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开看看,里面有什么。”木子笑了笑,手执匕首缓缓靠近他。梨子的眼神越来越惊恐,直至木子手起刀落,惊恐地神色还刻在他的眼中。

没有想象中的血光四溅,血肉横飞。玉梨子的腹腔是空的,原本该是人心的位置缀着一颗鸽血石,拳头大小。木子将其掏出,不假思索便将其捏碎了。晶莹剔透的血光像流沙一样自她手心划落,落在地上化为了无形。周围的景象伴着一起失了个干干净净。

木子定睛一看,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墓中。十二个娃娃依旧瞪着可怖的眸子,对着棺椁痴笑。木子心里一突,连忙翻出棺椁,然后将紫衣人也拉了出来。出来后,她才发现在棺椁下方,原来摆放长明灯的位置,现在成了滔滔江河奔腾而过。

二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双双跳入河中。

片刻后,二人拖着湿哒哒的身体上了岸。紫衣人表情十分复杂,似乎觉得自己在做梦。于是跺了跺脚,发现一切都是真实后,恨不得仰天长啸:“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是啊,还是帝宴的世界好。”

“你说,这里是帝宴的世界?”

木子点头,“上穷碧海下坠黄泉,三十三重天上琅嬛福地皆是他一手所创。”

“我离开这里太久了……”紫衣人双目微红,眼角似有晶莹,“多谢木兄救命之恩,重紫必当谨记。山水有相逢,来日必当重谢。”

“好说好说。”木子笑着摆摆手,目送他乘风而去。随后将湿漉漉的外衣脱下,十分气闷的拧着水。她叹了一口气,细细思量下,觉得自己很亏。除了惊魂,最后好像什么都没捞着。

“原来是个女娃娃。还是瘪的。怪不得我看不出来。”

身后传来一声嘲笑,木子大惊回头,发现空中正飘着一个赤条条的成年男子。透明的肌肤昭示了他是为魂魄的本质。木子还来不及思量他那句‘还是瘪的’是什么意思,便见他脸一红,双手档在胯/下,“你、你、你看什么,姑娘家的真不害臊,快转过去!”

“众生皮相在我眼中皆如白骨,你这根也没比人家的大多少,还怕人看不成?”木子十分淡定,发现自己手腕的红线与他眉心相连,这才知晓眼前的魂魄就是玉梨子的本尊。

“你已经死了?”

“早死了。”玉梨子冷哼一声,看了眼四周,“这就是你所说的帝宴的世界?跟我走时也没什么两样嘛。”

“这里是凡间,”木子微微皱眉,胸中有些唏嘘,抬手指向天际,道:“那里才是他所创的仙界,三十三重天上天。”

第二章 有缘千里来相杀(1)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三十三重天?”

“看你表现了。”

“什么表现?”

“捶腿捏背,洗衣刷碗。服侍周到了我就带你去。”

“这些岂是我能做的?”玉梨子双手叉腰,声音提高了八度。

“别激动,”木子扶额,“你露出来了。”

玉梨子一怔,“什么露出来了?”

木子指了指他的腰间往下,他这才想起自己衣不蔽体,于是面色一红,从天空飘身而下,蹲在地上蜷成了一个包子,长长的头发将他全身裹了起来。任木子怎么戳他都不理会。

“你头发真好看诶,银色的……”

“听说银色是力量的佐证,荣耀的象征。”

“这个世界有三人跟你的头发颜色一样,不知与他们相比,谁的法力更高强?”

说到这,玉梨子突然两眼放光,来了兴趣,“哪三个?”

“天君昊月,白帝雪卿,还有鬼君花君宴。”

玉梨子暗自记下了几人的名字,又道:“花君宴……是帝宴吗?”

木子摇头,“他是帝宴的大弟子,慕君上神所化。”

“帝宴呢?你不是说,这些都是他造的?他还活着?”

