮绵绵点点头:“女儿明白”

“你明白就好。”阮父叹道,“至于华家,左右他也不曾真的得了什么好去,若是他听闻画已经不在我们手中后能就此罢休,我们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吧,毕竟就算王爷真推荐我入翰林图画院,也根本无法和他那三书伯父抗衡若是他还要耍什么花招,咱们再另想法子就是,如今我们已经答应了石贤侄的提亲,这往后若是我们家有事,他也能名正言顺地来帮忙。”

阮绵绵微微咬唇。

那个卑鄙伪君虽没真得了什么好去,可犯罪未遂也是一样有罪的,更何况他打的可是既要画又想毁她一生的无耻算计,就这样放过他,她心里是万般的不甘心。可老爹的劝诫也是有道理的,如今眼看日子有希望平静下来,若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而又把全家都卷入更深的麻烦之中,确实有些得不偿失了。

也罢也罢,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总有机会报复回来的,哪怕真请几个人套麻袋狠揍他一顿也是好的,眼下就暂时先便宜他吧

怀着愤愤的心情,阮绵绵一头扎进了工作室,光明正大地拿出石墨送的手套,继续已经进行了很多天的活计。今儿因要出门,放了欧阳康那个小家伙一天假,没有那个好奇心超强的小家伙在一旁打扰,进度又快了许多,应该再有个两三天就能完工了。

此后,她也应该再做出几个样书来了,为将来的开店做准备了。

毕竟虽说已经答应了石墨的求婚,可她并不想以后都依靠着他生存,所以,既然打算从事根雕这个职业,那最好还是现在就准备起来,不要拖啊拖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独立。说起来,她现在花的钱可没有一个子儿是自己亲手挣的。

第二天上午,花样小受的回复就来了,只有简介的三个字:楼外楼。每个字都力透纸背,仿佛昭示着其主人正怀着一肚子气,在等着找人发泄。

“女儿,是不是那位公子的信?”同在一个院子,一开门就能看见彼此就是这点方便,什么动静都能看在眼里,听到任秋生说有女儿的信,阮父忙丢下学生,走了过来。

一看那三个字,阮父就整个人都警戒了起来:“绵绵,不能去”

“放心吧,我本来就没打算去,我是人,又不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花样小受这种态度,阮绵绵早在写信时就已经猜到了,对自家老爹甜甜一笑后,就对任秋生道,“你去传个口信,就说我谢谢他的主人,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去了。”

任秋生征询地看了阮父一样,见他点了点头,才出去回复了。

阮父看着女儿若无其事地又继续鼓捣自己的作书,叹了口气,又回房去指导欧阳康了。

小半个时辰未到,花样小受又送来了第二封信,字迹越发狂暴,这一次是五个字:“你不来,我来”

KAO阮绵绵本来正心平气和,安之若是,见信顿时一下子暴躁了起来,气儿没出处地一把将刻刀往桌上一甩,锋利的刀锋直扎入桌面中,连刀尾都颤抖了几下才平静了下来。然后不等老爹过来,就三两下地除去工作服,咬着牙蹭蹭蹭地就往外院走。

NND,她这一回还真就不怕他自爆身份了,当今皇上还年轻,生不出他这么大的儿子,他的身份就是再尊贵顶天了也是瑞王爷的儿子,而且反正已经猜出七八了,他要来就来吧看他有没有胆子真的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回去告诉你家公子,他若是愿意降贵纡尊地来到寒舍,小女子不胜荣幸”阮绵绵雷厉风行般地大步走到门口,傲然地立在自家门口,看着那位送信之人。

那人似乎料不到阮绵绵会如此大胆,本来看起来平平常常的眼睛里忽然射出了犀利的光芒,阮绵绵却浑然不惧地直视着他,甚至也根本不掩饰眼中的愤怒。

那人和她对望了几息,最终拱了拱手,转身离去了。

阮绵绵的气这才稍稍消了些,一转身,就看见阮父站在不远处,正半是担忧半是疼惜地看着她。

“爹…”阮绵绵绽开一个抚慰的笑容,走过去挽住他的胳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担心,他就是再生气也总不会把咱们都吃了,回去吧,要是他真是那个人,王爷不会由着他任性的。”

或许,在老爹没有直言她已经许给石墨之前,对方还可能会在那破小孩的坚持下退让一步,“大发慈悲”地让她当个小妾,可如今,总不能不顾皇家体面去夺平民之未婚妻吧?。

第一百十一章 相公排排站

果然,这一次口信带回去之后,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很平静。

第二日,因昨日埋在工作室里时间过久,次日一起,阮绵绵便觉得肩背有些僵酸,吃早饭的时候就忍不住揉了几下。

阮父便心疼地抱怨:“那你做一会活就休息一下,你总不听,石家老太爷的寿诞在七月呢,满打满算也有一个多月,你着什么急啊?”

