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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正要转身出银行,只见曾诚和辛笛一块走了进来。曾诚锐利的眼睛一扫范安民,并不理他,只看着叶知秋说:“知秋,没事吧。”

  叶知秋好不尴尬,那个苦笑只能挂在嘴边:“没事啊曾总,小笛,你们过来干嘛?”

  “难道看着你被人欺负呀。”辛笛瞪向范安民:“范安民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劈腿出轨就算了,逼得秋秋换工作拼命赚钱还你房款,还带着小三这样来示威,婚纱我就不给你,你们想怎么着,我奉陪。”

  方太太走了过来:“曾总,这点小事还用你亲自来处理吗?你太太也太客气了,叫辛笛把婚纱给我们做完就得了,我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的。”

  曾诚冷淡地说:“我太太不了解公司的制度,才会插手这件事。在公来说,辛笛不能接私单给你女儿设计婚纱;在私来说,知秋以前是我的员工,现在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让设计师做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第 15 章

  方太太目瞪口呆,而叶知秋的惊讶其实不下于方太太,她根本不怕眼前气焰极高的方太太,想的只是不要连累辛笛就好,却的确没想到曾诚会亲自赶过来为一个离职的员工说这话。

  “曾总,话恐怕不好这么说,我和你太太多年的交情,所以直接付订金,也没跟辛笛签协议,现在我女儿婚期马上到了,你觉得这样做妥当吗?”

  曾诚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会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方太太,你是想要赔偿吗?说个数字好了,既然是我太太答应的,赔偿自然由我来认。”

  方太太顿时语塞,方文静开了口:“算了吧,妈妈,我们走。”她转头看向范安民,“安民,有什么问题,我们回去再说好吗?没必要在这里让外人看热闹。”

  范安民迟疑一下,点点头,谁也不看,率先走了出去。

  方太太似笑非笑看一眼叶知秋,“你行啊叶小姐,老板这样维护你。看曾总的面子,算了。”她带着方文静扬长而去。

  闹了这么一出,叶知秋觉得疲倦而厌烦,想今天这个脸丢得比较到家了,还劳动前任老板出来收拾局面,可是也只能强打精神笑道:“曾总,谢谢你特意来一趟。我们也走吧。”

  三人出了银行,曾诚看出她的满心不自在,微微一笑:“你们两个聊一下吧,我有事先走一步。”

  叶知秋和辛笛同时松了口气,齐说再见,看着他上了奥迪开走,叶知秋转向辛笛,辛笛做个求饶的可怜表情:“不怪我呀秋秋,我接你电话的时候,老曾也在设计室,和我们最后开会商量走秀的事情。我哪知道他听到了就沉下脸问是不是你打来的,然后接你电话,叫上我就下楼。路上他还接了老板娘的电话,再一问我,我只好全招了。不过好象你的事,他早都知道了。”

  叶知秋长叹一声:“是呀,大概全世界都知道我倒霉被人甩了,倒不用费神想着瞒谁了。走吧,我们过去坐坐喝点东西,你九点的火车,应该来得及。”

  两人去不远处的咖啡馆,这家店门前围了一圈矮矮的栏杆,支着遮阳伞,眼下天气已经开始转暖,户外零落坐了几个人,她们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叫服务员上了两杯咖啡。

  “曾总没说你什么吧。”

  “能说我什么?”辛笛满不在乎地说,“我听他在电话里训老板娘呢,叫她以后再别管这件事。”

  叶知秋放了心,无精打采靠到椅背上,辛笛瞪她:“今天总算出了口恶气,怎么你还这么要死不活的。”

  “我开心不起来呀,看这种场面就觉得绝望。自己平白受气不算,还搭上你惹了麻烦,更别说弄得曾总出面了。这要传出去,恐怕也有是非。”

  “你想得还真多诶,我有什么麻烦。老曾的话够冠冕堂皇了,有什么是非可讲。”辛笛大不以为然,“而且你绝望得才怪,难道是替范安民操心不成。我看他摊上那样的岳母,简直要笑出声了,真是活该有他受的。贪图人家有钱,总得付出代价吧。”

  叶知秋摇头,实在没法开心得起来:“以前我真没觉得他对钱财有特别的欲望,唉,算了,不说他了,再说下去,越发觉得自己的六年时间好象一点价值也没有,有时怀疑他是不是我曾经想嫁的那个人。”

  辛笛沉默一下,转移话题:“话说回来,老曾居然会过来,我也很意外。你觉不觉得他对你真的不一样?”

