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并没有追忆似水流年的兴趣,故而干脆没搭理他。

这一趟跟着程世腾过来的人,除了汽车夫与一名保镖之外,就是来宝。在张春生的引领下,来宝把程世腾的行李拎到了后花园中的空屋子里。这屋子里家具不多,但是窗明几净,赵将军曾在这里住过一夜,程世腾上一次来,也是在这里睡了好几宿。在鹿宅之中,它便算是一处客房了。

来宝是有眼色有心计的,一路上对待张春生总是笑眯眯,及至把行李放进房里了,他掏出烟盒,对着张春生又道辛苦又敬烟,顺手又把一卷子钞票掖到了张春生的裤兜里。张春生很谦逊的、很严肃的、表示自己并不辛苦,然后对着面前的香烟一摆手,随即把那一卷子钞票掏出来,轻轻放到了身边的桌上。

来宝见状,依然笑着,笑得心神不宁,怀疑自己这钱是给少了,得罪了这一位煤黑子一般的副官长。张春生看出了来宝的不安,但是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他故意的由着对方不安。

晚饭开得并不早,甚至比平时还晚了一点,而且全是平常饮食,并没有加菜。小鹿的衣食住行全是由张春生一手经管的,如今和程世腾围着桌子相对坐了,他端起饭碗望着菜肴,对于张春生的所作所为,他心里当然有数。

但是他并不怪罪张春生,张春生有时候刺他一句,或者冷落他个半天,他也都能忍受。因为他知道张春生早把自己装进心里去了,而且心里就只有一个自己。像个沉默苦修的信徒,他也不娱乐,也不放纵,全然的只为自己活。

在动筷子之前,小鹿扭头对着门外说道:“拿瓶酒吧!”

这一句话虽然是命令,然而有商有量,语气柔软。门外的张春生听了,虽然不情愿,但也答应了一声。不出片刻的工夫,他端着托盘进来了,盘子里照例是只有一瓶白兰地,一只杯子。

程世腾毕生没见过这么乌云盖顶的人物,送进来一瓶酒,也像是黑云压城城欲摧,让人透不过气。他没敢多劳动张春生,等张春生转身走了,他自己抄起酒瓶倒了大半杯酒,然后端起来抿了一口。一口白兰地下了肚,他像补充了元气一般,胸中稍稍的暖和了些许,血流似乎也活泛了许多。抬头望向小鹿,他低声说道:“这几个月,我没有一刻是高兴的,外面全是烂事儿,回了家,家里又是空空荡荡,偏偏他还在那里住得特别久,到处都留着他的东西——他再不好,也是我的爸爸,从小到大,也就是他还管过我。”

说到这里,他盯着手中的酒杯沉默了,沉默过后,又一摇头。

随即欠身把酒杯送到了小鹿面前,他小声说道:“喝一口。”

酒是好酒,酒香比酒的本身更诱人。小鹿抽抽鼻子嗅了嗅,随即就着他的手,果然是喝了一小口。

程世腾压低声音问道:“不能让他再给你拿个杯子吗?”

小鹿犹豫了一下,随即答道:“算了吧!”

张春生那脸今天是特别的黑,小鹿也有点不敢支使他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小鹿饶有耐心的等待着,要看看程世腾这一顿饭吃到最后,会发表出什么高论来。然而程世腾单是吃饭吃菜喝酒,偶尔欠身把酒杯送到小鹿面前,让小鹿也来一口。

及至一顿饭真吃完了,程世腾站起身,整个人就有些晃。扭头望向小鹿,他忽然硬着舌头说道:“我估摸着,我这局长的位子是坐不长了。这个差事一没,我就只能回家当寓公了。”

然后对着小鹿眨巴眨巴眼睛,他用平而单调的语气继续说道:“我没本事,是个不肖子孙,程家到我这一辈,就算完了。”

小鹿见他那酒杯里还留着一点酒底,就端过来仰头喝干了,然后慢条斯理的答道:“寓公,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真能平平安安做一辈子寓公,也是你的福气。”

