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地止住了哭泣,我微微一笑。

父亲讶然道,"宝宝还真是奇怪,一会哭一会笑的。"

山濛笑着点点我的鼻子,"我看宝宝很活泼。"

父亲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点头微笑,"你这个做哥哥的要辛苦一些喽。爸妈经常不在国内,三兄弟一定要好好团结。"

有个别的词我没太听懂,但是......轰隆隆--

头顶仿佛有闷雷滚过一般。三三三......三兄弟,是怎么回事?

我张口结舌。

所谓的三兄弟,应该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吧?

山濛无视我的脸由红转黑,对父亲轻轻颔首,"山濛明白的,一定照顾好两个弟弟。"

憋了足足一炷香功夫,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摒着呼吸。

张开没牙的嘴,哭得惊天动地。

桃夭......你竟然耍我......他妈的!

3 童年

山濛,是我大哥。

御风,是我二哥。

我,是他们的三弟。

以上认知严重地打击了我。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我都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无法接受的后果,是我总躲在角落里,思考。

开始的时光,我一直在犹豫是不是要再死一次,倒带重来。但一来对于下次投胎能否再能看到山濛,没有半分把握;二来这一世的父母哥哥,对我实在太好。离开他们,我舍不得。

于是,我在忧郁中反复挣扎着,只顾着思考人生,完全忽略了周遭一些事情。直到爸妈和山濛有些惊慌失措地将我带去医院从头到尾的检查时,医生诊断了很久,抛出让我们都大跌眼镜的一个结论--不哭不闹不说话的我,患有"孤独症"。

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科技发达。与前世中的区别甚大,所幸文字语言倒是颇有渊源。两年的时光,已足够我接受这里的信息和词汇。其实之前之所以不开口,也有不知道说什么的原因在其中。

和正常的小孩不一样,拥有前世记忆的我,不知道婴孩应该是有怎样的反应。流着口水?尿床?无缘无故地啼哭?

以上这些情况,是发生在大我一岁的御风身上的。但毕竟他大了我一岁,不知道如果我也这样,会不会有问题?

从医院出来,风很大。妈妈抱着御风,爸爸一手抱紧了我,一手牵着山濛。除了好吃懒做只知道睡的御风,所有人的面色都极为凝重。

开车回家,下车,开门,温暖扑面而来。一回到家,妈妈跌坐在地毯上,暗自垂泪。爸爸开口安慰,山濛懂事地倒来了热茶,坐在沙发上,紧紧蹙着眉头。

御风虽然醒了,但识趣的不哭不闹,大大的眼睛来回乱转。

我在心里默默叹气,看到他们因我而起的担忧,心里难受极了,只好妥协。

稳稳当当地走到他们面前,我牵起妈妈的手。

"妈妈,我没事,你别哭了。"

爸爸妈妈和山濛同时惊讶地看着我,仿佛见到外星人。已经三岁的御风,躺在沙发上张大嘴,神情好像见到鬼。

两年来,我第一次开口,说的是逻辑严密的连贯句子。

当我长到二十岁的时候,这件事还被妈妈经常提起,作为我是一名天才的证据。这是后话。

有位哲人说过,迈出第一步,向来是最难的。既然我开了口,那么后面再说下去就不是很困难了。只是对于具体该怎么表现,我依旧吃不准。

妈妈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头,砚潋,是个内向的孩子。

对了,迟砚潋,是我的名字。

家中已有两位哥哥,第三个孩子,妈妈其实是极想要个女孩的。她经常看着我的脸摇头叹息,"砚潋这模样,要是个女孩,该有多好。"

每每听到这句话,我就沮丧无比。

第二个愿望,长得像桃夭一般美貌,果真也已应验。--想到这里,我不禁恨恨。许下的三个愿望,前提可不是这样,如今身为男生,又有什么用处?

