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岭让郑彦进内城一趟,通知昌流君带牧磬出来集合,此间事毕,牧磬就与牧家再无关系了,至于怎么告诉牧磬真相,那是昌流君的事了。

谢宥与段岭来到前院中,谢宥摊开江州的地图,眼下韩滨率领的征北军已占领了城中所有要道,并布设下重重防线。

“内城十六门,都修缮过多次。”谢宥说,“轻易无法打开。江州位处四通八达之地,乃是三朝战略要城,数百年前江州城主韩沧海将城墙修成铜墙铁壁,极难攻陷。殿下既然让我们撤出江州城,想必已有办法再打进去。”

“我没有什么办法。”段岭笑道,“但是谢将军管了江州近二十年,怎么会留下自己也攻不破的防线?若我所料不差,应当是有地方能进城的。”

谢宥看着段岭,眼里带着笑意。

“确实有四条水道能进城去。”谢宥说。

段岭所料果然不差,谢宥一直控制着这座城,没有人比黑甲军更熟悉城中地形,暗道与大街小巷。真要打起来,征北军根本就不是谢宥的对手,在他让谢宥撤出城时就已预见到这个结果,是以毫不担心。

“水道分别在这里、这里,以及这两处。”谢宥指向地图上的虚线,虚线分别指向内城中央,及至皇宫外,说,“但我们一旦开始冲击皇宫,韩滨定会有所警惕,朝廷官员都在他的手中,就怕成了人质。”

“这个不必担心。”段岭说,“我与武独会带另一队人前去解救官员。”

说毕段岭抬眼看武独,武独说:“皇宫里头用的水,正来源于那几口井,真要对付他们,不必那么麻烦。”

“当心把文武百官都毒死了。”谢宥说。

武独懒懒一笑,不予置答。段岭却认真地看着地图,说:“如果约定时间,你们能通过传讯,顺利进来吗?”

“整个进攻时间最快需要一个时辰。”谢宥答道,“殿下提前做布置安排的话,应当是可行的。”

“你还要进去?”谢宥皱眉道。

段岭正在想,谢宥却说:“这样太危险了。”

“我必须站在他们面前。”段岭说,“不能躲在你们的后面。”

这将是他走了这么久,最后将面对的一刻,他不能等到谢宥攻占了皇宫,自己再在李衍秋的保护之下现身。

“韩滨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段岭说,“蔡闫知道,但他不敢说。”

“不一定。”谢宥说,“万一他卖了你,韩滨再把你扣押起来,你就有麻烦了,这个时候,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再说吧。”段岭答道,“让我想想。”

这一天居然风平浪静,内城全城戒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谢宥派出黑甲军士兵,伪装成百姓,潜伏进城去打听消息。得知的消息是韩滨并未通知朝臣入宫,只是派出士兵,分别将内阁与六部控制了起来。

傍晚时,郑彦回来了,还带着昌流君与脸色苍白的郎俊侠。

郎俊侠一进前院便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段岭问道:“怎么回事?”

郎俊侠受了伤,靠在榻上,武独帮他诊脉,说:“被箭射中了。”

昌流君说:“牧磬被带到宫里去了。”

“牧相呢?”段岭又问。

“还没死,又活过来了。”昌流君答道,“东宫戒严,太子被软禁。我们想进去带牧磬出来,碰到乌洛侯穆。”

“不是让你回来集合吗?又进宫去做什么?”段岭皱眉道。

郎俊侠躺在榻上,没有说话,武独给他用了药,幸而伤势不重,休息一夜便能慢慢恢复。

段岭有时候真想揍郎俊侠,郎俊侠却笑了笑。

当夜,段岭在月下思忖,武独前去与黑甲军协调进军事宜,届时谢宥将派给武独一队人,让他带着前去控制皇宫内局势。及至他一身铠甲,回到前院里时,段岭仍未入眠。

“韩滨还缺少证据。”段岭说,“于是迟迟未能集合百官问审蔡闫,也许他是被牧旷达阻止了。”

