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边,也许一刻的延迟沐清尘的性命就会因为他的决策而受到威胁。

不能去,因为这‘幽昙草’,是自己以三日的守护承诺向冷曜痕换来的,若不能做到,自己就没有资格接受。

可是,如果清尘不在了,这东西,对自己又还有什么价值和作用?

去吧,只不过是顿饭的功夫,无论有什么事,自己都能来得及处理。

不去,会不会从此就再也看不到沐清尘了?

再次想起那日,他虚弱的被自己抱着,气若游丝,俊秀的苍白,揪的她心疼的无以复加。

终于,怜星狠狠的一跺脚,捏住手中的白玉盒,伸手结出印记打开魔界通往外界的通道,在身影闪出时,远望冷曜痕的小屋,低语着,“对不起,等你出关了,我再向你请罪,我只离开一会,很快就回来!”

第五十一章清尘之杀

一路上的风驰电掣,她顾不得气息的散乱,踉跄着落在山巅,“清尘,清尘......”

内心不住的呼喊,千万不要,清尘千万不要用什么破脉冲穴,她回来了,带来了他要的‘幽昙草’。

林间一缕白,在她疯狂的呼喊声中幽幽的现出身姿,扶着挺直的竹枝,靠着那嫩绿,远远的望着她,脸色煞白却温柔的笑了,胸口的起伏,凌乱的长发,在看到她的奔近后悄悄的顺过发间,不着痕迹的站直了身子,手腕抬迎向他的方向。

飞落在他面前,焦急的握上他的手,不断的摇着头,“不要,不要用那个方法,不能,你不能......”

他平静中的惨笑,因为她剧烈的动作而身体一晃差点栽倒在地,怜星赶紧伸手扶住他,却被他慢慢推开。

“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你是我的怜星,我掬捧在掌心中的星星,我要保护你的。”他无力的靠在竹干上喘息,“可是现在的我,气息散乱,别说重新修炼,便是普通凡人的行走坐卧也那么艰难,你曾经骄傲的清尘,已经形同废人。”

“没有,我......”嘴唇被他轻掩,怜星的话在他坚决的神情中不觉停了。

抓上她的手,沐清尘温柔的眼眸中似有水光闪烁,“答应我,让我试试,我不要成为你一生的负担,怜星。”

言下之意,他还没有开始,狂跳的心终于找回了原来的节拍,沉落到肚子里。

她手掌一翻,将玉盒放进他的手心,掩饰不住的激动,“不用,不用的,你要的,‘幽昙草’,我找来了,找来了。”

“是吗?”沐清尘的眼神一跳,许是冷清惯了,竟然没有怜星想象中的激动,低头看着掌心中的玉盒,微微的动了动嘴角,算是笑了,再抬起头,了然的双目看的怜星全身不自在,“你摘的?”

“是。”那目光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看的她根本不敢对望,别开眼,“不,不是我,是冷曜痕。”

仿佛怕他生气一般,她急急的开口,“不过这个是我以守护他闭关三天为代价换来的,不算承他的情,你,你别误会。”

温柔的眼一如既往的看着她的慌乱,在她的害怕中轻轻抚上她的发,亲吻上她的鬓角,“我信你。”

她笑着靠上他的肩窝,猫儿一般蹭了蹭,“我就知道,你不会不信我的,我是你的怜星,只会是你的,我与冷曜痕......”

声音一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忙的从他怀里站起,“清尘,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沐清尘眉头一动,微微皱了皱。

她连忙摆手解释,“是我答应了为冷曜痕护法三日,今天是偷跑的,人家给我了‘幽昙草’,我不能不守信用,等过了明日,你功力恢复,我一定回来。”

他优雅的笑了,像梅枝寒蕊一样冰清玉洁,“是啊,回去吧。”

“嗯!”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转过身,便欲腾身飞去。

忽然,耳后一阵掌风闪过,近的让她根本无从反应,更无从闪避,那巨大的震动打上后心,没有任何准备的怜星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歪歪的倒落,心头剧痛。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清瘦的黑色人影,远远的拈着一朵郁金香,在朦胧迷雾的前方,静静的望着她,深紫色的眼中,一片隐忍的伤心。

“曜痕!”她想要冲上前,抓住他。

“你答应为我护法三日,为什么不遵守约定?”指责中,他的身影在慢慢后退,不让她靠近。

“我回来,我这就回来,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断的道歉,可是他就是不让她靠近。

“你的心,从不曾留在魔界,你的人,也从不愿留在我身边,是吗?”转身间,手中郁金香片片散落,似乎有水珠从他身前飞来,打上她的脸。

“曜痕!”她猛向前扑,惊叫着。

“呜呜......”一个人影在她身前呜咽,发出低低的哀鸣声,看见她突然的翻身坐起,快乐的跳跃着,舌尖再次舔上她的脸。

后心一阵阵的闷疼,她的动作差点让她再一次闭过气去,额头上布满汗珠,她不断地喘息着,整个人晕眩无比。

抬起脸,她艰难的挤出声音,“你,你怎么会在这?”

