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又是一个艳阳日,我看看那初升的日头似有喷薄之势,心里打定主意今日不再陪着子晨出去晒太阳了,即便是那玉声的眼光烤我总强过日头烤我。所以吃过早饭,子晨对玉声树起一脸的戒备要拉我出去时,我立即装出一副无精打采来,说道:“少爷,我今日实在是有些头晕,不想出门。”子晨立即显出一脸的焦急,伸手过来搭我的额头。我微微一躲,倒不是含羞,实实是一点发烧的迹象也没有。看着子晨的关心我稍稍有些内疚,不过,我还是硬着心不想去受那日头毒害。子晨想了想说道,可能是昨日晒地了,今日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我一听忙说道:“那有那么娇气,那里用的着躺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少爷呢。”子晨笑了:“你就娇气些也无妨,也当不成少爷。”我看看他,有些不服,当少爷又怎的,还不是让个小丫头逼地避之不及,我看着玉声嘿嘿笑了两声。子晨顺着我的目光,一眼看见玉声那浓情蜜意的眸子,登时脸色有些不自然。我看着子晨再看玉声,显见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了,不过我既然已经答应子晨不离开一丈,自然要守信,我且豁出去担个不知趣的名声也要做个机灵贴心的小厮。

正在那里偷乐,小荷进来了,对我笑着说:“合欢,我这里有几个香囊的花样,你来帮我挑一个可好?”子晨一听,顿时回身盯着我,那眼神里带着的三分威胁甚是明显,我心领神会。不过,我若是直接说我不去也太伤人家小姑娘的心了,我虽是女子也晓得一个怜香惜玉。我赶紧地想了个对策,来了一个反问:“你要给我绣香囊么?”小荷的脸顿时红云四起。我越发地想逗弄她,再看子晨与玉声,反正闲着无事,不如再多逗弄几个。我又对着玉声说道:“玉声姑娘,不如你也给我家少爷绣一个?”这下可好,除了我,这屋子里四个人脸红了三个,我喜滋滋的打发小荷:“快去拿来呀,我和少爷一人选一个,麻烦你和玉声绣的快些,我们过几天就要回去了。”玉声一听,一脸的紧张,问到:“向公子,你多住些日子不行么?”子晨连忙说到:“我过几日就走。”玉声顿时一脸落寞。小荷拿了样子过来。我随手挑了个荷花样子,又故意替子晨挑了个鸳鸯递给玉声。子晨恨地拿眼瞪了我几瞪,我只装做看不见。玉声低头看着那鸳鸯的样子,和小荷拿起针线就在屋子里绣了起来。我看看子晨,那红色还没消去,我抿住嘴,肚子笑的有些痛。

子晨看着我忍笑偷乐的样子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对我说道:“合欢,随我去前面看看张掌柜的茶叶卖的如何了。”我跟着后面乐呵呵的走了,回头看着那两个姑娘顿时觉得做个小厮甚好,不用在那里做女红。

张掌柜一见子晨,眼睛顿时眯起来,笑着说道:“向公子,你这茶我看也卖不了几天了。”我一听惊道:“卖的如此好?”张掌柜接道:“正是,所剩不多。茶味不错,又比外地的名茶便宜。东城罗府的管家前日来买了一斤,罗大人今日差他来买了十斤。”

我与子晨相视一笑,子晨说道:“这样看来就不愁卖不完了,那我就不用等到月底了,在这里打扰您好几天,实在是过意不去,我想明日就回嘉阳县。”张掌柜一听,正色说道:“向公子不用客气,日后我们常有生意来往,就同一家人一般,再多住几日何妨?”子晨说道:“我还要准备乡试,实在是不敢多留。张掌柜若是觉得我家茶好,明年早些来定就是。我极愿这云雾茶在省城卖出名气来。”张掌柜道:“那是那是。”然后拉着子晨说道:“请向公子同我去侧屋说话。”子晨看了看我,我一看张掌柜并无让我进去的意思,于是等在门口。不过我要想听见他说什么那是什么难事?我站在门外,凝神细听。

张掌柜说道:“向公子一表人才,人品出众却并未娶亲,我这里有心为你做个媒,不知道向公子意下如何?”

子晨接的很快:“多谢了,我眼下并无娶亲的打算。”

张掌柜停了一停,又说:“先定下也可。这姑娘是我的侄女,自小父母双亡,在我跟前长大,虽有些娇惯,却也知书达理,明晓是非。”

子晨没有吭声,张掌柜又说:“她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自见了你之后,很是心仪。”子晨在屋里还是没有支声,我不看也知道必定是低头脸红。不过她见过子晨,我们怎么没见过她呢?

