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样?莫不成你要我为你感激涕零,以身图报?”她笑起来,压粗嗓子作戏,“好吧,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我也不由笑了,同飞飞儿在一起永远无法正儿八经地谈话。但也许我正是因为这而喜欢她,她令我年轻,思维敏捷,充满了——“意识流”。

当晚飞飞儿带我去钢琴吧庆祝,她说这是她能想得出的最高雅的地方了。我告诉她:“你没必要为我改变自己。”

她皱一下鼻子:“你倒想,也只是今晚罢了。”

在钢琴吧我们遇到飞飞儿的熟人。飞飞儿叫他黄经理,介绍我时她说:“本市著名作家,怎么?你没读过他的作品?没事儿,赶明儿送你一本。”

我脸红,责备她:“我哪里有书送人家,给杂志写几篇稿子怎么好算作家?”

她揶揄我:“亏你是文人,倒不懂包装。赶明儿是哪天?我这么一说,他这么一听,谁会当真?他那经理还不是光杆儿司令一个?你好歹有百十万铅字儿,不是作家也是作家。”

被一个小一轮的姑娘痛斥,我竟听得舒舒服服的,恍惚觉得自己真是作家了。

但那黄经理却并不只是飞飞儿说的那么简单地只是“那么一听”,隔了几天竟认认真真地登门拜访了,说要请我为他公司题字剪彩,还恭恭敬敬塞过来一只红包。我再笨也知道那里面是钱,当下面红过耳,到这时候却已经不便否认,只好强自答应,又主动说:“黄经理年轻有为,要不我帮你写篇创业史,全当给贵公司做广告吧。”

那黄经理喜出望外,没口子地道谢。飞飞儿一旁笑吟吟的,模样比我还得意。

做自由撰稿人近十年,发篇人物稿自是小菜一碟,只没想到会把那姓黄的兴奋得手舞足蹈,把那篇5000字图文并茂的报导从头至尾一字不落背了个熟,又一口气买了两千多本杂志遍送亲朋,真给当成产品宣传广告了。

事后编辑打电话给我说:“你可以改行搞发行了。”我颇为自得,再收到姓黄的5000元红包时便心安理得。飞飞儿早笑得见牙不见嘴,献计说:“原来写稿子这么赚钱的,一个字就值一块钱呢。干脆我别拉广告了,给你做经纪人算了。”我也觉得拿红包比赚稿费容易,也就欣然允诺。

飞飞儿三教九流认识的人多,过了两天真又找了位陈老板让我采访,提前说好,稿子写成先付2000,如果能拿到省级以上刊物发表,见刊当日再付2000,要是真见效益,年底分红再补2000。飞飞儿大大咧咧拍着那陈总的肩说:“你也甭年底分红不分红的,这样吧陈总,我们保证你在全国性杂志上发表,你一次性付6000块就完了。”

如此赤裸裸地把文学创作当成生意谈,使我多少有些不安,忙欠身说:“不必,不必,还是我先写妥了稿子,陈总看看满不满意,认为值多少便付多少吧。”

“到底是作家,牙齿够利。我要是付少了那是当自己不值钱了,这样吧,一口价8000块,这里我先付3000块定金,稿子出来再付5000。”

撰文十年,到今天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卖字”,不知是喜悦更多还是惆怅更多。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条发财捷径,我同飞飞儿合作得如鱼得水。

秋天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与前妻迎面碰上了,她的笑容里看不到任何情绪,问我:“你现在找到灵感了么?”

我语塞,我现在写的那些玩艺儿好算文学么?我决定实话实说:“光顾赚钱了,是不是文商比真商人更贱?”

妻子就是这点好,懂得见好就收,从不打落水狗,闻言立刻安慰我:“攒足了钱就好静下来专心写作了。”

“攒足了钱专心写作”是我以前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妻子的体谅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那天回去后我对飞飞儿说:“以后别再给我联系那些款儿们了,我想写点正经东西。”

“正经东西多少钱?”飞飞儿故做天真地问,呆一下见我是认真的,便耸耸肩不在乎地说,“随你吧,不过看来我得自己另找饭碗了。”

飞飞儿的新饭碗是帮旅游公司组团做东欧七日游什么的,过去的广告客户这会儿又都成了游客,佣金和小费一块儿赚。

而我开始一心一意地写书。

写到一半时,房东上来收明年的房租。

飞飞儿回来我同她商量:“或者我们该买座房子了。”

“你送我?”飞飞儿似笑非笑,“写正经东西能赚到一间茅厕不?”

