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弯了弯唇,道;“父皇年纪大了,却一直为北疆的事忧心,我为女子,虽不能像男儿那般上战场杀敌,但也可来此处监军,为父皇分忧。”

听她说的冠冕堂皇,袁子阔也不去拆穿,只微微颔首,“公主孝心可嘉,可这军营的确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小王明日回京,公主便与小王一道动身,如何?”

本以为永宁会寻机推辞,岂料她竟是点了点头,温声说了句;“能与王兄作伴,自是最好不过,永宁今夜自会收拾行装,明日便与王兄一道回京。”

睿王起先有些讶异,不过瞬间瞬间也就恢复如常,他微微颔首,对着永宁道;“时候不早了,公主便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永宁见他要走,却是问了句;“听说这次侯爷夫人被神鹰国的人劫持,是王兄率兵前往,才将夫人救了回来?”

袁子阔笑了笑,说;“公主如此相问,是在埋怨小王了?”

永宁也是一笑,淡淡说了句;“王兄这样说,也未免将永宁瞧得太过不堪。”

袁子阔未置可否,也不在多言,与永宁告辞后,便是径自走了出去。

翌日。

永宁整装待发,刚出营帐,就见翟珩已是守在了那里。

女子美眸一转,并未见到睿王的身影,当下便是蹙眉道;“怎不见睿王?”

翟珩道;“回公主的话,王爷一早便是去了侯爷处,与侯爷告辞。”

永宁看了眼天色,“告辞怎生用了这样久?”

翟珩摇了摇头,显是不知。永宁沉思片刻,迈开了步子向着主帐走去,欲亲口向梁泊昭辞行,翟珩瞧见,自然也是跟上。

刚走不远,就见一支侍从护送了几个个大夫匆匆赶了过来,细瞧下去,那几个大夫无不是诚惶诚恐,看起来极为面生,显然不是营中军医。

看见永宁,侍从立时止步行礼,永宁瞥了一眼,“你们行色匆匆,是出了何事?”

“回大人的话,夫人早起时腹痛,怕是要生了。侯爷放心不下,命属下去将周遭的大夫全请了过来。”

永宁皱眉;“军中那样多的军医,又何至于去民间请?”

侍从口舌一僵,“这”

永宁虽是这般说来,却也心知梁泊昭是关心则乱,前两日便听闻他命赵云平请来了数个产婆,眼下又是命人抓来了这些大夫,不过是生个孩子,偏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此事若传回京师,落在父皇耳里,只怕又是一场事端。

“去吧。”永宁侧过了身,让出了一条小道,侍从又是行了一礼,领着身后的那几个大夫,向着后营急赶。

翟珩亦是苦笑;“此地毕竟是军营,侯爷此举,委实荒唐。”

永宁不言语,翟珩话音刚落,便心知自己是说错了话,永宁最见不得别人说梁泊昭的不是,自己如今倒真是明知故犯了。

“公主恕罪,属下一时口快。”

永宁摇了摇头,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他不是荒唐,他只是太在意妻儿安危。”

“是。”翟珩俯身。

“罢了,随我一道去看看。”

“公主,那回京的事?”翟珩出声提醒。

永宁的脚步顿了顿,继而道;“她既快生了,那我便等她产下麟儿,看过是儿是女再走,总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翟珩听她这般说来,自是无言以对,只得与永宁一道去了凝香住的帐子。刚到帐外,就见军医三三两两的守在那里,里面不时传来几声轻浅的低吟,与产婆焦急的声音,而方才那几个民间的大夫,则是被侍从押在一处,垂头丧气的聚在那里。

永宁没看见梁泊昭。为首的军医见到她,立时便过来行礼,永宁眉心微蹙,只问;“夫人如今怎样了?”

