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兴淮颇为不甘心,有些个挣扎:“后天也许我就好了……”

范先生按住他:“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你还小,十二岁就中秀才,风头太盛,压一压也是好的,缓上一年,也许名次会更好一些。”

他再是不乐意也没法子,只能错过这一回的院试,其他人虽可惜,但念及他的年龄,即使十四岁中秀才,那也是年轻得很哩。

待院试那一日,沈兴淮果真是好了起来,大家也不禁感慨:许是老天爷不让你去。

今年是他的本命年,着实是运气不大好,沈老太问沈三有没有给淮哥买什么驱邪镇压之物?

沈三说:“买了个金猪放慈云寺开过光。”

沈老太:“一定是奈开光的时候心不诚!还是那开光的和尚没好好开!”

沈三:……

正所谓那祸福相依,今年的院试被人捅出来徇私舞弊,不少读书人都被牵连了进去,甚至于革除了功名,一辈子都没法科举了。这样子看来,这亦是幸运之事。

沈老太:“还好菩萨保佑,果真是本命年,老天爷都安排好着呢!”

第36章 036

既是无缘院试,也只能继续读书,他的诗词本就薄弱,如今时间充裕,范先生多花了许多个时间在诗词上,且也不求有多出色,中规中矩无差错便可。

范先生讲得多了,讲到最后自己都嫌烦,每日出一些题,让他自己作诗去,沈兴淮自己用起了题海战术,多作几篇,让范先生把好的挑出来改一改,他收起来时常拿出来瞧一瞧。

这方法也是比较死,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是颇为管用。

沈三深得儿子启迪,亦是这般做,气得范先生都不想看他们,他那名誉哟,迟早有一天要坏在这对父子手里头。

转头在蜜娘身上找安慰感了,那对父子都是个不开窍的死脑袋,当真是有辱他这般好的老师,还不如教那小女娃写字作画哩!

范先生教蜜娘的时候倒是随心所欲,想到什么教什么,蜜娘逐渐看得书多了,当然总爱问他一些杂谈奇事,弄得他有时候也抓耳挠腮,翻了不少书籍才能回答她。且不愿她这机灵的脑袋瓜子荒废在这些书上,教她诗词文赋。

蜜娘却也同她那死脑筋的父亲兄长一样,居然个不喜欢作诗,范先生深感衣钵无人接替,且问道:“为何不爱作诗?”

“没有游记有趣。女儿家作诗,不是闺怨就是悲春伤秋,还那满腹牢骚的,多不好啊!”蜜娘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范先生瞪得眼睛都直了:“谁告诉你作诗就便是满腹牢骚的?”

“阿哥说的。先生你瞧,谁有事没事的作诗呀,那些作诗的,除了那真的经历了困苦磨难的,亦或是欣喜快活的。其余的,不是那对月怀乡,就是对花落泪的,无病呻吟的,噫,我定是做不来那些的。”蜜娘摇晃着脑袋,丝毫不知那范先生心口子划了多刀。

范先生想想自个儿,喉咙有些干哑,干咳两声,心想着该如何把这小女徒给板正,可不能学她那父亲兄长哩!目光落在后面的画作上,灵光一闪:“怎么的就只有这般诗作,嘁,你阿兄他懂啥!你瞧瞧以前哪个画作上面不要题一首诗,好应个景?”

蜜娘转过头去瞧后面挂着是画,多数是山水画,那空白的地方都提了诗作,“呀,真的有~”

“那是自然的,以诗应景,以景相衬,诗画才能相融。你不爱写那无病呻吟的诗,不写便是了,山水田园诗于画作上还是很有用的。”范先生摸着胡子。

蜜娘低着头似是在纠结,“不能找别人题诗吗?”

范先生:“旁人可知你心中所感悟?可能道出你所想?”

自是不能哩,难道还有肚中蛔虫不成?