“但是我们两个人一块儿攒,分期付款也许可以。”我心平气和地说,“只是生活要省一点。”

“那多辛苦。”她全无兴趣。

她回来不过是为了换一件衣服,打个转就又出去了。

我继续写我的长篇巨著,却再也静不下心,忽然想起我与妻新婚时的情形,两个人齐心协力地逛商店、买家俱,然后便是频频地搬家,越搬楼层越高,面积越大,梦想的一切渐渐实现,只差那条“静下来专心写作”,因为永远攒不足那么多钱,不知多少才够。

我做了梦。梦里仍同妻在一起,两人很穷,买不起奶油蛋糕只好买白糖的,一刀切下去,殷红地流出血来。

我惊醒,再睡不着,忍不住给妻通个电话。

“还好吗?”

“还好,你呢。”

“过得去。”

“法院有通知来吗?”

“暂时没有。”

全无主题。以前不是这样的,新婚时我们连上班也要通一两次电话,回到家说不完的话。那时不需要辛苦找话题,重复山盟海誓已可以消磨半个晚上。

我忽然流了泪。我原来是个没有信用的男人。

我告诉飞飞儿明年的房租我已经交了,她可以安心地住下去,但是我,我决定搬走了。她并不惊讶,只是问:“是不是我不再给你灵感了?”

我凄然:“是我自己没有才气。”

那晚我们又去了钢琴吧,不知庆祝什么。

飞飞儿告诉我她的新计划,一个老板认为她有经商才能,决定开一间旅游公司给她打理。我当然明白这生意的背后意味着什么,深幸自己退身及时。

我真诚地祝福飞飞儿,她笑一笑,问我:“可是你怎么办?”

她竟然懂得关心别人让我惊讶。我好脾气地说:“让我自生自灭吧。”

她低头亲我,“我最爱就是你这份儿潇洒。”

我推开她,看到旁边一个女孩子看着我们笑。那姑娘最多20岁,浓妆,头发上至少染了七八种颜色,身上露的比遮的还多。与我的距离要以光年计。

我想起初识飞飞儿的情形,不明白当初何以会为她疯狂竟至离婚。

因为新异吗?一条蛇的诱惑?

但现在哪怕一只恐龙站在面前也不会再使我色令智昏。

土狍子。我暗笑自己,想起妻十年不变的端庄典雅,原来最好的我已经得到,但又轻轻放弃。为了追求灵感。

飞飞儿不知对我亦或对自己说:“我们也曾快乐。”

是,这一年我不是不快乐的。但是妻曾给我十年的恩爱,我也仍然离开了她。

安顿好新住处后我回了一次家,妻正在招呼客人,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西装,没有系领带,但让人看着很舒服。妻大方地向他介绍我:“这是我前夫。”

他略略一愣,立刻恢复镇定,如故寒暄,并不多嘴多舌。

妻挑伴侣的眼光的确比我高明。

我略坐一会儿也就告辞,妻送下楼来,在楼门前我告诉她:“法院那边进展得怎样了?我这边是没有问题的。”

妻微笑:“我并不是很急。”她一向好风度,不会赶狗入穷巷。

我也不急,但反正没有退路,只好装大方。

我的长篇到底没能写完,于是重操旧业,把故事脉络摘出来拆散了写成十几篇小稿子寄给杂志,算一算交明年的房租大概也够了。

收到第一笔稿费时我接到法院的通知,明天将轮到我们签字。

这一年,什么也没做到底,只除了离婚。

第11章 网妻

结婚七周年纪念日的晚上,妻子问我:“要不要出去旅游一次?”