程世腾忽然说道:“小鹿,你回家吧。”

小鹿先是一愣,后是一笑,心想总算是又现原形了,装好人装了这么久,大概也是早就要绷不住了。

程世腾继续说道:“你回家——你也不必总回家,没事儿的时候就回去看看,我不纠缠你。你要是嫌那房子不好,我回去就搬家,另换一处地方。你十天半个月的回去一趟就行,或者一个月两个月的回去一趟也可以,总之你回家吧,家里统共只剩了咱们两个人——爸爸没了,我也改了,你不用躲了,回来吧!”

直勾勾眼巴巴的盯着小鹿,一番话让他说得又快又乱,的确是个酒醉之人的言辞。而小鹿不假思索,直接摇了头:“你是你,我是我。我有我的家,没事儿回你那里去干什么?你醉了,我让人带你去休息,有话明天再说吧!”

程世腾听了这话,像被人迎头猛击了一般,脸上顿时就灰了光彩。收回目光转向前方,他把手伸进裤兜,想要摸出烟盒抽根烟,然而一摸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嫌烟盒累赘,在汽车上扔给来宝了。

程世腾被个小勤务兵引到后方院落去了,张春生带着人走进来,让人把堂屋桌上的酒菜全部撤掉,又亲自走去浴室,给小鹿放了一缸热水。

在他将洁净睡衣往浴缸旁的木架子上放时,小鹿走进来了,问他:“小李又跑了?”

张春生转身答道:“跑了。师座喝酒了?”

小鹿一点头:“嗯。”

张春生看着他,不带感情的说道:“师座别多喝,喝醉了容易闹。”

小鹿没接他这句话,自顾自的说道:“去把小李找回来。”

张春生领命而去,直过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了小鹿的卧室:“报告师座,没找着。”

小鹿今天喝了点酒,喝舒服了也喝精神了,下腹部燃起一团火,烧得他坐立不安,非得找个人来揉搓一番才能痛快。听了这话,他当即说道:“那让小全过来。”

张春生答道:“小全跟着他一起走了。”

小鹿听闻此言,登时生出了怒意。将手里摇着的一柄折扇往下一掼,他提高了声音吼道:“再去找!”

张春生一转身出了门,真心实意的想把李国明找回来,不为别的,只为了能让小鹿闹够之后睡一场好觉。然而李国明和小全如同闹了私奔一般,张春生派出人去,竟是遍寻不得。

这让张春生很为难,但是为难也没招,深夜时分,他回了家,要去向小鹿复命,然而轻手轻脚的走进卧室一看,他发现小鹿已经睡着了。睡也不是好睡,一只大枕头垫在背后,让他仰着头只能半躺半坐,两只手垂在身边,一手松松握着折扇,另一只手拍在一本旧书上面。因为电灯没有关,所以可见他是不知不觉的入了睡。

张春生走到床边,轻轻的从他手中抽出折扇拿走旧书,然后俯身伸手,一手托着他的后背,一手伸进被窝托着他的腿弯,双臂运力把他抱起来向下放平了,又把枕头也端端正正的摆到了他的脑袋下面。

小鹿的分量,比张春生想象得更轻。把薄薄的毯子拉到胸口给他盖严密了,张春生低下头看着他,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

这半个多小时里,他像是被魇住了一般,自己一点知觉也没有,甚至脑中连思想都没有。猛的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昂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伸手关闭电灯,悄悄的退了出去。

小鹿一觉睡到天明时分,待到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他一睁眼睛,先是看到了站立在床前的张春生,然后就听到了张春生朗朗的读报声。

他半梦半醒的听了几段新闻报道,然后掀开毯子坐起身,打着哈欠前去洗漱穿戴。昨天夜里始终是没能等回李国明,他下腹中的那一团火也就始终是阴燃着不肯熄灭。这一团火的热力不大,然而持久,烧得他心中做痒,牙齿也做痒,仿佛总想咬谁一口解解馋。