蜜娘成功被他说服,不再抗拒作诗:“那……好吧。”

待那范先生教她诗作后,他便不再骂沈三沈兴淮木鱼脑袋不开窍了,便是:“日后你们连蜜娘都不如……蜜娘都比你们强……”

蜜娘的天赋还真比她父兄强上许多,沈三先天性缺乏基础,但比沈兴淮好多了,沈兴淮是,脑子里根本没有那个诗词那个概念。蜜娘打娘胎就接受优质胎教,一出来接受早教,再大一点便启蒙了,环境熏陶之下,她对于诗书文赋都要来得敏感些。

原本有那一门两秀才的希望,如今却是落了空,倒是沈三先乡试。沈三亦算得奇人,年少时没得功名,人到中年,方知发奋努力,不过亦不算迟,不少人三十岁中秀才还被称一句年少英才。

他自小就有些慧根,脑子转得快,父母送他去读书,他考了个童生回来,当时也是年轻,若读下去也是能考个功名,但他似是天生有那商人衡量利益的本事,若一直读下去,也不知何年能有个功名,倒是累的家里人供他读书,便是绝了那科举之路。硬是从那等子穷小子将手下的家业一步步的做大,却是念起那功名地位的好处。

正所谓有了钱财便要贪图地位,他亦是不愿儿女被瞧不起,那钱财买的来很多东西,却是买不来外人的敬重。

沈三希望能一次中举,毕竟他已过而立之年,儿子都下场试水了,再过个几年指不定都要有孙子了,以他的水准大致也是止步于举人了,进士是不大妄想,他不愿白发苍苍了还去考那进士,便是愈发努力,趁着还算年轻,可拼搏一把。

父子女三人同窗学习,朗朗书声,浓浓墨香,在这宅院中升腾,如当初江老秀才买这大宅院时所期望的,愿子孙繁荣昌盛,书香永恒……

不知不觉中又是翻过一年,菱田村中的园林外部景观完成了,开年后,又是立即上工,马不停蹄地安排里面的布景,开渠引活水灌塘,震泽湖石,蜿蜒曲廊,还未落成,已是令人赞叹不已。

亦有亭台阁楼,池塘中造那水阁楼,四周用水车围起来,有那水月洞天之感。

沈大家的宅院也开始破土动工了,沈家一门两家动工,引得菱田村人驻足窥探,回来皆对家中孩儿说:“奈们若有沈家那几位叔叔伯伯几分能耐,这辈子也是满足了。”

沈老头沈老太亦是得个全福的称号,村中老人无不艳羡,便是沈大爷沈老婆子同沈老头沈老太也是走动的勤快了不少,似是想走通走通那关系,可毕竟是老一辈的关系的,如今还是要看年轻一辈,之前沈大答应给个职位给沈大爷家,让沈大爷的二儿子进去做了工,倒是引发了沈大爷家一场家庭内战。

沈大爷那家里头大部分农活都是老二做的,老二一走,可不就落其他几个人身上的,其余几个不乐意了,老大说他是老大,凭什么老二去。老三也不乐意。沈大爷弄得焦头烂额,跑去问沈大,可不可以换成老大或者再给个名额?

沈大自是严词拒绝了,族里头还有不少人家进不去哩,一家占了两个,别人可是要不满。为什么要老二,那自然是老二勤快。

可就苦了老二,有时候家里农活干不完,从印刷坊里出来还要去帮家里干农活,再是面性子的人也是有脾气的,几次下来也不愿干了。这家里头天天不得安生,竟是把那沈老婆子也气病了。

沈老太道:“我那大嫂子强势了一辈子,到晚年竟是被几个儿子给气倒了,不如早点分掉算了……”

大房那几个儿子平日里被沈老婆子压制得也不敢反抗什么,私下里各房都有小心思,哪里和谐得起来,一屋子挤了这么多人矛盾能不多吗?沈大爷沈老婆子能压制多久,矛盾积压久了总会爆发的。

却是殃及了沈老头沈老太,那沈大爷家闹个矛盾,那几个媳妇便是隔三差五地到沈老太、黄氏那儿诉苦,甚至在沈老太那边几个媳妇还闹了起来,且也真是难看,兄弟阋于墙外御欺辱,农家人虽不知此言,却也懂关起门来吵,吵到外头,也只能增添那村中谈资,这人心涣散如何能聚的起来。

沈大爷和沈老婆子见压制不住了,便就开始同意分家了。就那点子家产又能分多久,却是硬生生拖了一个月,老大是长兄要赡养父母,得分大头。老小得宠,分得多,中间不同意。沈大爷和沈老婆子请沈老头做见证人,这家分得一个月也是没分掉,吵吵闹闹,你争我抢。

沈老头回来便道:“这哪里是兄弟啊!”

好歹好赖也是分掉了,二房最为吃亏,地是最差了,分到的钱财也是最少的,因其他三房说老二有着印刷坊的差事有进项,一不敌三,沈老头怜惜这憨厚忠顺的孩子,替他说了几句,好歹分到了些,分了家那老二媳妇便提着一块肉来感谢沈老头沈老太,红着眼睛只会说那几句。

沈大爷那房的事儿也是让人唏嘘不已,想想自家三个儿子,又是庆幸不已,这为人父母,最是忌讳太偏心,略有偏心是正常的,毕竟手指都有长短,可一碗水要端平啊!