我摇头,不感兴趣。同谁去?妻子?儿子?我的生活中只有这两个人,每天上班、下班、做饭、吃饭、看电视、训儿子、睡觉、起床、再上班下班……今天是昨天的重复,明朝是今朝的翻版。7年转眼即逝,生活里没有一丝变化,心中没一点激情,我一日比一日沉默,觉得自己已经有80岁,随时准备寿终正寝。

我对妻子半真半假地诉苦:“我并不想背叛家庭,可是,我渴望再爱一次,只是精神上的一次冒险也好。”

妻子是智慧而宽容的,不像一般小家子气的女人喜欢大惊小怪草木皆兵,我什么心事都可以拿出来同她讨论,反正又不是真的想红杏出墙。她非常了解我,想了想说:“你不是那种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男人,其实你只是想找一份精神寄托,那么,上网吧。”

我们家有一台很派头的TCL钛金电脑,当晚,我真个跑到聊天室去闲逛,看到名字香艳的女士就上去搭讪,请人家喝“纳兰容若(我在网上的昵称)牌咖啡”。小姐们纷纷回应,或落落大方:“谢谢,你是新来的?”或娇嗔矜持:“咖啡么?我只喝蓝山。”或蛮横粗暴:“滚开,别惹我,烦着呢。”唯有一位玉琳琅小姐(是位小姐吧?)却悠悠一声长叹,温婉地答:“一网(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是纳兰的名句!我惊喜。即使在现实生活中能找到一位知道纳兰容若喜欢纳兰词的人也相当难得,没想到竟在网上遇到知己。

我立刻答以纳兰另一名句:“情到深处情转薄,如今真个悔多情。”

暗号对上了,我坐下来同玉琳琅小姐攀谈起来。一小时不到,我已经给她送了三次玫瑰花,并请她喝了五杯纳兰牌咖啡,大有相见恨晚之心。我们理智地约定绝不在现实中见面,要永远做一对网上的密友,并彼此交换了邮箱地址。

下网时已近凌晨,妻子翻了个身对我说:“快睡吧,明早还得上班呢。”

我答应一声,脚步轻盈地到洗手间洗漱换衣,看镜子时不禁愣了愣,半夜三更,我却红光满面,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仿佛回到少年时代。嘿,难道我真地要经历一场网恋了?

第二天下了班,我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查看邮箱。不负我望,果然收到玉琳琅小姐来信一封:“泠泠彻夜,谁是知音者?纳兰,今晚九时整,心香一瓣,煎茗以待。”

多么雅致的邀请。我即时回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琳琅,愿与你踏月品茗,不见不散。”

看看表只有6点多钟,估计妻子很快就要回来了。我关了电脑,快手快脚地洗菜做饭,顺手将儿子换下来的球衣扔进洗衣机。5岁的淘气小子,衣服天天洗天天换,却还是什么时候看上去都是肮脏拖沓一副乞丐相。正忙着,妻子下班回来了,看到我这样勤快,了然地微笑:“是不是急着吃了饭上网呢?找到情人了?”

我大大方方地回答她:“简直一见钟情。不过你放心,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们只是精神恋爱。”

七年,老夫老妻了,没有什么不可以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的,我总不会为了一场网上游戏对妻子藏藏遮遮。

妻子很大方,对我实行坦白从宽政策,积极支持我的第二度春天,吃完饭主动刷碗扫地,打发我说:“知道你急着赴约呢,去吧,儿子的作业我检查,不用你操心了。”

我看看表还差半个多小时,讪讪地说:“急什么?又不是十七十八,我帮你拖地吧。”

妻子“扑哧”一笑:“看你一付做贼心虚的样子,真格儿的似的,这样子我倒真希望你在外面找个‘小蜜’,好让你良心不安天天帮我干活。”

9时整,我准点上网,玉琳琅还没有到。我坐下喝了一杯茶,乱发牢骚:“如此良宵非昨夜,昨夜星辰昨夜风。”

“何故感叹?”忽然有人搭话,原来琳琅已经来了。我忙殷勤让座奉茶,咬文嚼字地问候:“姑娘缘何姗姗来迟?莫非交通堵塞?”

琳琅也真够幽默,竟然答:“一路红灯,且遇劫匪阻拦,好在力战脱围,有惊无险。”原来她刚才在玩“保卫银行”的光碟游戏。

我温言问:“战果如何?”

