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闵得逞,瞟向赵有时,却见赵有时突然偏过身,面朝向他,抹了一下脸,接着又是一下,用他来做挡箭牌,不叫别人看到自己泪光闪闪。

对,就是泪光闪闪,那双眼黑白分明,此刻蒙上一层雾气,水珠掉落一颗又一颗,她的表情仍如刚才激辩时严肃,可是泪水发光,比阳光刺眼,她很快擦干泪,又转过身,看向拄着拐杖去劝架的赵有为,翟闵来不及捉住她,她就跑了过去,他只能捕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可控,有些颤抖。

女人的眼泪,杀伤性可真大。

赵有为很生气,掰开赵有时拽住她胳膊的手,说:“你去楼上呆着,我待会儿找你算账。”这场闹剧愈演愈烈,她已从主角变成无人理睬的龙套,再闹下去,以后将难以收场。

赵有时不敢置信,又仿佛在意料之中,她呆了呆,手还保持去拉姐姐的姿势,不一会儿,一只大手从横里插|进,一把覆住她的手,把她硬生生地拽出了战场。

赵有时抗拒,突然听道:“你姐姐一定在气头上,别惹她,等这里散场,你姐姐消气再回来。”

翟闵把她带的远远的,已经看不见战场硝烟,掌心里的小手忽而绷紧,忽而滚烫,他偏头看她,嗤笑:“后怕了?刚才都差点下刀砍人了,要不要再把菜刀找来给你壮胆?”护犊子护成这样,跟他妈有一拼。

赵有时动了动唇,又扯了扯手,扯了两下才把手抽出来,她也没在意,随意坐到了墙边的石阶上,扭头望向来时的方向,小声说:“姐姐念书的时候可以申请贫困生奖学金,但是她没有申请,她说班级里有两个女生,一个人家里条件很好,她想办法弄到了这个奖学金,物质生活更加好了,另一个人家里很穷,她也申请到了这个奖学金,有一次买了一件两百左右的新衣服,班里都是闲言闲语。”

所以姐姐从来不打算申请贫困生奖学金,也不申请助学金,姐姐拿着打了借条的三万块钱,从大二熬到大四,把她从初中养到高中,每天都单腿骑着自行车去打工,最后作为省优秀毕业生毕业,进入时代集团两年,攒出她大一的学费和生活费,可是她买新衣服新手机,似乎是一件天理难容的事情,她也必须要埋头书堆,否则更加天理难容。

翟闵突然记起小时候赵有时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画面,那时赵有时两三岁,抓泥巴抓蚯蚓,抓住一条想往嘴里塞,他把她的手拍掉,把泥巴糊她一脸,赵有时连话也讲不清,捡起蚯蚓递到他嘴边,说:“踏狗狗,次!”

大哥哥,吃。

他们玩在一起的次数不多,赵有时太小,而他即将念小学,后来他只记得赵有时穿得干净整齐,戴着红领巾站在主席台,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少先队员。

赵有时根本不会记得两三岁时的事,翟闵看着她,她还在低头落泪,右手手背泛着水光,她无声哭泣,默默抹干,她从来不叫人担心,又乖又听话,她真够刺眼。

翟闵心想,完蛋了完蛋了,这节奏他妈的不对啊!

赵有时哭得伤感,心疼姐姐仇视舅舅,肩膀突然一紧,她被提了起来,懵懵地仰头看着翟闵,翟闵哼道:“行了,眼泪省着点用。”

翟闵把她押进出租车,又把她押进那栋商住两用楼,赵有时半推半就,一会儿去掰他的手无比抗拒,一会儿被他瞪一眼,又老实巴交的跟着他走,两人的内心似乎都在打仗,只不过彼此都不清楚彼此。

“木子科技”里面没有人,这次赵有时终于看清这里,客厅有四张办公桌,每张办公桌上放有两台电脑显示器,桌下却只有一台主机,老板桌面朝它们,正对落地窗,屋内还有三间房,一间是厕所,另外两间的作用赵有时不得而知。