木子又摇了摇头,“帝宴早就死了。”

“……”玉梨子神色一黯,有些神伤。很有一种希望破灭的感觉。

木子叹了口气,打开匕首灵泉,“你到匕首里去,省得恼我觊觎你的身体。”灵泉匕已经陪伴木子许多年月,多次救她于水火。故此,感情极深。舍得让他躲进去,也算她突然间大方了一次。

玉梨子回头,发现她手中的匕首小巧精致,倒不失为一件宝贝,便没有拒绝。只见他身形一隐便藏了进去。从此灵泉匕浑身透着萤火,更加通灵。而这时的离恨天上,白帝的兵器榜上悄然多出一位,一跃成榜眼,名次仅居神剑诛仙之下。

名次之高,令人咋舌。

仙界翻了天,纷纷打听此匕首的来历。而凡间则风平浪静,木子手执灵泉匕穿梭在山间。

山林间空气清幽,俊石林立。青苔落在石上,树枝摇曳,与漫山遍野的苍竹交相辉映。清风拂过,有说不出的心旷神怡。灵泉匕盈盈作响,玉梨子在其中大呼过瘾。

“这就惊叹了?若你上了九重天外,岂不得跳起来?”

“仙界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比我说的更好。”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总会去的,但不是现在。”

“那我们现在去哪?”

“回家。”

“你家在哪?”

“黄泉。”

“黄泉是哪?”

木子心情还不错,面对他的喋喋不休都一一解答。知晓黄泉是何地后,玉梨子通身一震,显得十分兴奋,“快点快点,我的世界人死不能复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鬼界的存在,快带我去看。”

“急什么?我累了,要休息。”一人一魂已经御剑飞行了一夜,木子着实有些虚脱。于是见前方有条小溪,便落在了山林间,肆意掬起一捧溪水便往嘴里送,还不待她大呼过瘾,便听到了晴天霹雳。

只见前方的林子里走出两个土地公,边走边说八卦。

“听说了么?白帝即将巡到邺城了。”

“邺城?那不是鬼君的辖区么?他不会往枪口上撞吧?”

“谁知道呢,他做事从来不按常理走。”

木子闻言,直接喷水。别说喷水,她现在连喷血的心都有了。白帝,白帝,又是白帝!那个追杀她数年,最后逼得她跳进神墓才得以休养生息的人……她只觉自己通身一寒,就如一大盆冰水从头浇下,浇得她透心凉。

“他听得到我们说话?”

“凡人怎么看得见我们?”

“也是。”

两个土地公继续聊天。后面的话,木子没有再听,玉梨子接连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回过神。待二人走远了,木子才飞升而起,以快于之前数倍的速度在林间飞驰。

“木子!”

“嗯?”

“你怎么了?突然飞这么快,叫你也不回应。”

“想早点带你看到黄泉。”

“真的?那快点吧,越快越好。”玉梨子跃跃欲试,十分激动。

“嗯。很快。”一定要赶在白帝到达邺城之前到达邺城,躲到黄泉里,然后就安全了。因为,他和鬼君水火不容。

木子回到邺城的时候已是开春。

一弯新月挂在夜空,春日的凉风带着清冷的寒意扑面而来。寒风瑟瑟,本该是她喜欢的凉爽舒适之夜,但因她心中有事,便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心头就像压着一块大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木子在路上走着,路边一摆摊的老者突然拦住她:“小伙子,来一卦?不灵不要钱。”

“什么都能解?”

“那是自然。”老者腆着肚子,一脸自负地摸着胡须。

木子驻足想了想,“那你帮我看看,这鞋怎么开线了?才穿了两个月。”说着脱下鞋,毫不避忌地递给他。

“这……”老者怔住,面上神色复杂,煞是好看。

“你不是什么都能解吗?修好了我一个子儿都不少你的。嗯?”

“鄙人只管红鸾喜事,血光之灾。我看公子红鸾星动,好事将近,不日便会娶妻啊……”

“娶妻?”木子一听,立即汗毛乍现,一巴掌招呼在他面上,“开什么玩笑,我会娶妻?你别走,你站住!给我说清楚!喂——”木子伸长了脖子,见老者已经脚底抹油,带着挂摊消失得无隐无踪,于是只得作罢。

灵泉匕又跳出来,开始烦她。

“他说你会娶妻。”

木子冷笑一声,“信他?你是傻啊还是傻啊还是傻?我能不能娶你不知道?”