一旁的向巧依忽然窃笑了起来,笑声虽小,眼中的意味却不言而喻。

“巧依姐真坏,干嘛笑得那么贼?我又不是因为他的缘故才赶着做活的,只是一时忘了收手而已嘛”阮绵绵娇嗔地作势轻打了她一下,却扯到了手臂的酸疼处,不由咧了咧嘴。

“我给姑娘揉一揉吧。”春草忙上前帮她捏肩。

“唔…还是春草最好了。”阮绵绵索性放下筷子,让她先给自己舒缓一下紧绷的肌肉再说。

“绵绵,你爹说的对,是得做一回活就休息一下,还得适当运动运动什么的,你以前不也经常这么劝婶子和你巧依姐的么?”向母莞尔地笑道,“正好,婶子等会要回一趟家里,要不你也跟着去走走,舒活舒活筋骨?回来要是累了,咱们再坐轿子。”

阮父笑道:“这个主意好,绵绵,今儿上午你就不要忙了,出去散散步。也省得欧阳康那小子一心都扑在你那些树根上,学个画也不专心。”

阮绵绵本来有些犹豫,怕花样小受不知什么时候真来,但转念一想。

他来就来了,难不成自己还要天天在家里等候不成?而且骏马根雕已接近完工,确实并不急于这一时,便遵从了父命,吃完早饭后,就带上大威,同向家母女一起回左家桥了。

经过阮家买房、向母即将改嫁这两项大变化,如今左家桥的人们对阮向两家也早已刮目相看,一路上遇见,都十分客气地打招呼。有些势力的更是一扫以往的鄙夷,变得极为热情,仿佛一直和两家关系如何如何要好似地。

面对以往还熟悉的,阮绵绵仍是同以前一般报以甜美得体的微笑,对于后者则根本懒得多理,不过淡笑着点个头就算了事,剩下的都有扬眉吐气的向母来应对,自个儿同向巧依先进院子去看房子。

因这修缮后的房子是打算起码住个几十年的,家里又多添了人口,自当好好设计,且木料的购买和运输也是花时间的,因此过了这么多天,其实才刚刚换了几间屋子的副梁。不过饶是如此,看到向巧依拿着图样兴奋地和师傅们沟通,憧憬着等全部完工之后自家新家的模样,阮绵绵还是很开心的。

过了好一会,向母才摆脱了那些多嘴多舌的邻居,叹息着走了进来。

“怎么啦,婶子?”阮绵绵皱眉看了看已经散去的大门,“她们不会又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了吧?”

“没有没有,她们没有说我,是在跟我说郝家呢”向母先同做工的师傅们都打了个招呼,而后才低声地道,“这郝氏看起来是个精明的,却是浆糊子蒙了心,宝儿他爹虽有诸多不是,可他在外头闯荡了几年,早已不比往日,如今愿意保持个脸面不同她和离已经是看在宝儿的面上了,她居然还三天两天地找那个小妾的茬,把家里天天整的个鸡飞狗跳的。昨儿个才又刚大吵了一架,听说宝儿他爹都放话了,要是郝氏再容不下他的小妾,他就带着小妾搬出这个家,再也不回来。”

阮绵绵很无语,想想郝氏的性子不由摇了摇头,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郝氏要是那么容易改变就真不是那个出了名的泼辣妇了。

“真要闹到那地步,夫妻名和实离,那也是郝家婶子活该自讨的”向巧依轻啐了一口,细细的柳眉去蹙了起来,面带忧色地道,“只是可怜的无辜的宝儿哥,真不知道他以后要怎么办?”

