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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架子都是三层,层层往外错着。东间里头那放着女儿嘴上提过多次的常春小景的架子上,已空了大半儿。倒是堂屋与西间里头放着满盆常春的架子上还摆得满满当当的,数略算来得有八九十盆。

而且那常春叶片油绿,一看就是经过精心照料且长势极旺的。不免又想到和苏氏说过的,女儿在花草这上头,有灵性的话。

出堂屋,见堂屋和瓜田相交处的荒草丛里摆了几个大缸,上头都盖着木盖子。他好奇地走过去掀开,还没往里面瞧,已叫臭气薰得连连后退,忙手忙脚乱的盖上。

正在院子和瓜田相交处的榆树下,听裴妍教着怎么着扦插,怎么下刀,怎么削接穗的裴蓉和裴钰瞧见他们爹的狼狈样,都一齐笑了。

裴明远便踱过来问她们,“那是什么,怎么那么臭。”

“大姐沤的鱼肥。”裴钰笑咯咯地指着裴妍和他说道,“说是备着用来浇菊花的。”

裴明远前几次回来,一是挂心着营造班的事。二来时间也紧,虽听苏氏说了她在捣鼓这个,倒还真没往心里去。闻言就问裴妍,“你听谁说那小鱼沤了能浇花?”

裴妍偏头道。“书上啊。”手一偏,指着那菊花圃道,“书上说清兰浊菊。菊花必得用大肥。”说着,她一笑,朝几人道。“书上还说,菊花最适合用人粪尿。”

裴蓉和裴钰闻言,都一脸嫌弃地,往一旁撤了撤身子。

裴妍接着又道,“还说,花期最好用金汁水追肥。哦,对了,月季用金汁水也是极好的。”

裴蓉没听说过金汁水这个名词,还不是金子泡成的水呢,便问究竟。

裴妍想了想。“金汁水啊”说着她一脸窃笑地道,“就是把儿童的粪便收集起来,加上上好的井水,再加上红土,搅拌过滤之后,再加上甘草水,就和做酒似的埋在地下,时间越长越好”

还没等她说完,裴蓉听见又是粪又是搅又是过滤的,特别是和那能入口的酒相提并论。忙不迭地揉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跳出三尺远。

裴妍便笑她,“你不是想跟我学怎么养花?我正经的教你,你倒又嫌弃起来了。”

裴蓉一想到自己将来也要跟她一样捣鼓那些恶心的东西。就忍不住的一阵阵的反胃,一甩手跑了,“我不学了。”

裴钰也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我也不学了。”也跟着站起身子跑了。

不学就不学,她还懒得教呢。

裴妍闲闲地收起削刀站起身子,和裴明远道。“正好爹这会儿没事,和我去张氏医馆,把药渣挖回来吧。”

裴明远奇怪地问,“挖那东西干啥?”

苏氏抱着小儿子过院来,听见了便道,“说是沤肥种花呢,惦记了快一个月了。你要有空,就去替她挖来,省得她一直惦记着。”

裴明远张口要说话。

苏氏摆手道,“你也不用。你想说的话,我都说了不止百遍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不顶用。让你去你只管去就是了。”

裴明远也算领教过大女儿在这种花养草之事上的劲头了,料是说不服她,干脆也不再说了。

拉了自家的太平车,和她去了医馆,把药渣拉回来,正在瓜田旁边挖坑,就见王大壮家的领着两个的眼生的小子过来了。

当中一个看着十分腼腆的,象是个普通百姓人家的孩子。那个一脸机灵相的小子,穿着一身青色短打,腰间束着黑腰带,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黑色和尚鞋,头上还顶着一顶青色六合帽子。这不象是百姓人家的打扮,倒象是哪个大户人家使唤的小厮。

抱着小儿子立在树荫下,边看丈夫挖坑,边和他闲话的苏氏,看着这两个眼生的小子,纳罕地问王大壮家的,“这两个是”

王大壮家的指着那个腼腆的小子道,“这个是我外甥,我那嫁到镇尾的表妹家的大小子禄生。”

手一转,指着那青衣青帽的小子说道,“这个是禄生家的近邻,现在钱老爷家做工。”说着,她笑问那青衣小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青衣小厮机灵上前朝着众人一辑到底,说出的话也喜喜气气的,“回大娘婶子的话,我在家名叫顺子,到了钱家,大少爷给改了名,现在叫观言。”

