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曼生, 若是还不够, 便打到你消气为止如何!”

消气为止?呵他以为她是在生气?

对上柳木白清夜如墨的目光,石曼生冷笑声,下了床榻, 抬步就要离开。

“别走。”拦住了她欲要离开的步子, 柳木白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 “话没说完。”

“放手。”毫不停顿,下打开他的手,石曼生连个眼神都不愿给他,径直往屏风那头走去。她与他,早已无话可说。

“对不起!”

面对她冷淡的拒绝和决绝的背影,柳木白急急说出了这三个字,带着不知所措的惶恐,他怕来不及。

如果,再来次,他定不会那样对她。

如果,再来次,他定会好好遵守手札不能伤她的警示。

“对不起。”他再次重复道。

可听罢这三个字,石曼生的步子只是稍稍停顿,头也没回。

“你要我如何?”他死死看着她的背影,想要伸手,却无法触及。

柳木白从未这般低声下气,更不会想到让他这般放下自身的会是介江湖女子。

“石曼生!你究竟要我如何!你才能”

“不如何。”毫无温度的三个字打断了他的话语,也为他们的对话画了个句点。

没有如何,从他服下相思阎罗的那刻起,从师父死去的那刻起,从他派人杀了叶青的那刻起,他们之间就再也不能如何了。

绕过屏风,石曼生将他的身影抛在了后头。漆黑夜色中,无人瞧见她已微微泛红的眼眶。

柳木白。

他曾是她最最喜欢的男子。

他赠她玉簪,许她来日,她通通信以为真。

可所有都是骗她的,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夕之间,他布了网,断了情,毫无余地。

她与他之间,全是他亲手斩断。如今,他又凭什么说要拾起!

“石曼生。我不会放手的。”

隔着屏风,他说与她听,也说与自己听,“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放手的。”

“石曼生!我绝对不会放手!”就算你不回头,我也绝对不放手。

石曼生没有再说话,听着他的呼喊,她已喉头哽咽,任何句话都怕会带上哭腔。

雨夜门前的惊艳初见,白兰树下的淡淡回眸,牡丹巷中的耳鬓厮磨木秀玉白的柳公子,早已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间。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宠着自己,伴着自己。多好的人啊,她不得不动心。

可是,那么好的柳公子,死了。

死在百里宫,他服下相思阎罗的那刻。死在雪夜,他出现百里宫山脚的瞬间。

石曼生始终都记得第次见面他说过的那两句诗,也许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无边落木萧萧下,白云千载空悠悠

夜,静到窒息。

她,阖被无眠。

他,静坐无言。

秋夜越来越深,寒气俞来俞重。

忽然,安静的小院变得嘈杂起来。

无数奔走的脚步声,慌乱的人声,空气中弥漫着股烧焦的味道。

“大人!院外西边树林突然起火。”有侍卫扣门急报。

“大人!火势很大,丁大人已经领人去救了。”

——终于来了吗

柳木白有些出神地看着与石曼生相隔的那面屏风:她会怎么想?是不是期待得不得了?是不是心盼着梅子倾能将她带走?

已经凉透的指尖缓缓收紧,他的目光转眼间染上了狠厉的色彩,“让阿丁即刻回来!全部驻守院中。擅闯者,格杀勿论!”

“是!”

西边的树林?院子离所有树林都起码有七八丈以上的距离,再大的火势也不能越过围墙蔓延到屋房。这把火不过是想要转移他们注意的雕虫小技罢了。

通报的侍卫离开,柳木白镇定地唤人,先将石曼生的几处穴道封上,而后为他穿戴整齐,扶上了木制轮椅——既然人来了,这院子,他和她也可以离开了。

“主上,看样子是都集中在院子里了。”

另边的树林里,梅子倾行人将院中情况尽收眼底。

梅子倾点点头,看向了站在树梢上的丁泽,“丁小哥,你看如何?”

“还有个没出来。”丁泽扭了扭手腕,正在准备。

院子里是聚了不少人,但那天打伤他的那个阿丁不在其中。若是漏了他,可是会很难缠的。

那天下午,丁泽闯柳木白院子的时候,胸口挨了掌,立时吐了口血来。打他的阿丁急急收回了手,看上去还有几分懊恼。旁的阿丙脸上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伤到丁泽。

确认了他们的态度后,丁泽没有继续试图闯入院子,果断离开了。

其实,当初跟着回乡蛊路寻到这处郊外的住宅,丁泽就觉得奇怪。和以往不同,虽然院子守卫森严,但那些人完全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接连几日,丁泽试探多次,越发确信了他们只是想逼自己离开,而不愿伤自己。如此看来,石曼生在此处应该没有生命之忧。

