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奴进进出出地收拾着地上的木头屑子,我这才有空打量那一地狼藉。桌椅的残肢碎屑到处都是,有些夸张。

我两座宫殿的家具不是金银就是玉石的,而墨浅吟这逆宫里,多是用的木头。别以为是木头的就便宜,这每一件家具,可都是取自莞翘木最中间的精华。而那莞翘,便是曾经的小国——留国的神木。

留国,便是因这莞翘而亡的国。当年,也不用追溯太远,也就五年前,而墨鸾周边还剩下不少小国,留国便是其中之一。

留国神木莞翘,若只是种着,时时散发出一股扑鼻的恶臭,一旦木叶离根,便是香气扑鼻,亦称香木。但莞翘百年一开花,开花乃成。若未及开花便砍下,那就抱歉了,该怎么臭便还是怎么臭。

即是好东西,大家便会觊觎。墨浅吟那时即位不久,当时的墨鸾皇宫又已经被他一把火给夷平了,大兴土木之际,墨浅吟就把主意达到这莞翘上去了。

以往都是每年进贡五棵,那留国国君便肉疼不已,墨浅吟这一开口可就是百棵啊!狮子大开口嘛。

留国国君也不敢马上拒绝,这墨浅吟新墨王登基不久,就已灭了不下六七个小国,要的,也无非是各国的宝贝,国君不肯,那便直接将其纳入自己的国土。或真是一个讨伐他国的好理由。

墨浅吟这回倒是大方,给了他七天时间。别以为墨浅吟从良改善了,第七日大早,人家国君还温香暖玉抱满怀呢,炎氏神兵——墨骑已经攻到留国都城外了。

事后有传闻说墨浅吟根本没想过让人家国君考虑,就是进贡了,仍是会找诸多理由灭他国的。墨浅吟,压根没想过留下留国,即使它叫留国。

“在想什么?”明轻轻揉了揉窝在他怀里的脑袋。“想你曾经的‘辉煌’呢。”“辉煌?”我看着他或是因为过于虚弱,而导致的反应过慢,乐颠颠地笑出来:“可惜了那一地莞翘了。”确实可惜,一支莞翘木所雕刻的簪子,无论粗细,至少千两。

地面一尘不染,新的桌椅也已经置好,饭菜都摆放整齐,就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墨浅吟起身的一瞬,身形一晃,我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心揪着疼着,又不知如何开口。

桌上仍有鸡翅,只要有我在场的膳食,从来不缺这道菜。墨浅吟的筷子伸向鱼骨鸡翅,他是不喜欢鱼的味道的,去夹鸡翅,就一定是给我的。

他的手似乎抖得很厉害,每一次夹起,瞬间又掉落,几次三番,都未成功。他收回手,抬起头,见我看着他,眼中的窘迫一闪,垂下眼帘。

“呐,要吃肉,看你瘦的。”我笑着伸手摸摸一的下巴,啧啧道,“都是骨头。”“好。”左手颤颤巍巍地端起碗,像随时会掉下来一般,颤得我不忍再看,墨浅吟的自尊很强,你可以嘲笑他,却不能怜悯他,即使是我也一样。

“路儿可收到我的聘礼了?”墨浅吟放下手中的碗筷,似乎真的没用气力再动。“任玥也忒小气了些,几本书便想要娶到我?”我撇撇嘴,继续和鸡翅战斗。

“是路儿要的,瑶琴公主留下的绝世乐谱。”那明明是日记啊日记!我刚想出口反驳,转念一下,炎氏大陆根本没人认识汉字,我要是知道,就显突兀了。

“奇文怪字,看又看不懂,拿来烧火还嫌少呢!”尽量让自己说得自然,微一侧脸,便错过了墨浅吟唇边似是放心的笑,很是安然。

“绝世乐器还在怜寡殿,下次带你去看看。”

绝世乐器啊?不知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一点一点挖出墨浅吟的秘密,爽歪歪~

本公主的才气

“任玥任玥,你看瑶琴公主的字挺好看啊!”自那日已经过去了几天,现在特别喜欢腻着墨浅吟,从书房跟到逆宫,饶是他这般冷静自制,也有些不自在。

“都不认识,又如何知道好坏。”明他瞟了下眼,继续低头批奏折。我皱着眉放下冯清的日记,一摇一摆地踱到他的书桌前,下巴点在桌面上,懒懒道:“任玥啊,我好无聊啊。”

