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一愣,反应过来胡唯是个啥意思哈哈大笑,伸手照着他脑袋就是一下。

“想什么呢你!我家是个儿子,才六岁,我是说你工作上有喜事了。”团长看胡唯很合眼缘,不是个张扬脾气,便放心告诉他:“中午跟导演组一起在食堂吃饭,问起你们参谋部搞的那个抗干扰技术,他们听了很满意。”

“估计啊…要把你调走喽。”

还调?往哪调?小胡爷一脸不敢置信:“咱们驻地还有再往西的地界吗?”

“不是把你往西调,是要调你去虬城。你以为这次演习就是为了演习?名义上是这么说,实际上对各区的情况进行摸底,要抽人去虬城去年底成立的联合预演中心。”

胡唯回头,“您这事是真的吗?”

团长呵呵一笑:“信不信由你。”

反正,吃完饭往外走的时候,他在厕所听见有人吩咐首长的年轻秘书,让他管赵老憨要了胡唯的档案,想在车里看呢。

窗外漂亮辽阔的景色,相比之下,车里实在太安静了。

团长拿起车上的对讲机放到嘴边:“各单位组织唱两支歌。”

“快回家了,都高兴点。”

这四年,关于人走人留的消息也没少听,起初心情还跟着事情的走向沉浮,后来渐渐习惯了,也稳当了,反而没那么激动了。

这种事,十个有八个是荒信儿,哪是说走就走的。其中关系到的东西错综复杂,胡唯默默看着窗外远处那夏的风光,耳中听的是几百个战友整齐响亮的歌声,他只想享受现在这难得的放松一刻。

下午两点二十四,距离那夏六十公里外的落春峰,二丫坐在草地上,正在用野花编花环,她手笨,弄了好几次才编成个圆圈圈。

她已经出来半个月了,先去了云南红河,后来到林省来拍那夏的桃花节。

这是全境系列第二期纪录片的重头戏,足足拍了三天,今天动身从那夏返程,途经喀城,最后到拉萨,然后回家。

人家说在距离那夏几十公里外的地方有个车站去喀城,每天五点发车。剩下的这点时间大家自由活动,在这个地方能远眺那夏山上的桃花,有种别样韵味,负责拍摄的小姜决定在这歇脚,取些远景。

二丫很少出来旅游,这次玩的开心,身边有同事也不孤单。

为了这趟旅游,她还跟她哥哥吵了一架。

她哥哥不想让她去,说那地方太远,他不放心,二丫抱着杜锐的儿子玩小家伙的稚嫩手脚,不以为意。

“有啥不放心?又不是我自己去。”

“那也不许去!你去了能干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二十□□的人了,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话以前是二丫骂他哥哥的,现在风水轮流转,杜锐娶妻生子,日子过的风生水起,反倒她落人话柄。

二丫假装没听见,自顾自跟幼侄逗着玩:“宝贝儿,小姑姑教你句话,以后你爸爸再说你,你就跟他念这个,好不好?”

两岁半的侄子眨眨眼,用力点头“好!”

二丫清了清嗓子,坐正身体:“听好了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幼侄一咧嘴,开心学话:“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杜锐抄起拖鞋就钻进屋里,二丫身手矫健几步登上窗台,居高临下威胁杜锐:“你干什么?打人犯法!”

“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

“你下来!没规矩!”

“你出去我就下来!”

兄妹俩又吵得鸡飞狗跳,张馨从厨房擦擦手出来拉架,连哄带骗的把杜锐劝到了客厅,二丫跟嫂子一挤眼,张馨和她比了个OK的手势,把房门关上。

二丫搂着自己胖乎乎的小侄子仰在床上,怔怔望着某处发呆。

幼侄趴着翻了个身,用小手抓姑姑的脸,二丫亲亲他的手,小家伙似乎察觉到姑姑不开心,忽然乐着搂住姑姑的脖子,在她脸上蹭来蹭去。

二丫走的那天,和小春挺着大肚子来送她。

在虬城学习和生活的这几年,二丫与小春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小春儿在2013年年初结了婚,对象不是裴顺顺,而是一个比她大了近十岁的男人。

二丫替她惋惜,觉得他年纪大。

小春姑娘试着婚纱,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岁数大怎么了,岁数大会疼人,离过婚更成熟,而且你看他像四十岁吗,保养的多好啊。”

婚姻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小春儿认准了一个人,谁都是改变不了的。

小春儿也总是在喝大了之后掐着二丫的脸说,“幸亏我没和胡唯在一起,要不你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我可没你那么能坚持,要是结婚了啊,我一定出轨。”

说完,小春儿姑娘咣当一声躺倒,二丫勤勤恳恳的给她脱鞋,给她盖被,然后嘴里嘀咕,到底是哪个男人造了孽,摊上你这样的媳妇。

在机场,和小春张开怀抱想要给二丫一个抱抱,结果二丫被她肚子一顶顶的老远。

和小春乐不可支,二丫摸着她的肚皮纳闷:“我一直都想问你,你们妇产科大夫怀孕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别人怎么生我们就怎么生呗。”

“自己给自己接生?”

“电视剧看多了吧你,我还自己拿刀自己剖呢,剖完我还一层层缝,缝完里头缝外头——”

二丫嫌弃捂耳朵:“快别说了你!!!”

和小春被他老公拥着肩膀,微笑着和她挥手。她说等你回来,记得来医院看我和宝宝,而且我希望你不是一个人来看我。

“你等不到胡唯,总要给别人接近你的机会,对不对?我看那个乔恒文就很好,多帅啊,我每天早上六点起来都看他的直播呢!”