“夫人已是喝下了催产药,将胎儿娩出便无事了,只不过夫人是头胎,怕是会慢一点。”

“侯爷怎不在这里守着?”永宁问。

“这老朽不知,侯爷方才在里面陪着夫人,被人请出后,就是独自去了主帐。”

永宁不说话了,军医瞅了眼她的脸色,斟酌道;“夫人这里想必一时半会的还没有消息,大人不妨先回去歇息,等夫人诞下麟儿”

“不了,我就在这等。”永宁声音干脆,毫无转圜的余地。

营帐里,凝香从不知生孩子竟是如此的疼。

天还未亮,她便察觉到腹中的痛意,那疼痛起先只是一阵阵的,并不紧密,她刚动了动身子,一旁的梁泊昭便是惊觉,见她小脸苍白,口中唤痛,立时便命人请来了军医,军医一番望闻问切,让人将备好的药汁端了过来,凝香喝下那药汁,没过多久,腹中的疼痛便紧密起来了,一股股的像她袭来,几乎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疼疼疼,全是疼。

她的手紧紧的攥着丈夫的衣襟,疼的一张脸再也没了颜色,额前的汗水早已打湿了碎发,就连呼吸间都是热腾腾的水汽,疼的无法出声。

梁泊昭抱着她,握着她的小手,不住的低声安慰,军医没法子,来请了好几次,直到最后稳婆过来,言着要为夫人接生,请侯爷回避,才终于将梁泊昭请了出去。

回到主帐,梁泊昭根本没心思处置军务,他遣退了所有人,孤身一人坐在偌大的帐子里,几乎将自己煎熬的发了狂。

回想起凝香的呻吟,梁泊昭只觉得疼的钻心,他甚至没法告诉她孩子的情形,他说不出口,更没法眼睁睁的看着妻子费尽心血,却生下一个早已不在了的孩子

他坐在那里,落下一道高大的剪影,他甚至不敢在帐外守着,听着凝香一声声的痛吟,一颗心便好似不断的被人鞭笞着,几乎能沁出鲜血。

梁泊昭低下了头,阖上了眼睛。

睿王刚到主帐,便被侍从拦住,袁子阔微觉诧异,一问才知是凝香要生了,心中顿时一紧,他毕竟是男子,自是无法去后营,只得回到了自己住的帐子,来回踱着步子,也是心神不定。

凝香的眼泪与汗水交织着,腹中的疼痛那样剧烈,几乎折磨着她恨不得死去,一旁的产婆满头大汗,不住的催促“夫人使劲儿,您这是头胎,您加把劲儿将孩子生下来,就不痛了。”

凝香听不清她们再说什么,小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被褥,眼泪一行行的掉,她咬紧了牙关,直到实在疼的难以忍受,方才发出一声极低的,浅浅的呜咽。

凝香的身子到了如今也才刚满十七岁,骨架还没完全长开,身子打小又柔弱,怀孕时让人劫持,一路颠簸。这两日刚到军营,还没来及将身子养好,便开始了阵痛,哪还有那个力气,能将孩子生下来?

帐子里的血腥气冲鼻,不断有刺目的鲜血从凝香的下身汩汩而出,可孩子,却依然没有落地的迹象。

凝香的身子很冷,她躺在那里,无论产婆如何催促,都是再也使不出丁点力气,产婆没法子,匆匆走了出去,将凝香的情形和军医仔细说了,未过多久,又有人送来了催产药,给凝香灌了下去。

116章 得子

不知是不是那碗催产药的缘故,凝香只觉得有一只手探进了她的肚子,仿似要将孩子给拉扯出来。

她没有一丝力气,几乎连蜷起手指都不能够,几个产婆忙来忙去,不时有人为她拭去额上的汗珠,凝香即便躺在那里,也能察觉到两腿间不断涌出阵阵温热,那是她身子里的血。

“孩子”她微微的开口,竭力吐出了两个字。

“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夫人用点劲儿,您倒是使劲儿,用力啊!”产婆焦急不已。

凝香的身子抖了起来,她流了太多的血,浑身都如同坠进了一个冰窖,就连牙齿都是打起了颤。

她昏昏沉沉,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走来走去的稳婆,每个人的面孔都不在清晰,她迷迷糊糊的看着她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怎么也听不出她们在说什么。

“夫人,您别睡啊,夫人,孩子还没生下来,您千万别睡啊!”见凝香脸色惨白,守在一旁的产婆慌了神,摇了摇凝香的身子,自己也是骇破了胆。

就在凝香觉得自己再也支撑不住,快要合上眼睛的刹那,蓦然听得帐外传来一道男声,这一道男声是那样的熟悉,将她的心神给活生生的拉了回来。

那一道声音简短利落,只有两个字,似是蕴着怒火;“让开!”