突然想到暗已有三天未见了。说实话,和明呆在一起,温馨有余,活跃不足。想以前,往这一坐,不到一刻,必然已和暗杠上了,唇枪舌战,吵得不可开交。

“那…”他将手下的那本奏章推到我面前。“路儿看看这个。”我吓了一跳,我一公主,一女子,是不能胡乱翻看这些的。

“我对奏章也垂涎已久,早想看看我们英明的墨王麾下是否有浑水摸鱼的草包。”一面说着,一面故作镇定地翻开看。

这是一份对选拔官员的制度提出异议,并希望改革的奏章,字字铿锵,颇有些谏臣的味道。

这本奏章的内容极其直白,道墨鸾以官荐官,世代承袭这种选拔官员的制度存在颇多弊端,比如官官相护,又比如寒门子弟无法得到提拔,甚至无法出仕。总之滔滔不绝洋洋洒洒地写了不下六张A4纸那么多。

我一边看一边点头,啧啧,写得这么…直言不讳,大逆不道…

“路儿觉得如何?”墨浅吟的声音适时响起。“很好啊。文笔流畅,气势磅礴。”见他仍盯着我,便老实道,“这奏章的内容也不错。”

“如何不错?”他这才有了些兴致。

“墨鸾,或者说整个炎氏大陆提拔官员的制度,确实有诸多弊端,这…”我瞄了一眼奏章最后的落款,是吏部尚书沈聪,“沈大人说得都还是有些道理的。”

再抬眼,他已放下笔,似乎等着我的下文。“其实天下最不缺的,便是人才。可若是出身在官宦之家,那便是平步青云,若是出身贫寒人家,那便是…啧啧…郁郁不得志了。”

“路儿觉得这沈聪所言尽对?”说真的,沈聪的想法是好的,可这谏章写得…“其实这沈聪太过直白,他这样,太容易得罪人。也是要给些教训的。”他微一侧头,样子竟有些可爱。

看着我,似乎愿闻其详。“他不是要你纳谏吗,你夸夸他呗。”他皱眉,“然后让他想个办法喽,他不是觉得这制度不好吗,那便让他想个好的出来呗。”

墨浅吟垂下头,轻摇两下:“好,明日便让他想想办法。”这办法哪里是这么好想的,若是简单,这敝处也不会存了几百年。墨浅吟这不是要办法,根本是要他的命。

“那路儿可有何主意?”他伸手拿过我手上的那份奏章,扔到一边。手中一下子空,有些不适,便伸手去拿桌上的那个砚台。

墨浅吟倒是善解人意地递给我,顺便把研也给递过来,我白他一眼,小心地磨起墨来。

悄悄侧目看来一眼冯清的日记。其实里面也有提到,只是,当时的墨鸾还是个在亡国边缘残喘的小国,能力所致,根本实施不了。“不如,科举吧?!”我一抬头,狡黠地笑着。

“科举?”他似是不解。“是一种君王通过考试选拔人才的制度。只要是有识之士都能参加。文武皆适宜。”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又是哪本书上说的。”“哼,我自己想的!”“既然是自己想的,便说说,该如何去办。”敢情这是给我下套呢!

“通过各个城选出前几名,再通过各个州选出前几名,最后便是殿试选出前三甲。这中间的种种我也不很懂,具体的,便是要交给你们这些玩政事的人了。”

墨浅吟示意我手下,才发现墨汁已经满了,且快溢出来。我手一晃,砚便掉进墨汁里,溅起,扑了我一身。

对上墨浅吟那双含笑的眼,唇却绷得很紧。“任玥,给我笑一个看看?”现在这样,倒像是在调戏他。

他竟真的扯了一下嘴角,却…比哭还难看但墨浅吟的长相摆在这,哭起来梨花带雨的,也是绝色啊。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偏偏有时是风情万种,有时又是古板僵硬。不过自有通处,都那般渗人。

有些无奈地皱皱鼻子,转身打算回宫换身衣服,补个眠。“路儿这是去哪?”刚欲开口,他便急道,“不许出宫。”

虽是命令的口气,也到底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重视,故作不满道:“你管我?!怕我逃婚啊?”有些调侃。