“谁知道呢?”向母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小妾这一胎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要是女孩还好,要是个男丁…”

她后头的话没有说下去,可阮绵绵和向巧依心里却都明镜似地,宝儿是个智障低能儿,要是没有生父的庇护,就凭他那老娘的名声,这今后的日子确实不用说都是极艰难的。

想到那外貌已是个彪壮的大汉内心却仍单纯无比的郝宝,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照顾和依赖,阮绵绵的心情也不觉地沉重了起来。

有心想要帮他一把吧,问题是他还有个简直已经没人书的老娘…想想就不甘心让那样的女人再得便宜。

想了想,阮绵绵只能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事到如今我们也没什么法子,好在宝儿他一个月也才回来那么几天,如今又能凭着一生力气自己挣口饭吃,咱们就先看着吧,要是哪一天真需要咱们帮忙了,咱们再帮忙也不迟。”

要是实在不行,到时候就让石墨收留他,家具作坊里有的是需要卖蛮力的活计,衣食温饱总是没问题的。

向母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咱们还是先看着吧,左右我以后也天天都要回来,有什么动静总能知晓的。”

三人唏嘘了一阵,又招待木工师傅们吃了一会茶点,等到宋先生下了课,从书院里赶过来接收监工,这才返回了阮家。

还没走近家门,阮绵绵就看见自家门外停了一堆轿子马车,不由感觉十分诡异,连忙快步走了进去,还没转过照壁,就听得里头一片人语声,而且都是陌生的男声,不由更是奇怪。待看到那堂上的情景,饶是她再镇定,也不由满脸黑线地呆住了。

只见她家那连同上首位置也不过十张椅子的大厅,此刻居然不但坐满了人,而且几乎每张椅子的身后都有人站着。更诡异的是,坐着的那些来客年纪不是中年就是老爷,而站着的那批却是一清色的年少才俊,而且个个五官端正,衣着华丽,甚至还都称的上是风采翩翩、英俊风流。

左边四个,右边四个,加上首一个,这些少年相公们若是一站出来,都能成排了

大厅无门,直对着前庭,阮绵绵等人一转过照壁,堂上的人便也同时看到了她们三人,顿时,数十双目光都齐齐地投了过来,吓得向巧依本能地躲到了向母的身后。

“汪汪汪…汪汪汪…”说时迟那时快,见主人受惊,几乎一瞬间,大威已箭一般地就冲到厅前的石阶下,几乎毛发倒竖地对着一屋子的人疯狂地咆哮了起来。

这一冲一吼,厅上的客人们顿时俱都变了脸色,有两个胆小的少年,还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大威,住口”正在陪客的阮父连同站了起来,大声叱了一句,又赶紧对阮绵绵道,“绵绵,快让大威回去,莫要惊扰了贵客们”

阮绵绵定了定神,暂且压下满脑子的疑惑,轻咳了一声:“大威,回来”

“汪汪汪”大威示威似地又叫了几声,这才微微收敛浑身的凶意,慢慢地退回了阮绵绵的旁边,但一双闪着猛兽之光的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陌生的人们。

阮父见状,这才松了口气,吩咐道:“绵绵,这些都是前来祝贺爹被授予翰林画士的贵客们,你且先回房换身衣裳,再来和众位长辈见礼。”

“是女儿先告退”阮绵绵欠身行了个标准礼,然后就拉着一直紧低着头根本不敢乱瞟的向巧依快步向拱门走去,感觉身后无数道目光一起相送。

进了内院,阮绵绵顾不上跟站在门口的欧阳康和碧柳寒暄,只点了个头招呼了一下就快步走进自己屋子,迫不及待地问起随后进来的春草:“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春草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的古怪:“他们…他们都是来向姑娘提亲的…”

“什么?”阮绵绵惊得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了,“怎么可能?刚刚我爹不是说他们是来祝贺我爹授官的么?怎么变成向我提亲了?”

“他们是来祝贺老爷的,也是来向姑娘提亲的。”春草看起来也是直到这一刻还不大敢相信外头大厅里正坐着一堆陌生的贵客,神色仍显得很古怪,一时间好像都不知该怎么说。

“你慢慢说,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地都给我说来?”此时此刻,阮绵绵在未了解情况之前,可顾不得外头那一堆贵客。

“是,”春草定了定神,总算理出了思绪,道,“姑娘们出门后不久,老爷正在教欧阳小公子学画,奴婢则陪着碧柳一起讨论针线活,就忽然听到秋生跑进来说有宫里的公公来宣旨。我们就忙跟着老爷摆香案接旨,那圣旨文绉绉的,奴婢也听不懂都说些什么,只明白了一句,就是老爷当官了,还赐了老爷一块匾额。”

牌匾?好像方才是看到厢房门口放着一块覆了红绸布的匾额。

“那后来呢?”

