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好也是一阵肉疼,半垂着眼睛把清单给了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看了下她写的四个人,迟疑了一下,看向齐二夫人。

“我也知道他们厨艺最好,但没办法,他们是最可靠的,让他们去给秀女制定最稳妥,也最对她们有利。”齐二夫人也是不快,皱着眉道,“谁叫事都赶在一块了。”

他们国公府是有人,还分得出去,有些揽了事的府里没这么多家奴,都饥不择食出去借人去了。

而那借来的人到底可不可靠,谁知道。

他们府里终归是不用到别的府里去借人用。

“喜帖都送出去了?”二夫人问谢慧齐。

“齐昱亲自带着人出去送的。”谢慧齐忙点头。

“就这么定吧…”国公夫人把两张纸给了她的主事婆子,让她去办事,“厨房里的人你去吩咐,告诉他们挑两个自己人带着,回来归府,少不得他们的赏,绣院的事…”

说着她转身小麦,与她淡道,“你去替你们家姑娘跟她们送个信,人么,你自小是在府里长大的,也熟,再把你们姑娘掌掌眼,知道了么?”

“知道了…”小麦忙福身。

“嗯。”国公夫人点了下头,又朝谢慧齐淡道,“与小麦订亲的小伙也是府里的家仆,不过现在在庄子里替你齐家哥哥打点着事,他身手也好,这两日你就传他回府,你跟前也多个跑腿的。”

谢慧齐一听心欠腰,感激地道,“孩儿知道了。”

国公夫人这时候又朝二夫人道,“府里宴席这些事我就管了去了,你仅管烦着那进京的官属就是,慧齐还小,她要是有空,你就带她去见识见识,你耐烦点,这些事早晚也要交到她手里,你现在教一点也是一点。”

“说得我好像对她不耐烦过似的。”二夫人一听她这么护短,没好气地道。

国公夫人没说话,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接着又道,“你娘家的人来了?”

二夫人干脆翻了个白眼,都不答话。

“二婶,您喝茶。”谢慧齐非常有眼色地给把茶端到了她身边,还恭敬地弯着腰。

二夫人扭过身去,不看她。

“小二郎说,晚上想在院子里烤土薯块吃,还说要请他二婶来呢…”谢慧齐故作不知地唠叨着。

二夫人气不打一出来,捏了捏身边国公夫人的手臂,恨恨地道,“这是你儿子从哪找的鬼灵精?”

国公夫人淡定不语,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仍自看着丫鬟刚送到眼前的物什单子。

“二婶,您说了半天的话了,喝一口罢。”谢慧齐还是给她递茶。

二夫人瞪她,“她们嫁好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至于你这么上心吗?”

“没好处,但也没坏处,家和万事兴嘛…”谢慧齐赔着笑脸道。

二夫人不是个不松嘴的,但就也是得哄着,态度得顺着她一些。

“就你事多,这时候也不忘给我找事…”二夫人皱着眉朝她没好气地说完,方才回过头朝国公夫人勉强地道,“来了,在我院子里候着,我等会忙完就过去。”

“嗯,能定下就今天定下罢,也没几天。”说着国公夫人朝谢慧齐扬起下巴,“等会你跟你二婶一道过去。”

“哪都有你…”二夫人白了谢慧齐一眼,“拖油瓶。”

谢慧齐当没听见,把茶往她手中递,笑嘻嘻地道,“二婶您喝茶。”

齐二夫人没好气地接过,又恨恨地道,“厚脸皮!”

谢大姑娘笑着摸了摸脸,不说话也不点头,她们身边的奴仆看了,有几个胆大的都转过身去悄悄地笑了起来。

大姑娘横下心下来了可不就是脸皮厚,二夫人也只能拿她没办法。

路上齐二夫人跟谢慧齐没先说她给大娘子和三娘子挑的人,而是说起了位列二甲,现在已经是兵部员外郎的那个地方世族中的庶长子。

“这事还是从府里的人挑?”齐二夫人问她。

有些事说来她也是不如这个小姑娘清楚,毕竟,她不可能比她还走得与这国公府的主子近。

“我也问过哥哥了…”谢慧齐也知道这个人身份重要,婚事不可轻率,“他说,有信得过的,有好的就定,如果定不下来也不要紧。”

“那还是得挑?”