是小漓!

可是在自己出魔界的时候,它明明还窝在某个角落里打盹啊,现在怎么会在自己身边?

还有,这阵阵闷疼......

记得在昏倒前,似乎有人偷袭了自己,但是那个人显然没有伤害她的意图,只是打昏了她,那个人......

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着,她强撑着站了起来,用力的大声喊着,“清尘,清尘......”

竹林沙沙,没有任何回应!

双手抓上小漓的肩头,她用力的摇晃着,“你为什么出来了,是不是魔界出事了?是不是?”

“呜呜......”听不明白它要传递的信息,却能感觉到它的焦虑和不安,怜星一扯小漓的胳膊,“走,我们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确定打晕自己的人究竟是不是沐清尘,那么近的距离,如此迅捷的出手,除了清尘,谁还有这份能力。

可是,他明明没有了功力啊,这中间,到底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事?

手指微划,魔界的门在眼前慢慢伸展,也伸展着令她完全惊呆的一幕,原本幽静雅致的地方,到处都是残枝断叶,满地的剑气划痕,连根拔起的大树,还有散落一地的房屋碎瓦,风中传来浓浓的血腥气,分明在告诉她,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远处依稀还有人声呼喝,她顾不得再分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越跑心越冷,越靠近,越寒冷。

那地方,分明就是冷曜痕闭关的小屋,而那声声呼喝,却是她熟悉的属于冷曜痕护卫的声音。

才刚刚靠近,怜星再一次被惊呆,前方的地上歪歪斜斜的躺着几个人影,正是冷曜痕的护卫,或大口喷着血,或捂胸,指缝中淌着鲜红,勉强站立着的,也是摇晃不稳,神情狼狈,却是死死的站在冷曜痕的门前,寸步不让,通红的双眼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男子,正是流元。

而他对面,白衣飘飘,若云中仙子,手挽长剑的优雅仿佛似拈着寒梅一枝,唇边浅笑,却不能淡了眼中的清冷。

他的气质,高贵傲然,全身每一丝,都散发着浓浓的仙人气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不该在这里出现。

是的,他不该在这里出现,沐怜星只觉得全身冰冷,看着那个熟悉人影,半响说不出话。

清尘,她的清尘,为什么会这样出现在魔界的地方,那剑尖滴滴淌落的血,让她不敢相信却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刚才所看到的一切,全是清尘所为。

流元身子一晃,终于再也站不住,跌落尘埃,一双眼满含愤恨,却是看着不远处的她。

她看见,沐清尘轻蔑的抬起下巴,手中的剑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寒意,指向流元......“清尘!”一声凄厉的叫声,怜星猛扑而上,挡在流元身前,“清尘,你醒醒,醒醒啊。”

漆黑的双瞳中,找不到以往的柔情似水,找不到缱绻中的怜爱,他只是淡淡的将目光越过她,“你以为我走火入魔了?”

那声音,平静的听不到一点语调的起伏,那眼神,冷的看不到他的心思,却在向她证明一点,这个人,是沐清尘,完完全全清醒的沐清尘。

“你,你为什么这么做?”身后艰难发出声音的,是流元,他嘶嘶的喘着气,瞪着怜星,“君上为了替你采‘幽昙草’,不得不闭关,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狠毒害他?”

“不是我!”她蹲下身子,想要抚上流云的身子,却被他狠狠的拍开,抓着剑用力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不是你?”他冷笑着,“这个人用的是正宗的七宗心法,若无三教之气,根本不可能打开魔界之路,除了你,谁会替他开这道?枉君上如此信任你,我,我......”手中剑刚举起,人再一次无力的跌倒。

“真的不是我!”看着几个人眼中的不屑,她知道,无论怎么解释,都不能改变他们的想法,索性一挺身站了起来,“清尘,你告诉我,是谁帮你来的这里,是谁让你如此打开杀戒?”