日子离乡试越近,家中便愈是小心谨慎,许是去年沈兴淮那事,大家亦是怕沈三出了意外,于吃食、冷热格外注意,沈老太连着一个月地烧香拜佛。

那乡试亦称秋闱,便是设在秋天,考试分三场,分别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共九天七夜,中途换两次场。那中秋也是在秋闱中度过的,八月初一家人一起到蘇州府,待八月八日,沈三便要开始入场了。

这秋闱又是扩大了地域,一个州府的人都会赶往蘇州府,不光那蘇州的秀才,更有其他常州府等府洲的秀才,亦是比那院试扩大了不知多少倍。这江南道多出人才,以蘇州府、金陵府、扬州府为首,多是竞争激烈之地。

(注:金陵为南京,古代无省会之称,但设立巡抚衙门便相当于省会。设定蘇州为省会,金陵与蘇州不是一个省,相当于一个江苏省分南北。)

沈三领了号牌,通过检查提着自己的考试篮进去了,摸着牌号找到自己的位置,却是恨不得翻墙走人,那竟又是个粪号!

沈三亦不知自己前生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同那粪号竟是杠上了,已是两次了,这几率大概也是少有,旁人这考一辈子的科举也不大一定能碰上一次粪号,他就考了几次,就碰上两次粪号!

此时也才刚开始,味道还不大,且也能讲究,越到后头,那味道便越是厉害,被熏得晕倒也是有可能的。沈三先到外头用力吸了几口气,也许几日后他便是闻不到这般新鲜的空气哩。

有了那上一次的经验,他倒也没那般惊慌,先把床铺给铺好,摆好笔墨纸砚。江氏给他放了几盘蚊香和驱蚊的香囊,此时正是秋季,蚊子毒的很,沈三倒是没怎怕蚊子,毕竟穿着长衣长裤的,如今倒是可以拯救一下他的鼻子。

待第二日,那茅房便开始散发味道了,沈三把布条捂住鼻子,咬着牙写诗。

到第三日,周围一片都遭了殃,被那味道熏得吃不下东西,接连朝大人反应,清理了一下那茅房,消散了一些。

第四日,味道复起,沈三用沾了香囊的布条把鼻子给读书了,用嘴巴呼吸,做完算学,整个人头昏脑涨。

总算是等到换场的日子,沈三抽换了个中间点的位子,总算是原离了那粪号,他也是心累得慌。

之后的两场,他无须忍受那粪号的痛楚,专心答题了,这九天七夜下来,到后头那几日,有不少读书人都是抬着出去了,委实身子不大好。沈三农家出身,身子骨健壮,却也是用好底子熬着的,待出去那一日,亦是脚步虚浮,神色萎靡。

且回了院子,先是洗了个澡,吃了些东西,便是倒头就睡。

待第二日才缓过来,便是对沈兴淮说:“可要给你练练身子骨了,那九天七夜,就靠着那底子熬!”

沈兴淮每日有绕院子跑的习惯,夜里也会做些俯卧撑,他上一世有健身的习惯,这一世虽做了个书生,倒也不文弱,只是没得上一世那般健壮。

范先生询问他作答的情况,沈三道:“第一场我分到了粪号,且也不知自己作答了些什么,脑袋熏得慌。”

范先生愕然:“又是粪号?”

蜜娘拉了拉范先生的袖子,仰着头:“什么是粪号?”

沈三不愿那般丢人的事在女儿面前说道,面有郁色。

恰好江氏在外头喊蜜娘和沈兴淮。

沈兴淮拉着她往外走:“就是坐在那粪坑旁边。”

蜜娘回头看她阿耶,小眼神中充斥着可怜,“那里面可以洗澡吗?”