玉梨子接连啧啧,“世人诓我,真是人心不古啊……”

“这不叫诓,这叫骗。与你在墓中骗我是一个道理。行骗之人固然有错,信的人也是脑子短路。你看我信你了吗?没有吧。所以我活着回来了。”

“……”玉梨子翻了个白眼,决定午睡。

市井人多,木子辗转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羞花楼。羞花楼前,她又遇到了那个算命先生,他正在为一个白衣公子看相。木子撩起袖子便走过去,打算将心头的火都发在他身上。算命老头眼尖,一见木子连银子都不要就撒腿跑了。白衣人一愣,手中的银子都不知该不该收回去。

木子扬起眉,“那就是个市井骗子,我替你省了钱,该感谢我才是。”

白衣人扫了她一眼,直接从他身边走过,进了羞花楼。那气度,简直比天上的神仙还清高。

就在木子临近爆发之时,琼姬走了出来。一见她便捂住口鼻,接连啧啧,“姑奶奶,你也太脏了些。”

“是吗?”木子闻了闻,并未发觉不妥,于是搂着她走进去坐下,笑道:“大丈夫该不拘小节,你当了这么多年老/鸨,早该习惯这些男子气概了嘛。”说着,特豪放的将腿搭在前面的椅背上,时不时还抖三下。

过了片刻,坐在前排的白衣男子忍无可忍,霍然起身,转头怒吼:“你脚丫子闲的?”

此时全楼禁声,朝二人看来。木子愣了两秒,发现此人正是挂摊上的白衣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木子挑起下巴,笑道:“你尝尝?尝尝就知道了。”

“你!”白衣人脸一红,不知是气还是娇羞。一旁身着华服的青衣男子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他却不依不挠,继续瞪着木子。

木子一挑眉,“你主子都让你坐下了,你还敢站着?”

白衣人闻言,双目似要喷出火来。青衣公子立即抓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殿……夜九,坐下。”被唤夜九的人明显心有不甘,又瞪了木子两眼后,最终却也还是坐下了。木子大笑一声,更加有恃无恐。一边抖脚,一边摸着琼姬的酥/胸,在她身上肆意揩油。那形状分明是个浪荡的市井流氓。

琼姬摇着羽扇,凑近木子,在她耳边轻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的仇家是白帝。”

木子收起笑意,点了点头。

“白帝叫什么来着?”

“雪卿啊,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看到夜九旁边的公子了么?他叫雪青。青色的青。今天刚到邺城,是个生面孔。”

木子心中一咯噔,转而看向雪青,细细打量下来,又摇了摇头,“他不会是白帝。我虽然没见过白帝的脸,但他的气场绝不是这般弱小。你不觉得就连他身边的小厮都比他霸气么?何况,红色是天君钦赐的颜色,作为殊荣白帝不敢不穿。雪青明明是一身天青色嘛。”

琼姬点了点头,向下一指,“你仔细看看。”

这不看不要紧,细看之下,木子险些吐出一口血。只见他天青色的大氅下,依稀能看见腿脚一片赤红。

赤色清亮,红衣似血。

“不会这么巧吧。”木子干笑着,悄然收回双腿,规规矩矩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随后似想起什么,道了句:“我去去就回。”说完,匆匆忙忙退了出去。

木子风急火燎,将邺城翻了个遍,终于在朱雀大街上又见到了那个算命老头。老头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下意识就是跑,拼命地跑。木子先他一步,将他堵在墙角,老头见逃无可逃,索性抱头蹲着,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轻点儿。”

“我不打你。我问你,刚刚那个人,在跟你打听什么?”

“刚刚哪个?”

“白衣服,挺漂亮那个。”

老者想了想,道:“他在跟我打听一个人,叫什么慕紫,爱慕的慕,紫气东来的紫……”

木子听完,脸霎时白了个彻底。老者见她正出神,便寻了个空子溜了。

木子无心管他,顾自跌跌撞撞的回到了羞花楼,坐回琼姬身边。老者的话像咒语一样在她的脑海回荡,直至戏演完了散场了,她也没有恢复过来。

白帝雪卿带着夜九离席之际,雪卿倒是无所表示,反倒随从夜九目光凶狠,从她头顶掠过。木子惊得背脊发寒,面上却还要强扯出笑意,十分淡定的目送他们离去。

第二章 有缘千里来相杀(2)

“别笑了,人已经走远了,起来吧。”

“扶我一把。”我腿软。

“你怎么了?笑得比哭还难看。”琼姬扭着腰肢,将木子扶上楼。木子坐在桌旁,仰头喝光了一大杯水,才怔怔道:“刚刚我去问那个算命先生,雪卿的随从在问什么。他告诉我,随从在向他打听,慕紫现在何处。”

瑶姬‘噗嗤’一笑,“白帝本人精通五行八卦,还需要问旁人?”