“你想怎么样?”武独摘下头盔,坐在段岭对面。

“我想把这个送到韩滨手里。”段岭取出蔡闫的试卷,朝武独示意。

“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你了。”武独说,“牧旷达被刺后,你迟迟没有出现,我总觉得那夜韩滨的眼神有点不对,多半是发现我与昌流君并未动真格的,留下乌洛侯穆。”

按道理武独与昌流君联手,不应该抓不住郎俊侠才对,但那夜他们连他衣服的边都没摸到,就这么任他逃了。韩滨也许一时半会儿没想通,过后仔细想清楚,定会觉得有问题。

如果是这样,段岭就不宜再去见牧旷达了,否则只会徒生不必要的危险。

“那么他就没有证据了。”段岭说,“除非他们硬来,但只怕难以说服百官,而且钱七还死了。”

钱七之死,段岭想也知道是谁动的手,不用问,一定又是郎俊侠。

毕竟一位老人只能充当人证,而关键人物也已知道内情了,再让他在朝臣面前指认,蔡闫有了准备,反而会有对策。郎俊侠亲手杀了钱七,正显得东宫欲盖弥彰。

现在东宫的局势一定陷入了僵持,必须设法打破这种僵持,而证据就在自己的手上。

“派个人送进去,也是可以的。”武独说。

“派谁?”段岭说,“让谁去送,都将令牧旷达起疑。”

“明天我再想办法。”武独答道,“不要担心了,睡吧。”

段岭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稳,辗转反侧。翌日太阳又升起时,李衍秋还没起来,显然更喜欢这种闲适的生活,且半点不担心即将发生的事。

但这将是段岭与蔡闫正面对决的最后一场战争,段岭心里清楚,他有许多话要与蔡闫说,而这些话,绝不能假借他人之口。

清晨时段岭刚睡醒,武独还躺着,外头便有人敲门。

“皇儿。”李衍秋的声音说,“听谢宥说,有人来找你。”

段岭忙起身,打了个呵欠,李衍秋示意他往黑甲军在城外的临时官署去,有人正在等着,段岭心道莫非内城中的谁跑出来了?

第219章 同窗

黑甲军在外城中临时征集了两条街,以这么一间平平无奇的民房辐射出去,扎下营地。外城最后一道门,朝向西北面玉衡山下平原处,则在一间驿站内建立了临时官署。

段岭抵达官署时,见一队党项人各自头上插着羽毛,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看清带队之人的那一刻,段岭登时大喊一声,冲上前去。

赫连博大声道:“段岭!”

“赫连!”段岭大喊道。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段岭高兴得不得了,没想到他居然来了!于是一个翻身,骑到赫连博背上,让赫连背着他,哈哈大笑。

“你…不要、不要难过。”赫连博指指段岭左胸膛,说,“人…故世,都是天上的星星,地上的露珠。”

段岭笑了起来,点了点头,知道赫连博在安慰自己,心想这么说来,他应当也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你们在吵什么?”段岭问。

“还有,他。”赫连博说。

客栈内有一队辽人,更有一队元人,一名青年站在阴影之中,于阴影里注视着阳光下的段岭。

“拔都?”段岭放开赫连的手,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那青年正是布儿赤金拔都,他的身边则跟着阿木古。

“我知道你一定在江州。”拔都说。

言下之意,他正是为了段岭来的,南方传来李衍秋驾崩的消息,元、辽、西凉三国都马上为之警觉,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李衍秋崩后,接下来的继任者与南方局势,将对未来四国格局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哪怕是与大陈连年交战、彼此有着宿仇的元,也会派使者过来打听消息,只是段岭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拔都,他就不怕被陈国扣下来么?