  别人说这话,叶知秋肯定马上正色严辞否认,不过对着辛笛她不用装。她既不是傻子,也无意扮傻子玩。以前在索美做事,他是已婚的老板,她是有男朋友的员工。曾诚固然从来不跟公司员工有工作以外的牵扯,她也没对除范安民以外的男人动过心思。但从辞职开始,她就隐隐知道,曾诚对她跟对别的员工真是有区别的。没为难她不说,还数次安慰提点了她,更别说今天特意赶过来给她解围。可是她并不愿意多想这个问题,给自己增加困扰。

  “这话我们说说就算了,小笛,我自己的感情一团糟,哪有余力卷到一个闹着离婚的男人生活中去。”她苦笑一下,“再说曾总那样的人,最好别因为一点若有若无的小关心就随便对他动念头。”

  “那倒是,他心思太深沉,谁也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这种男人最好离远点。哎,你昨天说的艳遇呢,快跟我讲讲。”

  叶知秋着实打不起精神:“他马上要过来的,待会一块吃饭吧,你自己看个够。”

  辛笛来了兴致:“吃饭就不要了,我不当电灯泡,看下他什么样就走。晚上还得赶火车,你几号过去?”

  “我大后天走吧,还得看看那边的市场。信和这两年简直彻底退出北京了,做得真惨。”叶知秋禁不住又想叹气,想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尽遇着倒霉事,“你的秀看我方不方便去看,我怕去了,有人说三道四的。反正我不去也会订花篮叫个帅哥送上台献给你,保证让你出风头。”

  “哎,你可真是。以前我就觉得你做事考虑太多,现在这毛病好象更厉害了。你看我一场秀怎么了,难道有人说你去抄款不成。”

  叶知秋拿她没办法,只好笑笑。辛笛一直艺术气质浓郁,从来懒得考虑人际关系和其他琐事。本地服装企业之间相互防范得厉害,多半是封闭做秀,只对自家经销商、代理商开放。索美表现比较坦荡大方,这次又是配合参展做的半公开表演性质的秀,但象她这样跳槽的员工,哪怕只是想给好友捧场,其实也不方便再去凑热闹。

  说话之间,许至恒已经将车停到了一侧车位下了车,他穿着银灰色斜纹衬衫、深色长裤,落日余晖从一侧照在他脸上,显得面容明朗愉快,叶知秋对他挥一下手,他一眼看到,走了过来。

  叶知秋给他和辛笛简单做了介绍,他礼貌地点头致意,然后坐下,看着叶知秋说:“这半个月工作很累吗?样子看着很疲倦啊。”

  叶知秋揉下脸,知道自己实在没法装得神采奕奕:“是呀,累,希望忙过这一阵会好一些。”

  “做时装这一行就是一年四季有得忙。”辛笛笑着说,“可是秋秋,你不能忙过老板才对。”

  叶知秋想倒也真是,自从自己到了信和,刘玉苹明显轻松了许多不说,而且有毫不客气把担子往自己身上放的趋势,如果由得她,大概自己累死也是白饶了:“是呀,不能功高盖主。这道理我得好好想想了。”

  辛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我先走了,再见,秋秋到了北京给我打电话。”

  叶知秋同她已经不用客气,笑着点头:“不要又下车忘了行李。”

  辛笛大笑,站起身,对欠起身的许至恒点点头,走了出去。许至恒笑道:“你的朋友做设计的吗?”

  “她和我是同学,一样学服装设计,不过她天份很高,现在已经算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了,不象我,初习文,后习武,文不成武不就,只好做销售。”

  许至恒握住她的手:“自嘲的时候请捎带上我,我以前做外企销售,没体会到太多压力,这次跑去竞标,一样得做足功课够着脖子等结果,同时发狠,以后得做上游供应商,别人站我门前等我发货才好,哈哈。”

  “结果如愿也算不枉辛苦一趟。”

  “不错,够我腾出时间好好追求你了。”

  叶知秋一下窒住,如此迅猛直接的表达让她有退无可退的感觉,可是她真不确定自己回应得了这样的热情。她低头看握着自己手的那只大手,手指修长,有点骨感,指甲修剪整齐,带着薄茧的手心干燥而温暖地包裹住她的手,这份温度和触感让她觉得舒服。那么好吧,她对自己说,同时抬起头微微笑了:“希望最后你觉得你的时间花得有价值。”

  许至恒大笑,招来服务员结帐,然后牵她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吃饭,朋友刚刚给我推荐的地方。”

  他直接开车沿滨江大道走,天已经擦黑时,开到接近出城的地方的一家餐馆,这里的卖点是现做的各式鲜鱼。两人坐楼上一个临窗的位置,点了清蒸鲥鱼等特色菜,砂锅“嘟嘟”煮着奶白色的鱼汤,雪白的鱼圆在汤中浮沉,十分美味。可是叶知秋没什么胃口,她只觉得心乱如麻,胸中各种念头翻涌得如同眼前的砂锅一样。

  “又要去北京出差吗?待几天?”