可惜这屋子里并没有能让他解馋的人,张春生倒是一直对他很好,想必被他咬一口也不会闹意见,但是小鹿绝没有要对张春生下嘴的意思——他喜欢白一点的,嫩一点的,而且还要有点肉的。

张春生不知道小鹿正在磨牙霍霍,自顾自的出门去了厨房,要给小鹿搬运早饭。小鹿独自坐在堂屋桌旁,正想给自己倒一杯凉开水,不料房门忽然开了,一个脑袋探了进来,正是李国明。

李国明不知跑到哪里混了一夜,此刻唇红齿白头发乌黑,倒是个洁净利落的好模样。见屋子里就只有小鹿一个人,他迈着轻快的小碎步颠入房内,笑眯眯的一路扭到了小鹿跟前:“师座,程家大少爷要在这儿住几天啊?”

小鹿看了他这副喜滋滋的奴才相,真觉得他是又可怜又可恨:“他不走了,在这儿住一辈子,你搬家吧!”

李国明立刻轻轻柔柔的一推他的肩膀:“讨厌,问您正经话呢!”

小鹿喝了一口凉开水,随即站起身转向了李国明——这一块白白嫩嫩的好肉,馋了他一宿的,如今自动的送上门来了,还等什么?

一手搂住李国明的细腰,一手托住李国明的后脑勺,小鹿不由分说,一口咬住了他的嘴唇。李国明痛呼一声,随即张嘴噙住了小鹿乱顶乱拱的舌头。晕头转向的连着后退了几大步,他紧接着向后一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小鹿推入卧室、摁到了大床上。

李国明不是为了这事回来的,可是抱着小鹿的身体,嗅着小鹿的气息,他也有些动情。训练有素的抬起一条腿,他知道小鹿喜欢自己弱一点骚一点,故而将小腿搭上小鹿的屁股,他故意用大腿内侧磨蹭了小鹿的腰身,又哼哼唧唧的扭成了一股糖,又热又甜的把舌头往对方嘴里送。正是情动似火之际,他偶然一斜眼珠,却是骤然一惊,随即抱着小鹿猛一翻身,他推开小鹿站了起来,战战兢兢的抬起手背一抹嘴唇:“大、大少爷。”

程世腾不知是何时走进来的,脚下无声,口中无言,站在门口,单只是看。而小鹿仰面朝天的躺在大床上,歪着脑袋向下一瞧,正和程世腾打了照面。

两条腿长长的拖在地上,他看过程世腾之后,扭头又望向了李国明:“你是我的人,怕他干什么?过来!”

李国明也知道自己如今有了小鹿做靠山,不该再怕姓程的,然而理智做不了感情的主,他在程廷礼身边伺候了好些年,怕大少爷已经怕成了习惯。

“我??”他嗫嚅着回答:“我??”

他向小鹿迈了一步,又飞快的瞄了程世腾一眼。一眼过后,他把两条胳膊向下一垂,脚不沾地的被程世腾拎出去了。

像个乖娃娃似的,他被程世腾揪着衣领搡进了堂屋,一个踉跄之后站稳了,他眼观鼻鼻观心,很规矩的重新打了立正。面前的卧室房门都关上了,他乖乖的,依然不敢动,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抱歉的笑意。

第一百八十五章

程世腾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对小鹿说话:“你要是喜欢这样儿的,我另找几个好的给你送过来。那小子是个滥货,年纪也不小了,你跟他玩儿个什么劲?”

小鹿依旧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双臂左右平伸开了,他大喇喇的仰望着程世腾,脸上没有表情,因为一场好事刚开了头就被对方打断,所以他心中的春意与恼意混合了,格外的想要抓个仇人折磨一番。

“我不挑剔。”他开了口,声音粗哑:“能用就行。”

程世腾低头望着他,望了片刻,然后说道:“你别自己作践自己。”

小鹿听了这话,登时一笑:“你认为我和谁好,不算作践自己?”