“谁?”他嘴唇一动,笑了。“不就是你吗?还能有谁?”

她听到,身后几声冷哼,似乎流元他们已经坚信,是她出卖了他们。

“清尘,你为何含血喷人?”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无比陌生的人,竟然是那个对着自己温柔低语,轻声缠绵,发誓要永远掬怜自己在掌心的爱人。

他轻轻踏前一步,周身的杀气压的人喘不过气,“我含血喷人了吗?不然你告诉他们,你答应镇守魔界三日不离开,可是刚才你的人,不是在我身边吗?”

第五十二章割爱对立

犹如五雷轰顶,怜星看着眼前的沐清尘,心不断的下沉,嘴唇颤抖着。

对,他说的没错,刚才的自己,确实在他身边,可是自己的目的,是为了给他送‘幽昙草’,可是现在无论怎么解释,只怕,都没有人相信她了。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心头被一把锯子拉扯慢割着,切出伤痕,让那血液淌下。

她不明白,不明白没有功力的沐清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明白他为何要将共谋的罪名加诸在她的身上。

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够这样冷酷的出手,不管不顾......

不明白的太多,她却不知道找谁解释,身后仿佛有一双无形的黑手,将她一步步的推向深渊。

“除魔卫道,需要说为什么吗?”沐清尘剑锋一摆,冷笑望着她,“你我师出同门,你是七宗养大的孩子,灭妖可是你我从小的誓言。”

“清尘!”他字字如冰似针,戳进她的心里,冷的她直哆嗦,心中明白了什么,她摇晃着,只觉得天旋地转,“你没有失去功力,是不是?你一直在骗我,对吗?”

天地间的声音仿佛在一瞬间静止,萧索的气息充斥在两人间,她只知道,头快炸了。

“是!”沐清尘一声,她听到了心中什么裂开的声音,清脆的散落,“如果我不用计,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对我说过什么?我......的.....师......妹!”

他喊她师妹,不是怜星的吗?

不是他最疼爱的星星吗?

手脚冰凉,她已经完全找不到对身体支配的能力,只是靠一口气傻傻的撑着身体,因为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

她幽幽的抬起眼,声音轻的似叹息,“‘幽昙草’也是你的计吗?这样东西,对你来说,根本可有可无,只是欺骗我的一个手段是吗?”

她不愿意相信他在欺骗自己,不愿意相信他在利用自己,明知不该问,却还是问了,下场,只是让那心中的伤口被狠狠的扯开,扯出她最宝贵的情谊,丢在地上,用脚尖反复的碾磨着。

沐清尘笑了,笑的有些得意,天地尽在掌握中的蔑笑,“是计,只是这样东西,却绝对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若不是它强烈的毒性让一般人绝对无法靠近,只有高深的功力才能在‘风妖花’的帮助下勉强靠近采摘,我是不会让你去寻找‘幽昙草’的。”

“是吗?”心智被夺了般,她只知道低声的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强烈的毒性,如果我勉强摘了,可能就这么死了,为了一个根本没有作用的东西,清尘,你缘何舍得如此狠心?”

“你不会的!”沐清尘一声冷哼,“冷曜痕不会坐视你去摘‘幽昙草’的,他一定会保护你,而我要的,就是他服下‘风妖花’之后的后果。”

怜星的身子不住的摇晃,手指微颤,指着面前清高孤渺却完美华贵的身影,“你要对付的人是冷曜痕?”

沐清尘突然笑了,笑的苦,笑的冷,笑的让人看不懂那瞬间无数涌现的情绪,“是,也不是。”

流元捂着胸口,挣扎着,“我君上即将出关,你以为你会是他对手吗?”

手指一弹,流元身上再次炸开一朵血花,沐清尘冷冷的看着他,“他服用了‘风妖花’吧,你不用骗我,三日之内功力全失,如若强行运功,筋脉寸断而亡,不管他有高深的功力,绝无任何挽回的余地,他闭关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怜星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不断回荡着的,是刚才沐清尘的话。

三日之内,功力全失,强行运功筋脉寸断而亡。

难怪那一夜的他,手好凉,好凉。

所以他说,要自己守三日魔界不可出门,他真正的目的因为隐约猜测到了其中可能有炸吗?所以才说要在三日后送回‘幽昙草’,为的是不让人家知道,他这三日没有功力。

既然已经猜到了,为什么他还要去摘?为什么?