“是。”他直言不讳,让我瞬间失语,也对,我有前科嘛。

“回去睡觉呢!晚上我要吃果酒醉虾!”墨鸾离海还有些距离,吃海鲜不比临海的鹭城容易。

“好。”他声音有些软糯,我诧异地转头。果然,那厮笑得明艳。“墨浅吟,你能不这么变来变去的吗?”“公主不想见到孤啊?”飘忽中带着笑意,眸色却有些暗。装呗…与墨浅吟斗,倒是其乐无穷。

我不再理他,拉开门便要出去:“公主,并不是每一个寒士都愿意出仕的。”我有些不解,他只是赠我一记意味深长的笑。

墨浅吟的办事效率很高,这事,与晚楚落秦商量后,只用了三日,便已出了一个完善的方案。直到墨浅吟将那些规策给我看的时候,我不得不佩服,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这每一条都写得极细,整个政策写得很全。从城试到州试到殿试,每三年一次的大考,类似制科,每年的官员也有小范围的小考选拔,又类于常科。

“路儿觉得这政策就称为科举吗?”“不,就叫平试吧。”即可说是平民亦能参加的考试,又可称做公平的考试。

“不过,有人会反对呢。”墨浅吟将那份写好的方案放在一边,跨过大桌子,捏住了我的手指。“哦?谭大将军?”

朝中虽十有八九是墨浅吟掌控着的人,到底有一两个异数,比如这镇远将军谭深,仗着是前朝重臣,又是仅次于曾经的大将军娄斌武的强势。对墨浅吟一直颇有微词。自墨浅吟登基以来,频频发难,最后倒是势力越来越小,现在,根本算是空有其名。

“他?谅他没这个胆量。不如,跟我去看看?”于是,我便成了立在墨浅吟身边的小小墨奴了。

倒是没想到,反对得最强烈的,竟是一直极拥护墨浅吟的太傅方尊。这原因,有迹可循。

太傅方尊有三个女儿却只得一个儿子。独自啊,又是老来子,必是极其宠爱的,就这样,被宠坏了。不成器不说,还每每闯祸,可怜太傅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跟在他后头收拾残局。

这平试一出,虽没有直接剥夺官宦子弟被推举的权利,但着实是削弱了不少,那方咏泉这般不济,就是以后捞上了一官半职,不出太久,保准被罢黜。

这制度对太傅他儿子,不好,不好啊。我也挺同情着方尊的,清明了大半辈子,就这样为了儿子毁了,确实可惜了,不过到底是自己宠出来的。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嘛!

听说那方咏泉不喜欢他老子的正室所出的二姐方咏兰,那太傅便将她嫁于自己一个不甚得意的弟子。方咏兰婚宴那天,那方咏泉故意大闹千朱阁,太傅赶去妓院接儿子,甚至连二女儿的婚宴也未去主持。

太傅似乎是铁了心要与晚楚周旋到底,心下一横:“若是左相能将那池善请来出仕,老夫便不再多言!”

众人一阵沉默,晚楚似是思量一番,平静道:“好,太傅可要说话算数!”谪仙啊谪仙,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大哥的淡定从容衬着太傅的面红耳赤,真真是稳若仙子。

“池善是谁啊?”话刚出口,落秦便一副极端鄙视地表情看着我:“池善,是墨鸾第一才子。”哦?我突然来了兴致:“请他出仕很难?”

“池善其人,寒士出身,少年成名,颇为自负,隐居在鸾城里,主上曾派了不少人去请他,均拒之门外,不愿出仕。”

突然明白了墨浅吟那次所谓的不是所有的寒门子弟都愿意出仕的,敢情说的就是这位。

“这样啊,那大哥打算如何?”我笑得揶揄。晚楚苦笑:“还能如何,自是硬着头皮去劝召。”

“大哥,你知道对付这种傲慢的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我嘴角一扯,化成个大大的笑容。晚楚摇头。

“便是比他更傲慢。”我一击掌,“就这么定了,明日,便去会会这池善,看看他是圆是扁!好不好,任玥?”“好。”

从书房回来已经很晚了,晚膳便是在书房用的,盯着书架上被我宝贝供着的冯清那几本日记,竟出了神。

我总就得我似乎遗漏了什么,左思右想,又实在想不出来,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呢。我也试图找到一些关于千朱花香的线索,可这几本日记写得确实琐碎了,真不好找。