“这…这是…”赫连博侧过身,稍稍挡在段岭身前,说,“不怕他,这是…丹增旺杰。”

赫连博又朝段岭介绍另一名年轻人,那年轻人与段岭差不多高,身体强壮,穿着和拔都很像的羊皮袍子,斜右衽,只是皮袄乃是暗红色,乍一看段岭还以为也是元人。

但从名字上听起来,段岭马上就知道是吐谷浑部人,忙与他问好。

那名唤丹增旺杰的年轻人连汉语也不会说,朝赫连博解释了一大串,让赫连博翻译。段岭心道这么说下去,到明天天亮都说不完,便摆手道:“不打紧。”

“朋友。”赫连博说,“是朋友。”

于是段岭与丹增旺杰拥抱了下,大伙儿无声胜有声的也就算了。辽国派过来的却不相识,乃是一名二十来岁的男人。

“在下耶律鲁。”那男人朝段岭行礼道,“大辽北院左中平事。”

左右中平事乃是北院大王下面的参谋,耶律大石死后,北院重组,上来一个这么年轻的皇族,说不定耶律鲁将是未来的北院大王,段岭心道耶律宗真也是给足自己面子了。

耶律鲁拿着一封文书,递给段岭,段岭会意便接过。又见述律端跟在队伍里头,想必耶律鲁得了命令,先去过邺城一趟,不见段岭,这才与述律端来到江州。

“国有内事。”段岭说,“应接不暇,多有得罪,让各位看笑话了。”

内城被韩滨占领,众人都看在眼中,也都没说什么,谢宥便安排他们暂且住下。拔都来了,段岭正心生一计,低声朝武独说:“我有个办法,正好可以混在他们里头进去。”

武独正警惕地打量拔都,朝述律端示意,述律端便过来侧耳听武独吩咐。武独让他多带点人,看着拔都,以免闹出什么事来。

“别的人我不担心。”

武独与段岭走到驿站外,认真道:“你觉得布儿赤金拔都是为的奔丧来的?”

段岭知道武独话中之意:拔都明显是来捡漏的,在他心里,多半认为李衍秋驾崩后,自己无依无靠,夺回皇位成为泡影。正好过来看看情况,说不定还能把他抓回去。

“你陪他们聊聊。”段岭说,“我去问问拔都。”

“别又被抓了。”武独说,“你落在他们手中已有两次了。”

段岭哭笑不得道:“不会的。”

在江州有黑甲军保护,这样还能被抓走,谢宥就不用混了。段岭回到驿站中,见赫连博与那吐谷浑部的年轻人已各自被带去安置,述律端也与耶律鲁离开,方才正吵得不可开交的几伙人,终于逐渐安定下来。

剩下拔都还在驿站里站着,低声朝阿木古吩咐事情,见段岭来了,两人便停止交谈,拔都示意阿木古先走,阿木古便转身离开。

两人安静地站在客栈内,落日余晖照了进来。

“出来走走?”段岭说。

拔都一掸袍子,掸出飞扬的灰尘,满不在乎地跟着段岭,走出驿站。

江州长街笼罩在落日里,城外一望无际的远方,玉衡山下,玉江折而向南,汇入长江,滚滚东去。

“三年还没到呢。”段岭说,“这么着急做什么?”

拔都看着段岭,停下脚步。

“你这一辈子,待你好的人太多了。”拔都说,“我这点真心,常常被你拿去喂狗,习惯了。”

段岭笑了起来,说:“若真这么想,我也不会出面来见你了,谢谢。”

段岭心里还是有点感动的,他知道拔都仍想努力一把。

“你叔驾崩,我知道你要带着那点人回来找蔡狗夺权。”拔都又说,“想过来看看,帮你一把,帮了没用,也好带你走,免得你死了。”

“你变了。”段岭奇怪地发现拔都这次见面时,已不再是上次的满身刺和棱角,更不会说不到几句就动手。

“想开了。”拔都说,“回去以后读了些你们汉人的书,我没空看,是书官给我念的,从前是我不对,对你太凶了。”

拔都居然会说出“从前是我不对”的话,简直令段岭无法相信,段岭虽然认为读书能改变人,然而却不觉得能改变拔都。

拔都眉目中仍带着少年的傲气,却已内敛了许多,隐隐约约,眼神里带着点与耶律宗真相似的威严。

“你如果真的了解我。”段岭说,“就知道哪怕我失败了,也不会离开的。”

“嗯。”拔都说,“所以我才过来。”

段岭说:“帮我一个忙。”

拔都说:“你安排吧,赫连也是来帮你的,那小子一见面就差点和我们打起来。”

段岭说:“那…我安排好了叫你,你先休息吧。”

段岭正要离开,拔都却叫住了他。

“段岭。”拔都说。

段岭:“?”

