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到自己的脸上,我腾地浮现燥热。
“你很久没碰过男人了吗?”
蓦地,另一个熟悉的嗓音有意靠近我的左耳帘,热浪顿时由我的耳朵滚到脸蛋,加上原有的浮躁层层翻滚起来。我全身僵住了。
“看来,你真的是禁欲了很久。”黎若磊下着结论。
我努力地平复情绪,转向他:“你——几时过来的?”
“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从你缝第一针开始。于凡知道,你不知道而已。你这么认真学习,我不好打扰,直到刚才——”他摸着下巴打量我。
我别开脸,心跳像小鹿一样乱蹦。
“上回我们给你推你不敢推。齐瑜上前抱你你全身发抖,我给你拔针你手抖,现在呢,你脸红。刘薇,你这回回来变化可真大——22世纪的稀有尼姑。”
我沉住气,答:“我这个人不会记得过去,只往前看。”
“没错。我现在是在评论你的现在。”黎若磊点着脑袋,“所以,你继续缝伤口。”
我心想:今天可真倒霉,又遇上这两个混世魔王。
“刘薇,你不抬头看怎么行。于凡他可是从来不教学生的哦。”
我汗字三滴从头掉到脚,看着于凡露出莫名的微笑。
黎若磊在旁补充:“他跟齐瑜一开始就摆明立场,不带学生的。所以这带教的重任就落在我和老马身上。当然,我也从不会亲手去带学生。”
“是吗?”那何必亲自教我呢?这简直是故意来整我的嘛!我暗骂。
“不过刚刚看了你缝的几针,确实让人有点蠢蠢欲动。”他琢磨着说。
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我定定神看伤口。
“你自己试试看。”于凡放开了我的手。
我遵从命令继续。第一次固然生疏,两三次之后渐渐上手了。
“孺子可教。”看着我把伤口缝完,黎若磊叹道,“打结吧。”
“蝴蝶结吗?”我兴致勃勃地左右几个交叉,就是只漂亮的蝴蝶。这个确实难不倒我,在21世纪我就喜好编织小东西。不同的是,这只蝴蝶的四只羽翼最后必须剪掉,变成一个很小的点挤入皮肤的小口。消毒多一次,盖上透明敷料,大功告成。
“于凡,你打多少分?”黎若磊问。
这让我想起上次唱歌时他毫不留情给的零分,颇有恐惧。
“60。”
“不错,可以从你这里得到及格,在其他人眼里应该可以得到更高的分数。刘薇,想搭台吗?”
搭台是什么?我一头雾水。一个护士这会走了进来,对我说:“刘医师,你的挂号信。在收发室放了好多天了,你一直没去拿。护长叫我送来。”
我接过信件,看看信封右下,写着有“法院”二字:又是齐瑜的离婚协议书?
拆开,里面掉出一张小单,我问:“这是什么?”
黎若磊靠过来瞄了两眼:“法院传单。”
“干吗的?”
“叫你上法庭。”
“上法庭?!我——犯了什么法?”我冷汗呼呼呼直线下掉,仿佛看见刽子手的刀在我面前挥洒。
黎若磊摸了下鼻子,无奈地说:“你忘了吗?你曾经坐烂了一个公用垃圾箱。”
不会吧?为了一个垃圾箱难道我还得去坐牢?!
14
损坏公物要赔偿,这是自小母亲所淳淳教导的。我也想过倾家荡产把垃圾箱修理好,可是上法院?想必这22世纪的罪犯太少了,以至于法院的人整天吃饱撑着没事干,才会拿我这个不小心坐烂垃圾箱的来打发时间。
泱泱地扫了眼一旁在看我笑话的两人,我询问:“里面还说了什么?”
“要你带亲人和朋友前往,做你的证人。”黎若磊敛住笑。
“为什么?”
“说明你平时的道德操守,以证明你不是恶意破坏公共财物。”
我愕然:“我当然是不可能去故意破坏垃圾箱?!”
“据我所知,A市历史上也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去坐垃圾箱。”
接着他们两个笑得不可抑制。我没好气地摇头:“谁叫那垃圾箱做得那么漂亮,让我以为是凳子。”而问题是,我必须让亲人和朋友为我作证。朋友,可以找小余帮忙。至于亲人,刘薇的弟弟和父亲不知所踪,剩下的唯有——“唉!”长叹口气,又得去找冰山吗?几乎每次碰面都会与他吵上一番,然后不欢而散。
这时候,黎若磊建议:“齐瑜那边,要不要我们两个帮你一把?”