赵有时想问翟闵为什么把自己带来这里,张了张嘴又没有问出口,万一翟闵反问她为什么老实跟来,她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翟闵一副主人腔调,抬了抬下巴说:“坐。”他边发短信边打开其中一台电脑,登陆后台开始工作。

赵有时环顾四周,远远地坐到了另一边,心里一团乱麻,想了想鼻子又开始发酸,要哭不哭的样子让翟闵看得光火。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憋着累不累!”

赵有时呆呆地看向他,明明他之前还让她眼泪省着点用。

翟闵叹气,松开鼠标滑了一下椅子,把腿挂到办公桌上,双臂枕在脑后,正对赵有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边是厕所,要不要去检查一下屁股有没有开花?”

赵有时立刻脸红,下意识的想要去摸屁股,那把菜刀在后腰别了许久,一直磕着她也擦着她,不痛是假。

“你说你蠢不蠢,怎么不是菜刀拿手里,榔头放腰上?”翟闵满嘴风凉话,见到赵有时醍醐灌顶的样子,他终于相信她是“真蠢”。

赵有时讪讪:“没想到。”当时匆忙,又怒气冲冲,她哪里能想到这么多,也不知道现在那里如何了,她不敢回家。

赵有时被翟闵赶进洗手间洗脸,脸蛋通红,她又摸了摸屁股,不一会儿听见外面传来对话,有人说:“你今天可是来晚了,怎么让我打包这么多,昨晚没吃饭?”

赵有时悄悄开门,迟疑着不敢走过去,那头响起不耐的命令:“你掉马桶里了?过来!”

赵有时磨磨蹭蹭走到客厅,小声打招呼:“你们好。”

客厅里站着两个男人,彼此对视一眼,高个男笑看赵有时:“你好,又见面了。”

另一个男人跟他差不多高,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打趣翟闵:“介绍介绍,别光顾着吃。”

翟闵已经在吃饭,说:“丁士磊,你见过,李江,这里的老板。”顿了顿,“赵有时,过来吃饭。”

赵有时没想到翟闵会替她买饭,她确实饿了,小心翼翼地打开桌上的快餐盒,一份套餐,一份卤鹌鹑,她饿得肚子咕噜噜,小声道谢,坐下开始吃,吃了几口,见到那三人各自忙碌,她有些好奇。

翟闵连吃饭都在做事,一直敲着键盘写代码,李江偶尔问他一声,那些话赵有时完全不懂,丁士磊似乎在谈网站广告的价格,看了赵有时一眼,笑了笑,举着手机走进了其中一间房,没让她听到价格。

这里的一切都如此陌生,主城区中心地段,商住两用楼,奇怪的电脑,忙碌的三个男人。他们如此年轻,正在这里奋斗。

赵有时似乎不认识这样的翟闵,频频偷看他,嘴里还塞着饭。卤鹌鹑极香,丁士磊从房间里走出来说:“这味道也太馋人了,晚上我也买份鹌鹑。”

赵有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吃吗,我没动过。”

丁士磊还没回答,翟闵突然滑着椅子坐到她边上,套上一次性手套,抓起卤鹌鹑徒手撕裂成两半,甩下一半扔回快餐盒,咬了一口手中的半只,骨头咬得咔吧脆,想吃就吃,废话少说。

赵有时瓮声问:“我的菜刀呢?”