“她知道公子受伤手不方便,放下身段伪做丫头去服侍,实在是一片痴心,我极想成全她。”

我一听,算是明白了,看来不是小荷便是玉声。再一想,必定是玉声。

子晨那厢又端出一副闷葫芦的架势,一声不吭。

半晌,子晨闷声来了一句:“我早有心仪之人,只等乡试后就娶她。”

我心里一惊,又一酸,竟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来。

张掌柜听了也是半晌不语,然后低声说道:“那便算了,还是缘分不到。”

子晨说了些客气感谢话,红着脸出来了,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低头跟着他回到后院。

三十四.衣料

子晨和我回到后院,进了房门,子晨就低头一声不吭,小荷和玉声都甚是奇怪,平日里子晨从没端过少爷的架子,对她们和气,客气。象今日这般不声不响将她们视若无物也委实有些莫名其妙。我心里自然是明镜般的通透,可惜的是现下我这心情也不是太好,也没什么闲聊的欲念。故此,这一屋子的寂静着实是闷得人心慌。

我看看子晨,长吁了一口气,子晨回头看看我,忽然说道:“你还头晕么?”我摇摇头,眼下头不晕却是心里有些晕。

子晨起身拉着我的手,说道:“我们明日就要走了,险些忘了去贡院看看,快随我去吧。”

闻听此言,小荷和玉声齐齐抬了头,一脸的惊鄂。我不愿多说,赶紧随着子晨出去。

子晨今日极其体谅我的头晕,雇了个轿子,和我坐在里面,我心里稍稍舒服了些,坐在轿子里望着外面的街景,真是繁华。

到了贡院的门口,子晨并未下轿,隔着轿帘看了看大门,就吩咐轿子继续前行。

我不解地问道:“少爷,我们现在去那?”

子晨道了一声:“不在张家就好。”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苦命的向公子好不容易找个借口糊弄母亲出来放风,却被那桃花砸地无处可去,还要提早归家。子晨看着我的笑容,半恼半吓地说道:“你居然还让玉声绣个香囊送我,我看小荷与你甚是投缘,不如我将你留给小荷?”

我明知道子晨是吓唬我,不过还是忍住笑,做出一副可怜的小样讨好子晨:“我错了,我再喜欢小荷,也不舍得离开少爷。”

子晨抿着嘴,嘴角上翘,脸色如沐春风,看的我又有些心晕。

轿子在城里悠了一大圈,那轿夫也耐不住了,问子晨究竟去哪,子晨看了看我,对轿夫说道:“找个绸缎庄吧。”看来是打算为他母亲买些衣料。轿子过了一个小桥,停在一家商铺门口,子晨和我下了轿子,走了进去,果然是满目锦绣,目不暇接。铺子里都是女子在选购,乍一进来两个男子自然很是醒目。况且是两个极其出众的男子,我自认为。掌柜的笑脸迎了上来,说道:“公子请随便看,我这里的料子可是一等一的好,杭州苏州的都有。”

子晨一看那店里的女客如此之多,又对我们侧目关注,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递我一张银票说道:“合欢,你选几样,我在外面等你。”

说着快步走了出去。我愣了愣,心说我那里知道你母亲喜欢什么?

看来看去,花了眼的我终于挑了一段银灰的料子,着紫色的菊花,我想,这应该合适他母亲的年龄。并且,还很贵。

我拿着料子出来,子晨正站在那小桥上,柳枝轻扬,风吹衣袖,逆着日光我看不太清他的脸,脑中却突然现出一幕许仙的断桥来。我猛的一怔,突然有些心慌。

子晨快步走了过来,接过我手里的料子,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再买两样年轻女子的料子。”

我险些脱口问出:“给谁?”却生生忍住,低头折回店铺,再看那些鲜艳的布料,却没了欣赏与喜欢,心中多了一份说不出道不明的酸涩。

我选了两样粉色与银白的缎子出来。子晨有些诧异:“怎不买绿色?”

我突然想起他画中女子那一身水水的绿衫,顿时那心里的猜测如一颗石头落了地,砸地我心里砰的一痛。

我扭头要去换了,子晨拉住我笑着说:“不用换了,这样也好看。”我看着他的笑,怎的嘴里有些发苦?手里的两块衣料如烫手的山芋,却不能扔掉。

子晨与我坐在轿子里晃悠了个把时辰,吃过午饭这才回到张家,我明白子晨不过是在街上耗着时间,不想回去。我也不去点破,我此刻脑子昏混,反正坐在轿子里晒不着太阳,晃晃悠悠地舒服了许多。

三十五.挑明

经过张掌柜的店铺时发现他并不在里面,回到房间发现玉声与小荷也都不在。我有些纳罕,再一想,必定是张掌柜在向玉声转达那子晨已有心上人的晴天霹雳。

子晨让我去休憩一下,顺便收拾自己好的东西,我瘪瘪嘴去了自己的小屋子,小厮那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两件衣衫,我打好包袱,拿着那小匕首坐在床上发愣了半天。