我瞅瞅他一脸的奸笑,拒绝:“不用了。”
他大度道:“没问题。齐瑜现在应该在办公室,你尽管去试试,用鸡蛋碰完石头后来找我们也可以。”
我径自收拾起东西,答:“谢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拿着法院传单走到办公室门口,我怯住了。毕竟黎若磊并没有说错。我这样跟齐瑜直接坦白此事,齐瑜肯定拒绝。何况,上次“疯子”事件之后,我已没与齐瑜说过一句话。
由是我在护士站附近徘徊。因ITTCU的医务工作者办公间的格局是:位于ITTCU的中央位置,呈一个缺了5度角的圆弧形,这一角就是平常人们进入ITTCU的通道。圆弧两边是护士站,中间是医师办公室,其中又分为医师办公室与主任办公室,两者靠临。说到主任办公室这块神圣之地,就是我第一天来ITTCU有幸被五只恶魔最后“幽禁”的地方。平常,我为了避免噩梦重演,都是从远离主任办公室的那个偏门进出于医师办公室。
现今为了不受牢狱之苦,我冒着生命危险回到这地方。才知晓,在主任办公室与外走廊之间还有一个休息室,想敲门或径直闯入都不行!唯一的方法是经过护士站的接线电话向里面的主人申请,获得其允许。
一位好心的护士见我为难的样子,主动帮我联系。正好齐瑜接线。
“齐主任,刘薇医师希望与你谈谈。”
“我没空。”
果然好冷!我朝护士挤眉弄眼。她一下明会了我的意思,继续说:“齐主任,刘薇医师有公事想汇报。”
“叫她去找自己的上级医师。”
我皱眉,拿过对讲机:“我想跟你谈的是,有关离婚的事情。”
他一刻沉默,既而说:“你先把你手上的那份法院传单给处理了。”
我怔了怔:他怎么知道的?
黎若磊笑声入耳,我生气地转头:“你——?”
他指了指头上。
我望向天花板,除了发光,什么都没有啊。
“必要的安全设备。”于凡在旁不紧不慢地补充。
监视器?!我果真是来到了一个了不起的地方,要见我丈夫还得经过三批四审,外加监视装置。
黎若磊再次向我提议:“真不需要我们两个帮你?——不然,我们先帮你把门打开,如何?”说完,他不等我答复,解开门边的电子锁。
我得以走过休息间,直接进了办公室。
齐瑜坐在办公桌后面,冷冷地睨向尾随我进来的两人:“黎若磊!”
黎若磊嘻嘻哈哈地摆手:“别急,你先听她说完,我们再跟你解释。”
于是,我面向了齐瑜,挤出笑脸:“我想跟你谈件事,是有关——”
“我不会去的。”他一口拒绝。
我欲再尝试启口。
他一手压下了对讲器开关:“叫警卫过来,我这里有人骚扰。”
呵?!这人?!我咬牙:“难道你不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你不是我的病人。”他没抬头,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恨得牙痒痒:“好。你听着。你以后有事拜托我——”
他冷哼。
我是知道他高高在上,九五之尊怎么可能本末倒置来乞求一介草民的我呢?跺跺脚,无奈着转身,才发现另两人一直在旁观望,阴阴地笑。
黎若磊大方道:“我们两个无所谓,只是法院的传单到你手里的时间已经迟了,你最好快点决定。”
明知这看起来是个陷阱,可是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没有时间了。走投无路,我只好点头:“说吧,你们要什么报酬?”
“给我的报酬是——”黎若磊思索了会儿,“以后你只准帮我打报告书。”
我愕然。
他反问:“怎么了?听闻打字可是你的拿手活。”
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我接受了他的要求,转向另一个。
于凡笑笑:“请我吃东西就行了。”
我又一惊。
“哦。刘薇,你赚便宜了。”黎若磊大为惋惜地叹道。
我才不会贪图这群恶魔的便宜。然平心而论,以我这么个乞丐收入,哪能满足这位王公贵族的大餐水平。思量一番我道:“这样好了,我每天请你吃一颗糖,你喜欢什么味道?”
“你呢,喜欢什么味道?”
“咸奶味。”
“我也要咸奶味。”
我惊疑:“你确定?”