“是好的就成。”

“她们有什么好的。”齐二夫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过心里也因她这句话排算了起来,走了几步又问她,“君昀心里有没有觉得好的?”

谢慧齐听了诚实地摇了摇头,“孩儿不知道,没问过。”

“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问一下啊?”齐二夫人一听,拿手捏着她的小脸蛋揪了一把,“什么事都自己做主,不知道这样遭男人讨厌啊?”

谢慧齐的脸收被她捏得红通通的,她红着脸笑道,“齐家哥哥说让我做主。”

“说是这样说,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你傻啊你!”齐二夫人狠狠地戳了下她的脑门。

“我都听他的,他也知道我傻,不会骗我。”

二夫人听这傻姑娘这么一说,都没力气说她什么了。

那厢齐二夫人的院子里,项家的大嫂子早等在那了,见到小姑子一进了大门外面的奴婢们都在请安,她忙站了起来。

齐项氏一进门见她站着,淡淡点头,“嫂子坐吧?”

“奉茶了?”她看向丫鬟。

“二夫人,奉了。”丫鬟福礼。

“嗯。”齐二夫人这时候拉了谢慧齐的手,推了她一下,道,“我娘家大嫂子,你叫婶子就好。”

谢慧齐忙去给项大夫人请安,“谢家小女见过项婶婶。”

项大夫人早听过她的大名了,见她一进门就跟着小姑子差不多齐肩进门来就已经猜出她的身份来了,这时候也是忙不迭地去扶她,“谢家侄女别这么客气…”

说着把人扶了起来,忙挑了身上最好的那块玉佩送了过来,“也不知道今日要见你,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也不是什么好玉,但也是婶娘的一片心意,你就留下罢。”

“婶婶实在客气…”谢慧齐忙福腰。

“你项家婶子给的,你就收着罢。”齐二夫人瞥了那玉佩一眼,见确实也不是什么千金难求的稀罕物,朝小姑姑淡道,又道,“都坐罢,丫头,你过来坐二婶边上。”

一等坐下,齐二夫人也没废话,跟齐项氏说了要把大娘子跟三娘子要嫁过去的事,她挑好的人她也说道了出来,“我看死了的庶四房那几个儿子不是都没定?”

“是倒是,”项大夫人颔首,面有难色,轻声朝小姑子道,“不瞒你说,个个心气高得很呢。”

连府里的救济银子都不要,那大哥带着两个弟弟出去非要自己立出去说要闯一个名堂出来。

现在都已经好久不回府里了。

这事恐怕…

“我听大哥说过…”齐项氏淡道,“大娘子和三娘子你也曾见几眼,知道她们的长相,你今天回去把他们找回来,明天带过来,我让他们见个面,这事成就成了,不成我也不逼着他们。”

项大夫人迟疑着。

“后天让我二侄子也带着他的妻儿过来一趟,状元郎要带他的家人来国公府酬恩师,家里要办宴,你让他们也过来喝杯酒,你也来吧,我也好久没怎么好好跟你说过话了。”齐项氏淡道。

她这话一出,项大夫人想也不想地就点了头,“好。”

说着就朝许了好处的小姑子诚恳地道,“你放心,我明日就把他们兄弟几个都带过来,其中的利害关系我也会跟他们说道清楚的。”

“到时候再看罢,我说了,我不逼着谁。”齐项氏冷冷地道,“我话也不妨跟大嫂在这里说道清楚了,我虽然不喜欢那大娘子跟三娘子,但依她们的长相,配谁都不委屈谁。”

说归是这般说,第二天项大夫人一把人带来,这兄弟三人中间的前面见过大娘子跟三娘子都点了头,齐项氏当场就让项大夫人保了媒,把婚书也让他们签了,日子也订了,根本没给谁一句反驳说不妥的机会。

那项家的庶子中的大哥是个胆大的,看日子近得离谱本来有话要说,但也在齐项氏冷冷的眼神中止了嘴里的话。

罢了,既然看得上,那就如国公府的意了。

如若不是这般急,想来这等好事也轮不到他们兄弟身上来。

大家明天见。

齐项氏把婚事一定,提脚就走了。

项大夫人也急急领着这三个兄弟走了,回家准备婚事去了。

隔着一道圆拱门的内屋里,谢慧齐跟大娘子和三娘子坐着,她也没跟这两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姑娘意图说什么,而是叫来了小麦把笔墨拿来。