半晌,突然明白过来,胡思乱想没有用,还是睡觉要紧。

睡足了觉,果然心情也开朗许多。我走到子晨屋子,正要迈进房门,却听见玉声的声音:“向公子,你这伤好的差不多了,真是老天保佑!”闻听此言我大惊失色,老天这称号我如何敢当?我在心里狂念了几个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再探头悄悄一看,玉声正屈膝为子晨换药,子晨此次居然没有不自在,尴尬,脸红等惯常表情,一脸地自然而然。我有些奇了,索性躲在外面继续,恩,偷窥。我这偷窥其实并非小人行经,实在是想留些独处时间给玉声,我如此给自己开脱了一番。

玉声继续把子晨的手包成一个熊掌,其实我极想过去告诉她,子晨的手好的不用那样包了,但一想到玉声的一腔痴情即将化为落花流水春去也,就生生忍住,且成全她为子晨尽心的心吧,机会不多了。子晨低声道谢,我听的出来这一次没有敷衍的意思,确实极其真诚,还稍稍带有抱歉的意思,不晓得是不是我多了心,耳朵也多管了闲事。

玉声幽怨地抬头看着子晨,这一个眼神又彻底击溃了子晨难得的那一派自然而然,他又开始不自然了,我为玉声叹息:你好歹也内敛些些,不知道这位是个生性腼腆的主儿么,哎,光您那眼神吓也吓住这位公子了。

玉声自然是听不见我心里的这一番叹息,仍是幽幽怨怨的看着子晨,幽幽怨怨地说道:“向公子,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就是张家的小姐吧?”子晨点点头,脸色绯红。玉声又说道:“听叔父讲,公子已有心上人,不知道是怎样的玉姿仙容,方得公子青睐。”我在门外听的心里一紧,玉声怎的问到了我的心底?我揪着腰带忘了吸气,静等着子晨的回答。谁知道子晨半晌不说话,憋的我差点咳嗽出声。

子晨半晌才低声说道“喜欢,并无什么道理,只是见一面就仿佛知道一定是她。我,也说不清楚。”

我极是失望,这不等于什么也没透露么?不过,嘴紧的向公子,给出了这么长的一句,实在是难为他了。

玉声显然也不甚满意子晨的回答,半晌无语。我在门外听着,觉得这出戏唱的实在是慢,着实急人。

“那夜向公子立于月下荷塘有如仙人,我,我,向公子笑我痴心妄想么?”子晨的尴尬又升了一层,急忙说道:“姑娘不要这样说,我明白一见钟情的滋味,怎么会笑话你呢。各人有各人的缘分,你这样的家世人品必定有你的良缘。”

玉声悠悠叹了口气,转过身去,顿了一顿说道:“若是轻易就能放下,又何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说法呢。”

子晨无语,我亦默然。此话正说进各人心里,各有所思。

等了片刻,眼见这戏也没什么唱的了,想偷听些向公子的隐私也没什么可能,我重重跺了几步进了屋子,玉声对我笑了笑,有些艰涩,然后匆匆离去。子晨看着玉声似乎想要挽留,却又欲言又止。终于任她离去。其实我觉得子晨这般甚好,若是没有结局,就不要给人希望。

我缓步走过去,低声问道:“少爷,我帮你收拾收拾吧。”子晨点头说好,我把子晨的衣物收好,又看到那三块衣料,滑过衣料时我手指微微抖了一下,对玉声也多了几份惋惜。

晚饭时,张掌柜特意请我与子晨去前厅与他夫人一起用饭,席间坐了他的三个儿子,还有玉声。这晚饭吃地很丰盛,张夫人甚是热忱,席间对子晨赞不绝口,时不时地提点她的三个儿子:这便是你等的楷模。弄的子晨甚是尴尬,玉声更是伤感。

三十六樱桃

第二天一大早,子晨就来敲我的门,我忙起身为他洗漱,这连着几天的近身服侍,我不敢说是心如止水,至少是表面无波。面下的且不去管它。

张掌柜的确很仁义,虽然子晨拒绝了他的一番美意,仍对子晨甚是友好。也许是念着以后的生意,总之,用过早饭后,死活非要安排他的伙计送我与子晨回嘉阳县。子晨最怕承别人的情,所以在张掌柜的店门口推辞了半天,这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地甚是难看。我在一边看着心焦,忍不住附在子晨耳边说道:“少爷,您私下给伙计一些银子不就结了,只当是雇的马车。”子晨看着张掌柜的一脸热诚,推辞也着实也不容易,只得与张掌柜告辞,然后拉着我上了马车。我上了马车发现果然没上错,张掌柜特意在马车上铺了竹席,中放一个小小的茶几,上有茶壶杯盏,水果糕点,还有几本书。果真是生意人啊,考虑地如此周到。