他但笑不语。
黎若磊插话:“成交。你明天等着好消息吧。”
我心存忧虑地望望他们两个。
“放心。事成之时,再跟你要报酬。”说着,黎若磊脸朝向了由始至终旁听的齐瑜,“齐瑜,知道你不乐意,可这个赌约你且先听听。”
接下来的具体内容我没能获听,就被打发出了办公室。
第二日,ITTCU里组织了疑难病历查房,决定了星期五的观摩手术对象。
我照常站在人群后方。我身边的小余忽然发出啊的低呼,兴奋道:“是双刀会。”
“双刀会?”怎么听起来,像是武侠小说了。
小余解释:“一般而言,术中都是只有一个主刀医师,好定夺术中发生的大小事件。而双刀指的是有两个主刀并列的情况,这样有好有坏,好的是更加科学和民主,坏的是若两个主刀不合拍,术程必得遭殃,所以常年有默契的双刀是非常的稀有。可我们ITTCU就有一对全世界都著名的双刀。”
“谁?”我好奇地问。
“齐主任和于主任。”
不免出乎我意料,想来这五个恶魔整天混在一起,而其中,似乎于凡和黎若磊两个比较Friend。
前面传来了齐瑜的宣布:“三助是小马。至于二助,刘薇。”
我眨眨眼,一时未适应自己突然暴露在舞台的聚光灯下。
小余拉拉我:“叫你呢,快答是。”
“是。”想着是好朋友善意的提醒,我如此答了。之后,众人离散,我私下询问仔细:“小余,二助是什么?”
小余讶然:“你不知道二助?还答是?”
我自然不好埋怨是她叫我答的,赶紧进一步探问清楚:“我失去记忆所以不敢确定,只好问你了。”
“二助就是术台上的第二个助刀手。因为双刀取消一助的位置,所以二助是术中仅此于主刀的医师。刘薇,你好厉害,齐主任和于主任的术台助刀,向来只有组长们的份,而你竟然超越了组长,坐上了二助的位置。”
耳边是小余喋喋不休的赞叹之辞,这时的我却是没有半丝喜悦。要知道,我只是个21世纪的文员,并不是22世纪的医师啊。我心生恐慌,丢下疑问的小余,撒腿就跑。
远远见到齐瑜的影子,我一反常态争当先锋队冲了上去。
“等等!”千钧一发,我挤进了电梯。唯恐齐瑜一把火把我赶走,安全上垒后我马上把电梯关上,并且把电梯的速度调为了最慢。这要多谢22世纪医用电梯的改进,增加了急救设备以及速度的可调节,更加人性化的服务于病人与工作人员。
我喘口粗气,抬头看,电梯里除了我和齐瑜,还有于凡和小马医师。他们三人均疑问地看着我。我决定快人快语,速战速决:“我想辞掉星期五手术中的二助位置。”
话音刚落,电梯里的温度不出意料地簌簌簌直线下降。瞧着小马医师很有经验地闪到了电梯一角,我立刻也退了两步。只退两步,是因为背后已挨着门了。
于凡在旁边笑。我听着则在心里暗骂:这家伙跟黎若磊简直是一丘之貉。
齐瑜问向于凡:“你们没跟她说吗?”
于凡止住笑:“若磊和我认为,赌约是我们两个跟你之间的事情,而法院那边是你跟她之间的事情。”
“法院?”我插问。
“你不是要我为你出庭作证吗?”
齐瑜开始朝我发威,我唯唯诺诺地点头。
“就这样。”齐瑜显然懒得跟我多废话一句。
“就这样?”我不赞同地喊。
于凡再次大笑。我瞪他一眼,对向齐瑜:“不行。我是很希望你可以上法院为我作证。但是这跟观摩手术是两回事,我不能当二助。我会害死病人的!”
“你这个二助会害死病人?”齐瑜冷笑。
我肯定道:“是的。”
“我从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助刀跟我挑战,说会超越我这个主刀直接害死我刀下的病人?”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满头虚汗,望向另一个主刀求助。
于凡笑悠悠地说:“我跟齐瑜一样,很期待星期五。”
我扶着额头,绞尽脑汁该如何劝服这两个主刀大人改变主意。
这时,电梯里的灯突然闪了一下,我惊问:“怎么了?”
“这两天电力局来我们中心检修电路。供电在某些地方会有不稳定的现象。”小马医师解释。
“停电?”我讶然,“不会影响——”
“病房,手术室,一部分急用电梯已经严令全部使用备用电源,因此不会受到影响。但是这一部电梯不属于急用范畴,可能会有短时间的停电。”
“为什么不全部使用备用电源?”
“资源有限。刘薇,你好像很紧张。”小马医师疑虑地看向我。
我确实很紧张。因为自小我就很怕黑,到了22世纪后对黑暗的恐惧有增无减。晚上睡觉,在宿舍我必然是整夜亮着灯管,在中心休息室则要彻夜打开小小的手电筒。
观望电梯的灯又闪灭了一下,我此时对黑暗的惊恐战胜了谈判的欲念。慌里慌张我转过身去摁开门键,边埋怨:真是的,100年后的电梯还会停电?
然,门未开,电梯的升浮蓦然停顿了下来,紧接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