程世腾对着他一眨眼睛,然后清楚的答道:“我。”

小鹿低低的笑出了声音,随即问道:“怎么着?那年那一顿打,打出你的瘾了?”

程世腾摇了头:“不,我没那个瘾。你那一顿打,让我回去养了半个多月。”

小鹿抬起右脚,轻轻一踢程世腾的小腿:“我就说你身娇肉贵,受不了的。”

程世腾也笑了,是苦笑:“脱光了让你那么打,我的确是受不了;可让我看你搂着个滥货当宝贝亲,我也一样是受不了。”

小鹿一扬眉毛:“怎么?想替他当这个差?”

不等程世腾回答,他自己笑了,一边笑一边向外一挥手:“去,让我的副官长给你找一条马鞭子。上回咱们用的是硬家伙,这回换个花样。你活了这么大,还没挨过鞭子吧?”

程世腾听了这话,没言语,转身就走出去了。

小鹿独自躺在床上,心想程世腾这大概是负气而走了,便想把李国明再叫回来——他今年是二十四周岁,和同龄的大部分年轻人一样,他有着无穷的欲望,今天发泄尽了,明天又滋生出新的。欲火积攒得久了,能喷薄而出,烧昏他的头,烧塌他的天。

可是未等他出言呼唤,房门一开一关,是程世腾回了来。门锁“咯噔”一声响,是暗锁合了扣,随即一条崭新的马鞭子从天而降,落到了小鹿的胸膛上。

小鹿抓起马鞭子坐起身,重新上下打量了程世腾,然后似笑非笑的低声说道:“脱吧!”

程世腾没犹豫,径直抬手,摸向了西装纽扣。

这一次他脱得有条有理,西装上衣被他搭在了椅背上,领带则是搭在了西装旁,马甲横撂在椅子上,怀表和链子被他一起掖进了小口袋里。等到上身打了赤膊,他走到小鹿身边坐下来,开始解腰带脱裤子。

最后把扒下来的袜子往床尾栏杆上一搭,他扭头望向小鹿,很平静的问道:“你是直接这么打?还是让我找个地方撅着?”

小鹿抓住马鞭子两端,用力的抻了一抻,随即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撅着不动等着我打,会让我感觉是在鞭尸。那样的打法我已经玩够了,所以今天你可以动,也可以逃,当然,不能逃出这间屋子。”

然后将马鞭对折握了,小鹿用它轻轻一打程世腾的面颊:“你要叫,叫得痛苦一点儿,怕一点儿,我听了就会很高兴。我高兴完了,你的差事就结束了。”

程世腾叹了一口气,手扶膝盖站起了身:“好,我陪你疯,来吧!”

小鹿后退一步,一言不发的向程世腾挥出了一鞭。

鞭子是平常的马鞭子,无论是打马还是打人,都不至于打出重伤,然而鞭梢卷过肌肤,那种疼痛真比受了重伤更甚。程世腾平素活得金尊玉贵,一身的皮肉亮出来,所得到的总是亲吻与抚摸——他是如此的权势熏天,能上他的床已经是荣幸,谁又敢不恭恭敬敬的伺候着他呢?

程世腾此刻站在地上,很快就发现鞭打比杖刑更令人不能忍受,本来他想在小鹿面前做一条岿然不动的硬汉,可在挨了几鞭子之后,他开始身不由己的躲闪后退,并且真的失控一般惨叫出了声音。

他越是躲越是叫,小鹿越是兴奋痛快。而卧室只有这么大,他再怎么逃也逃不出小鹿的鞭子梢。最后身体陷入床尾与墙壁之间的夹空里,他发现自己终于是逃无可逃了。一步一步向后退到靠了墙,他眼看小鹿越逼越近,垂死挣扎似的一咬牙,他迎着披头而至的一鞭,纵身一跃猛然扑向了小鹿。