“侯爷,您不能进去,您是三军统帅,岂可进产房这等污秽的地方,让晦气冲撞了您?”

凝香听得模糊,只听外间一片嘈杂,似是梁泊昭欲闯进来,却被人拦住,她竭力的转过脑袋,向着帐口望去,终于,有人掀开了帐帘,闯进了一道魁伟的身影,正是梁泊昭。

凝香看见丈夫,眼泪顿时收不住了,一颗颗的往下滚。

梁泊昭三步并两步便冲到了凝香面前,眼见着凝香小脸雪白,满眼的泪水,从她身子里流出的血几乎将整个床褥都浸成了红色,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只小心翼翼的从床上托起凝香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侯爷,这里哪是您能进的”产婆手上满是鲜血,对着梁泊昭焦声道。

梁泊昭也不曾看她们一眼,只斥道;“别废话,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那些产婆唯唯诺诺,相互对视了一眼,俱是没有法子,重新忙活了起来。

“相公,我很疼”凝香声音细弱,已是低不可闻。

梁泊昭紧紧的抱着她,给她以依靠,他为妻子将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捋好,俯身在凝香的额角亲了亲,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温和而沉稳,听在耳里,让人的心立时安定了下来;“别怕,我会陪着你,一起看着咱们的孩子出世。”

凝香含着眼泪,轻轻的点头,腹中的剧痛再次袭来,让她疼的弓起了身子,梁泊昭箍着她的腰,听着产婆直说要稳住凝香的身子,双手便是使了些力气,让凝香动弹不得。

“啊”凝香疼到了极点,终是忍不住呻吟出声。

“就快好了,夫人再使把劲,老奴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

听得产婆的话,梁泊昭攥紧了凝香的手,不住的鼓励着妻子;“香儿,孩子已经快出来了,你再用点力,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孩子像谁吗?”

凝香抿着唇,拼着一股力气,她不敢出声,只怕一开口,那股气便散了,她的泪水一颗颗的掉,痛不欲生中,向着丈夫看去。

梁泊昭的脸色并不比她好看多少,他的面色苍白,眼神焦躁,就连唤着凝香的声音,也是失去了惯有的冷峻,变得急切而蹙迫,就连呼吸也是沉重的,短短半日的功夫,唇角竟是起了一层的血泡,显是急痛攻心,比凝香还要煎熬。

凝香流着泪,颤着手指抚上了丈夫的嘴唇,看着那一圈的血泡,泪水又是滚了下来,梁泊昭搂着她的身子,只觉得妻子的身子一分分的变凉,他情不自禁的将凝香抱得更紧,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香儿,香儿”

守在帐外的人并不知里头的情形,可见凝香从清晨到午时,隔了这样久也还没将孩子生下,也心知是遇到了难产,永宁依旧站在那里,想起方才梁泊昭不顾众人阻拦,执意进了产房去陪伴临盆的妻子,她真是不知该夸他深情,还是要骂他愚蠢。

守了这样久,她整个身子亦是被冻得发麻,翟珩上前,刚想劝个两句,可一看见她眼底的神色,便是心知多说无益,所有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从帐子里传出一道微弱的婴啼。

听得这一声婴啼,永宁只觉得心底一松,身子竟是经不住的往后踉跄了两步,亏得翟珩一把扶住,吹了这样久的冷风,永宁的双颊早已冻得通红,可她唇角却是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道;“他当爹了。”

“是,定北侯大喜。”

“他年过三十,总算是有了子嗣。”永宁说完这一句,只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实在是支撑不住,翟珩欲将她扶回去歇息,永宁却止住了他,一双美眸向着主帐看去,浮起点点的疑惑,道;“怎么回事,为何孩子只哭了一声?”