“给我妈了。”

居然把武器给泼辣的翟母,这是要闹出人命的,他太坏了!赵有时目瞪口呆,伤感一扫而空。

☆、七、打入组织

翟闵丝毫不担心自己母亲的安危,说:“用不着担心,我妈不会让自己受伤。”

赵有时说:“我知道,我怕阿姨不小心伤到别人。”说完继续低头吃饭,瞟到那半只卤鹌鹑,也不知道该不该吃,她悄悄看了一眼丁士磊。

翟闵被赵有时的话顶得无语,又想也是,他站在儿子的立场,赵有时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的方向自然不同,他“啪”一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力道不重,却还是惊到了赵有时,害她塞满饭瞪大眼,咀嚼也忘了。

翟闵命令:“嚼啊,要我帮你吃?”又说,“呆两个小时,待会自己回去。”

这两个小时里,翟闵似乎最忙碌,倒是丁士磊和李江有时间跟她说话,赵有时知道丁士磊和翟闵同级,开学即将大四,李江是翟闵的师兄,刚刚考上研究生。没多久有一个女生敲门进来,自我介绍后就被李江带进了其中一间房去面试。

丁士磊向赵有时解释:“这家公司李江开了将近一年,以前有一个合伙人,毕业的时候散了,我和翟闵就从那时起帮他忙,上个月公司搬到了这里,文员又辞职,流动性太大。”

赵有时不解:“又辞职?”

丁士磊笑道:“我们这里的文员工作太简单枯燥,没几个小姑娘能坚持久。”

赵有时半知半解地点点头,翟闵突然开口:“你跟她啰嗦什么。”

赵有时无所事事,饭后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动作静悄悄,不敢打扰到他们。那个女生面试失败,李江似乎很烦躁:“看她的穿着打扮就不安分,怎么就不能找到个安安分分老实巴交的呢?”

翟闵一边打字,一边说:“老实不老实,不能光看打扮,得看钱,你缩短工时,提高工资,谁都能老老实实。”

李江若有所思,翻出一本册子开始写写画画。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赵有时磨磨蹭蹭,担心姐姐见不到她会着急,又害怕回家后被姐姐训斥,翟闵推开椅子起身,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拉起赵有时,把她往屋外带。

翟闵今天大发善心,不光救她出来,还要送她回家,赵有时有些感动,看着翟闵的眼神也和善多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厌恶,她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今天谢谢你。”

翟闵二话不说把她塞进了出租车,随后自己坐了进去:“我怕你不敢回家流落街头。”

翟闵原本以为此刻的赵有时应该是忐忑不安、近家胆怯的,谁知道半途赵有时突然问他:“你们公司招暑期工吗?”见他看过来,赵有时顿了顿又说,“我很安分老实的。”

翟闵哂笑:“如果是以前,那你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至于现在……”他微微靠近,看着赵有时的眼睛,“都拿菜刀砍人了,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安分?”

赵有时低头:“不可能真的砍下去,会有人拦的。”他不就拦住她了吗。手指刮了刮牛仔裤,赵有时慢吞吞地又说,“梁山好汉也是被逼的。”

她的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很容易叫人忽视,可翟闵偏偏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一时忍俊不禁,瞅一眼她的细胳膊说:“好汉?”顿了顿,笑道,“嗯,好汉!”

真是一条好汉子,翟闵笑得想哭!

赵有时回到家,小心翼翼开门,从门缝里望进去,家中并没有异状,等她把大门彻底打开,才见到姐姐坐在餐桌边,拐杖放在一旁,桌上都是菜,一盘鲜虾最醒目。

赵有时心头一颤,赶紧跑近:“姐……啊——”

赵有为抄起拐杖连抽她的背部和臀部,赵有时起先没有准备,条件反射地呼痛,挨了几下后渐渐适应,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老老实实的被抽十几下,眼泪再次冒出。

赵有为气极:“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那是我们的亲舅舅,舅妈也跟着他一起来,舅妈当初是怎么照顾我们的你忘了,舅妈刚才都吓哭了你知不知道!”她抽累了,放下拐杖道,“那三万块我答应舅舅年底先还两万,到时我有年终奖。”