王大壮家的就笑了,和苏氏道,“瞧这嘴头灵伶的。能到钱家当差的孩子,和咱们平头百姓人家的就是不一样。”

苏氏和裴妍都陪着一笑,却都不大明白王大壮家的突然领着这两个孩子到她们家做什么。

王大壮家的这才笑指着青衣小厮道,“这个小子呢,和禄生家是近邻,听闻他家大少爷,最近要宴一位什么紧要的客人,正使家里人去买些花草盆景之类的。大概是听说你们家侍弄的东西好,府城的花木铺子,见天来拉,这就动了心思。”

“不知道打哪打听到咱们两家要好,就去寻了禄生,叫禄生带着他来找我。再叫我带着他们来你们家。”

说到这里,她笑看向裴妍道,“叫我给帮着说句话,想从你这里搬个小景叫他家大少爷瞧瞧。若是入得他家大少爷的眼,到时自然有人过来采买。若是不入眼呢,到时再给你完完整整的送回来。”

那叫观言的小厮就忙上前赔笑说道,“因我才去钱家不久,这采买的事儿,自然插不上手。可又想替大少爷分忧,这才来求王婶子帮忙。”

裴妍就笑了,你不是想替钱大少爷分忧,而是想借机露露脸儿吧?

这小子倒还真是个机灵有心的。

虽然她的常春有朱记代卖,但往后她要种的花草还多得很,估摸着只靠朱记这一间铺子也不行。反正迟早要拓宽一下销售渠道的,此时有人主动上门来求,何乐而不为?

当下就和王大壮家的,苏氏并两个小子,去了东院子的堂屋。

指着里间放着常春小景的木架,让他挑。

裴明远见自家女儿侍弄的东西,连钱老爷家的人都主动上门相求,虽是那小厮观言自做主张,也说明自家女儿的本事众人皆知了。

再想到之前看到的花也好常春也好肥也罢,样样都出乎他的意料。

待小厮走了后,他笑看着裴妍道,“瞧不出我闺女现在的本事把我都给比下去了。”

苏氏道,“早比下去了。”说着,把裴老四不肯跟着他做活,却肯跟着裴妍的事儿说了。

裴明远低头大力挖坑,边挖边说,“那等你等来发达了,别忘了爹这个挖坑人。”

说得裴妍苏氏,和闻讯过来帮忙的裴玥都笑了。

见裴明远似乎开始认可她的本事,裴妍趁机旧事重提。再次把给宋家造景帮他揽活的主意说了。

苏氏还是说不行。

裴明远倒是默了一会儿道,“也不是不成。”

苏氏便说他,“你别去给贤哥儿他爹寻麻烦。”

裴明远道,“这也不是寻麻烦。”见苏氏瞪眼,他就说,“如今贤哥儿出去打货了,城里两个铺子,妹夫一个人管着,虽有掌柜的,他这个主人家也不能撒手不管。前几回见了,还和我感叹。就少那么一个人,却多了那么多的活。我想着,这铺子就是盖好了,贤哥儿不回来,他也没空收拾。倒不如和他提一提,一来算是帮他,二来也帮自家,与两家都好的事。想来他是愿意的。”

苏氏听说对宋家也是有益的,倒没再坚持说不行。只说若是看宋大用面色勉强,让他拿话头盖过去,别一味的说下去。

裴明远应了一声。

因这件事,倒又想急着去府城了。

反正家中无事,有事也是老院儿的烦心事,倒不如早些去和宋大用说一说。早些把景造出来,也好揽话。

打定主意,去了田满仓家,和他说一声让他多在家呆几天,自己先往府城去。

田满仓倒是因为田嬷嬷的病还没好利索,着实想在家住几天,便点头应下。

次日一早裴明远和裴玥便又动身去了府城。临去前,苏氏把自家瓜田里已熟透的瓜又摘了一遍,摘得满满一大篮子让他捎上给宋大用尝鲜。

裴明远走后没多久,那个叫观言的小厮满脸喜气的领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过来了,将那些供在院子里摆放的大盆常春买了五盆,又买了五盆在案头摆放的小盆。

裴妍心里的高兴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两天后的早上,那个叫观言的小厮又来了。这回他是独自来的,言道是他家少爷见客人看着这小景喜欢,叫他再来买几盆让客人带走。