小鹿并没有倒,但是在一瞬间的愣怔过后,被他绕到身后,强行的抱了住。一条胳膊箍住了小鹿的两条手臂,另一只手向下捂住了小鹿的裤裆,程世腾把小鹿搂入怀中,就听他呼哧呼哧喘得激烈,头皮脸蛋也散发着腾腾的热力,周身的肌肉全紧绷了,隔着一层单布军裤,程世腾收紧手指,发现小鹿的器官虽然依然柔软,但是鼓胀胀的微微跳动,竟然也有一点硬意。

一顿鞭子能让他兴奋到这般地步,程世腾想他果然是不正常,太不正常。

小鹿不说话,单是在他怀里拼命的挣扎。程世腾则是使了吃奶的力气,坚决的不肯放开他。一手缓缓揉着小鹿的裤裆,他同时把嘴唇凑到小鹿耳边,开始轻轻的吮吸对方的耳垂。

这样上下的夹攻很快见了成效,小鹿的右手垂下去,手指一松,让马鞭子落了地。腿软一般的摇晃着跪了下来,他向后仰靠进了程世腾的怀里,随即一歪头,低声说道:“亲我的脖子。”

程世腾很听话的吐出了他的耳垂,将滚烫的嘴唇贴上了他的耳根,又顺着他的耳根一点一点的吻向下方。小鹿被他亲出了一个冷战,然后低声呢喃着又道:“解开我的裤子,把手伸进去,好好的摸摸它。”

程世腾依言解开了他的腰带,手指贴着肚皮探索向下,他触碰到了一团温热黏湿的肉。心中忽然酸楚了一下,他想这么一团湿漉漉的软肉是什么用处都没有的,然而小鹿就只有它。

手掌抱住那一团肉,程世腾缓慢而持久的揉搓,渐渐的,它似乎也显出了一点带着硬度的形状,前端随之分泌出一股股透明汁水,这就是他“高兴”的表现了。

然后小鹿欠了欠身,声音很轻的又道:“再摸摸后头,别往里进。”

程世腾低头看着他,同时把手伸到了深处,开始用手指轻轻揉弄对方的后庭。这本来是李国明用舌头干的活儿,今天没有好舌头可用,那么来一双听话的手也行。小鹿依偎在程世腾的怀里,脸上渐渐退了红潮,呼吸也恢复了平稳,一身的肉本来都紧张得僵硬了,如今也慢慢的软化了下来。早饭还没有吃,然而他一点也不饿,身体软洋洋的,只是想睡。但是又不能由着性子真睡,因为身后的人,乃是程世腾。

“哎。”他背对着程世腾开了口:“你没这么伺候过别人吧?”

程世腾单手把他往怀里搂了搂:“当然。”

小鹿的欲火慢慢熄灭了,头脑也渐渐恢复了清醒:“你这是赎罪?”

程世腾答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小鹿抓住程世腾的腕子,把他那只手从自己的裤子里抽了出来:“你不必赎罪,我说过,咱们已经两清了。”

程世腾笑了一下:“好,那就不算赎罪。”

小鹿无力回头,所以只侧了脸:“你也不必对我这么顺服,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你装成这么个老实样子,你装得难受,我看得也难受。”

程世腾低了头,把下巴抵上了小鹿的肩膀:“其实这里头也没那么多机关,无非就是我喜欢你,所以想让你也喜欢我。”

话音落下,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别跟我提那个‘干’字。如果我不喜欢你,你就算脱光了送上门,我也硬不起来!你不挑剔,我还挑剔!”

小鹿闭上眼睛定了定神,然后提着裤子想要往起爬,一边爬,一边又道:“你别这样。”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小鹿起身想走,然而程世腾搂着他,不肯放。

程世腾合拢双臂紧紧的拥抱了他,又把下巴抵上他的肩膀,声音很轻的说话:“原来我总是躲爸爸,我嫌他啰嗦,嫌他阴晴不定,嫌他跟我抢你,我想等他老得对我打不动也骂不动了,我再对他好一点儿,我再回到他身边去,可是他忽然就没了,他不等我。”

说到这里,他把小鹿抱得更紧了:“人生苦短,我不敢再等了。时间过得这样快,我怕再等一等,我就老了,再等一等,我也死了。小鹿,你不让我变,可我怎么能够不变?”