马车悠悠达达地走在官道上,配着那叮叮的铃铛,颇有浮生难得几回闲的味道。我看着那青色的竹席,透着幽幽的凉意,情不自禁地躺到竹席上,惬意地闭上眼睛,挺着胸脯使劲伸了个懒腰,等我长呼一口气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子晨脸色绯红地看了我一眼,低头就去拿一本书,那手还包着布,甚不方便,我赶紧坐起来递给他,很有些不好意思,在主人面前伸懒腰的确是太过放肆,我为子晨倒了杯水给他,他接过却没喝,轻轻放在桌上,说道:“你躺着也无妨,又没有外人。”我红了脸,刚才有点忘形,我虽是男装到底还是个女子,恩,还是注意些好。

一路上子晨与我细语温言,谈些幼年时的趣事,我含笑听着,却隐隐有些心酸,他那些欢乐实在是太少,自他父亲去世就过得如同隐居一般。

日上三竿,马车路过一个小镇,路边竟是绵延数里的樱桃林,嫣红的樱桃正如珍珠玛瑙般的点缀树间,看的我口水直咽,我想停下马车来买些享用,一想,我现今可是一钱银子也没有的小厮,况且主人也没有停车的意思。我只得看一眼树上的樱桃再看一眼子晨,希望他能领会我的意思。估计是我那眼中的期盼太过强烈,那暗示也太过明显。子晨抿了抿嘴唇,叫停了马车,与我一起走到园子里,找到果农,买了一篮。我在果园里打了井水细细洗净,放在马车的茶几上,如一堆红色的珍珠,真是让人垂涎欲滴。

子晨看着我的谗样,笑着说道:“你这一路可有事干了。”我觉得极是,拿起一个放到嘴里,甜中微酸,极是可口。

连着吃了几个,这才发现子晨看着我竟一个没吃,我愣了愣,问道:“少爷,您怎么不吃?”

子晨笑了笑,伸手过来拿,我一看子晨那只熊掌,被玉声包得几只手指都缠在一起,拿那小小的樱桃竟拿了三次都滑掉,不禁笑了起来。我挪到他身边,拿起一个送到他的嘴边,子晨怔了一下,脸色有些不自然,莫非是觉得男人吃这些小玩意不好意思么,我笑了,只管往他嘴里放。

所谓无巧不成书说的就是这功夫正巧马车轻轻颠了一下!我松了手,那棵樱桃却没放进他的嘴里,顺着下巴掉在了衣领口,如今天气一天天的热,那衣领也松开了许多,小小的红樱桃在子晨的衣领口,稍稍停了停,就在马车的轻震之中,停也没停继续滑下去,我看的目瞪口呆,子晨也是尴尬之极,起身抖了一下,那颗樱桃掉了出来,骨碌碌滚到我的脚边,我伸手拣了起来,却突然想到这樱桃一路行来的那路径,实在是觉得手也烫,脸也烫。偏偏这马车地方如此小,想避开一会都不行,我赶紧低头猛吃樱桃,喂少爷的事就先不提了。子晨也是低头看书,一声不吭。

晌午时分,马车停在一个小镇用午饭,子晨让我为他解开手上的布,我不解的看着他,子晨说道:“一会回了家母亲见到这个样子必定又是一番盘问,反正也好的差不多了,就解了吧。”我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就为他解开布条,那玉声打的结还真是实在。我费了半天劲解开来仔细一看子晨的手掌,果然我的功夫也还不差,好的差不多了。

子晨松开手后长吁了一口气,握了握拳头,又伸伸手指,我忙问道:“少爷,您这手指可还灵活?”子晨笑了:“只觉得有些紧,过几天就应该没事了。”我也长吁了一口气,子晨问道:“怎么,你怕天天给我喂东西吃么?”这话一出,我立即想到那颗小樱桃,忙咳嗽一声转过头,看着我的脚。

吃过饭上了马车,子晨索性躺在竹席上,又拉着我也躺下说道:“这样的时辰最适合小睡一会。”我硬邦邦地躺在竹席上,看了一眼身边的子晨,虽说隔着一个茶几,却也觉得近在咫尺一般,仿佛闻的见他的气息。我忙转身侧卧,闭上眼睛,极力压下乱七八糟的思绪,脑子里却突然映入一个词:同床共枕。我脸上一烫,心越发跳的欢快。半晌,才慢慢平息。

三十七.送刀

一路颠簸,傍晚时分终于到了沁心茶庄,子晨马上去看他母亲,我领着那个伙计去找宋妈,给他安排了住处。吃过晚饭,我回到屋里,离开棋盘山不过几天,我就有些想念,极想去看看土地老头儿。

趁着这会没事,我去了观星台,见到老头那孤寂的身影,我赶紧上前陪着老人家喝了一会酒,闲聊半天,见他露了笑这才回了茶庄。待我走到房前,却发现子晨正站在门口,一脸焦灼。我忙问道:“少爷,你怎么了?”子晨一把拉住我的袖子:“你去那里了,我到处找不到你。”我自然是不能说我去见土地老头,所以低声说道:“我有些头晕,去庄子外转了一圈。”子晨语气有些重:“你一个……以后夜里不要出去,我来拿母亲的衣料却发现你不在屋里,担心了半天。”