  “大后天走,可能得待到星期天。不过这趟差出过以后,我会轻松一点,该走的地方差不多走到了,接下来就是要安排好销售部门的工作,准备夏秋两季的销售计划。”

  “听起来好象走在时间的前面了,现在只是早春。”许至恒好笑。

  叶知秋也笑:“是呀,刚才小笛也说了,做时装这一行就是这样,总有停不下脚步的感觉,对着四季更替,想的全是换季下架的服装不要形成库存。”

  说到库存,也是她头痛的一个大问题。信和的生产安排和市场销售脱节的问题始终存在,很多情况下是老板娘刘玉苹凭感觉操作,这么多年下来,她对自己的感觉还是相当自信的,只是近两年的库存激增多少打击到了她。叶知秋想过和她就此进行沟通,可是她几乎不用推理就知道,刘玉苹会叫她写个报告拿出解决方案,而这项工作恐怕又会最终落到她身上,这样下去,她的工作范围已经从销售扩大到公司的常务管理,薪水不会增加,担子却会无限加重,这样的卖命法实在没有任何理由,而且还会招来内部对她揽权的猜忌。

  她猛然意识到谈话已经冷场,抬头一看,果然许至恒正若有所思看着她,她只能抱歉地对着许至恒笑了:“对不起,我今天实在很不在状态。”

  “我会检讨我自己,为什么对着你我完全想不到我的工作,却做不到让你暂时只想到我。”

  叶知秋苦笑:“这只说明我很煞风景。你看,除了最近工作确实多得有点让我不能不想,其实我今天有一件很不开心的事情,我跟自己说,这种状态,好象一个人待着比较好,来约会可能会扫你的兴,可又实在舍不得拒绝你的诱惑。”

  许至恒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白,心中一荡,伸手握住她的手:“天知道是谁在诱惑谁了。”他抬起她的手放到嘴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不过如果你不开心了就躲开我,那要男朋友做什么用?”

  她微笑:“你已经让我很开心了。”

  “可是我不知道你的不开心是什么,只知道你不用我哄也努力开心着。秋秋,你绷得太紧,我希望你享受我的追求,而不是强打精神和我周旋。”

  叶知秋顿时默然,良久才挫败地一笑,心想原来自己的掩饰这么不成功,原来单纯的快乐并不好找,可是也对,象许至恒这样的男人,如果想谈一场开心的恋爱真不是难事,何必对着勉力表现得轻松的她:“我们出去走走吧,可能有些话,我早该对你说了。”

  许至恒结了帐,两人过了马路来到江边,这里已经是江滩公园的尾段,相对市区中心那一段清静得多,江上有拖轮缓缓驶过,半个柠檬黄的月亮悬在江上,月光灯影倒印水中,摇曳不定。

  他们在对着江面的一张木椅上坐下,许至恒仍然握着叶知秋的手:“嘿,可别误会,我不是说你的情绪不对,我只是想你的不开心能坦然在我面前表达出来,不用掩饰。”

  叶知秋将头靠到他肩上:“还记得我恶形恶状在你面前和一个男人吵架吗?”

  许至恒轻声笑了:“当然记得,我生平头一次当那种场面的观众。你伶牙利齿,我印象深刻。”

  “你居然没被我吓到,还来约我,也算很恶趣味了。”叶知秋苦笑,“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我们一起贷款买房子,打算结婚了,不过去年我出趟差回来,他说他喜欢上了别人。”

  许至恒紧紧握下她的手:“我可不是要你来跟我坦白这些,你有过男友,我很清楚;你们分手了,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我们今天才去银行,彻底把这个房子分割清楚,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财产了。可是这是个冗长的分手,从去年拖到现在,再加上我换了工作,两件事压在一块,我好象的确是选了很不恰当的时间和你开始,对你不够公平。”

  “居然跟我讲公平,你可太伤男人自尊了,忘了是我主动约你的吗?”他搂过她,认真看着她,“秋秋,我喜欢你,据说谁先动心谁就是活该多付出一点的那一个。不管是时间还是感情,我都不介意多付出到值得的人身上。所以,这一点,你不用不安了。”