于是裴妍原本剩下不多的常春小景,被他给包了圆。

以至于落后他半个时辰的朱记小伙计看着空空如也的架子直瞪眼。

第七十七章 同意

裴妍也没想到自己的常春突然抢手起来,便指着那满盆和小伙计说,“你拉这种的去吧。这些都长好,还没卖过一盆呢。”

小伙计不大情愿装了车,临走时,还和裴妍说,“裴家姑娘还是再弄些常春小景来,那些才好销。这种的虽然也能卖,到底价钱低。”而且园圃里多的是这种的,人家还管给送到铺子里,她与旁人比,价钱没优势,旁的也没优势。

裴妍自然也知道,可再好销的东西,自家也得能挖得回来呀。

毕竟那花草生长都需要时间的,哪能说有就有的。

朱记小伙计走后的当天午饭时分,裴明远赶着车回来了。

苏氏不见儿子,便先问儿子。

裴明远道,“往满仓家送牛车去了。”

苏氏瞧他眼下赶着的这车,车体崭新墩实,那拉车大骡子高大健壮,纳罕地问,“这是谁家的车。”

裴明远自得地拍拍的车厢道,“我才刚置买的。骡子八两银子,车子三两。一共花了十一两。”

买就买吧,自家总不能老借旁人的车使。苏氏倒没什么意见,只是问他,“那你扯营造班的钱还够么?”

裴明远就朝裴妍笑道,“我闺女不是给我备着呢。”

裴妍也跟着笑,和苏氏道,“我就知道我的钱捂不热,还真叫我说着了。”说着这话,进屋取了十一两银子递给裴明远。

苏氏见了不免笑她,“和你爹论得也这么真,你多给他几钱。还能穷了你。”

先前她卖花草,已攒了十三四两的银子。钱家拉走的货,因没有朱掌柜的抽成,两次合起来,十四五盆呢,足有四两之多。给了裴明远之后,她还剩下差不多十两银子。想来足够应付她添些用来做母本繁殖的花草了。

裴妍就笑呵呵地说。“我真有用,要不然全给了爹又怎么样?难道我手里没银子,就不是他闺女。不叫我吃饭了吗?”

说得两人一笑。苏氏这才抽出空子问裴明远此去的结果。

裴明远道,“妹夫一听这话,顿儿也没打一下,就应了。”不但应了。还立时取了二十两银子给他,让他买树买花草时使用。

说着又有些不大服气地看了看裴妍。和苏氏道,“也不知道妹夫怎么就那么信服她。我还没说是妍丫头的主意,他就说,若是旁人的主意。他心里还得掂量。一听是妍丫头的主意,连想都不用想。造出来的景儿一准别致好看。”

苏氏听了便嗔笑道,“她姑父故意夸她罢了。这你也当真。”又问他,怎么一去好几天。是不是有旁的事儿。

裴明远听到这个,就喜笑颜开。和苏氏道,“原我想到了西城门外看看铺子收尾的情形,紧接着就去妹夫家。没想到老刘头见了我的面儿,就和我说,就在我们回来的第二天,有一个从江州到青州府贩茶的翟姓商人去妹夫的铺子里看。老刘头一问他才知道他也正想起铺子宅子。”

“这不,我和玥哥儿打听到那翟老爷的茶庄和住处,上门去先混个脸熟。”

专司桩基的老刘头和另一个专司大木作的郑三,都算是裴明远他们那班子里头的固定人手。按月拿着工钱,有活的时候做活,没活的时候,自然也要帮着张罗些班子里事。

桩基完了之后,便没了他的活。裴明远和田满仓反正也走不开,多一个人在跟前儿,也是白耗着。就让他回家多歇了几日。如今裴明远等人回来,自然该他留守了。

下一单生意竟这么快就有眉目了,苏氏喜出望外,忙忙的问,“那翟老爷可说死了没有,到底盖不盖宅子,用不用你们?”

裴明远摆手,“这盖房起屋是大事儿。哪家都不可能一拍头就定。就是妹夫这铺子宅子,自家看地,不也看了一个多月呢。他有意倒是有意,但是再有意,也不可能我一找上门儿,他就选定我们。”

毕竟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象宋家这个并不大的地块盖下来,连工带料,还要一百一十多两银子呢。那翟老爷瞧的地块,比宋家的还大两亩。

他家人口多,内院还要隔成几个小院儿。这样算下来,这一座宅子盖下来,少说也得一百五十两。

这倒也是。苏氏听了点头,又问他,“那宋家的景你们什么时候给开始造?”