帐子里一片寂静。

已有产婆匆匆奔了出来,将军医请了进去,永宁眉头紧蹙,仍是盯着凝香的帐子,心里却是生出一股凄惶;“不,不该是这样,里面的人为何不出来报喜?”

翟珩看着不忍,只劝道;“公主别多想了,夫人已经顺利诞下麟儿,属下先扶您回去歇息,免得伤了身子。”

永宁扣住他的手腕,凝神道;“你听,是不是孩子在哭?”

翟珩细细听下去,却是摇了摇头,“属下听,倒是像那些产婆在哭。”

永宁脸上的血色顷刻间退了个干干净净。

定北侯喜得麟儿的消息还不曾传遍军营,便又有消息传出,那孩子出生后当即夭折,连眼睛也不曾睁开。

“侯爷,您这看一眼,老奴便将小公子抱走了。”

有产婆上前,将孩子裹在一个包被里,递到了梁泊昭面前。

男人面色铁青,看着那样小的一团,竟是无法伸出手去,将那小小的襁褓抱在怀里。

产婆也是眼中带泪,惋惜道;“小公子福薄,和侯爷没有缘分。”

梁泊昭咬紧了牙关,伸出手拨开了孩子的襁褓,柔软的小棉被里,露出了孩子胖乎乎的小脸,分外可爱。

果真是个大胖小子。

梁泊昭久久的看着这个孩子。

原来,这孩子与他想象的一样,有着清秀的眉毛,长长的睫毛微卷着,像极了凝香。

而那宽宽的额头,挺直的鼻梁,与棱角分明的嘴唇则是像极了自己。

这个孩子,他和凝香苦苦期盼的孩子,要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的孩子

梁泊昭嗓音沙哑,已是说不出一个字,他终于僵硬的伸出手,从嬷嬷手中将孩子抱了过来。

新生的婴儿身子极软,抱在怀里,简直让人的心都化了,梁泊昭从没抱过孩子,他小心翼翼的将儿子搂在臂弯,似是生怕会弄疼了孩子般,不曾想这是他第一次抱起这个孩子,竟也是最后一次。

他转过了身子,将嬷嬷撇在了身后,缓缓的将孩子抱近了自己,好将儿子看的更仔细些,有温热的水汽充斥在他的眼角,直让他觉得可笑,他从记事起,便从未流过眼泪,也从没有过想落泪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会流泪的,十四岁离乡,看尽了人情冷暖,吃尽了世间苦楚,这么多年来,风风雨雨,无数的大风大浪都闯了过来,他流过血,流过汗,却唯独没有流过泪。

那样多的东西,他都拥有了,他统辖重兵,以庶民之身位居王侯,权倾朝野,就连皇上也不得不忌惮三分,泼天的富贵与权势,盖世的军功与荣耀,地位,金钱,美人,他应有尽有。

可这个孩子,偏偏是这个孩子,他和凝香的孩子,他却没法将他留住,他毫无法子

他可以在战场上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也可以于千军万马中取得敌军将领的首级,世人皆道他无所不能,可却偏偏保不住自己想保住的。

梁泊昭贴上了儿子的小脸,婴孩的皮肤娇嫩的吹弹可破,甚至让他生出一股错觉,孩子还活着。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眼眶中的那股湿意一点一点的逼了回去。

“好孩子”梁泊昭声音沙哑,缓缓吐出了几个字,他握住了儿子的肉呼呼的小手,甚至想着,若是给这藕节般的小手带上一只银镯,会是怎样的光景,他握着孩子冰凉的小手,终是闭上了眼睛,亲了亲儿子的小脸。

而后,则是将孩子的小手放回襁褓,将孩子递到嬷嬷手里,道了一句;“抱走。”