因为开口的人,是她吗?他永远,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请求。

“如果我给你取来‘幽昙草’的代价,换你永远留在魔界,留在我身边,你可愿意?”

“我不喜欢叫你怜星,能叫你幻冰吗?”

声声低沉的嗓音徘徊在耳边,她突然发现,自己非但不曾懂过沐清尘,也从未懂过冷曜痕。

原来他早知道自己心中爱着沐清尘,原来他已经猜到自己是清尘的棋子,他为什么还赌?

赌自己会听他一次,赌自己不会有心害他,可是......

“我错了,错的太远,太远......”她是错了,她错在答应了冷曜痕却没有遵守诺言,她错在完全信任沐清尘,可是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进来的?”沐清尘的眼神高傲的扫过她,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如果我说是你放我进来的,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我没有,没有,没有!!!”叫嚷着,大声的仿佛要穿透每一个角落,让所有人都听到她内心的伤,怜星想冲上去扯着清尘,问他为什么冤枉自己,可是一对上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她又停下了脚步,只觉得心,好疼,好疼......

“还记得你当年渡给我的邪气吗?”沐清尘的眼中同样掠过伤楚,“那时候的你给的无怨无悔,不过短短一百年,你背弃了对我的承诺,背弃了师傅对你的养育之恩,同样,背弃了当年的誓言。”

邪气?

百年前,他从自己体内抽走的邪气,却是今日打开魔界之门的钥匙,难道......

“你那时候就在算计我?”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爱的人,竟然一直都在玩弄她于股掌之间,“清尘,你要与冷曜痕为敌,你要灭三教,为什么要利用我?”

“利用?”沐清尘的衣衫猎猎抖动,“如果你的心不是被冷曜痕迷惑,我需要利用你吗?我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年在师傅坟前的话吗?现在你给我一字一句的说出来。”

师傅坟前的话......

那个大雨的夜晚,他们紧紧相拥,仿佛是天地间最后一缕温暖,而如今,他们对面相望,她只看见他眼中的恨。

她咬着唇,嗫嚅着,几次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沐清尘的眼,越来越冷,终于,他张开唇,一字一句的敲上她的心口,“我沐怜星对天起誓,他日定用所学仙法为师报仇,炼化仇人三魂六魄,今生只为灭妖除魔,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他记得,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

眼泪,在这本该坚强的时刻终于软弱的流下,划过唇角边,又苦又咸,同样被泪水浸泡的,还有她的心。

终于,她慢慢的摇了摇头,“清尘,师傅不是冷曜痕杀的,我相信他,当年的誓言我不会忘记,师傅的仇我也一定会报,但是......”眼睛扫过地上一个个伤重的身影,身后那扇脆弱的小门前,只有自己孤独的挺立,“护法三日也是我的承诺,对不起!”

他的手腕慢慢的扬起,犹沾血迹的剑遥遥指向她,“没有想到,你我居然会有刀剑相向的一天,师妹!”

天地凄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扬起了冷冽的寒风,银白色的雪花悠悠的飘落,打在她的脸上,倏忽的融化了,化为雪水流下。

心,冷了。

她慢慢抬起眼,想叫他,却无从叫起,“我知道你除魔的心,可是魔界在冷曜痕的手中,已经不再为祸人间,如果你杀进来的目的只是所谓的正邪不两立,那么双手沾满鲜血的你,与那些狂暴的邪魔又有什么不同?”

“目的?”沐清尘的眼中再次掠过浓重的杀意,“你想要知道我的目的?”

他的目光,越过怜星,既没有停留在那一堆已无还手之力的护卫身上,也没有停留在冷曜痕的屋前,而是直直的,充满愤恨的落在遥远的一点。

忽然,他身形一展,人如大鹏鸟纵出,飞向那个地方,不过眨眼,已经消失了身影。

他,就这样放过了自己?放过大家和冷曜痕?

怜星纳闷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怦怦的跳动,她扶向身边的流元。

“追,快追,追......”气息微弱的流元,手指伸出,挣扎爬行着,想要站起,可是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动弹半分,而同样其他几人,在看到沐清尘消失的方向后,几乎同时挣扎着。

“你别动,运气调息,我在这守着,曜痕不会有事的。”怜星缓缓的送入自己的气息到他的体内,“他走了,走了。”

“不!”流元死死的抓上她的袖子,在雪白上留下道道红色的印记,“那是老君上,老君上闭关的地方,不能让他碰,不能!”

什么!!!!

怜星遥望远处,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