“后来老爷就请宫里的公公上座,那公公只坐了一下就走了。又过了不久,这些客人忽然间就像是约好了似地一个接一个来了,老爷就一直忙着招待,还叫那些人大人,奴婢本来想多听几句,可家里热水的不够,就连忙烧热水去了,后来添茶的时候又亲耳听到有人向老爷提亲,然后其他那些人都跟着说要提亲…”

我晕阮绵绵无语地往椅背上一靠,同时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想要努力清醒一点

她可从来没有自认自己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能招风影碟的大美人儿,怎么可能一夜间,就变得如此吃香,一家有女百家求了?

这件事情,也太古怪了。

第一百十二章 只是一场戏

“你这傻孩子,没事打自己干嘛?”向母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扯下她的手。

阮绵绵囧囧地吐了口气,坐直了身,问春草:“那你可曾听见我爹怎么回答的?”

“我在厨房,依稀好像听到老爷说姑娘已经许人了,然后那些老爷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我就听不清楚了。对了,秋生哥应该知道,他一直在旁边伺候的,要不要我把秋生哥叫进来?”

“胡闹,如今外头一大堆客人,秋生又是个男的,如何能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来内院?”向母轻叱了一句,随即对阮绵绵道,“绵绵,依婶子看,不管这些人是为什么突然一起来向你提亲,可既然你爹让你换衣裳去见客,你总得先去见见吧,免得失了礼数,让你爹为难,你自己也能打探的更清楚。”

为了调节气氛,向巧依也笑着打趣了一句:“是啊,绵绵,一下子就来这么多人向你提亲,你应该觉得荣耀才是,你巧依姐我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人来提亲呢?你就别自己先钻牛角尖了。”

自从看着母亲和宋先生订了婚约,并一日比一日开朗,向巧依对于自己终身也重新怀抱了很大的希望,因此,至今未许人已不再是心中的疼痛,改而相信冥冥之中定然自有缘分。

阮绵绵自然知道躲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又见向巧依都牺牲自我地调侃了,便点了点头:“也罢,就让我去会会这些大人公子们,看看他们到底是何企图。”

“这样才对,那赶紧梳洗一下吧。”向母笑着将阮绵绵拉了起来,往梳妆台前推,一边吩咐,“春草,你梳头手艺好,赶紧给你家姑娘梳头。二丫,你速去打盆水来给绵绵净面,巧依,你给绵绵挑一套得体的衣裳。”

众人领命,立刻就忙碌了起来。

“汗,不用这么麻烦,随便换一件衣服就好了。”阮绵绵推拒道,她既已接受了石墨的求婚,且不说来九个十个,就是再来一批在她看来也是一样的莫名其妙,而且也根本不会考虑的,又何必为了那些人花费心思打扮,倒显得她人心不足似地。

“话不是这么说的。”向母看出她的心思,将她按好道,“这些人怎么会突然一哄儿来提亲我们不知道,我们也知道你们父女也不会答应他们,可他们既是冲着你来的,总不能让他们看轻了去,以为你连件像样的行头都拿不出来吧”

“可是婶子,你也知道,这些像样的行头可都不是我自个儿…”

话说了一半,阮绵绵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依稀明白今日这场闹剧是因何而来,再忆起方才那短促的一个照面,那些站立的少年们眼中所流露的各种情绪,嘴角不觉勾起一点冷笑,“都别忙了,我自己来。”

说着,就走到衣柜前,取出一套比身上衣服稍稍新一点的罗裙,三两下地就自己换上。

“哎,绵绵…你怎么选这一套啊,这一套也太朴素了…”

“婶子,我自有主意。”阮绵绵微微一笑,稍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发型,然后用湿毛巾随意擦拭了一下脸上的灰尘,半点饰书也未添加,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向母大觉不妥,可却又不好大声相阻劝,免得被外头的人听见,只好同女儿面面相觑地留在房中。

“娘,你放心吧,绵绵如今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不会乱来的。”望着阮绵绵的背影,向巧依低低地叹道。