说话间裴玥回来了,听见这话,便插话道,“我爹说回家招集招集人手,下午就过去。”

早先在裴妍和裴玥在那里商议宋家造景怎么造时,已把自己的想法透露了个七七八八。这两日裴玥跟着裴明远,也把妹妹的想法兼他的想法,一一说给他听,还趁着在夜里在客店无事,依样画了一副简图。

宋大用看了,说是极好。

裴明远这次回来就是招集原先在营造班专司小木作的几个木工,让他们再回府城,做几天工。把儿子和女儿说的什么木桌木椅还有大杉木塌子木质花槽给赶制出来。

和苏氏说过这一番话,就赶着去寻人去了。而裴妍则趁着这个空子赶快把自己正在用的薄被单子之类的装起来,拿包袱裹好。

听裴玥说起过,他们在西城门外长住的那家刘记客店,只比挑夫们常住,一夜十文钱的大通铺,好上那么一丁点儿。一间房每月六百文。一个屋里倒住了三四个人。

她苦些累些不怕,但一想到那脏呼呼的客店,和那里脏呼呼的被褥心里就忍不住的犯膈应。

裴明远去和几个木工打过招呼,拐到老院里,见老大家只有裴娇在家。问她才知道,韩氏和裴老大找了裴琮几天没找着。今儿早饭后便又去了府城。

裴明远叹息着回了家,心情有些沉重地和苏氏道。“这个琮哥儿这回也不知道闯多大的祸呢。”

苏氏也跟着感叹。可都到这会儿,再焦心也没用。便和他道,“你只管走就是了。若是琮哥儿有了消息,我叫老四上府城知会你们。”

裴明远父女三个,匆匆吃过午饭,赶着自家新置的车子,和那几个做木工的汉子会合后。一道往府城去了。

青州的地形。就如个圈椅一般。东北南三面环山,西面倒是一望无际的平坦田野。田野尽头,是隐隐一线山脉。因为平坦。且官道是土路。和南城门外那条时而绕山,时而越岭,两旁遍是葱茏树木的官道比起来相差甚远。

路面被过往车辆撵得结实白亮,在明晃晃的大日头。闪着白刺刺的光,衬得两旁树木投下的凉荫都浅淡轻薄起来。偶尔打树下经过。根本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不过,虽然眼下看起来萧条破败。一路走来,倒还真看到有几处铺面宅子在动工。而西城门官道再往南,隐隐可见水面的秋蒲江上。也隐见有大兴土木迹象,问了裴明远才知道,原是正在修建码头。

照这样看来。宋贤的推断倒是对的。西城门官道往南有条小路,直通江边。又有西水门。小船可直接进城。这样一来小宗货物,便可以用小船运到城内,在城里的小码头上岸。

裴明远等人一边赶路,一边将要做的活计和需要采买的东西议了个七七八八。

到了刘记客店安置好,便赶着车去了宋家新起的铺子。到了地方,把裴妍和裴玥放下,又赶着车立时往府城去买木料。

宋家的铺子和府城的那间老铺子布局类似。也是前铺后宅的格局,不过比府城那座大的多。

临街是座五间开门两层高的小楼,铺门开在正中间。两边各有两扇大大的窗户,而且那窗的高度离地面不算太高,在窗处垒个木质小花槽,里头种上些草花,那花的高度刚好比窗子高那么一丁点儿,不但从外头看好看,从里面也能看到景致。

门前地坪足有两丈来宽五丈长,按她的设想。铺门两侧的地坪上各种一棵玉兰,玉兰树下摆放大阳伞和桌椅。以供过往的客商,或者来买货的客人,在这里歇脚吃茶。

地坪周边,除了正对铺门那里留出六尺来宽,以供人车通行,余下的俱要拿儿臂粗的杉木段做成两尺来高的木质花坛。

杉木料裴明远上回过来,倒是已找好了。就是盖房余下的椽子,裴玥拉裴妍去看了看,粗细倒也挺合适。

该裴明远做的木工部分,人工与木料都备妥当了,只要东西买到,就能立时动工了。可裴妍所要的花草,一样也还没瞧定。

便和裴玥商议,明儿两人去一趟府城花市,看看花市里有没有现今正开着花的草花之类的,买回来一些。

花是一样,盆也是一大项。按她的设想,想用前世常见的那种欧式红陶盆种上花草来点缀院子。红陶盆她倒是见过,就是没有见过自己想的那种样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老刘头听兄妹二人在那里愁花啊草啊盆的,便走过来,指着正在,正房与西厢房相交处的大榆树收拾残余的瓦当杂料的青年人说道,“那个吴定,原在城西秦家花圃做过工,最近他家花圃正裁减人手,就到咱们这里来寻活了。想买什么花,可叫他带你去秦家花圃。”