赵有时憋回眼泪,抿着嘴一声不吭。

楼下翟闵抽完半根烟,想起很久以前经过这里,时常能听见小小的赵有时鬼哭狼嚎。赵家父母善良老实,从不打骂孩子,只有赵家长女扮恶人,打人手不留情,撕碎的试卷纸也会从厨房窗户飘出来。晚上他打篮球回来,还能在阴森森的墙根处看到赵有时扮鬼,呆呆傻傻蹲在那里,看来恐怖,他往往扔下两枚硬币,硬币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起先赵有时不懂,后来她懂了,气得面红耳赤,还会把硬币捡起来砸向他。

再后来,小赵有时越来越乖,他兜里的硬币只好扔给真正的路边乞丐。

楼上的呼痛声听不见了,翟闵踩灭烟头,嗬笑一声离开。

晚上赵有时洗完澡,特意往姐姐被窝里钻,抱住她的腰就要睡觉,赵有为沉默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外强中干,特别孬?”

“不是。”赵有时的声音闷闷的。

赵有为叹气:“你年纪小,我也不能太责怪你,小时,做人要懂得感恩,尽量不记仇,这样才能活得自在。你只记得舅舅的坏,怎么不记得他和舅妈的好?舅妈一直对我们很好,很多事情她也迫不得已,毕竟舅舅是她的丈夫,舅舅再坏,爸妈丧礼的事情也是他包揽下来的,办得体体面面。钱,谁不贪钱,我也眼红外婆留下来的钱,可为钱伤和气是最不值得的事情,换个角度想,当初爸妈都没跟舅舅讨回这笔钱,我们凭什么去讨。健健确实要结婚,舅舅急等用钱,才会这样的。”

赵有时又一声不吭,赵有为笑了笑:“再说,他们已经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今日不知明日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万一哪天我出了什么事,你总还能找到人依靠,给自己留条后路。”

赵有时倏地坐了起来:“姐,你瞎说什么!”

“什么瞎说。”赵有为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我就随便说说,你别什么事情都这么较真,你呀,王阿姨还总是说你乖,巴不得你是她的女儿,她们都不了解,你的脾气才是最倔最冲的。”否则她也不会第一时间让王阿姨来叮嘱赵有时别下楼。

有的人平时看来柔柔弱弱,没有任何威胁,临危时爆发,才最叫人胆颤。

赵有时挨了一顿打,又听姐姐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晚上竟然噩梦连连,连续几天都有些萎靡不振,担心姐姐真的会有什么事,她把姐姐看得很紧,傍晚下班时特意跑去时代大厦接她,可当她看到姐姐和一个男同事一道步行时,她就默默离开,默默心花怒放了。

丁士磊连续几天见到赵有时在时代大厦附近鬼鬼祟祟,这天回到公司,他问翟闵:“上次那个小女生,就是你带来的那个,这几天总是在附近偷偷摸摸,是不是有事找你?”

翟闵扬眉:“偷偷摸摸?”

“你没见到?好像三四回了,她没找你?”

“她现在还在?”

丁士磊说:“刚才我过来的时候还见到她,现在不清楚。”

翟闵低笑:“没事,一小时后她能见到我。”

一小时后,翟闵到达九川逸阳酒店。

九川烧烤就在附近,当初蒋方瑶在那里把人揍得头破血流,今天她在杨哥旗下的逸阳酒店里办聚会,庆祝自己考上泸川大学。

翟闵进包厢时,正听到蒋方瑶说:“……茶楼的薪水确实低,做二休一你也有时间,再找份兼职也不错,不过你干嘛要这么辛苦。”

“我想自己赚足生活费,最好以后的学费也能自己赚。”舅舅要讨债,她不想让姐姐一个人负担,再者姐姐将来迟早会结婚,没有一点存款当做嫁妆怎么行,她还要念四年书,不能成为姐姐的累赘。

蒋方瑶还想说话,见到翟闵来了,忙跳了起来,喜道:“大哥,你来得这么早啊,那帮家伙也快到了,我去门口接他们,你和小时先坐一会儿,马上上菜!”