木子叹了口气,“我在逃许久,想是他病急乱投医。”

“照理说不会如此啊。你的生辰八字是假的?”

“我确实修改过。”

“按照他的手段,不会找不到你真实的生辰八字。”

“我也不知道。”木子摇摇头,无心在这件事上深究。她只觉心中正窝火。想自己急赶慢赶,五天便走完之前花了九天才走完的路,可最终还是与他们撞了个正着。

“你怎的如此害怕?这可不像你。”

“你没见识过白帝的手腕,不知者无畏。”木子摆摆手,深呼了一口气,“当初有一户领主收留过我,结果全家被他挂在城门上,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琼姬点了点头,“是有点冷血。”

“何止冷血?他简直是恶魔。后来他们还是没找到我,于是整个城市遭到血洗,到如今都是座死城。所以,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在邺城,否则你们都难逃一劫。”

琼姬若有所思,“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当时躲在哪?”

“我杀了他的侍从,正大光明加入他的骑兵队。在他的骑兵队里担任统司。”木子面无表情,一脸的风轻云淡。而琼姬已经变成了这样→(⊙o⊙)

“白帝竟会出动骑兵队去拿你,你可真有面子,”琼姬疑惑,“你究竟犯了什么事?”

“我杀了他的手下,”木子举起三根手指,“三百刀,凌迟处死,一刀都不落。而当时,我还没有及笄。”

琼姬打了个寒颤,强作镇定,“就因为这个?”

“也不全然因为这个。白帝那么忙,哪会管一个小小的杀人凶手?”

“那怎么会……”

木子叹了口气,“我运气不好,碰上司命星君为三界卜卦。卦象上显示千年后会有魔君临世。届时三界将会不保,白帝更会因此殒命。而那个魔君,好巧不巧,命里带了一个‘紫’字。”

“而我出生时,我的额心便有一枚紫色的胎记。虽然后来有做遮掩,但知晓此事的也有不少,自然瞒不过他白帝。于是他认定我小小年纪,嗜血尚武,将来必成大祸,于是下令将我处决。”

“我自然是逃掉了,且逃掉不止一次。”

“后来,他派出的追兵愈来愈多,但都无功而返。白帝恼羞成怒,亲自前来捉拿,于是我只得躲进神墓……”木子摊手,“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琼姬眉目一软,只觉心疼难挡,“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多。”

“能将这些年的苦楚都说出来,倒也不失为一种发泄。”木子淡淡一笑,丝丝阴郁在的眼中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是万年不动的冰山脸,让人看不出喜怒。

往事历历在目,就如梦魇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纠缠,而故事她只说了一半。比如她杀的人并非只是白帝的手下,而是极有可能继承白帝之位的上古神君般杳氏。那人,也是她的父亲。彼时,她也并不叫慕紫。她复姓般杳,名沉舟。杀父弑母的罪名让她名噪一时,久负骂名。而这另一半,她实在无法启齿。而且,无论对方是谁,说话留三分是她的原则。

见气氛有些沉重,琼姬婉转一笑,为二人各自斟了一杯茶,“这次去沱阳可有发现?”

木子摇摇头,“殷郁离已经死了。”

“是吗……”琼姬显然并不惊讶,“辛苦你了。”

“不过,我将他的魂魄带回来了。”

琼姬霍然抬头,眼中是止不住的惊喜,“真的?在哪?快给我看看。”木子拿出灵泉匕,递给琼姬。可无论琼姬怎么敲,玉梨子都没有半分反应。

木子接过匕首四下打量,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他好像睡着了。”

“你真顽皮。”琼姬神色一黯,笑道:“你不用安慰我了,郁离子应当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没有骗你,郁离子尚在……”木子说到一半,琼姬便打断她:“如今就算没有郁离子相助,我也有旁的法子助你进月摇山。”

木子一怔,“什么法子?”

“我打听到白帝一行要沿着墓川过鬼域魔窟,就行进路线来说,最后的目标跟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