裴妍眼睛不由得一亮,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去花圃呢。这个秦家花圃她听朱记小伙计提过两句,好似还是青州府属得着的老圃。

想来里头的花草应该比较全。

找了吴定来问详情。

吴定听了,先是点点头,道,“东家小姐说的那些秦家园圃倒是都有。”裴妍不由得一喜,紧接着就听吴定说,“有是有,就是那花儿少人照料,株形不成个株形的,品相不成个品相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东家小姐的心意。”

第七十八章 秦家

裴妍不解地问他,“怎么,这秦家园圃不是青州府有名的老圃吗?”朱记小伙计不可能会骗她呀。

吴定苦笑道,“老圃倒真是老圃,从秦家老太爷置下这个园圃到现在,有三十年往上了。有名倒也是有名,不过那是从前了。如今秦家园圃大不如以前。”

见裴妍感兴趣,他便把他做工这半年,听人家说来的,一一道来。

这秦家早年是匠籍。秦家老太爷还奉旨进京轮过匠役。在京城的三年中,除了匠役银子,还私下给不少达官贵人家的侍弄过园圃,在京中颇攒了些银钱,回来后一边给人家做工,一边置了个小花圃。几年下来,秦家老太爷的生意愈做愈好,后来就使了些银子脱了匠籍。而现今的秦家家主秦老爷从小身子骨不大好,秦家老太爷的本事就没学会多少。眼下秦家的几个少爷,更是自小读书,根本不懂这个行当。所以他家的园圃慢慢就不如人了。

听到这儿,裴妍奇怪,“即使主人家不大懂,难道找不到懂行的吗?”

前世也有不懂技艺的园圃主人。只要有销售门路,雇些懂行的就是了。

当然这种的还在少数。多数人,即然从事这行当,是多多少少都懂一些的。若是自家不懂,把这种植的大事都交给旁人,什么时候出了问题也瞧不出来。等到问题放大,至少是一年的辛苦都打了水漂。

比如她头一年接手自家的园圃,就吃了个不大懂的大亏。病害没有及时察觉,而原来做工的人也不尽心。以至于那花草死的死,伤的伤。

吴定就叹了口气道,“这四五年,倒接连寻了好几个门园子。不是叫人挖走了,就是自家是个草包。上一个门园子更是连嫁接这样的活计都不精。接了一亩的牡丹,半亩的芍药,结果那接枝倒枯了大半儿。三月里,叫秦家三少爷拿马鞭抽了一顿。给赶了出去。”

“懂行的人很难找吗?”裴妍迟疑地问。在她看来,扦插也好,嫁接也罢,都是熟能生巧的技术活。算不得什么高深的学问。

可能在普通人眼中看来。这样的人难得。而事实上,在花圃里做工久了的,哪怕从前丁点儿不会的,见得多了,练得多了。也就会了。

不能说百接百活。至少在没有天气骤变和突发性虫害的前提下,能成活九成以上,那才叫合格。

怎么听吴定的话头,这样的人好象极为难得一般。

“难!”吴定重重点头,说着他往身后看一眼,笑道,“东家小姐还不知道罢,就秦家聘的上一个门园子,一年单工钱都要百十两。秦家还要管他吃饭穿衣,还有小丫头小厮侍候着。”

裴妍有些吃惊。“门园子的工价儿这么高。”那个草苞门园子还能得这个工价,那她这个还算是懂行的,若出来做工,工价儿岂不是更高?

吴定点头,“是啊。所以秦家三少爷才气。好吃好喝的供着,没想到,到头来供了个草包!”