知女莫如母,向母哪里不知道女儿现在虽比以前看开了许多,可遇到这样的事儿,心底也不可能半点都没触动的,当下怜惜地搂着女儿的肩头,心里发誓一定要给女儿找个好归宿,不然她即便是再嫁了心里也是不安稳的。

拱门和北正房在同一条走廊上,阮绵绵穿过小庭院走过去的时候,难免又看到书房里的碧柳主仆。面对欧阳康毫不掩饰的好奇和碧柳隐含的疑惑,阮绵绵回报以淡然大方地一笑,便带着春草走出了内院。

以前刚买这院子的时候,不曾想那么多,以为内外两个小院子已经足够了,如今看来,这院子还是太小了一点啊。

出了拱门,便是只有窗户没有门的小书房,过了小书房才是大堂正厅,因为屋舍小,此刻里头那些大人们的随从都在院里候着,众目睽睽之下,阮绵绵虽然很想先听听里头在说些什么再走进去,却也无法。

就当这些人都是单纯地来给老爹道喜的吧,唔…既然已经准备开店,或者把他们当做未来的金主更合适。

一步一步地接近中,阮绵绵已快速地在心里调节好情绪表情,等出现在门口时,已面带淡甜的微笑。

“爹”阮绵绵先对自家老爹欠了欠身,又相继对三方福了福礼,“小女子拜见各位大人长辈,感谢各位大人长辈莅临寒舍,不胜荣幸寒舍简陋,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各位多多海涵”

众人见她大半天才出来,原以为她会如何盛装打扮,却没想到和先前并没有什么大分别,仍是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可是看她的言行神态,却又透露着一股小家碧玉所不及的从容大方和镇定自若,不由都相互交换着讶然的眼神。

“呵呵呵…”同阮父并坐在上首、看起来年龄最大的那位老者先捋须笑了起来,“阮大人,老夫早就闻听令千金聪敏颖慧清秀惠质,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啊,但看这份落落大方,便是无数女子所不及的。”

他一夸赞,其他人等立时纷纷跟随,各色形容词犹如雨点般噼里啪啦地往下砸,阮绵绵只一律含笑感谢夸奖,语气神态都既不过谦也不自傲,仿佛任何褒贬皆不能令她动容起伏,再夸再骂她仍是那个不变的自己。

在座的都是官油子,见只不过两个照面,阮绵绵就表现地其父更加老道镇定,心里自是又多了几分思量。何况他们之所以一直留到现在还在跟阮父东拉西扯,为的也不过是想亲眼目睹一下这阮绵绵到底是何许人也,居然能劳动到那位如此威逼利诱自己等人。

当下,还是为首的那位老大人打了个哈哈,随意扯了几句话题,便违心地丢下早已准备好的一句话,就准备走人了。

“阮大人,我等今日都是诚心而来,还望阮大人能细细考虑我等所求才是。”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附和,神态一个比一个诚恳。

阮父脸上的笑容都快僵硬了,却不得不仍继续陪着笑一一恭送。

阮绵绵跟在后头陪送,心里却囧了又囧,就这么走了么?她还做好了还以一敌众的准备了呢?不过,这样也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

一阵车马喧闹过后,阮家大门前终于平静了下来,不过也只是门前平静,不远处可是聚集了更多一边看热闹一边交头接耳的百姓。

好吧,这一下子,他们阮家比在左家桥可更加出名了想到这些好奇八卦心都无比旺盛的街坊邻居们,阮绵绵就觉得太阳穴隐隐突跳,接下来这阵子,他们家想要和以前那样低调平静地生活恐怕可就难了。

等转回院里,离了老百姓们那各种探测的视线,阮父犹如浑身力气一下子被抽光似地露出了强烈的疲态。

阮绵绵忙及时地扶住了他,和秋生一起将他搀回客厅坐下,又让春草赶紧上茶来喝下,这才郑重地对两人道:“今天这么多客人来拜访,估计等你们出去办事,街坊邻居们肯定少不了要来打探,你们就只一口咬定他们是来祝贺我爹当翰林画士的,其他半个字也不准多提,知道了么?

任秋生和春草都肃然点头:“姑娘放心,我们都有分寸。”

阮父喝了几口茶,总算觉得精神了一点,可看到桌上的那一叠名帖,又觉得头大起来:“绵绵啊,春草应该都跟你说过大概了吧?你看这事儿可怎么好啊?爹这才接了圣旨,都尚未正式上任呢,他们怎么就这么消息灵通?”