因此,我尽量不照镜子。免得勾起自己的伤心回忆。

妈妈或者没看出我的郁闷,不仅经常提起这茬,可能是心中着实遗憾,不时地给我添购女装。我看着那些漂亮衣服,心中羡慕得紧,但表面上必须抗拒。爸爸和山濛一致反对,说这样会让成长中的我心理扭曲。只有御风一脸坏笑,鬼鬼祟祟。最终,反对者都倒在了老妈的眼泪攻势下,于是我不仅要穿女装,还要顺带留长发,不时穿着小裙子扎着小辫陪着爸妈兜风去也。

其实坦白说,这个时代的女装,我真的很喜欢。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和老妈讲的童话中的公主一样的打扮。

山濛看我怔怔的,安慰道,"不要难过,就是让妈妈高兴一下。"

我咬咬嘴唇,镜子里的"小姑娘"十分漂亮,眼中流露的有几分委曲,--其实我的委曲不是来自于老妈,而是自己。哀哀一叹,"人最艰难的,就是和自己的欲望抗争。"

山濛搭在我肩上的双手一哆嗦,惊讶地看着镜子里的我。

差点忘记,自己应该不过四岁年纪,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的。

犹豫片刻,我讪笑着开口,"我就是随便说说。"

山濛的眼神更加锐利,看得我心惊胆颤。此刻的他,不过是十一岁年纪刚读初中,但或者是哥哥的缘故,或者上一世的"武山"就一直是一个这样沉稳的人,我总感觉他有着超脱年龄的成熟和老练。

在他的注视下,我不禁有些瑟缩。也许是我的可怜模样打动了他,过了一会,他在我身后蹲下,捏捏我的脸,"小潋还真是天才。"

我摸摸鼻子,尴尬地笑。

如果说山濛对而言我一直是温柔的哥哥,那么御风就是让我头痛无比的家伙。

上一辈子我们就不对盘,这一辈子的开头几年,明争暗斗,已注定了我们间冤家的结局。

我们的斗争永不休止。

他大我一岁,比我高,比我壮。在我还不懂得利用略高一筹的智商来保护自己时,他已在吃喝拉撒的斗争中成长了起来。

这小子长得极漂亮,仅仅从五官来说,也一样雌雄莫辨;但眉宇间的戾气,使得没有人敢把他认成女生。

他的脾气从小就不好,话不多,与我的刻意沉默不同,我猜,他是不屑于说话。尤其是和我。

家里的人之中,对他来说,就数山濛有影响力。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显。

现在的我和御风,完全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不,总扮女装处处破绽的我,某种程度上已引起山濛的怀疑。因此,御风应该是略占优势。

躺着床上,我穿着可爱的粉色女式睡衣,对着上铺咬牙切齿。

粉色的睡衣......粉色的被褥......妈妈可能已经忘记我的性别了。

这间卧室,由我和御风共同分享。矮矮的上下铺,童趣可爱。身为二哥的御风,睡在上铺。

卧室早早地熄灯。爸妈说,小孩子要早睡早起。

黑暗中,他忽然出声,"喂。"

连名字都不叫!我气愤,以沉默回应。

过了半天,他又开口,"今天下午,我在池塘里抓了几只青蛙,放在屋子里,后来发现不见了,估计是逃了,不过应该还在屋里。"

我的寒毛竖起。上辈子我最怕的就是青蛙,也不知道为什么,御风竟然会知道我的死穴。

哆嗦着摸摸床沿,因为个子矮腿短,所以床铺是矮矮的。我估计这高度,青蛙稍微蹦达就能跳上来。坐起来,整个人缩到墙角。我是真的很怕。

"御风,"黑暗中,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可怜,"我睡上铺好不好?"

其实每级台阶都那么矮,上铺也很危险,不过比下铺总要好一点。

他沉默。

"二哥--"我的声音打颤,带着隐约的哭腔。

他还是毫无反应。

不争气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伸手轻轻擦掉。黑暗中,我不敢下地行走,所以无法向爸妈求助。出声大叫的话,山濛会不喜欢吧?男孩子,竟然连青蛙都害怕?

始终,我还是一个人......吧......

抱着双膝,我渐渐把头埋下去。

"上来吧。"

他的声音忽然响起。我抬头,看到上铺的他伸出脑袋,双眼亮晶晶的。

吸吸鼻子,我委曲地点头。

爬上了他的床,他拍拍枕头靠里的一边,冲我点头,"过来。"

我犹豫,"你不下去?"