“杜豌,你和乔恒文到底怎么回事?他追你啊?”

五个同事席地而坐,露天享受着那夏的自然风光,畅快聊天。

二丫腾出一只手挠挠脸,继续编着花环:“唔?也不能算追吧…他找我吃过几次饭,我没去。”

“为什么?乔恒文人挺好,综合好几个女主持人都喜欢他,梦思你知道吗?”

“可是我不喜欢他。”将两朵小野花小心翼翼插到缝隙里,二丫戴在头上,像个田螺姑娘。

“那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小姜躺在草地上,歪着身子拄着头,认真研究二丫。“你吧,也挺奇怪的。条件不差,模样上佳,咋就对谈恋爱提不起来兴趣呢,以前受过伤啊?”

“呸!”

“性冷淡?”

二丫眉毛一皱:“和未婚女同事说这样的话等于性/骚扰。”

小姜投降。“得,惹不起,不问了还不行吗?”

稳了稳头上的花环,二丫很忧愁的样:“离喀城还有多远啊?”

“你总问喀城干啥?家里有亲戚在啊?”

“不是,就想去看看。”

“别着急啊,没几个小时了,一会就上车。”

忽然刮过一阵风,吹得二丫花环颤抖,几缕草渣粘到她脸上和嘴上,她呸呸吐了两口:“怎么这么大——”

话还没说完,小姜打了鸡血似的跳起来,远远指着落春峰的环形山路,激动大喊:“看!看!!军车!!”

四个人同时回头。

浩浩荡荡的绿色卡车,像一条长龙,暴土扬长,气势恢宏地朝着他们开来。

一辆,五辆,九辆。

数了数,整整十二辆!!

车里的战士们在齐声唱着歌,带着班师回朝的胜利喜悦。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微山湖上静悄悄。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五个人全都从地上拍拍屁股站起来,无声地,充满敬畏地,望着那长长的车队。

有人问:“他们这是去哪里?”

小姜出于职业习惯捧着相机,但又牢记规矩不能拍。只是那么憧憬地看着。

“不知道,可能是回部队吧。”

歌声还在嘹亮地唱着,一张张年轻可爱的面孔有着倦色,更多的是微笑。

“爬上飞快的火车,

像骑上奔驰的骏马。

车站和铁道线上,

是我们杀敌的好战场。

我们爬飞车那个搞机枪!

闯火车那个炸桥梁!! ”

二丫头上的花环忘了摘,站在距离车队几百米远的地方,站在高原的草地上,静静的看着那长队长龙响着歌声隆隆前进。

她看傻了,看痴了,看的眼泪汪汪。

卡车掀起黄色的尘土,那夏山上吹过翠绿的春风,雪山上被太阳温暖着的银色祥和,还有湖水如同宝石的湛蓝艳灿。

她忽然跳起来和他们激动地挥手喊话。

一蹦三尺高:“喂——!!!”

同事见了也都集体跳起来,欢快和车队挥手,目光追随着他们,大声呼喊。

“喂——!!!看得见我们吗!!”

声音在高原上荡着回响。

车里的小战士们也看见了他们,纷纷探出头和他们挥手示意。

有年轻稚嫩的面孔激动拉着班长:“班长,你看,有老百姓!”

班长打了他帽子一下:“瞎说,那是人民,是群众。”

“对!”小战士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有女群众!”

“来来来,把歌唱的大声点,让人听听我们的士气!”

于是更加响亮地歌声在高原上响起。

带着他们对群众最友好,最热烈地示意。

“西边的太阳就要下山了。

微山湖上静悄悄…”

可爱的小战士们唱,二丫他们也跟着唱,而且属她唱的声大。

车队在环形的山路上拐了方向,他们也转身换个方向。

小时候学校组织的露天电影谁没看过,铁道游击队大家都熟悉。

“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啊啊——”

唱起那动人的歌谣…”

摩步团团长把探出去的身体收回来,颇为自豪地在后排宽坐。

“老百姓没见过这个阵仗,激动的够呛。”

胡唯阖眼,也微笑着:“他们也太长时间没见过外人了。”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胡唯睁开眼侧头往外看了一眼,又淡淡收回目光:“来旅游的吧,您刚才不是说那夏开桃花了吗。”

车队继续前进着,歌声没停,谁都没停。

听着听着,小战士挠头:“班长,这女群众唱歌跑调啊。”

脑袋又挨上一下子,班长也憋着笑,故作严肃:“不许议论群众。”

“人家这是送我们呢。”

头车的团长听了一会,也忍不住讪笑:“这小姑娘调也跑太远了…”

只有胡唯没笑。

他睁开眼,屏着呼吸,静静地听着。

二丫唱的起劲,唱的卖力,她朝着车队的方向跑着,跑到一个小山坡,戴着花环的姑娘像个倔强小儿,不停歇地唱着。

她手放在嘴上,拢成一个大喇叭。

她不怕别人笑话她。

“爬上飞快的火车,

像骑上奔驰的骏马。

车站和铁道线上, ”

人群中已经有战士的哄笑声,他们纷纷簇拥到卡车的边缘,挥舞着帽子。

二丫也高高的挥着手。

她心里想,我这也算是见过小胡哥了吧。

虽然没有见到他,但是这些和他相似的人,总是不会错的。

他们都在高原上,都在闯四方。

越想唱的越起劲。

“我们爬飞车那个搞机枪!

闯火车那个炸桥梁!!”

胡唯忽然拔高了声音喊——

“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