我心里微微颤动,进屋将那几块衣料拿了出来,子晨挑了那块银灰色的,剩下的往我手里一放说道:“你先收着。”然后去了前厅。我拿着那两块衣料,叹口气将其收好。

第二天,子晨唤我出来,说是去一个地方。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看不出什么东西。我也不多问,跟着他就去了。走了不多久,到了嘉阳县的一个茶楼,子晨站在柜台前,对着一个伙计笑着说:“请问赵掌柜在么,我是沁心茶庄的向子晨,有事想见他。”小伙计说了句少等,然后进了内间,不多时,请子晨进去。子晨领着我进了里间。只见赵掌柜正在那里,见我们进来忙起身迎过来,说道:“向公子稀客!有失远迎!”

子晨拱手还礼,落了座。子晨问了问赵掌柜的生意,又闲聊了几句,然后正了脸色,一脸严肃的说道:“赵掌柜,前几日,我去了趟省城。路上竟遇见了一伙强人。”

赵掌柜脸色一变,大惊:“向公子去了省城?还遇见强人?”

“正是。原本我以为本县民风淳朴,没想到还有抢劫之人。”

赵掌柜一脸惊色,子晨又说道:“上次没有卖茶给赵掌柜,一直心怀抱歉,想到赵掌柜家离城里较远,又经常各个茶庄收茶,所以我在省城买了一把刀,送给赵掌柜的防身。”说着打开那个包袱,一把西瓜刀闪着青光,映着赵掌柜青色的脸。

我一愣,这子晨送礼果然与众不同。赵掌柜半天回过神,想要推辞,子晨已经起身拉着我往外走,说道:“赵掌柜,不要客气,并不值几个钱,不过是你我常有生意往来,一番心意而已。一定收下!”赵掌柜讪讪地说不出话,子晨拱手告辞。赵掌柜竟也不留,只站在那里有些发愣。

出了茶楼,我见子晨一脸欢愉,不禁问道:“少爷,你送礼也送的忑吓人了些。”

子晨笑了起来:“我与赵掌柜的比起来,差远了。”“此话怎讲啊?”

“那日,我们遇的强人有些奇怪,仔细一想,有些破绽。”

“若是抢劫,自然是为财,那有看不上银票的道理,况且,这几个劫匪本地口音自然知道那马车上的茶很值些银子。却看也不看,一心要留下张掌柜的手指,即便是听见有人来,也不急着逃命,非要做下这事。一般的匪人,得了钱财就走,并不想多生事端,况且还冒着被人拿住的风险。想来想去,我觉得此事定是针对张掌柜的,想给他个教训。吓唬他不敢往嘉阳县来。”‘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想到了赵掌柜?”

“我也不敢太过肯定,所以拿着西瓜刀来试一试他,不过你看他的脸色,想来就是他做的了。”

我有些不安,问道:“那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子晨坦然一笑:“他应该知道,我若是有心害他,何必送他西瓜刀,直接报到官府去了。”

也是。我松了口气,看着子晨,心里多了几分钦佩。

天气渐热,街上路人并不多,子晨边走边看,说了句:“今日怕是乡试前的最后一趟出门了。”我一听,算了算日子,的确,乡试在即,向母必定也不会轻易让他出门了。想到两年前我那装做僧人送他一份功名的事,我有些好笑。

子晨回头看看我,又轻轻说了句:“往年我最怕母亲提乡试,今年却很盼着早日得中。”

我一听他话中有话,想起他在张掌柜面前的那番说辞,顿时有些伤感。闷闷不乐起来。子晨似乎有些觉察,问我为何不开心,我也说不出什么,只能说是天热头晕,我这头晕也晕了好几次,说起来也极其顺口,看来以后还得经常晕。子晨忙叫了轿子和我一起回了茶庄。

三十八.明朗

转眼已经是六月天,别人都换了夏装,我自然也不能再罩着夹衣,可是当我换上宋妈拿来的单衣之后,却发现这,胸前实在太高,腰间实在太凹,我自己看着都觉得甚是,恩,甚是曼妙。我虽然可以施些法术将自己变成男人的身子,可是一直我都想要做个女子,此刻变成男人?我心里顿时别扭难受起来。我想了想,找出一长布条,缠了缠,再看,胸平腰鼓,虽不敢说是膀大腰圆,上下一般粗是跑不了了。这效果我甚是满意,却不怎么舒服。我安慰自己,山中夏短,天气并不怎么炎热,我忍忍就过了,当年那三年苦旱我都过了,还把这小小的酷热放在眼里么?如此想了想,激励自己一番,那缠着的布也不甚难受了。

果然,这盛夏的几个月,向母把子晨牢牢地放在书房里,三天两头地过来巡视,更是时不时地让我过去汇报少爷的动静。我自然是拣好的说,其实,子晨也没见怎么苦熬,书倒是在看,不过常常偷闲作一作画,写一写小词,悠然自得。我自然是装看不见,也从来不在向母面前提起。不过我看以子晨平日的聪慧,又这般从容,胸有成竹,这乡试应该是不在话下。

终于临近乡试,向母自然又是备下银两带着子晨一起去宁和寺进香。向母平常也经常去,不算是临时抱佛脚,但此次也是心有所求,格外虔诚.