只有两个字,却是坚决而干脆。

凝香自生产后,便是一直昏睡着,虽然帐子里已经被人收拾过,那些血衣也尽数被人拿了下去,就连褥子也是换上了干净了,可空气里的血腥气仍是那般浓重,熏得人作呕。

117章 为子复仇

梁泊昭守在床前,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凝香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睛。

见凝香醒来,梁泊昭眉心微展,为妻子将被子掖实,只让她露出一张小脸。

“相公”凝香嘴巴很干,她生产时流了太多的血,嘴唇亦是起了一层皮,喉间更是干的厉害。

“别出声,先把药喝了。”梁泊昭声音温和,从床前端过药汁,那药汁送来时滚烫,此时已是晾的刚好,梁泊昭抿了一口,单手将凝香抱起,喂着她饮下。

凝香也不嫌苦,许是喝的快了,便是咳嗽起来,男人将碗搁下,眼底蕴起一层疼惜,大手轻拍着凝香的后背,将她搂在怀里。

“相公,孩子”凝香倚在丈夫的胸口,苍白的脸蛋上没有丁点血色,可在提起孩子时,唇角却是浮起了一抹甜美的笑涡,就连眼睛也是变得晶亮了起来。

梁泊昭揽紧了她,温声道;“孩子有乳娘照顾,你将身子养好,我就让乳娘把孩子抱来。”

“他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凝香睁着一双杏眸,满是期冀的看着丈夫。

梁泊昭微微勾唇,靠近了媳妇的小脸,说了一句;“是儿子。”

凝香的眼眸倏然闪过光彩,过于苍白的面孔也是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颤声道;“真的?相公没骗我?”

“骗你做什么?”梁泊昭声音低沉,吻了吻凝香的额角。

“那他长得像谁?”

梁泊昭压住心口的钝痛,温声道;“眉毛和眼睛像你,额头和鼻子像我,胖乎乎的一个孩子,好看极了。”

凝香心里满是柔软,眼睛里隐有水光闪过,她吃力的攥住丈夫的大手,小声恳求;“相公让乳娘把孩子抱来,我就看一眼,好不好?”

梁泊昭将她的身子轻手轻脚的放回床上,声音温和,但却没有转圜的余地;“孩子刚出生,经不得折腾,抱来抱去唯恐染上风寒,你听话,等再过几日,你养好了身子,孩子也长大了些,我就让乳娘把儿子送来,你自己带着。”

凝香对梁泊昭的话一直都是深信不疑的,又听闻丈夫说把儿子抱来恐会让孩子染上风寒,虽然那般迫切的想见到孩子,可也还是生生忍了下去。

余下的几日,梁泊昭并没有在后营,听说是与众将商讨战事去了,凝香心知他事多,不能总陪着自己,也不怨他,只一心养着身子,巴不得快快恢复,好将孩子抱来。

军医每日熬好了药,嬷嬷则是服侍着凝香饮下,凝香自己也争气,一日都要吃好几餐,哪怕实在吃不下,也是强撑着把食物塞进嘴里,为的就是快些养好身子,能见到自己的儿子。

而每日,乳娘也都会来到凝香的帐子里,细细的将孩子的事说与她听,诸如孩子这一天吃了多少奶,有无哭闹等,诸事都是说的详细,凝香每次都凝神听着,几乎连眼也舍不得眨,而当乳娘走后,想见孩子的心愿便是愈发急切,不免更是安心保养,对军医的医嘱更是奉若神明,听话的不得了。

又过了几日,凝香的身子已是慢慢恢复,原先羸弱清瘦的身子,竟也是养的圆润了些,气色也比之前好看了不少,军医把过脉,也说凝香身子恢复的极佳,再过几日便可下床,在帐子里走上几步了。

待军医走后,凝香心里一直都是喜乐无限,待乳娘来后,则是和乳娘说了,让她去将孩子裹好,快快抱来给自己瞧瞧。

乳娘脸上浮过一丝为难,只赔着笑;“夫人莫急,小公子刚刚喝了奶,此时睡得正香,这一抱来恐怕会将孩子吵醒,再说侯爷也说过,没他的允许,奴婢哪儿敢把孩子抱来。”