也是昨天我才发现,一直误以为墨浅吟将这些日记当成了乐谱,不想,还真有三本乐谱,翻开第一本第一页,便是《义勇军进行曲》,没想到那冯清还蛮爱国的。

每首曲子都是歌词配了五线谱的,很专业,谱号也写得极美,倒真没有辜负他乐器大师的名号。

从头日记里看出,他这人,是个热爱乐器成狂的,只要有一双手,有足够的时间,他能把这世界上所有你想得到的乐器都给你做出来。

这五线谱起源于希腊,要不是冯清的传人,想要看懂这琴谱,是真难。兴致上来了,拿出那把墨色雕尾,胡乱地想要将那第二页的《致爱丽丝》给弹出来,却不知走调走到哪去了。自己笑成一团。

门外月光映着一个羁傲的影子,侧着身,隐在窗枢边,我便未曾看见。他一拉嘴角,似要笑出声来,这丫头,为何总是这样…迷人?

踏着月光,走在回廊上,一个黑影无声地跪下:“主上。”“她最近都在做什么?”“公主都在看瑶琴公主留下的乐谱。”“哦?她看得懂?”“属下不知,只是公主时而会皱眉,自言自语。属下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

“她都说些什么?”“公主说:‘冯清这厮,也忒碎嘴了,把事情写得这样杂,让我可怎么找啊!’”

他扬眉,那属下见主上似乎有些兴趣,便又道,“公主还说:‘冯清这人,也忒恬不知耻了,把多少公候将相上门提亲都写得这样清楚,男人喜欢男人倒是光荣!看来不是攻,便是受了。对!长得这么美,一定是娘受。’”

“这路染尘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唇边有了个温柔的笑,他猛地回过神来,那笑已转为讥诮,让跪地的那人以为只是自己眼花了。“盯紧了!”转而挥挥手道,“下去吧。”

那人刚要告退,他突然止住他:“要…时刻保护她的安全。”

掰倒墨鸾第一才子

到底是要去见一个牛人,一个敢拒绝墨浅吟的牛人啊!兴奋得竟有些失眠。第二天大早,落秦就已经在院外等得不耐烦了。落秦这厮,总是比一般人精神不止百倍!我便觉得他定是患有甲状腺亢进的!所谓医者不自医,真是悲剧。

“你怎么这么慢?”落秦一摞额上垂下的暗红色碎发,抖了抖鲜红的大袖子,转身先走了。“是你自己精力过剩。”打个哈欠跟上他。奇怪于墨浅吟为什么没来接我,而来的是落秦。

正东的宫门口,墨浅吟一袭鹅黄色衣衫,带着一个别致的木雕面具,轻嗅,还散发着微香,原来是莞翘呢。很有翩翩佳公子的范儿。

晚楚依旧一身青衫,手里还是那把扇子。我得意地将自己让宫里手巧的裁作一点点拼成的五彩羽扇哗地打开,确实比晚楚的派头,也更…花哨。若说配上晚楚的玉骨绢扇是清隽雅士的话,那我这一手五彩羽毛扇的样子定是纨绔子弟了。

“染尘的扇子倒很是别致。”面色坦然,语气真诚,可就是给人一种讽刺的感觉。“哼!”我一哼哼,夺过他手里的扇子,将羽毛扇塞给他:“看吧,儒士化身风流鬼!”

抬眼看了看一直垂目立于一边的墨浅吟,笑着上前挽他的手:“任玥啊任玥!”“公主唤孤有何事?”立马撒手,有些惶恐,我竟然将明和暗弄错了?

皱起眉毛,以此掩饰自己的错愕:“墨浅吟,好好的,你又出来做什么!”不再理睬他,大踏步地向宫外走去。

暗勾勾嘴角,划出一个浅笑,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丫头似乎更排斥自己了。心下一沉,他不该在意,也没有在意,为了明,杀人放火,他何事没有做过,不过一个小小的女子,或许下一秒,便被牺牲了。

“不是堂堂才子吗?就住这破弄堂?”落秦诧异地打量四周,显然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接近城郊,附近的院落人家都有些老旧斑驳。