“差强人意。因为惦记月下之约,急着扫花煎茶,不能集中精神,故此战斗力较往常相去甚远。”

我喜不自胜,原来她同我一样在乎这个约会。和她对话,真是轻松有趣,妙不可言。我不知有多久没有这样思路敏捷,对答如流过了。

我们自游戏聊到电影,从纳兰词聊到西厢记,简直有说不完的话题。

次日早,我对妻子赞叹:“没想到世上真有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七窍玲珑,又难得和我心有灵犀。”

妻子微笑:“雾里看花总是美的,每个人和每个人都会有相似之处。”

我没有辩解,我觉得她在吃醋。哈,吃醋,我觉得这件事越来越好玩了。

从此我的生活一日更比一日似在三人行,玉琳琅已经根深蒂固地走进我的心中,占据了一个牢牢的位置。每晚九时上网已成为我牢不可破的常规行为,儿子打比方说“比上班还准时”。而妻子已经有些懊悔当初动员我上网,常做出一付痛心疾首状对我说:“我看你的魂儿真的一半儿粘在网上了,你不是当真恋爱了吧?”

我自己也有些糊涂。不知道我每天的这种焦急盼望、患得患失是不是一种恋爱,也不知道这样的约会发展下去到底会到哪一步。我有些盼望,又有些害怕。恰在这时单位有任务要我去外地开会,我想也许这正是一个冷静想想的机会,招呼也没打一个便销声匿迹了。

出发那天,妻子带着儿子来车站送我,临走还不忘揶揄:“不知你在外地,想我更多还是想你那神秘情人更多。”

妻子一直称琳琅为我的神秘情人,我也不同她分辩,只是揉一揉儿子软软的头发教训他:“小子,听妈妈的话,别惹她生气,妈妈正在更年期。”

“呸!”妻子笑着打我一下,老夫老妻打情骂俏,七年如一日,尽管熟悉得已经没有心动的感觉,却仍然温馨。

只是为时5天的一个会议,但我已经非常挂念家中一大一小,回来前照旧买了大包小卷好给她母子惊喜。其实又有什么是当地没有的?不过小别重逢,总得有点表示。这也成了七年的一个惯例,否则妻子会骂我心里没有她。

买妻子最喜欢的UCC咖啡时我忽然想起琳琅,她说过她也很喜欢喝咖啡,而且愿意品尝各种牌子。我看了看货架,炭烧、哥伦比亚、摩卡、曼特宁……足有十几种,不知哪种是琳琅没尝过的。哦我发现我真的很思念她。

这一个星期里,我每晚都会同妻通一个电话,和琳琅却是彻底断了音讯,说不定她以为我绝情从此不再理我,更或者她在聊天室等我时认识了新的谈伴与别人喝咖啡去了。天哪,在想到她可能已有新网友时我竟然心如刀绞,我在嫉妒!

我对自己说:纳兰,你是在恋爱,你爱上她了!

我再也忍不住,出了商场打一辆的士直接对司机说:“请送我到最近的网吧去。”

第一次使用不是自家的电脑上网,我有种感觉仿佛在背妻偷情。输入我的邮箱秘码,我看到里面不多不少刚好5封信,都来自琳琅。我一一打开它们:

“纳兰,今夜你失约了,为什么?”

“我又白等了你一个晚上,如果你不能赴约,给我回封信,通知我一声好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纳兰,你是不是决定离开我?”

“你出差了?你生病了?我真的很担心你,请回信。”

“自今日起,我将每晚九时于老地方等,999天后方会死心。你可忍心让我失望999次?”

我震惊了。我真的是在恋爱,恋爱是两个人的故事,而她和我一样,都双双跌入情网。我看看表,刚好9点!琳琅,她在等我!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闯进茶室的,还没看清来客,琳琅已迎了上来:“纳兰,你终于来了。天天想你!”

我简直要落泪,如果玉琳琅本人在面前,我想我一定会拥抱她。我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琳琅,我现在在成都,我出差开会,没有提前通知你,对不起。但请相信,我的心和你一样。”

琳琅立刻答:“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因为就在这一天,我同琳琅确定了恋爱关系。我的心充满快乐,仿佛回到十九岁,恨不得对全世界宣布我在恋爱。我将那天聊天室的名字换成“我爱玉琳琅”,并对所有人宣布:“我爱玉琳琅,请为我们祝福好吗?”