小鹿背对着他,望着前方轻声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程世腾缓缓扭头望了他的侧影:“本性?你了解我的本性吗?”

小鹿阖下沉重的睫毛,低声答道:“我了解。你暴戾、自私、狠毒、懦弱、贪婪、自以为是。”

程世腾沉默了片刻,然后问道:“现在的我……也还是这样子吗?”

小鹿向前一抬眼,神情肃杀:“现在,你只不过是在伪装。”

程世腾苦笑了:“我伪装是为了什么?为了干你?”

小鹿低而清楚的答道:“程廷礼死了,你无能,以后只能往下坡路上走。家里没了靠山和亲人,你恐慌,你寂寞,所以你又想起了我。”

程世腾怔了怔,随即又一次的苦笑了:“好好好,我恐慌,我寂寞,我要攀你师长的高枝,我还想揩你师长的油。”说着他抬起手,为小鹿系上了方才挣开了的领口纽扣:“来,给你系严实了,别让我瞧见你的肉,我是个装好人的破落户,多看你一眼你都得少一块肉。还有裤子——”他向下伸手抓住了小鹿的腰带:“刚才让我前后摸了个遍,比看了还狠,明天兴许你就得蹲着撒尿了。”

小鹿由着他给自己系腰带,同时一动不动的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程世腾自顾自的双手忙碌,及至把那腰带平平展展的系好了,他重新用力搂抱了小鹿。又微微后仰了头,在小鹿的后脑勺上亲了一口。

小鹿依然没有动,只垂了眼帘去看程世腾勒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手臂上面肿起了一道红痕,是鞭梢卷过的痕迹。这是一条很熟悉而又久违了的手臂,小鹿盯着它看,忽然挣扎着抽出一只手,用食指在他的小臂上轻轻一摁——那里生着一颗褐色的小痣,原来是没有的。

“你的家,我不会回去。”他忽然说了话:“但是如果你需要帮忙了,可以来找我。”

程世腾听闻此言,想了想,然后说道:“就算我只是你一个朋友,你到朋友家里——”

不等他把话说完,小鹿先开了口:“我不是你程家的人,我有我的家。你没亲人,我也没亲人,你愿意来,就来,但我是不会再回去了。”

然后他低下头,轻声又道:“把你的右腿伸过来,我看看。”

程世腾拥着小鹿席地而坐了,将一条右腿伸到了小鹿身边。小鹿用手摸了摸他小腿上的疤痕——当年断骨戳破皮肉,留下了这么一团粉红,乍一看是嫩肉的颜色,仿佛是被人新剥去了一块皮。

目光顺着他的小腿往下走,小鹿忽然笑了一下:“小时候,总觉得你的脚特别大。”

程世腾想了想,也笑了。他十三四岁开始长个子时,小鹿还是个大脑袋细脖子的小不点。小鹿发育得晚,他却是早熟,有那么一阵子,两人走在一起,几乎有一点像父子,纵算不像父子,他也是个老大哥。直到那一段尴尬时期过去了,他们看着才又像兄弟了。

伸长双腿晃了晃脚丫子,程世腾小声笑道:“你小时候还吃过我的奶呢!”

小鹿听了这话,忽然感觉往事不堪回首,并且十分的不好意思,简直快要恼羞成怒:“为了你那口没影儿的奶,我真是没少挨踹。”

随即他侧过脸说道:“地上凉,起来吧!”