蒋方瑶跑得快,赵有时眨眼看她消失,又看了看翟闵,动了动嘴,不知道究竟要怎么称呼他,是像从前一样叫他的名字,还是跟着叫他大哥?

还没犹豫完,身边的沙发猛地凹陷,赵有时说了一声话,翟闵的声音与她一道响起:“你找我?”

顿了顿,他问:“你说什么?”

赵有时眨眨眼,她什么时候找他了?翟闵突然靠近,盯着她问:“你叫我什么?”

赵有时稍稍靠后,严肃说:“大哥。”

翟闵大笑,拍一掌她的后脑勺:“小哑巴,给我倒茶!”

☆、八、打入组织可以反悔吗

赵有时被拍懵,觉得翟闵拍她后脑勺的这个动作说不出的诡异,可又不能明确诡异之处。她替翟闵倒好茶,顺便给未到的同学们也倒好茶放上餐桌,忽然听到蒋方瑶的声音:“……我家可爱的赵小时你在哪里,速速来迎接!”

赵有时笑笑,立刻替她开门,门一开,三四个人一齐挤在门框里,争先恐后抢第一,伸出手来让赵有时帮一把,看赵有时选择谁,声音闹哄哄,等那几人看到翟闵慢慢露出脸,立刻忘记玩闹,齐声喊:“大哥!”

“大哥,难得你比我们早到啊!”

“蒋方瑶快叫白酒来,今天我要把大哥灌醉!”

进门十人,算上蒋方瑶刚好五男五女,十二人一桌,服务生很快上酒上菜,他们关上门,立刻将这里变成自己的小天地,起先还正常吃菜,后来越来越闹,一个男生给大家斟满酒,连女生的杯子都不放过:“喝什么饮料,要不是这变态的高考制度,刚满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喝酒!”

十八岁不代表成人,高考才预示长大。

男生闹哄哄,女生嫌弃白酒,翟闵捻着酒杯叩了叩桌子,大家立时安静不少。

“你们高一新生入学的时候,我刚刚踏进大学,还没进大学的门,就被老班招回去给新生演讲,当初那些人都老老实实,只有你们这几个跑来跟我搭讪,一眨眼,你们也都考上大学了。”

翟闵指着斜对面说:“李解考上川大,孟思捷考上工大,冰冰考上师范。”他按照顺时针一一指过去,大家已经噤声,轮到赵有时,他笑道,“这个不用我说,考上了华大,全班第二,没进全校前十,很快就要步我的后尘,开学去给新生演讲。”

大家哄笑,翟闵最后说:“今天做东的是蒋方瑶,凭她那个渣成绩,居然也能考上川大,这就证明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奇迹还是很多,以后大家各奔东西,无论未来发生什么,都要心存希望和期待。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来找我,不过你们知道我这人,从来不白帮人。”

大家又笑,翟闵叩叩桌子:“今天跟平常不一样,每个人都必须喝点,女生不会喝,抿一口意思意思,剩下的酒别浪费,谁想和谁亲密接触,就帮忙把酒解决了,不分男女啊!”

翟闵一席话,气氛瞬时高涨,他擅吃喝玩乐,有他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冷场,看起来总漫不经心,实则对每件事都了如指掌,连哪个人考上哪所大学都能一一报出,纵使他经常对人冷嘲热讽,很多时候只会袖手旁观,赵有时也不得不承认,翟闵确实是他们的“大哥”。

赵有时偷偷打量翟闵,一个不留神,面前的酒杯突然被人拿起,转头一看见是李解,大家猛敲桌子起哄:“李解你小样憋不住了吧,让你平常装,赵小时,别给他喝!”

有两个男生在强夺蒋方瑶的杯子,蒋方瑶没空理,大笑着说:“李解快点喝,一口闷啊!”