拔都说:“我成婚了。”

段岭先是一怔,继而笑了起来,说:“恭喜你,拔都!你的妻子一定是很美的!”

拔都只是静静站着,看着段岭,段岭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拔都的态度会变得如此不同,也许他确实放下了。

“我娶了脱脱的小女儿。”拔都说,“怀孕了,他们都说会是个漂亮的女孩儿。”

“太好了。”段岭笑着说,“当爹以后,可得成熟一点。”

拔都没有说话,眼里带着些许笑意。段岭心里有点唏嘘,没想到拔都也要当爹了,末了又笑着过来,抱了下他。

“晚上喝酒,给你们接风。”段岭说,“我去让人准备。”

当夜,谢宥辟出新的驿站,让人摆开筵席,姚复不便露面,派郑彦过来与赫连博聊了几句。赫连博也与姚静完婚,婚后有一男孩,已快有两岁大了。

“今夜既然各位是为我大陈而来。”段岭说,“便请看在我面上,暂化干戈,毕竟这人世间,打仗的时候多,能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不多。”

众人纷纷点头,本来也不是为了再起争端而来,都希望大陈的新任君主继位后,能有新的外交方案,边疆不再起战事。闻言便纷纷举杯,一饮而尽。这夜只谈家事,不谈国事,耶律鲁跟随耶律宗真多年,也略知这些少年们的故事,便随同闲聊了几句。

席间赫连博又结结巴巴地学自己的儿子说话,逗得满堂大笑。拔都喝醉后,只是不住提当年段岭在上京的事,段岭生怕他说得太多,隔墙有耳走漏了风声,又不住打岔,拔都却反复提,最后段岭无奈,只得任他去了。

到得二更时,述律端过来,朝段岭俯耳传讯,段岭便知道武独已准备好了,离席后,与赫连博、耶律鲁、拔都、丹增旺杰四人约定,到时将亲自带他们进城去,明天酉时在城外集合,方回去汇报李衍秋。

“太危险了。”李衍秋听完段岭的计划便道,“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武独会暗中保护我。”段岭解释道,“我们只要一出发,武独就会带人进城。”

“就怕他不让你们进去。”李衍秋想了想,答道。

“会的。”段岭解释道,“只要有布儿赤金拔都和赫连博在,韩滨求之不得,因为他俩正好可以当人证,指认蔡闫的身份。”

第220章 莫测

李衍秋沉默良久,而后点了点头。

“四叔。”段岭说,“你的计划是什么?”

自从段岭回江州后,李衍秋便真真正正地做到了无为而治,除了一场假死之外,后面的事几乎全部撒手不管,让牧旷达与韩滨任意为之。段岭总是恐怕打乱了李衍秋的计划,是以心中仍有惴惴。

“你做得很好。”李衍秋说,“四叔最开始,也并未想到会变成如此。最初只是想着当潮水退去后,这汹涌的暗流之下,会有多少礁石露上来。”

段岭沉默听着李衍秋的话。

“你爹还在的时候,就说过,大陈正在腐烂。”李衍秋说,“不管是从内阁、朝廷,还是军队,都有股腐朽的味道。新的人不能上来,老头子们把持朝政,权力迟迟回不到中央。”

段岭感觉到潜藏在李衍秋平淡语气下的危险,却没有打断他的话。

“大陈朝廷,需要接受一场改换。”李衍秋说,“将旧的派系全部洗掉,让具有新的力量的年轻人来接替原有的位置。”

“但现如今。”段岭说,“许多事仍然是掌握在老臣们手中的,一旦将内阁全部撤换掉,南方许多事,就无法再运转了。”

“皇儿,你果真觉得如此?”李衍秋说,“四叔且问你一句,去年江州与江南遭遇的水患,散往南方诸地,力挽狂澜的,是朝廷,还是那些年轻的官员?内阁坐镇朝廷,起指挥之用,但他们实际上又做了什么?”