回来后,向母就让我收拾衣物书籍还有一些打点的东西,收拾成硕大的几个包裹。我心说,不过是去考个试,多带些银子便是了,这罗里罗嗦的是要搬家么?我看看子晨,他一脸淡定,不置可否。谁知向母刚走,子晨就打开那几个包袱,不声不响地拿掉许多东西,只剩下些衣物。我心里涌上一个词:阳奉阴违,不晓得用在此处是否妥当。

第二日用过早饭,收拾停当,向母把子晨送到大门口,然后眼巴巴地盯着子晨,千言万语只凝成一个词:“小心。”子晨动容地点头,对向母说道:“母亲保重,儿子自当小心。”向母又扭脸看着我,说道:“你放机灵些,有什么事替少爷先想到。”我赶紧点头称是,其实,子晨是什么事都想到我头里,我虽是妖精却没有他聪明,惭愧惭愧。

这一番分别并未耽误许久,向母一向寡言严厉.今日的神色算是比较丰富,担忧之中又带着憧憬,神色一扫往日的冷漠,生动许多。

子晨与我走到集市,雇了个马车,然后就朝着省城而去。

我坐上马车,一阵轻松。应试的并不是我,我自然不用担心。而且,离开了向府,竟如出笼的小鸟一般有身轻心旷之感.

过了一个时辰,我就失了才出门的兴致.这天气虽不是骄阳如火,却也仍是闷热。这次不比带着茶叶慢慢行来,马车跑的飞快,一会我就颠地头晕,这次是真的头晕,眼前直晕出一朵朵的云来。我强忍着,那缠着胸和腰的布也闷得我甚是痛苦。时近正午,车里越发的气闷,我使劲压住一阵阵的难受,但眼前那云越来越大朵,直到象块儿棉花盖住我的脸,我呼的一下就失了知觉。

并不知多久,我悠悠醒来,脑门一阵清凉,很是舒爽。我睁眼看来,吓了一跳。眼前是子晨近地看清睫毛的脸,手里拿着一块湿布搭在我的额头。我赶紧要起身,更大的惊吓却扑面而来:我那外衫怎么都开了!里面,里面的缠布也解开了,露出了贴身的内衣。虽是小厮的内衣,男子样式,但那女子的曲线却是一眼看的出来,我这一急一羞一惊一怒,眼前又现出白云来,好在我死劲地撑住没有再晕,我一把扯住外衫,合在一起,瞪着子晨。恨不得,恨不得,真是恨不得么?他一脸的澄净与关切,并无半点的想入非非。坦然地看着我,目光绵长,生出丝来绕住我的视线。我一时忘了生气与兴师问罪,呆坐在那里。子晨静静地看着我,伸手握住我的手指,我轻轻颤了颤,却无法收手。

“合欢,你刚才中了暑,没办法才解了你的衣衫。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认出你来。”

我再次大惊,第一次就认出我来,那为何不说?

“合欢,我……你不要多想,先躺着休息。”

我此刻心慌意乱如何有心思休息?不多想才怪.我看看周遭,虽然是在马车上,却是停在一棵荫凉的树下,子晨坐在我的身边,轻轻扇着风。这空气静的只听风声,我心乱如麻却又隐隐带有一丝欣喜。他终于知道了我的身份.子晨虽离我近在咫尺,我却没有勇气抬头再看一眼,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什么都不说也甚是尴尬,这种左右为难,不知所措,还真是从来都未遇过。我一向简单,心里的念头都是直来直去,此刻才体会到情愫竟有如此复杂难言的一刻.他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何不说?现在已经挑明又将怎样?我想问问他,却又觉得难以开口。

“那日,你穿着绿衫,拿着一个绯红的香囊,我记得很清楚。”子晨终于轻声吐出一句话来,在我听来却是重重一击,绿衫!画中人.我心里闪过一丝狂喜,却又不敢确定。猜测,忐忑,思虑良久,我终于豁出去,咬牙鼓气抬头看着子晨,不错,这不是梦里,他眉目如画,深情款款。我不敢细看却又不舍得不看。心跳声如此之大,不晓得子晨是否听见,我慌乱的按住心口,想说话却觉得声音飘渺似乎远在云端:“那你为何一直没说破?”