“人家是隐士呢!”我讽刺地笑起来,“大隐隐于市,我道是沽名钓誉才对。”弄堂尽头是一扇掉了漆的大红门,墙上爬满了青藤,很有些萧瑟。

“咚咚咚”我屈指斯文地敲了几下,里面响起一个脆生生的童音,“谁啊!家里没人!”我不禁笑起来。“咚咚咚”,又耐心地敲了一遍。

“说了没人,听不见啊!”那小孩声音稚嫩,却很洪亮。“那…那个不是人的,来给小爷开个门!”我也扯嗓子喊道。

哗地门开了,一个满了憋红的小小书童怒气腾腾地瞪着我:“你说谁不是人呢?”“可刚刚不是你说没人吗?既然没人,那你便不是人了呗。小爷可有说错?”扑哧,落秦笑了。

“你!你!你!…”他你了半天,却只憋出了这么个字来。“哟,这位小哥,怎么了这是?”抬手就给他脑门一记。“你怎么打人!”他揉着脑门,眼中的怒火,那是沸腾!

“看吧,说话溜了吧。我娘说这是治结巴的偏方。看来还是蛮有效的。小哥就不必感谢小爷我了。”我笑着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故作风流之姿。

他气得无话可说,咬咬牙,怒道:“你们来做什么!”说罢,还警惕地扫了我们一圈。

“小爷听说你家池先生文采斐然,特来讨教讨教。”我啪一声合上扇子。抱臂斜睨他一眼,颇是不屑。“我家先生是你这种人想见便能见到的,赶紧走!”说着就要关门。

落秦伸手一挡一推,竟将那小童推翻在地,看来我这小爷不恼,倒是先把这大爷给惹出了火气。

“你们!你们…想做什么!”他顺手操过院里的大扫帚,一幅誓死保卫的模样。“我们不做什么,就是想见见你家先生,还望小哥通报一声。”“我说了我家先生不见客。哎,你们闯什么!”我们毕竟四个人,双拳还难敌四手呢,更何况是一个小少年当着四个大人呢。

“百武,什么事这般吵吵嚷嚷的。”本以为这少年成名的池善该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叔了,却不想来人大概二十多岁的年纪,同晚楚般一身青衣,相似的清雅,眉眼间却是毫不掩饰的傲慢。

“哟,您就是那见面不如闻名的墨鸾第一才子池善老先生啊!”我用眼角瞄他一眼,冷冷一笑,比他傲上百倍。

落秦又破功笑出来,晚楚也抿唇轻笑,墨浅吟这厮最近很奇怪,总是在装严肃,特别喜欢在该笑的时候装严肃。这不,抿嘴要笑不笑的样子。

池善果然拉下脸来,看来也是个要面子的主:“你们是何人,来舍下有何贵干?!”语气也严厉了些。

“小爷我…”嚣张地用扇子骨柄点点自己的鼻子,“自认为是全墨鸾,哦不,是全炎氏大陆第一才子,可是有人不服,非得说那池善比小爷我有才,小爷倒是不信了,今日,就是想来见识见识!”

那池善颇为反感地皱眉,厌恶地看我一眼,而我,抬鄂扬眉。“在下正在见客,多有不便,诸位还是请回吧!”他说的话很坚决,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凭我现代人的厚脸皮,老娘一肚子伪墨水,还不信泼不黑你!“今日小爷部分个胜负,小爷是不会走的,莫不是池老先生怕了?”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估计很气人,激将法或许没用,他面色变白,纯粹是因我这表情太过欠扁。

“你们请出去!”他也不想多做纠缠,转身要回屋里。“哎,池老先生是否曾经说过,这墨鸾最有资格逍遥的便是最有才之人,而你便是那最有才之人?”

他顿住脚步,一瞬,又抬步走去。“那池老先生今日的逍遥美名可要让了我,免得我家二老总是催我出仕!”

终于,他停下步子转身,眉头却皱得更紧。“池老先生,今日,便把那墨鸾第一才子的美名让给我吧。”我说得不卑不亢,不似讨好,倒像挑衅。

“你有何资格与在下一争高下?”他冷冷一笑。“那池老先生又有何资格守着这天下第一呢?”我也冷笑,寸步不让。

“在下不过有些文采,得墨鸾诸家缪捧罢了。”虽说的是谦语,傲慢之态却尽显。

“那小爷我,凭的便也是肚中的文采!”我不甘示弱地摇摇折扇。谁知墨浅吟这厮竟然凑过脑袋来,极轻地说道:“公主肚子里的,可都是大家之作呢!输不起啊,输不起!”

