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请我进去坐坐?”席蓓蓓歪了歪头,犹自含笑。

气质和她在席况身边时表现的邻家妹妹截然不同,小杏心里方有所确定。她开门请人进去,让丹橘和她带来的丫鬟守在门外。

“明人不说暗话,你是玩家吧。”席蓓蓓坐下后,开门见山。

小杏信手给她倒了一杯茶,笑而不语。

二人心照不宣。

“我也没别的意思。”席蓓蓓一手托腮,一手轻转着茶杯,笑道,“玩了不少关卡,碰到的玩家不多。未免隔两日通关就见不到人,特地前来拜访。”

“还没有定数。”小杏浅浅一笑。春日没有冰水,对冷颜的要求加大,再加上席况已经发现,她倒没有像对客人一样做出副冷样子。

只是许是习惯,瞧着她的目光如阳春融雪,光华流泻。

席蓓蓓赞叹:“眼睛不错。”适合这个游戏。

“与其让哥哥来通知你,不如我先跟你说了。”她又笑,“你当知道我只是席家的养女,母亲定了日子,过不了几月我就要与哥哥订亲了。让我猜一猜,按楼里的动向看,你来的日子必是没有我长久。加上你近来的表现,恐怕原主落水身死那一日到的吧?”

“如今谁近谁远,可是分明了。”

殊不知这也是战术。

其实她能感觉到现在的进度远远落后于眼前之人,就凭哥哥口中模糊不清的那一声“沅沅”。她来的久,自认对席况的属性烂熟于心,他心里开始记挂一个人,以至于梦里不忘,想必是很深了。

若再不震摄一下,让对方内心摇摆,恐怕拼不过她的速度。

小杏确实是被这消息弄的一愣,她念头一转,倒没有很快将这表情收起来。既然对方想看到她这样的表情,让她多看一会又有何妨。

示敌以弱,可是她跟席况学的。

“是吗?”她举杯浅啜,粉荷青陶后,嘴角半隐半现的弧度却让对方看的真切,“我倒是很好奇,你用什么样的方法让席况答应娶你的。”

“不会是——强了他吧?”

对方轻笑:“看来你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正常情况下,哥哥不会娶我么?”

讨厌,这女人抓点真够犀利的。席蓓蓓暗自嘀咕。

小杏没有紧追不舍,这没有意义。她也不过是随口乱猜了一句,虽然对方起初脸色微僵的反应让她觉得好像歪打正着了。

她只是琢磨着,示弱也要有示弱的方法,不还击无疑会让对方警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放下杯子,“席况对我的心意,我自是清楚。”

咦,这么说怎么感觉有点恶心。

“你要是只为了说这两句,我收到了。人你也瞧过了,还有事吗?”她面色不如一开始好,笑容也淡了许多。

席蓓蓓倒是笑的更灿烂了一点:“没事了,你歇着吧。若是到时候想来参加婚宴,我会让他们放你进来的。唔,虽说身份不大好听…”

小杏起身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倾身直视她,弯了弯眼儿:“妹妹,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她正视自己的游戏身份,没有躲开。

“要是在婚礼当天发生新娘无故消失的情况,我才要佩服你呢。”

新娘消失,当然是攻略完成,人去了下一关了。

席蓓蓓与她对望了一会儿,笑起来:“我现在倒是有点佩服你了。”就是她穿越到一个妓子身上,即便不是她本人的身份,也不会像她这么出口自若,浑不在意。

“行了,不打扰你了。”她开门出去,“荭儿,咱们回庄,迟了哥哥要着急的。”

语气甜蜜。

这却是真的,她这个哥哥还是很着紧她的,但凡出去多一二刻时辰,都会遣人来寻。反正多膈应膈应对方,又不要钱。

这种事,三言两语不够,无孔不入才好。

倒是她看见门口前来寻小杏的赖八时稍稍怔了一怔,口中不自觉的咕哝:“哥哥竟把这人派到这里…”边是迈步离开。

偏这一句飘入了小杏的耳朵。

她脑子急转,觉得有什么东西教自己抓住了。这个赖八擅长口技,她也是偶然得知。上一回花魁赛就是他帮自己弄出了水鸟、波浪之类的效果。

如今想来,这个许是席况的人?

他还说不会帮自己,小杏抿了抿嘴儿,问赖八道:“有何事?”