“我想先留你在身边,等乡试后…….”

我心里又是一阵狂跳,我不想让他接着说,心里却又隐隐盼着他说出来。

子晨停了话语,只是握住我的手,脉脉的看着我。我沉沦在他的眼神里,缠绵悱恻直醉心底。

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有个你喜欢的人也说出喜欢你,世间幸福莫过此刻!千言万语都不必说,因为千言万语也说不尽此中滋味。

心里的迷醉如同饮了佳酿,醉意泛滥如温泉.

我与子晨默默相对,手指相握,他的手温暖有力,我想抽出手来,却被他紧紧握住,我只觉得脸很烫,神志飘忽。

许久,一声马嘶让我醒悟过来,子晨尚要去省城,我这一番耽搁,怕要误了不少时辰。子晨也微微一怔,似从梦里醒来一般,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放开了我的手,轻声说道:“合欢,你好些了么?”

我头晕是好些了,心里却如乱云飞渡,百鸟齐鸣一般,涨地心中一跳一跳。我勉强维持着理智,晕晕的说了一句:“我们还是快些走吧,不要误了正事。”

子晨恩了一声,然后对着马车外的车夫说道:“师傅,还请继续上路吧。”

马车刚跑了几步,子晨急忙对车夫说道:“不要着急,还是慢些吧。”

我看着子晨一脸的关切与柔情,想要阻止却又觉得不舍得。从未有人这样的关切我,点点滴滴,直沁心脾。

两心相悦

天色已晚,我与子晨才到了省城。

马车悠悠地踏在街道上,伴着回家的人流与回巢的雀鸟,熙熙攘攘的叫卖,行色匆匆的路人,这便是红尘,庸俗却又温暖。它扰了我心里的静修却让我的心更满更甜,我只要想到一个人就满怀喜悦,不再孤单。哎!滚滚红尘,万千诱惑,终有一样惑了我。

子晨连着找了七家客栈,家家客满。明日就是乡试,许多外地来的考生早几天就来住下了。嘉阳县因为离省城很近,所以我们今日才动身,没想到路上一耽误,马车又特意走的慢,竟然到了住不上店的境地。

子晨并不怎么着急,牵着我的手在街上继续找。我挣了几下挣不开,暗暗着急。现今我身着男装,并不想被人认成断袖,奈何子晨却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好在天色越来越暗,我也随他去了。子晨的手温暖柔和,紧紧包住我的手,我心里渐渐涌上一股甜意。

终于在一家小小的客栈找了一间客房,子晨听说只有一个房间的时候皱了眉头,犹豫着看看我,我这里也甚是尴尬,讪讪地说了句:“实在不行,去住张掌柜家如何?”

说完我就有些后悔,子晨一听这话,飞快的付了银子,牵了我的手上楼。

屋里一灯如豆,极其简陋。子晨看着那一张床,有些手足无措。我比他更无措。

愣了半天,我极窘迫地说了一句:“少爷,我伏在桌上即可,你明日要考试,还是要好好休息。”子晨低头看着我,柔声说道:“我怎会舍得让你这样。”我一听,顿时羞红了脸。他说得这样不含蓄,一个“舍不得”顿时让我觉得屋子里静的只听见呼吸与心跳。

子晨也是冲口而出,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停了片刻低声说道:“合欢,你不是说要帮我打探一个人的心意么?不知道打探出了没有?”

我的窘迫更添了几分,讷讷地说道:“你安心考试,考完了自然就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只怕我明日无心考试。”子晨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一丝的不依不饶。我越发羞怯,低头不敢应答。子晨却继续说道:“你若不告诉我,我怎敢深夜与你同处一室?你若喜欢我,即便共处一室也无妨,因为…”子晨停了停,极其认真地一字一顿说道:“日后我自然会娶你。”

我一听,羞的恨不得立即遁去,却又仿佛被生生钉住了脚尖,动弹不得。从心底泛上的醉意如同周身泡在蜜水之中,每一处都透着甜蜜与欢喜。子晨伸手拂过我的额头,说道:“合欢,你若不说,我今夜不能入睡,明日也无心考试,后日怕是就要病了。”

我一听,急忙抬头,却看见子晨眼里闪着促狭与逗弄,笑得甜美如孩童,却又带着男子的英气与自信。我又羞又气,却实在是找不出个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意。他却偏偏要来逗弄我,拉着我手说道:“合欢,你怎么不说,你真的要我急出病么?”子晨目光如炬,穷追不舍。若是不说,看来他要一直追问,我咬咬牙,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声:“我并不介意与你同处一室。”子晨听了,半晌不语,许久,他轻轻拥我入怀,在我耳畔说了一句:“长这么大,我听过最美一句话莫过与此。”

此时此刻,这小小的陋室如画堂般流光异彩,万籁无声。许久,我轻轻问了声:“茶庄里你怎看出是我?”