赵有时面红耳赤,想要抢回酒杯,又想起姐姐说她平时太较真,反正大家都在开玩笑,连蒋方瑶都不介意自己杯中的酒被两个男生平分,她也该玩得起才行。

李解见到赵有时迟疑不动,兴奋地一口闷干,众人鼓掌叫好,喊道:“赵小时,机会难得,你再给他倒酒,他不敢不喝,快快,给他倒满三大杯!”

赵有时笑道:“别闹了别闹了,酒水很贵,不要浪费。”

还挺押韵,大家更是不放过,李解拿着酒杯想跑,突然就见酒瓶靠过来,“哗哗”几下,酒水重新注满。

“看,大哥都替你倒酒了,你不能不给大哥面子啊!”这下李解更加逃不成了。

翟闵笑看李解:“再喝一杯,赵有时说得对,可别浪费这酒水。”

酒杯小巧,可李解的酒量也浅,翟闵纡尊替他倒酒,他无论如何都要喝,一口闷干,没多久就有些晕乎乎,众人不断叫好。

中途服务生又上三道菜,说免费赠送,杨哥招呼这桌酒水免单,蒋方瑶欣喜若狂,饭后辗转KTV,蒋方瑶已经晕乎乎,点完歌后嚷道:“接下来是赵小时的经典曲目,大家鼓掌!”

赵有时推脱,她从来没在这些人面前唱过歌,大家却十分期待,硬是把话筒往她手里塞。蒋方瑶说:“你别害羞,下课的时候你不是经常唱这首歌吗,快唱快唱!”

音乐已经响起,赵有时无可奈何,只能握住话筒盯紧电视机,起调就没跟上,落下好几个拍子。

这首歌并不烂大街,除了赵有时没人听过,那年它是一部电视剧的片尾曲,剧情太阴暗,国内遭禁播,赵有时不爱唱歌,却独爱这首歌,唱到最后,歌词激昂又让人脆弱:

“如果,命运能选择,十字街口你我踏出的每步更潇洒……”

“如果,活着能坦白,旧日所相信价值不必接受时代的糟蹋……”

赵有时不懂粤语,唱出来其实有些怪腔怪调,可这首歌太适合如今,“年少无知”对他们来说是最美好的词语,他们能在“年少无知”时肆意挥霍,尽情放纵,以后再也不会有。

一曲毕,大家东倒西歪鼓掌,继续抢话筒唱歌,李解已经睡到了角落,另外几人疯疯癫癫。翟闵喝啤酒解渴,见赵有时摸索着要返回原位,经过他时,他一把拽住赵有时的手腕,把她扯到身边坐下。

赵有时惊叫一声,谁也没听到,看清是翟闵,她奇怪问:“你干嘛?”

翟闵酒喝多,三分醉七分醒,冲赵有时讲了一句话,音乐太大声,赵有时没听清,翟闵索性一把扣住她的肩,贴着她的耳朵喊:“你找我想问兼职?明天你过来,李江给你面试!”

赵有时挣扎,以为翟闵已经醉得厉害,挣扎几次挣不开,只能去推他的脸不让他靠近,听清后也顾不得奇怪自己什么时候找过他,忙喊:“好!”终于把翟闵推开,她已经面红耳赤,心跳如鼓,起身逃得远远的。

酒精作祟,回家后翟闵睡得很沉,第二天接起电话时以为还在做梦,含糊不清地咕哝:“……你过来。”左手握住站立起来的“小兄弟”,等听到电话那头喊他“大哥”,又连名带姓喊他“翟闵”,他才一个激灵,猛然清醒,暗骂一声没好气道:“大清早的你有事?”

赵有时坐在家中挠挠头,迟疑道:“我吵醒你了?你昨天说让我今天去面试,我不知道几点。”

翟闵看一眼陌生号码,重新把手机放耳边,声音还有点沙哑:“你有空就过去,不用管时间,今天李江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