他黑亮的眸子对上我的,"我不喜欢你的床,女里女气。"

一句话打消我所有的自尊。终于,男扮女装的我连御风都开始嫌弃。

呆了片刻,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身穿粉色睡衣的我,御风也不喜欢吧?

正犹豫着,他已不耐烦地坐起来,伸手把我拉进被窝。

好温暖。

我吸吸鼻子,不敢轻举妄动,一会,轻声说,"谢谢。"

不知为什么,御风忽然笑了,侧过身来看着我,"你够笨的。"

难得看到他的笑容,我一时有些呆呆的。

"好了,睡吧。睡在里面总不怕了吧?"他伸手搂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肩头,一下一下。

脸"轰"地烧了起来,还好在黑暗中他看不到。

初秋的天气,有些凉。但是御风却很温暖,呼出的热气打在我的脸上,暖暖的。

他动了动,放在身侧的左手碰到我的右手。我轻轻震了一下,他没睁眼,伸手握住。

脸上烧得更加厉害。我急急忙忙地闭上眼,睡觉睡觉。

浑浑噩噩的,竟然就那样睡了过去。

不过,在心底,好像没那么讨厌御风了。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讨厌我。

自那日后,他三五不时地抓进来几只青蛙吓唬我。如果不是讨厌,应该不会这样的吧?

托腮,我闷闷不乐。

四岁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迟家了三代,到了爸妈这一辈,愈发杰出。身为世界级的地质学家,他们常年埋伏在世界各地,如同勤恳的老黄牛一样耕耘着这片我们热爱的大地。无论是寒冷的南北极,或者是炎热的非洲赤道,处处滴下了他们辛劳的汗水......

不好意思,不小心写成了小学生的煽情作文。

因为爸妈又接到了科考任务,因此将不到升学年纪的我和御风,一起送进了小学。

这小学仿佛极有名气,拉风如山濛,就是从此间学校毕业。虽然,它有个再朴实不过的名字--实验二十一小。

御风虽然大我一岁,但在爸妈的干涉下,必须委曲地和我同年级。我能看出他的不爽,心中暗乐,表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喜悦来。

进学校不到一个星期,爸妈离开。

挥着手帕送走他们,原本饱含热泪的我,在意识到从此由山濛来正式照顾我的起居生活后,转忧为喜。

进门时,对上御风的臭脸,他用媲美X射线的透视眼神,上下不屑地打量我一番,撂下狠话--

"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我鼻子气歪,敌人的嚣张气焰,让我每个细胞都兴奋了起来。

哼,谁怕谁!

秋风瑟瑟。

战争,正式开始。

4 小学

过了一个月,迟钝的我才明白过来。期待已久的学校之于我,完全是一个灾难。

生涩如我,有些长的头发和女性化的长相,花里胡哨的书包笔盒本子,自然难以融入男孩子的群体。体育虽然不算不擅长,但也没有特别出众的表现。再者,或许是前世女人的记忆过于深刻,对流着汗在太阳下面肆意奔跑的男孩子们有怎样的快乐可言,我一直难以理解。

一到大家快乐的自由活动课,我就会孤独地坐在教室里,看着男孩子们在操场上打球踢球大笑着,看着女孩子们玩着打沙包踢毽子跳皮筋的游戏,拼命按捺着自己想加入她们行列的冲动,枯燥地看着眼前的书本。

身在曹营心在汉。乍看到这样的句子,我深有戚戚焉。

迟御风同学不若我这般没用,很快地融入了集体。看起来不好接近的他,除了吸引到大片小女生对他偷偷摸摸地另眼相看外,还有大批的小男生跟在他身后不时流露出敬佩叹服的神情,死心塌地。

真是搞不懂。

我一直以为,相比戾气十足的他,我要更有亲和力的。

事实却恰恰相反,入学一个月,他已顶着班长足球队长篮球队长呼朋唤友地玩得开怀,我却只能枯坐着,以书本陪伴。这样做的直接结果,导致了我在这一个月里,只与班级里不足三分之一的人说过话。我打赌,起码一半人应该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