赖八搓了搓手,嘿嘿笑起来:“不是小的想打搅您。只是原先说好,帮完您的忙,要给这个数儿。”他比划了一下。

“你等等。”小杏顿了顿,“我去给你拿过来。”

“诶!不急,不急。”话是这么说,他眉开眼笑的样子绝不是不急。

但是等沉甸甸的银两一入手,他发现底下还有别的质感,像是纸,很是灵敏的看了对方一眼。

小杏仿佛来了兴致,与他说起口技的事,以及谈拢下次再有这样的表演找他帮忙,还有报酬等等。二人站在房门口,人来人往,皆能听个全乎。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从中确认了对方确实是席况的人。方放他离开。

她打算的好,席蓓蓓刚走,就算四娘警惕她会带消息给席况,也是觉得她会把消息告诉席况的妹妹,让她转告。这个时候送纸条,风险较小,不容易被人发现。

四娘自是不知二人是竞争关系,她可不会把好处拱手让人。

其实她本是想亲口告诉席况的,但是他好些天没来,再加上席蓓蓓说的话,不由猜测他是被他母亲管束着要筹备成亲的事。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席况身边跟着暗卫,并且因为自己无法脱身,正让御风前来安抚她,只不过迟了两步。

御风到时发现,杜鹃阁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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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杏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后脑勺疼的厉害,耳朵一片嗡鸣,半天才缓过劲儿。而入目所见,竟是熟识的容颜——和她刚刚分手的席蓓蓓。

只不过席蓓蓓犹自闭着眼。

两人身上绑着的粗绳很好的反映出现在的状况,一起被绑架了。

“大大,这算不算生死攸关?”她毕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心里有些发毛,第一反应是求助“无所不能”的高科技。

“等我看看。”大大评估了一下之后给出答案,“据不完全统计,这样的状态下如果出现‘英雄救美’的桥段,就不算是生死攸关。”

“…”

“别着急,再等等看。”

小杏心里稍定,反正大大应该会保证她生命安全的。那无论绑匪想做什么,她都不会太过慌张,以至忙中出错了。不过,屋子太暗,地板坑洼,背后的墙壁亦是粗粝,犹如现实中废弃的仓库一般。

仍旧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里压力。

过了一歇儿,漆黑的房间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屋内的气氛渐渐紧张,那声音仿佛一下一下踩在人心上。

比席况的要重,小杏心紧的时候,犹自胡思乱想着。

她不知,逍遥山庄最擅轻功,脚步自然比旁人要轻一些。

“卡哒”

木质老旧的房门被人推开,扬起一阵灰尘,却又被外面飘进来的雨点敲打,弄湿了地面。

来人没有撑伞,束了金冠,仍披下几缕发丝,被打湿后粘在脸侧,滴下雨珠来。

“有没有不舒服?”

他勾了勾唇,浑不在意落在身上的水,抱胸倚在门框上,让人感觉,好像并不在别人废弃不要的山下旧屋,而是脂粉堆里,温柔乡中似的。

身上长期养成,无可更改的气息弥漫,尤显放荡不羁。

小杏眯了眯眼,因他背光,看的不很真切。但那轮廓看来,并不陌生。

她尚未看清,身边窸窣一阵动响,席蓓蓓已经睁眼,难受的挣了挣背后缚手的绳子,紧跟着适应了光线,立刻传来她的惊呼。

“妄言哥。”

22第二关·青楼

席蓓蓓跟着席况日久,对舒妄言的身形轮廓自然较小杏要熟悉,此时脱口而出,等回过神发现眼下的处境,方觉得有些不妥。

她偏首与小杏对视一眼,万分惊诧。

小杏收回了心里猜测二人合谋的可能。她想到四娘近时劝服她谋取逍遥山庄之物,再联想到舒妄言一开始对四娘的礼待,不由猜测二者之间会不会有所关联。毕竟时间上凑巧,而她又是在楼里出了事。

至于席蓓蓓,恐怕就是离开后没有多久,就被劫了过来。

不是都说‘恰恰啼’背后的人不简单?

如果是舒妄言,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强势背景,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就他潜在席况身边多年,一直未曾被人发现这一点看,确实不简单。

“在想什么?”

小杏一抬眼,就发现舒妄言一张放大的脸,正笑眯眯地对着她。他没什么形象可言的蹲在那儿,视线与她平齐,打量着她,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真没想到你能把席况勾的没了魂儿,唉,你要是早来几年,说不定我还有耐心等你把东西拿到手。”

“不过现在看来,你对他也很死心塌地嘛。”他二指间夹了一张纸条,等把小杏的目光吸引过来之后,慢慢地捻碎,纸屑洒了一地。

她瞳孔一缩,这是她匆忙间撕了画纸写的,外头的画圆的墨线还在,自然看了个仔细。

“这回算是误打误撞,其实赖八是我的人。”他依旧眯了眼儿笑的灿烂,“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他你们的处境,好让他来救你们。”

但是通知的后果,他就不能保证了。

“妄言哥想做什么?”席蓓蓓这会儿倒也冷静下来。不如说,她只是半路出家,对这些人的感情远不如原主深刻。

此时倒更像是在看电影。

“我想做什么…”舒妄言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好像在措辞,“想做的事有很多,最想做的,大概就是把属于我们定云山庄的东西拿回来。”

“定云山庄!”席蓓蓓眼睛睁大,有些难以置信。

她身为逍遥山庄的养女,且已经知道自己是庄主真正的女儿,对三大山庄之间的猫腻自然比普通人要了解的更多。三大山庄之间表面和谐,庄主称兄道弟,互相交好,实际上暗潮汹涌。