此外,他已经确认,整个院子里功夫最好的就是那天出手拦自己的两人——阿丙、阿丁。若要救石曼生,这两人最是难对付,须得额外处理。

但就算除去这两人,院中的侍卫也不少,丁泽怕是难以成事。

就在无计可施之时,丁泽恰恰遇到了赶到此处的梅子倾。

而今晚,便是他们同计划好的救人之夜。

火势越烧越旺,渐渐地,开始往梅子倾他们藏身的这片树林蔓延过来。

此处,藏不久了。

丁泽目不转睛地看着院中。

又过了小刻,阿丁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院中。

“来了!”丁泽从树上跃而下。

“丁小哥。小心。”

丁泽点了下头,脚下生风,借着背光树林的阴影直直往院子掠去。

“有人!”聚在院中的侍卫很快便发现了他的行迹,个个举起了武器就要迎敌。

弯弓搭箭,这次,他们用的,不是逼退来人的短箭,而是要人性命的利头长矢,只根就能在人的身上扎个透穿。

“放箭!”声令下,无数箭矢飞驰而来,铺天盖地。

丁泽提气上跃,唰地拔出腰间的明月清风剑,双刃挥舞,隔出片天地,将那些箭矢叮叮当当地挡了下去。

梅子倾等人在林中焦急的看着,俱在为丁泽的安危担忧。可是,他们不能跟着去。必须等丁泽完成下步,他们才有胜算。

好在丁泽剑术精湛,鼓作气冲过箭雨,只有大腿被只流矢稍稍划伤。

见他跃上院墙,阿丙阿丁同时出手,与丁泽在半空中就过起招来。

丁泽不恋战,且挡且进,只心往院子里冲。

看清他的容貌,阿丙和阿丁都有些犹豫。来者是丁泽,柳大人之前说不能伤的人。但转念便想到大人刚才的命令——擅闯者,格杀勿论。

两人双双眸中戾,出手立时狠绝起来,招招直取丁泽要害而去。

此时,三人已经来到院中,侍卫们自发给他们留出了空地交手。所有人都牢牢盯住三人动作,只待有机会,便可涌而上解决了这个“刺客”。

以敌二,丁泽当然不行,十几招下来,他的肩头、胸口都不同程度受创。

不能恋战。

余光注视了下着周围环境,双手抬,挡去二人攻击,丁泽脚下急点,立时跃起两丈。

阿丙阿丁刚要紧随而上,忽然看到丁泽对着他们露出了个怪异的笑容。

不好!

天空中忽地撒下白色粉末。已经跃起,阿丙阿丁躲闪不及,只是稍稍触了那白色粉末,顿时就软了身子,倒将下去。而离得稍近的侍卫们,也鳞次栉比地开始叠倒在地。

眨眼间,整个院子的护卫就倒了半。

余下的侍卫们大惊失色,时都站在原地不敢冒进。

捂着胸口的伤,轻飘飘落在地上,丁泽赶忙打了个响哨。

“成了!”

听到信号,梅子倾等人从林中火速窜出,拥而上。

丁泽用的就是石曼生给的迷药。他有香囊,是唯能施药之人。院中守卫众多,药量有限,不可能迷倒所有人。所以,必须要确认能将最厉害的阿丙、阿甲二人制服,他才会使药。

至于剩下的这些侍卫,梅子倾的人足够对付了。毕竟都是以当十的武林好汉。

七八个人同时跃上墙头,院中剩下的侍卫赶忙迎战。

不会儿,所有人就在院中缠斗起来。受伤的丁泽双剑齐舞,再砍伤了十来个人之后,果断往后院而去。

“大人!他们杀进来了!”行事慌张的侍卫急急扣门。

屋内没有回应。

“大人?”

推开门,屋内空空如也,哪还有半个人影。

84.八十四

僵硬地坐在柳木白怀中, 石曼生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快放我下来!

看到她的神色, 柳木白安抚般摸了摸她的额头, “莫急,很快就好。”

压抑的地洞, 摇晃的灯笼,石曼生看着这个正襟危坐, 眸色深沉的男人,心下已经开始着急——他到底要做什么!

自从被点了穴道, 石曼生就柳木白路带到了这个隐在地下的地道中。洞口被牢牢封死,另端不知道通向何处。他被同行的护卫推着, 在地道的中不紧不慢地前行。

这样个地道,挖的时候不可能没有动静。石曼生这些日子都歇在地道上方的屋子却从未发现, 唯的解释只有在她被擒到这个院子之前,地洞就已经挖好了。就像在被子铺中,那个早早等着她的地洞样。

——柳言之的心机还是如既往地深不可测。

地洞隔音很好,完全听不见上头的动静,柳木白伸出指尖绕了她几缕头发,缓缓地在手中轻碾, 言不发。

“嘀——嗒, 嘀——嗒”

个侍卫将水刻钟起动,平稳地端在手上,整个地洞中便只能听得水滴的声响, 莫名使得眼下气氛又紧了不少。

计时?他在计时。石曼生心中越发紧张——计时是为了什么?