“……不能。”

兄妹两已经跨出了屋子,蜜娘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怪不得阿耶出来的时候臭臭的……”

第37章 037

一家人并未急着离开蘇州府,沈三江氏拜访了几位师兄,当初沈三院试就是得他们相助,几位师兄如今也不考功名了,好一点做秀才的在蘇州府的一家书院里教书,另有人在蘇州府府衙里谋了几个小职位,日子也都还过得去。

沈三请几位师兄一家在酒楼里头聚一聚,定了一间大包间,分上个两桌,男人家的要喝酒,女人家唠家常。

几位师兄家的孩子都也不小,因如今家境也都不差,都送孩子去了私塾,盼望孩子也能中个功名,得知沈兴淮去年便是童生了,皆惊叹称赞。

“师父师母若地下有知,也是欣慰罢!振邦也出息,来来来,我们几个师兄敬你一杯。”苗秀才先举起酒杯,他是里头年岁最大的,儿子都已经娶了妻子,如今还是童生。

他儿子做他身旁,同他十分神似,但没得苗秀才能言善道,被他阿耶嫌弃了几句,也是笑眯眯得,好脾气地说了几句。

“范先生是哪里人?”沈三介绍范先生是淮哥的先生,便是有人问道。

范先生笑着答道:“就是蘇州本地人。”

苗秀才:“先生好生本事,淮哥十二岁就是童生了,可有什么好法子?也好让我这长子学道学道,他今年都二十了,还是童生。”

范先生便问苗秀才的长子:“总是卡在哪场上?”

他长子:“算学和策问不大好。”

范先生叹息,那算学和策问恰是那沈三父子最在行的,就那算学就没得见他们失过分,瞧着那商人最是会精打细算果真还是有些用,那策问却全看一人之见解哩,能否自圆其说方是关键,若是提出那论点,说到最后自己也便是糊涂了,那怎得行。

“那算学,许是你沈家叔叔更为在行,他且没失过算学的分。算学主要也是多练习,多找些题目,题目是多变的,可那考点是死的,就那些个,都吃透了害怕甚。策问,主要就是自圆其说,若真没得新奇的观点,便是找个随大流的也尚可,只需是中间写的透彻……”

苗秀才亦是教书的,可那范先生毕竟是进士出身,又教得侯爵世家,段数自是比他高出不知多少,待听得后面,苗秀才只能自叹不如,拱手以示叹服。

都是一个镇上出去的,现在在蘇州府里都有职务忙活,除了过年也很少回去,有时候连个过年都是匆匆忙忙地去匆匆忙忙地回来,聊起来便是一大片的感慨。

“……镇上那刘记的蛋饼好像是否做了,那老头的手艺没得能传下去,哎,想当初咱们读书的时候就喜欢去他那儿买个蛋饼切,哎,八文钱一个蛋饼,当真是料足的很,常常和安兄弟分一个吃。”

“对对对,那个时候都是靠着师父师母接济才能读书的,哪里好意思午饭再在那儿蹭,便就出来找吃的,我们两个当初就为省点钱银,一个人四文钱,分一个蛋饼切切……师母人好,还担怕得我们切否饱(担怕得:担心),拿点蛋底给我们,还沾点酱,港点心里剩下来的(说中午剩下的)。”那安树比划着,想想他师母这般好人,又忍不住伤怀起来。

(蛋底:就是农村里那种有烟囱的灶台烧出来的饭会有一层硬硬的底,也叫锅底,脆脆的香香的。)

可不是,这边坐着的都是受过江老秀才江老夫人恩惠的学生,否则也不会在两人死后还能对沈三这般帮助。

女眷那儿聊得也无非是男人孩子衣服首饰,江氏同几个嫂嫂还有几分认识,当初在镇上时有些交情,那苗秀才的妻子还是江家的远房亲戚,江氏称一声表姐。

沈三和江氏年轻,那蜜娘又生的晚,是这儿最小的孩子,那容貌又那般出众,笑起来两个梨涡最是甜人,在场几位夫人都拉过去疼爱了一番。

“像沈师弟,面盘子像妹妹,好样子!妹妹好福气,这儿子已经是童生了,这闺女长得这般好!”苗夫人拿出个荷包塞进蜜娘手里,算是见面红包。

蜜娘看向江氏,江氏点点头,蜜娘笑着同苗夫人道谢:“谢谢伯母~”

那安树的夫人生了两个儿子,没得闺女,最是喜爱那等乖巧甜蜜的小姑娘,抱在怀里好生喜爱,其他几位夫人也知她偏疼爱闺女,几家人家且也都有闺女,就只有她没有,便纷纷打趣抱回去算了,抢过去做儿媳妇。

也都是打闹取笑,苗夫人却是有些个上了心思,她有两个儿子,二儿子也不过十岁,比这小囡大上两岁,可不恰好合适哩!那沈三是秀才,她家的也是秀才,可不就门当户对。苗夫人亦是觉那沈家如今大有出息,是好门户。听得镇上家中人说,那沈三怕是震泽第一财主哩!他那儿子十二岁便是童生了,日后定是个有出息。

且瞧着那乖囡,模样又这般好,还是读书识字的,这般好亲缘,也难怪苗夫人动了心思,便是笑着说道:“噫,就她家有儿子,我家没有啊?这般乖巧漂亮的囡囡,怎能就被你般轻易给夺去了!”