凝香眼底涌来一股失望,想起孩子落地这样久,她这个做娘的却还没有看过一面,也还没喂上一口奶,心里便是酸了,望着眼前的乳娘,竟是生出无限羡慕。

她的奶水这几日已是下来了,肚兜上经常会被打湿,伺候的嬷嬷一天都要给她换好几次,并用柔软的棉布垫在里面,凝香此时想起孩子,更是觉得奶水涨的难受,里面也是疼的厉害。

“我这几日已经有了奶水,你去将孩子抱来,往后我自己喂,侯爷那边,我自个会和他说。”凝香轻声细语的和奶娘商议着,眼睛里竟是浮着恳求之色。

那奶娘慌忙低下了头,“夫人恕罪,小公子身子金贵,是侯爷的嫡长子,奴婢们哪能做这个主,还是等夫人见到了侯爷,亲自和侯爷说吧。”

乳娘说完这句,也没有多待,便是匆匆告辞。凝香心里惶然无措,对孩子的思念一点一滴的刮着她的心,只让她再也按耐不住,让身旁的嬷嬷去前营帮自己找梁泊昭,让他抽空过来一趟。

嬷嬷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侯爷已经领兵,又是上了前线,和神鹰国打仗去了。凝香听了这话,整个人都是懵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丈夫竟是连声招呼也没打,就上了战场。嬷嬷只道军情紧急,侯爷怕是没来及和夫人说,凝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既有对儿子的思念,更有着对丈夫的牵挂,当真是柔肠百转。

营帐里燃着灯。

永宁看完京城的信,秀眉已是微微蹙起,她一语不发,转身将那信收好。

如今正值天寒地冻,无论是大齐还是神鹰国,俱是心照不宣的休养生息,谁也不曾想到,梁泊昭竟会率兵突袭,接连砍死砍伤神鹰国两员大将,一时杀的难分难解,神鹰国招架不住,接连溃败,后退六十余里,梁泊昭率兵一举攻下漠北草原,此战大捷,京师早已得知了消息,皇上却并未有龙颜大悦,而是将捷报的折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案桌上,梁泊昭此战并未经得朝廷许可,完全是自作主张,他这是胜了,若是败了,数十万大军岂不是尽数折损于他手,到了那时,这大齐的边陲,又何来将士驻守?

皇上越想越气,龙颜震怒,一连下了数道金牌,命梁泊昭不可再战,此役已将神鹰国逼回大漠,并一举夺得漠北的丰盛草原,而大齐亦是死伤惨重,再也经不得消亡,为保存实力,皇上公然下诏,命梁泊昭速速班师回京。

岂料,梁泊昭在收到圣旨后,竟是毫无动静,只留下若干将士镇守漠北,自己则是统兵回到了军营。此举自是有公然抗命之嫌,传回京师后,皇帝当朝发作,怒发须张,直道梁泊昭狼子野心,欲下旨收回梁泊昭的兵权,幸得左相死死劝住,而君臣之间的裂痕,却是再无法子弥补。

“侯爷,皇上此番下了数面金牌,命您班师回朝,若这场仗这般打下去,恐怕皇上”

余下的话,赵云平没有再说,心里却委实不安。

这一仗,他是亲眼看着梁泊昭在前线速战速决,对着神鹰人的那股狠劲,就连他看了也怕的慌,而那些投降的战俘,若是换了之前,梁泊昭自会下令妥善安置,可如今却是一声令下,将战俘尽数处死。

他在战场上的样子,更是戾如恶魔,凶悍无比,竟似乎要杀光所有神鹰人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神鹰国侵犯我大齐多年,早该一举歼灭,而眼下,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赵云平心知梁泊昭说的不错,可想起皇上,仍是忧心忡忡;“皇上历来重文轻武,侯爷如今公然抗命,还不知皇上会如何猜疑,再加上那些宵小之众在皇上面前还不知会如何诋毁侯爷,属下只怕,即便日后咱们灭了神鹰国,皇上也不会轻易饶过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