逍遥山庄素来标榜正义之士,定云山庄的行事更偏向邪道,从他们用毒就能看出。而风波山庄则是维持中庸,两不得罪。风波山庄势弱,当年自知守不住神玉,方准备将二女分别嫁予其余两庄,原本并没有说明神玉作为嫁妆给了哪一方,且又是准备同时出嫁。

但她猜测大抵仍是走漏了消息。

据说风波山庄的女在出嫁前暴毙,最终没有嫁到定云山庄,而神玉自然就被她的长姐,当年逍遥山庄的少庄主夫人所获。

她竟不知,定云山庄的人在神玉被对手取得后就开始筹谋,把人安插到了哥哥身边。

她见小杏对其中的故事茫然不知,本着如今身在一条船上理当互帮互助的原则,准备等会儿和她科普清楚。好歹有个商量的对象。

“余下的,等他来了再告诉你。”他轻笑了一声,临走前看席蓓蓓的眼神颇为诡异。

“将人送到山上去,按昨天说好的做。”

******

“少庄主,沅姑娘送来的信。”底下人从赖八手里接了纸条,因清楚两人的关系,想着是私密,再加上渠道可靠,没有多加查看就交到了主子手里。

御风尚且未归,她倒比自己心急。

席况唇边隐有两分笑意,手中白宣的质感,显然是她匆忙之下撕了画纸所至。

然而等他展开纸条,看清里面的内容,狭长的眸子一勾,微微眯了起来。

“主子,沅姑娘…”御风来报。

“我已经知道了。”席况打断了他要出口的话,眼帘低垂,须臾,沉声道,“吩咐下去,让庄子里的人在破天崖下接应,按我给出的指示行事,不得轻举妄动。”

纸上所说,蓓蓓也在他们手里。

且点名要自己只身前往。究竟是山庄的仇敌,想要断绝后路,还是自己惹下的麻烦…

“御风,你去打探…”

御风原先只是觉得古怪,按理下雨天沅姑娘不会出门,但楼里又不见她的踪影。他们安排的人手也说不曾见过,方想回来禀报主子再议。

现今一看主子的架势他立刻心领神会,想必是被人挟持,想就此要挟主子。

但是他低头受命时听主子言说一半,心里咯登,一抬头,只见主子脸色微僵,拿纸条的手仿佛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显眼处,有暗紫色从指尖渐渐弥漫到手腕,势头一阻,自筋脉里四散,不过没有原先蔓延的那么快。

纸上有毒。

“主子!”御风神色一肃,单膝跪地,请命道,“属下去寻药老为您解毒。”

“不必。”

时辰已定,若是迟上一时半刻,恐怕蓓蓓…和她都会遭到不测。

不过,此人布局谨慎,环环相扣,所图必定不小。更有甚者,是为了那块神玉…他思及近来定云山庄的蠢蠢欲动,眼下中的毒闻所未闻,很是符合他们的做派。以及花魁选赛的那一份奖励,那块血玉,若三者之间有所关联,倒像是一个预告。

他不敢动用内力加快毒素,传音入密等法自不能用。便挥手招来御风,低声嘱咐一番。

如果真如他猜测的一般,那即便将东西交出去,也不能让对方全身而退。

“去吧。”

他从腰间的瓷瓶里取出一粒解百毒的丸药,含进口中咽下,虽然不具针对性,不能完全解毒。

至少也能遏制一段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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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的路上倒是畅通无阻,不过他本受了暗算,身负不知名的毒药,功力发挥不足三成,想来对方也很放心。

破天崖危峰兀立,怪石嶙峋,崖壁陡似削,山石横加断,几乎是九十度垂直的石梯,隔老远也让人心惊肉跳,似乎一失脚即刻就会从崖上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但对习武之人来说,心里有凭恃,就不算什么了。

席况登顶看见白衣金冠,凌云而立的舒妄言时,心狠狠地一坠,呼吸一窒。似乎许多关卡在一瞬间打通,让他将事情都串联了起来。

“你是定云山庄的人?”

舒妄言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石子卡哒卡哒滚下坡去。他不顾崖壁边的石头湿污,等到人后肆意撩袍坐了上去,笑的悠哉:“准确的说,定云山庄——是我的地盘。”

定云山庄自父亲身重奇毒后就渐渐走了下坡路,庄主体弱,自然难以压制叔伯长老。且引得周围势力虎视眈眈。父亲遂做下决定,将他送到舒家,暗中培养,以防在幼时遭受不测。

只是后来舒家无意中与逍遥山庄打起交道,他逐渐年长,知道自己的使命为何,方步步谨慎,暗中落子,布下这一局。

“要不要做笔交易?”舒妄言视线朝后下方瞧了一眼,微笑道,“告诉我神玉的位置,我和你交换——你亲生母亲的秘密。”

雨点淅淅沥沥的砸下来,二人俱是青年俊才,丰神俊朗,此刻雨中对峙,却丝毫不见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