阮绵绵先让春草和秋生将桌上的茶盅都收走退下,这才撇撇嘴:“他们消息灵通,那自然是有人提前先通知他们的,有人就是自尊心超级膨胀,见不得别人不理他,所以硬要找点事情出来呢”

阮父愕然:“你是说那一位?”

阮绵绵鄙夷:“能玩出这样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来的,还能有谁呀?”

自从石墨亲自前来提亲之后,之所以还没正式请媒人来过帖子,那完全是因为一旦老爹献画成功被授官之后,因其中一方是官身,就不能再请普通的民媒,而需正式地请官媒才行,不曾想却被人钻了空子。

阮父怔然:“可这些大人们看起来不像是来演戏的啊,你不知道,我婉拒不了之后,都和他们明说了我们已经答应了石家的求亲,但他们却说我们和石家尚未正式结定的,不过是一个空口之约,连草帖子都没过,根本不能作数,非要我好好地重新考虑,还一个个地都极有诚意地将自的子弟都吹嘘了好一通。爹被他们说的简直是焦头烂额了。”

阮绵绵黑线:“爹,你也不想想他们都是什么人啊?一个个都是久混官场的老油子了,这一点面上功夫能做的不好么?您啊,别管他们今天说的如何天花乱坠,我敢打赌,他们心里头其实没有一家是真心想要和我们家联姻的,你没看他们身后那些个子弟,可是大部分人眼里都有鄙夷不甘呢他们之所以来这么一出,不过是演给非要他们来的那人看罢了”

阮父不确定了:“真的只是这样?”

阮绵绵啼笑皆非:“那您说还能怎么样?爹只不过是一个七书官,还是没有实权的,你觉得这些职位都比你高的大人们,有必要降贵纡尊地来求我这样一个普通女子么?你女儿我虽说清秀可爱,可也没有美到倾城倾国令人一见钟情的地步吧?再说了,别说一见钟情什么的,我之前可连那些年少俊才的半面都没见过呢?”

要是可以,她还想对那些相公们说,求亲可以,不过抱歉,我已经有正夫了,你们都给我当小妾吧?阮绵绵忍不住恶趣味地想,当然,她要是真那么说了,恐怕不久她就会被无数男人和家族的自尊们射成刺猬了

“呃…说的也是…那你该怎么办呢?”阮父愁眉苦脸地道,“他们可是送了一大堆的礼物,我是怎么推也推不掉,眼下都放在东厢房里呢?”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阮绵绵笑着拿起桌上了名帖瞧了瞧,又亲自去东厢房看了看,回来时已是满脸的乐不可支,“爹,放心吧,那些官老爷都贼着呢,每个人都附了礼单,自家送了什么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改明儿,咱们原物奉还就是了。”

“这些名帖上只写了官民姓氏,具体的爹也是两眼一抹黑,”阮父这才松了口气,“这事儿还是得找石贤侄商量商量才行。”

“不用我们去找。”阮绵绵看了一眼内院方向,抿嘴笑道,“康儿那小子也贼着呢,何况还有碧柳,他们会告诉石墨的,这些礼物,我们明儿再送回去也不迟,也算是认真考虑过了,留他们一个面子,日后好相见。”

“这倒也是,若是我们去找,反而显得咱们家眼巴巴地要将你嫁出去。”阮父转回神来,也学会了开玩笑,“不过,你怎么口口声声直呼人家姓名,这可不好”

“我觉得挺好的呀”阮绵绵耸耸肩,调皮地道,“你总不能让我学着那位柳家二姑娘娇滴滴地叫他墨哥哥吧寒…我汗毛都起来了”

“哈哈哈哈…”阮父被她的表情样子逗得大笑,忍不住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那你也不能直呼石贤侄姓名啊,还是和以前一样称他石相公好了。”想想,又欣慰地道,“再过不久,你就可以连姓氏都不必带,直接称呼他为相公了”

“爹你也取笑我?”阮绵绵不依地蹭了他一下。

“好了好了陪了这些大人这么久,爹连今日的课都没给康儿上,且先去补了。”阮父笑着拉着女儿起身,“你也去和你婶子她们说一声,免得她们为你担忧。”

“我还没看过那块匾额呢?先去看看再说…爹,那不会真的是皇上所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