  第 16 章

  许至恒和于穆成坐在江边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酒吧喝酒,这里比较接近他们在美国留学时见惯了的纯粹喝酒闲聊放松的场所,没有震耳欲聋的所谓慢摇音乐,没有摩肩接踵的人流,没有到处搭讪的男男女女。灯光柔和得恰到好处,沙发宽大舒适。两人叫了红酒,慢慢喝着。

  “你彻底被你太太改造成居家男人了。她只出一天差,明天就回好不好,这样紧锣密鼓地打电话。”

  于穆成的太太谢楠在外企做财务工作,每月例行会开车去省内查两天帐,结婚前她开的是辆二手富康,婚后在于穆成的坚持下,跑长途时改开他的宝马X5。谢楠并不爱开老公的车出风头,惹同事和下面经销商开玩笑,可她从来拗不过说服能力强大的于穆成,只好照办。两人刚刚通完电话,于穆成嘱咐她早点休息,第二天开车要小心,同时汇报自己在和许至恒喝酒,并答应决不过量,许至恒多听边笑着摇头。

  “至恒,你别嘴硬,才送女朋友去火车站,好意思说我。”

  许至恒把叶知秋送到火车站,回家后觉得无聊,才打电话约于穆成过来喝酒。他也笑了:“跟个比自己还忙的女孩子恋爱,感觉还真有点怪。”

  “改天约上一块吃个饭吧,让我和谢楠也见见你女朋友。她一直说你眼高于顶,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入你法眼。”

  “很复杂,很特别。初看上去,是典型的本地女孩子,精明能干,牙尖嘴利,拿得起放得下。”

  于穆成怀疑地看着他:“听着不象你喜欢的类型呀。”

  “多见几次,感觉不一样。她笑起来,总带一点无可奈何,好象在容忍别人,又好象是在劝自己不妨开心点。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样子很寂寞,对着人,却又风趣大方。聪明、坦荡,独立。”

  “才认识多久,居然有这么细致的观察,你完了至恒,”于穆成笑着摇头,端酒杯喝了一口,“上次见你大哥,他也说最好有个女孩子能拴住你,省得你总定不下心来好好做事。”

  “这话不公平,最近半年我过的是牛的生涯,你可以做证,还不算好好做事了吗?”

  “你大哥要求他自己的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至恒只好认输,他大哥许至信长他七岁,是典型工作狂,用他大嫂的话讲,属于“对于赚钱而不是对于钱上瘾”的那种人。他则一向比较享受生活,受他大哥批评不是一天两天。

  “不过他对你这半年的工作是满意的,我也没想到你上手这么快,安装调试进行得很顺利,还拿回了广州的订单,虽然单子不算大,但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

  “工作有工作的乐趣,不过象我大哥那样把工作当成生活的全部了,我接受不了,也亏我家大嫂能忍他。”许至恒笑道,“穆成,如果你这个样子,谢楠能忍你吗?”

  “这个还真说不好,谢楠性格很隐忍,但不是无原则的那种忍法。”提到谢楠,于穆成脸上就有笑意,“再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象你大哥那样的,他这几年的发展实在是厉害。”

  “他把时间大部分花在工作上,自然觉得工作最重要,我做不到他那样,我更愿意拿出时间享受一下追求自己喜欢的女人的乐趣。”

  两人正聊着,一个高挑美艳的女子走了过来:“呀,真巧,许总,在这里碰上了。”

  许至恒连忙起身:“你好,李小姐。这位是我朋友,于穆成,这位是电视台主持人李思碧小姐,上次开发区做综合报道,到我们公司来采访过。”

  两人礼貌地相互点头致意,李思碧顺势坐下:“许总,上周给你打电话,你正出差,没来得及细谈。上次的报道节目估计近期播出,时间定下来,我会通知你。我们台里的意思,是想再做个本地发展的浙商系列报道,算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我很想和你预约一个时间,谈一下采访提纲。”

  “李小姐,我们是生产型的小企业,而且投资刚起步,不倾向于张扬,上次也是不愿意拂开发区整体宣传的美意,恐怕我得谢绝再接受采访了。”

  李思碧碰了钉子,却丝毫没有不悦之意,美目顾盼,笑盈盈地说:“许总很低调,开发区去年引资的重点,将近两亿的投资,已经纳入本省汽车工业发展配套规划里面,还说是小企业,管委会领导一再介绍要重点报道,我们台里也很重视。”

  “李小姐功课做得很足。”许至恒微笑,并不接她的话头,“想喝点什么?”

  “不打扰二位了,我朋友在那边,改天还是请许总抽空看下我节目的提纲,我准备试着转型兼做制作,许总一定要支持我才行。”她起身,许至恒和于穆成也站起来,她和两人握手,步态婀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