裴妍心里火热地畅想了一会儿自己做工挣大钱的情景,接着又笑了。

她想也白想,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年纪,嗯。还有性别。别说她不敢过多显露自己的真本事,就是敢,也没人聘她。

兴许也会把她当作坑蒙拐骗的骗子。

而且,她也没打算给人家做工。自己慢慢把自家的小花圃壮大。等到过几年收获的时候,一年挣的银子,可比做工挣的要强得多。

再有,她只所以从事这行当,一是自己熟悉,不甘心十年往上的积累。突然毫无用武之地。更多的还是她喜欢种花养草。享受那种徜徉在花丛中舒心与美妙。

给人家做工,不免少了几分这样的乐趣。

只是早年还算是翘楚的秦家花圃落到如此境地,让她十分的好奇而且不大落忍,便问吴定,“听你的话头,那秦家早年还有可靠的门园子。那人哪儿去了?”

“嗨!”提到这个吴定就气愤,声音不免大了起来,“姑娘可知道,把秦家请来的人挖走的,是哪一家?”

这个裴妍怎么可能知道?就摇了摇头。

吴定气愤地道,“就是早先在秦家花圃里做工的曹家。”

提到这个曹家,吴定就气愤不已,不待裴妍问,便将两家的往事一一道来,“这个曹家也是个匠籍,那年往京中轮役的时候,曹家老太爷和秦家老太爷是同去的。不过听说曹家老太爷为人有些大手大脚,三年轮役回来,秦家老太爷积赞了些银子,他倒是空手去又空手回来。”

“回来后,那曹家老太爷还是个门园子。不过因他往京中轮过役,也有些手艺,每年得的工钱与秦家老太爷卖花挣的钱也不相上下。可再往后,两家的差距就愈来愈明显了。”

“十年前,秦家老太爷去了,秦家老爷就请曹老太爷的儿子曹老爷来坐镇。头几年还好,那曹老爷还算尽心。后来,大约是见秦家老爷常年病着,精神不济,园中事务也管不过来,家中少爷也小,老夫人夫人更是不懂。他就背着秦家人往外私卖花草,叫秦家老爷知道了,虽没辞他,可也亲自问他了。大约地曹家老爷觉得羞臊,还是怎样,从此就有了旁的想法。”

“这个曹老爷倒是个有心机的。表面上还和从前一样,暗里却偷偷置了个花圃,把秦家那些名贵的花草,私剪了枝回家扦插,有的更是整株都搬了过去。直到自家的园圃传出名声,做大了,这才和秦老爷摊了牌。”

“不但和秦家摊了牌,还为了打压秦家。只要他们寻一个可靠的门园子,就上门来挖墙脚。秦家这几年里头,都没有象样的花草发卖。仅靠着原来的大树好树强撑着呢。”吴定说着叹息一声。

裴妍心中感慨,秦家如今的处境和自己当年又是多么相似。

想来这大树卖光了之后,这园圃也就该关张大吉了。

但吴定说,他家园圃因知争不过别人,花木价儿倒比旁家定得低些。而且离西城门也近,还是想去瞧瞧。

于是第二天早,吃过早饭,就叫吴定赶着车,往秦家花圃去了。

过渡一小章。

第七十九章 买树

因为有吴定先前那番话打底,裴妍对秦家花圃的此行并没有多少期待。

没想到,在看到秦家花圃的入庄大道两旁的种着高大池杉时,还是被微微的震撼了一下。那树形高大挺拨,树冠如盖,树干足有成人合围粗细,看起来得有二三十年了。

单从这点来看,老圃的底蕴和气势还是有的。只可惜这么大的池杉移栽,多半是移不活的。秦家不卖则罢,若要想卖,只能按木料的价钱贱卖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竟然在一片株形斜散的菊花圃旁,看到一大片正在盛花期的桔梗。杆子多数倒伏,少数直立,虽然株形不佳,但在这百花调谢的仲夏时分,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让正愁着给宋家铺子门前那花槽里种什么花草的裴妍,精神一震,问那张庄头,“那个卖么?”

张庄头微怔了一下,道,“卖倒是卖,只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个不算是正经的花草,是草药。”

裴妍暗笑,这人倒也实在。“我知道。”

虽然她一时没想起它,但是也种过。却不是刻意种的。那还是她上大学的时候,见洋桔梗特别漂亮,就网购了些种子,结果等种出来,开了花,发现和她见过的洋桔梗一点也不象,上网查了才知道,原来她被骗了。她种的虽然也叫桔梗,但却是药用桔梗。

虽然很气愤,但已经精心水肥的侍候了许多天,也不舍得就给拨了。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养着。头一年开花稀稀拉拉的,让裴妍几度想拨了,给其它的花草腾盆,可到底是自己亲手种出来的,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