“所有的决策,俱发自各士族的利益。”不待段岭回答,李衍秋又说,“盘根错节,层层掣肘,无论是赈灾还是重建,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少损害家族利益’上。最后反而是你治下的河北郡,在没有得到南方多少支援,与面临北方的战乱之中,缓步崛起。”

“所以呢?”段岭说,“四叔的意思是,趁着这场变故,将朝廷…”

“谁投奔了牧旷达,谁就得死。”李衍秋说,“最初的目的确实如此,我不想让他有多少证据,只是想给他们一个同谋的罪名。”

段岭不禁心头一震,李衍秋是想杀掉苏阀、牧旷达,以及朝中大臣们的头,并抄他们的家,没收他们的财产。但这必定会伴随着另一个情况的出现,南方会产生新旧更迭的格局变换,陷入一场剧烈的动荡之中。

最终有两个可能,一是被外族入侵所灭,二则是所有势力重新洗牌,这几年中通过科举上来的年轻官员取代老臣,成为朝廷的中坚力量。

“这是在迁都时就准备做的事。”李衍秋说,“初至江州,不宜轻举妄动,是以迟迟没有动手。我们再退一万步说,这甚至是在你爷爷辞世前,就必须得办好的事。”

“可是…”段岭喃喃道,“这太危险了。”

“所以对你来说,真正的挑战并非恢复身份,回到你该回的位置上。”李衍秋说,“而是回来面对一个截然不同的朝廷,着手整顿,并让它趋于稳定,重新集权,把所有的权力回归到皇室的手中。”

段岭根本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仔细想来,没有被通知到的人,在李衍秋的盘算之中,也许都是被清洗的对象——就连姚复,甚至谢宥,也在其中。

“可是如果失去了谢宥的支持,我们很难稳住江州。”段岭说。

“黑甲军听命于天子,而非谢宥。”李衍秋答道,“你把赌注全部压在谢宥身上,若有一天连他也反了,你怎么办?当然,若能不动他,我还是尽量不打算动他,他若愿守护你一生,自然是好的。若不能,你便注定了将等到与他一战的那天。”

但是这个计划被段岭彻底打破了,他仍在回归的路上,设法保住了太多人的性命。

“当然,对四叔来说,这也是个冒险的举措。”李衍秋淡淡道,“那天晚上,你告诉我,打算前去寻找牧旷达与韩滨勾结的证据时,四叔就意识到这件事已不容我控制了。”

“就像你爹曾经说过的那样,这国家是好的,是坏的,最后都是你的。”李衍秋微微一笑,“你选择了另一条路,冥冥之中,亦是天意,便按着你自己的想法,认真走下去吧。”

段岭不由得重新考虑起李衍秋的话来,一场血洗,将产生前所未有的变革,所有权力都会被打散并重新分配。

“去吧。”李衍秋说,“你爹在天上看着你,只是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你都得想好,如何去面对。”

天空中繁星如瀑,秋季的星辰闪耀着铺过夜空,与滔滔而去的长江交相辉映,照耀着大地。

夜里,蔡闫已有连着好几天未曾入眠,听到脚步声时蓦然惊醒。

曾经他在上京读书时,于书本上读到过许多亡国之君最后的日子,士兵执刀剑的声音、盔胄上甲鳞交错碰撞的响动、脚步声、咳嗽声,都预示着一个不祥却又必将到来的结局——死。

他曾经不怕死,后来又逐渐地开始怕死,躲在这深宫中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命在囚笼里一点一滴地渗透出去,如同一只妖怪,吸摄着他的命数,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东宫中坐以待毙。

坐以待毙,数着自己即将死去的日子,恐惧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