看到她的眼睛斜着往水刻钟看去, 柳木白忽然低了头, “半个时辰后,来救你的那些人就插翅难逃了。”

这个角度,石曼生恰能看清他脸上还未散去的红痕,随着时间推移,似乎又肿了几分。果真是细皮嫩肉的贵家公子。这么个贵公子,却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我若是杀了他们你会不会伤心?”他低低问道,看到她眼中的恨意时,心底又是凉,“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治在下的双腿,也不会原谅于我那本官,为何还要迁就于你?”

指尖收,他扯痛了她的头发,“石曼生,我再给你次机会,若是你

——岂可与虎谋皮?

石曼生不看他,直接闭了眼睛。

看她这般姿态,柳木白忽然轻笑出来,“你不愿为梅子倾妥协,本官很是高兴。可你要知道外头来的,不仅仅是梅子倾,还有你那个小护卫——丁泽。”手心里躺着不小心被扯断的两根头发,他不动声色地收进了衣袖。

听到丁泽的名字,石曼生猛地睁了眼睛,愤恨地注视着他——你敢!

“丁泽于你,是什么人?”俯下身子,他凑近了看她,“小情人?”

石曼生怒意横生——放屁!

“是在下说错了。”柳木白很满意她的反应,既然阿丁说她和丁泽假扮夫妻,他总要确认下两人之间有没有猫腻。

话说完了,柳木白继续有下没下地玩着她的头发。

嘀——嗒。

嘀——嗒。

很快就好了。

丁泽冲进后院,手起刀落就解决了两个侍卫,脚踢向屋门,正撞上从里头出来的个小侍卫。那侍卫正在开门,被他这么踢,足足跌出去了几米远。

“啊哟。”侍卫痛得呼出声来。

丁泽扫视周,没见到除他之外的人,直接将明月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人去哪儿了!”

“少侠少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小侍卫捂着被他踢到的胸口,脖子拼命后撤,生怕丁泽手抖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他年纪看上去比丁泽还小些,模样吓得不轻。

“我问你人在哪!石曼生在哪!”丁泽眉头竖。回乡蛊直停在这间屋子没有离开,可石曼生却不见踪影。

“小的也不知道呀!小的是进来寻我家大人的,可都不见了。”

见他说话不像作伪,丁泽用刀柄在他后颈狠狠敲了下,小侍卫立时倒了下去,昏迷不醒了。

再说外头与众人缠斗的梅子倾他们,打着打着,发现那些没了头领的侍卫们开始纷纷夺路而逃。心中松,收了动作也往丁泽所在的屋子而去。

路看到被丁泽打伤打晕的侍卫,梅子倾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是不是太容易了些?

等他们所有人都聚到了那间屋子里,正看到丁泽在墙上,地上,不停地翻找着什么。

“丁少侠。”

“回乡蛊直贴着地面爬,可能地下有暗室。”他正想找找机关,先前地砖都敲了敲,没有个听上去有回声。

所有人立时帮他同找了起来,屋里的所有家什都被翻了个遍,墙上的书画也统统都被拽了下来,还是无所获。

“直接挖了算了!“

“唉?刚才那小虫呢?”刚才还在地面爬的回乡蛊不见了踪迹。

梅子倾想便有了结论,“应该是他们循着地道离开了。所以回乡蛊才跟着走了。”既然是循着地道离开,那么定有出口,而且走地道的话,同行的人应该不会很多。

正当他们准备出门去找回乡蛊的时候,梅子倾突然停了步子。

“主上,怎么了?”看到梅子倾突然定住的动作,老张粗着嗓门直接问道。

梅子倾示意他安静,而后侧耳听了会儿,眉头越发紧了起来,“你们不觉得太/安静了吗?”

安静?屋内人纷纷停了动作仔细听了听。

偌大的院子,静得有些诡异,除了他们几个,竟是听不到人声了。就算刚才打杀了片,又逃走了片,但最开始被丁泽迷晕的那么些应该就躺在外头的院子里,怎么会也没了呼吸声呢?

“刚才那个昏在地上的小侍卫呢?”老张指着处角落询问道。

“逃了?”

“出去看看。”梅子倾心底不安。

院子里安静无比,不见人影。

他们狐疑地走到先前打斗最厉害的前院,原本躺着的那些晕过去的侍卫全都不见了踪影。

“主上,会不会是那些人撤的时候起带走了?”

毕竟,活人他们还是要救下的。

梅子倾敛了神色,“应该是。”

大家正在奇怪,丁泽已经行动起来,他自顾自拿出了回乡蛊最爱的“蜜血”,不会儿,那只先前离开的小虫就飞了回来。他二话不说收了“蜜血”,跟着小虫就往西边走。

“丁少侠。”

“你们走吧,我去找。我个人好脱身。”既然柳木白他们走了地道,阿丙、阿丁又不在,正是救出石曼生的最好机会。

然而,丁泽刚走出院子,就发现四周的树林全都着了。

连绵片的火海,根本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