安夫人搂着蜜娘,笑眯眯地说:“这可不行,这般乖女儿,要是真能做我儿媳,我做梦都要笑醒呢!我那小子不乖觉得很,哪里配得上这般好女。”

江氏笑道:“她啊,面子上乖,私下里也是皮实得很。”

“女儿家的太死板也不好……”

这女眷桌上,加蜜娘有四位姑娘,其他三位因家长认识也都熟悉,她年级最小,几位姑娘照顾着她。

苗家姑娘问道:“震泽镇我都好些年没回去哩!”

“我今年个清明回去过一趟!”

“我是过年回去的……”

苗家姑娘:“那地方又小又破的,不好玩哩!我最讨厌我家那些亲戚了,总和我家要钱呢!乡下人就是穷酸。”

另外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孙家姑娘轻声说道:“震泽挺好的,范蠡还游过震泽湖呢。那家家户户都有难过的时候。”

李家姑娘坐在蜜娘旁边,捏了捏她的小手,冲她笑了笑。

蜜娘也笑着回她,权当没听见苗家姑娘的话。

苗家姑娘似是也意识到在这儿说这话不妥当,忙补救:“哎,我只是讨厌那些总上门打秋分的亲戚。”

“是哩,本就没多熟。”

苗家姑娘问蜜娘:“蜜娘,奈啊读书?”

蜜娘用官话答道:“嗯,读的。”

苗家姑娘因父亲在书院里做夫子,也是进了女学,听得她官话字正腔圆,比旁人说的都好,忙换成官话:“可有进女学?”

蜜娘摇头:“镇上没有女学。”

苗家姑娘“啊”了一声,以为她应该就是在自己读书,便说道:“镇上都没女学哩!蜜娘,你们怎不到蘇州府来?蘇州府可比震泽好玩多哩。”

“可是我家里人都在震泽呀,我爷奶大伯二伯都在震泽,我想来蘇州府虽是可以来呀!”蜜娘歪着脑袋,觉得她很奇怪,震泽才是家啊,蘇州府再好玩也不是家。

苗家姑娘只觉她年岁小,不知这乡里和城里的区别,“蜜娘,你还小,不懂这乡下和城里的区别,城里头什么都有,还能结识那些志同道合之人,可以一起开花会谈诗作画……”

苗家姑娘同蜜娘讲了一大堆那城里的好处,蜜娘懵懵懂懂,不懂那些个有什么好玩的。那李家姑娘和孙家姑娘都没进女学,一般人家的姑娘读书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学些好手艺,两个姑娘虽有些艳羡,却无多大感触。

饭吃一半,范先生有内急,出去找茅厕,茅厕多半是在酒楼的后边,往那楼梯处走,隔壁那包间也是有人出来,便是撞了上去。

范先生后退几步,那人身旁的小厮便呵斥道:“怎得走路的,没瞧见我们大人在这儿哩!”

范先生竖起眉毛,刚想骂这不长颜色的小厮,那被撞的大人却是迟疑地喊道:“范,范大人?”

也不知多少年未听得这称呼,范先生愣在原地,且也不看那人,蛮横道:“什么大人?别挡着我上茅房!走开走开!大人了不起啊!”

那人被范先生推开,范先生气冲冲地走下楼。

小厮紧张地叫道:“大人?”

那人瞥了他一眼,且未说话,心里想着刚才那人的模样,没错的,是他!没想到竟是躲在了蘇州府!虽是头发胡子都白了,可范先生那骨子气势没错的。估计是不想认他,内心叹息一声,对那小厮说:“你去查一查刚才那人从哪个包间出来?都有些什么人?查清楚些。”

小厮本就忐忑刚才他对那老翁出言不逊,立即点点头小跑这下去查探了。

范先生特意在茅房中多待了一会儿再出来,走到厅堂,瞧了瞧二楼包间门口,那人已不在了,松了口气,便阔步向前走,走至那楼梯口,便又听得一声:“范大人。”

范先生头皮麻得很,那人坐在楼梯旁的桌子旁,显然是在守株待兔,站起来,朝他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