网上都是一些热心人,有很多熟面孔如豆豆、老丁、小李飞刀都是我们的老朋友了,很清楚我同琳琅的恋爱过程,这时纷纷祝福我:“纳兰好小子,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琳琅小妹,要带眼识人,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甚至有人提议:“捡日不如撞日,不如你们今天结婚吧,我们为你们举行婚礼。”

我尚来不及回答,已有十数网友一窝蜂地叫好,并且主动为我们布置起礼堂来,聊天室名字再度更改为“纳兰容若玉琳琅新婚志禧!”老丁做司仪,小李飞刀和豆豆分别任伴郎伴娘,好几个网友一起大叫:“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于是我同琳琅进了“洞房”,开始采用秘谈。两个人都有些慌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我问:“可不可以揭开你的红盖头了?”

琳琅答:“你不是说永不见面?”

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现实中来:“是,我有妻有子,不能行差踏错。”

琳琅长叹:“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娶时。”

“但我已经真的爱上你。”

“让我们安分守己做一对虚拟世界的神仙眷侣吧。”

我发愣,古人“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而我们呢,却是“在网上愿做虚拟夫妻”。所谓镜花缘,便是这个意思了吧?

次日回到家,再见到妻子时,我颇有几分心虚,犹豫了半天,到底没有勇气告诉她我在网上已经又娶了一个妻子,怕她告我重婚。我不住出神,不知网上重婚算不算犯法?不知虚拟空间里的艳遇叫不叫婚外情?

七年夫妻,我第一次对她有所隐瞒,只觉十分不安。当晚坐在电脑前,犹豫了又犹豫,妻子就在隔壁,而我却要与另一个女子喁喁情话。那些甜蜜的誓言,我有多久没有对妻子说过了?不知怎么,我竟没有勇气再次在自己家中同一个虚拟空间的女子对话。

那晚,我终于没有上网。

第二天早晨,我上班后向主任汇报过会议内容便告假出了门,到临近网吧办了登记,然后上网查看邮箱。里面有三封信:“纳兰,你再次不告而别,新婚宴尔,你竟弃我远去,让我情何以堪?你的网妻玉琳琅。”

“纳兰无情小子,昨晚大伙儿都等在茶室要给你和玉琳琅好好庆祝,你这男主角怎么失踪了呢?我们约好今晚为你们补祝,别再迟到了。老丁。”

“纳兰容若,听说你和玉琳琅结婚了,婚礼好热闹。可惜我没赶上。祝你们新婚快乐,幸福美满。阳光大道。”

看完信,我愣了半晌。这事儿越来越像真的了,我满心恍惚,真的吗?我又结了一次婚,这么多朋友做证,我又有了一个妻子。天哪!我这个重婚犯!

我想得头疼,真想立时三刻逃离电脑躲起来,可是想到痴情的琳琅,又觉不忍心,还是给她回了一封信:“琳琅,最近我不方便再在晚上同你联络,可否将会谈时间改为中午?”

第二天午时我收到琳琅回复:“十二时老地方等。”简短如电报。我有些黯然,琳琅是否对我的急远急近感到疲倦了?

中午聊天,气氛远不如夜深人静时为好,因为周围坐着那么多真实世界里的陌生人,又惦记着下午要上班。这样急三火四的会面已经有了十分暧昧的偷情意味,我和琳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谈话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投机。

琳琅开始越来越多抱怨:“最近你总是迟到,如果你不能来,为何不早点写信通知我,害我苦等!”

我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临时加班,我一开完会就来了,现在还没吃午饭呢。”

她又心疼起来:“那你吃饭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就是。”

我于是跑到临近小店吃了一碗面,真正食不知味。琳琅关照我:“再急,饭还是要吃的,不然我会不安心。”

我和她已如一对真正夫妻,谈话内容越来越现实具体,例如:“你昨天说家中水管漏了,修好了没有?”

“你说的方法不管用,最后我还是找了修理工来,给了50元修理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