子晨笑了笑,说道:“开始我并不确信,只是你额头上的印记实在少有,所以我问问你有没有姐妹,后来我仔细看了看,就看出来了。”

“那别人怎么看不出来?”

“因为我不是别人,我心里有你,自然看你不一样。”

我已经醉地说不出来话来,我似乎应该端庄矜持,可是嘴角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微微上翘,心里的喜悦太满,盛的直溢出来,染着满屋的空气都透着甜甜的味道。

子晨牵着我的手走到床边,与我并肩坐在床上,眼眸清澈明亮,低声说道:“合欢,今夜这床,你我二人各睡一头吧。”我一听又惊又羞,连忙说道:“我伏在桌上即可。”

子晨笑着看我,点点我的额头:“你怎么还比不上宁和寺的师太们?我又不会把你怎样,你只当与我同躺在马车上即可,再要罗嗦,我明日考得不好,就拿你是问。”我知道他是故意将我,可是,这样的亲近叫我一时间如何接受,即便是个我心里喜欢的人,却也极难为我了。我看看子晨,他温和可亲,一身坦荡,我思虑了半天,若再是扭捏,却显得看轻了他。我忍着羞怯,终于点点头。

我合衣躺在床上,小小的陋室里那一点微光,忽明忽暗,正如我的心事,忽喜忽惊。床那头的子晨呼吸稍带急促,他必定也难以入眠,我想到明日的考试,悄悄念了个诀,让子晨睡去。

四十.应试

第二天一早,子晨就去了贡院,我在外面百无聊赖的等着,很是心焦。

整整三天都不能出来,我在外面等的度日如年,实在是忍不得了,我索性隐身进了贡院,谁知一进便吓了一跳,小小的号舍拥挤得象个笼子,气味怪异不说,还有几个极胖的男子,居然光着膀子只着小衣,看的我一身冷汗,险些以为是个屠夫。我一个个号舍看过去,终于见到子晨。他头上微微出汗,但并无着急慌张,却是一副平时作画吟诗的气度。我眼光扫过贡院大多考生,只有他,这般的年轻俊朗,气宇不凡,我情不自禁地有些沾沾自喜。仗着隐身,索性肆无忌惮上下左右都仔细看了一遍,怎的百看不厌?

三场考试已毕,子晨终于出了贡院,几日的困顿让他稍稍添了一丝憔悴,下巴也长出寸许的胡须,竟象平白长了几岁,多了几分成熟。子晨见到我,嘴角含笑,快步走过来,拉住我的手,默默无语地看着我,只看的我羞红了脸,问道:“你几日不说话,就哑巴了么?”子晨笑出声:“几日不见你,就变厉害了么?”

我越发不好意思,转过身去。子晨轻笑:“你可曾想我?”我一听,赶紧逃开几步,不敢让子晨看见我的脸色,想必红过桃花。他,自打揭了我的身份,怎的象变了个人般,如此大胆,我有些不服气,当初我还可以作弄调笑他几句,现今却是我处处落了下风。我跺了跺脚,回身一笑,看着子晨身后,说了句:“玉声姑娘,你怎的来了?”子晨闻言,一脸笑容飞快逝去,如临大敌,扭身去看,我这里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子晨明白我的作弄,也不恼,嘿嘿笑着,过来轻轻点着我的额头:“你这丫头,若是再拿此事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只笑着不答,子晨与我在街上旧地重游,直到月升才尽兴回了客栈。

第二天一早,子晨雇了马车回嘉阳县,子晨顾惜我的身体,一路走走歇歇,其实,若不是天气太热,若不是缠那些布太紧,我那有如此娇气。可是我也不能立即恢复女儿身,因为实在想象不出,向母知道我的身份会是怎样的反应,子晨并未提及,我也忍住不问。

到了嘉阳县,已是晚霞将隐,天色朦胧,子晨付了车钱,与我一起缓步而行。傍晚的山风吹着衣衫,清凉舒适,一扫白日的热气。子晨看着远处的茶园与群山,又看看我,浓情脉脉地说了句:“夫复何求!”我脸上一热,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小路,不知该回些什么。夜色在山间慢慢弥漫开来,似乎笼着氤氲烟雾,子晨牵过我的手,低声说道:“合欢,你等我些时日,若是中了,我就向母亲提起。”我心中一阵忧虑,只怕中了,他母亲也不会答应,只是,此时此刻我不愿想的太多,想的太远,我不舍得打破现下的欢愉,这般的醉人。

到了沁心茶庄,向母极其激动,一直拉着子晨问他应试的情形,子晨笑着让向母宽心,我看的出来,他极有把握。

待回了书房,子晨轻轻推开一窗月光,说道:“合欢,你看今夜的明月也格外的动人。”我走过去,与子晨同立窗前,终于明白,所谓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原来就是我与他,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的这般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