程世腾放开小鹿起了身,走到床边坐下来穿袜子穿裤子。小鹿站在窗边偷眼审视了他,就见他那身体被自己抽成了红白相间的惨象,他自己显然也是很遭罪,一边穿戴,嘴里一边嘶嘶溜溜的吸着气,是个疼狠了的模样。

小鹿收回了目光,此刻他没有欲望,程世腾的痛苦就只是痛苦,不能让他兴奋动情,反倒让他心里怪不得劲。程世腾提着裤子走到他面前,开始穿衬衫系领带。小鹿看着他,见他右手的手背手指全带了伤,而且伤得格外严重,破了皮见了血,疼得他系领带时翘了兰花指,领带结怎么打也打不利落。末了上前一步站到小鹿面前,他一挺胸膛,低声笑道:“小鹿,帮帮忙,你给我打。”

他说这话时扫了小鹿一眼,带着点察言观色的意思,几乎有了几分隐藏着的可怜相。小鹿面对着他,总像是遇刚则刚,如今他柔软了,小鹿略一犹豫,然后当真抬起双手,给他打出了一个饱满端正的领带结。

“还不错吧?”小鹿问他,脸上没表情:“我连着好几年没有穿过西装,手艺都生疏了。”

程世腾低头看了看,又抬手摸了摸,随即对着小鹿笑道:“很好。”

小鹿也认为自己这领带结打得很好,但因为程世腾仿佛是从来没夸奖过他,所以听了这两个字,他几乎是愣了一下,感觉这不像是程世腾能说出来的话。

早饭照例是两个人对坐着吃了,吃完之后小鹿没有出门——其实平时他也不是每天都要出去跑一趟,但是程世腾一来,他就必定要想方设法的往外走。所以今天他在吃饱喝足之后居然坐着没动,也算是破天荒的景象。

程世腾坐不住,踉跄着走回卧室里,脱鞋上了小鹿的床。靠着个大枕头伸了腿,他笑着叹了一声:“唉,浑身疼。”

隔着一道半掩的房门,小鹿在堂屋问道:“要不要给你找点儿药?”

卧室内传出了程世腾的回答:“全身都是伤,有药也没法用,难道涂一身?”

然后双方沉默了良久,直到张春生走了进来。张春生拎着一只大食盒,里面是新鲜出炉的好月饼。小鹿拿了一块,咬了一口,随即背对着卧室房门问道:“有月饼,吃不吃?”

卧室里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音,可见程世腾是没正经穿鞋,一路乃是趿拉着鞋走。走到小鹿对面坐了下来,他见张春生转身走了,便也伸手拿了一块月饼。

小鹿一边吃,一边扭头看了他,见他的吃相十分斯文秀气,因为月饼馅子不很合乎他的要求,以至于他每咬一小口,都要提前剔半天的青红丝,不爱吃的东西,他是一口都不吃。

意识到了小鹿的目光,程世腾抬起头,含着月饼对他抿嘴一笑。小鹿凝视着他,见他笑得双眼微眯,眼下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完全不是个毛头小子的模样了。

小鹿忽然有些感慨,发现“变”这种事情,人也做不得主。日月星辰都要流转都要变,何况是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

程世腾在小鹿这里住到了中秋节。

二十八九岁的男子,自然和“老”这个字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但小鹿印象中的程世腾,一直还是十年前的形象,所以望着程世腾谈笑时眼角显出的淡淡纹路,他越是细端详,越感觉程世腾有点变模样,起码不是印象中那个说翻脸就翻脸的狗脾气大哥了。

中秋节的晚餐,自然是比平时丰盛了些许,然而张春生依然不允许小鹿喝酒。小鹿知道他对自己有着保护的心,所以当着他的面,全听他的。等张春生走了,他才就着程世腾的手,接连着喝了几小口。

那几小口酒并没有让他醉,及至吃饱喝足了,他也只是微醺。走到门外仰起头,他看了看夜空中的大月亮,看过之后只感觉今晚的月亮傻大傻大的,反倒不如平时美,并且风凉,吹得让人不能久站。

程世腾走到他身边,低头给自己点了一根香烟。双方终于可以心平气和的对话了,并且是真正的对话,话里没有刺。

在淡淡的烟雾之中,小鹿说道:“我看你这一年有点儿见老,你老了,大概和你爸爸会是一个模样。”

程世腾笑了:“那不挺好?是个体体面面的摩登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