我瞪他一眼,用唇形回道:“添乱!”他微微一笑,是那种不设防的笑,倾国倾城。可惜,我早已免疫,毫不耽搁地回头,继续我的唇枪舌战。

池善被我一梗,竟接不上话,面色也红了。堂堂墨鸾第一才子,竟然如此不济!

“知道现在是什么个情况吗?”我侧头靠近墨浅吟,他却微微向后仰了仰头,就像怕我轻薄他一样!从前那么喜欢吃我豆腐,现在倒是装正人君子了,也不嫌晚了。

我哼地瞪他一眼,他一笑:“那公主说是什么个情况?”他学着我的口气问了一遍。“秀才遇到兵!”“何为秀才?”我拉拉嘴角,无法沟通!

“百武,送客!”实在拿我没法,也只能野蛮一下。“哟,池老先生说不过小爷我,就打算赶人吗?这就是墨鸾第一才子的待客之道吗?”我的语气渐变凌厉,摄得在场诸位均是一凛。

“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里屋走出一名茶色衣衫的男子,相貌平平,不过语气很是温和。

墨浅吟靠近我的耳朵,我赌气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他一摇头,再次靠近,这次我倒没躲:“那便是吏部侍郎沈聪了。”我诧异地细细打量,跟那谏章所述的气势完全不符…

难怪落秦晚楚都带着面具,果然是早就算到或是会遇到熟人呢。“难道,他…”我伸手指指那池善,“不是池老先生,你才是?”他眉角一跳。“在下沈聪。”

“可他这气质,太不像那墨鸾第一才子了,倒是我大哥更像些。”池善其人,也就傲慢些,其实吵架的口才那是太平平了些,像现在,就是已经气得发抖了,也无法出言反驳。

那沈聪微微一笑,道:“池兄确是有才之人,这墨鸾第一才子是当之无愧。”“我倒是不信,不如,比试比试?”我将折扇指向池善,他竟一咬牙应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池老先生,丑话可说在前头,若是我输了,磕头道歉,一样不少,但若是您输了,那,便将这墨鸾第一才子的名号让与我,并,答应我一事,如何?”他似是考虑了一会儿,已恢复了往常的傲色,淡淡道:“一言为定!”

“比诗词还是歌赋?”我扬眉问道。落秦一拍我脑门:“两个大男人,比什么歌赋!”

“成,这位…沈兄,我跟他就比诗词了!你出题!”池善一提诗词,精神气就上来了,完全没有异议。

我俩从花斗到月,从月斗到山,又从山斗到江水,最后从江水斗到四季景色。他是当场做诗,而我呢,从白居易窃到李白,又从李白窃到杜甫,再从杜甫窃到苏东坡,最后从苏东坡窃到欧阳修。

好久没有背诗背得这样酣畅淋漓过了。我是尽兴而归,可那池善,似是一只斗败的公鸡,既是诧异的,又是震惊的。

甚至是墨浅吟,都有些吃惊地看向我,最后只化作一句:“公主竟记得如此多的名家大作,倒是不简单呢!”似褒实贬…

“池老先生可服了?”我得瑟地梗直了脖子,他面色黯然,就差心如死灰了。这不怪他,与这么多的名人斗,虽败犹荣嘛…

“今日,这墨鸾第一才子之名,在下愧当,该让与公子,在下…服了!”

“公子好文采!不知公子可有心参加我墨鸾第一届的平试?”沈聪那笑,像是个…拉皮条的老鸨!

“有空小爷我自会去报名的。看小爷有没有空吧。”我转头望向那蔫掉的池善,“池老先生,愿赌服输,您可答应我的!一件事!”他黯然地点点头。“那池老先生就答应我…出仕吧!”

他一怔,双手握拳,再松开,往复几次,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池老先生,您别以为有什么御史大夫啊,尚书啊,侍郎啊什么官职等着你!要当官,参加平试!我可在试场外等着你呢!”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池善终于开口。我傲然一笑,道:“在下姓李名白,字杜甫,号六一居士,又号东坡居士。”

“今日墨鸾新的第一才子请客吃饭,大哥二哥跟上了!”回首,望见墨浅吟仍站在那里,撇撇嘴,走过去拉住他的袖子,道:“吃饭去了。”他竟粲然一笑,真真晃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