“我给二娘子和四娘子备的嫁妆,你现在就去叫封管家备同等的一份,要这两天就定下来,定下来来告知我一声,我要过一下目。”小麦拿了笔墨来后,谢慧齐朝她道。

“是。”小麦退了下去。

谢慧齐意图提笔,小红小绿赶紧过来磨墨的磨墨,铺纸的铺纸。

“小红你去叫昱管事的来我这一下,我有事吩咐他。”谢慧齐又吩咐了小红去办事。

谢慧齐是不能拿府里的铺子给这两个人了,她又额外给写了一些家什到清单上当是补贴,她听说这兄弟几个是在外还有田地的,自个还下地种田,听起来是有骨气,但大概也跟清贫是挂着钩的,她便把犁锄等物也给添了,不算到嫁妆单子里,就是让人提前一天送到男方家里去就是。

齐昱一来,谢慧齐给了他她放在外面的小库房的钥匙,让他带着小红小绿过去把放在最外面的箱笼拿出来。

那个箱子里是国公夫人跟二夫人都看不上的东西,然后抬起了她让她打发人去玩的。

谢慧齐现在还没见什么太多人,就是前次去了趟卫府,可那次的见面礼也是府里出的,没用到她的私库。

所以她的私库里这些说来是给别人的打发一次都没被挑过。

齐昱带了人把东西放下,谢慧齐接过钥匙就让他忙去,齐昱临走前朝谢慧齐躬了躬腰。

这腰躬得比平时还要弯一点。

谢慧齐打开了箱笼,朝那两个一直低头不语的姑娘招手,“都过来,每人挑十样,快过来吧。”

她忙,今天不把这事办了,她们也得不了更好的了。

她已经是尽力,逮着空,也逮着时机尽量对她们好点了。

“去扶大娘子跟三娘子过来…”她们不动,谢慧齐就让小红小绿过去扶人。

她也不想去想她们现在此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只管做了她能做的事就好。

她话一完,大娘子已经起了身,朝她福了一福,就半抬了头过来。

谢慧齐见她的脸色平静,只是眼珠子有点红,就知她应该不会失态了,就对她再招了下手,“大姐姐过来挑吧,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我给你们添的妆。”

大娘子一声不吭过来,看到箱笼里琳琅满目,又朝谢慧齐欠了欠腰。

“挑吧。”谢慧齐回了她一礼,朝小红道,“你去我屋里腾两个妆匣过来,就摆在妆台中间的那两个就好,还有已经备下的那两份东西也带过来。”

那两个不大不小,正好让她们放东西。

既然她另外还给二娘子和四娘子银两,大娘子和三娘子也是有的。

大娘子已经蹲下了身,细心地挑选了起来。

三娘子也被小绿扶了起来,她此时全身都没有力气,等到小绿扶她到了宝箱面前,她看着一箱子刺目仅用锦布稍稍掩着的珠宝,蹲到地上,把头埋到膝盖里痛声失哭了起来。

为什么别人什么都有,她却什么都没有?

“挑吧,喜欢哪样就挑哪样…”谢慧齐无声地叹了口气,蹲□拍了下她的背,也没再安抚她,而是走到一边坐了下来,看着刚写的清单细细琢磨了起来,看还能不能添几样实用的。

她没有太喜欢谁,也不曾讨厌过谁,都是府里的姑娘,有些不能给的,那就从别处给她们添上去…

她尽力,就是国公府已经对她们尽力了。

但愿她们能明白这个道理。

不明白,她也没什么好法子。

人都是这样,随着自己的命运往下走,三分天注定,七分也要靠自己。

她能做的有限,但也因是有限,在这有限里能做的就做好罢。

等她们挑好东西,谢慧齐又把银票给了她们。

做好这些她也没用到一个时辰,就是这样,已经有管事的找过她一两回了,谢慧齐也知道外面样样都是事,她没什么时辰耗在这里,而且她做太多也中会刺二夫人的心,也只会被当作妇人之仁,她也没跟这两个姑娘家多讲,该做的都做了,她起身朝她们福了一礼就走。

走了两步,大娘子叫了她一声,“谢妹妹…”

谢慧齐回头,只见大娘子朝她福了福身,“多谢你。”

谢慧齐点点头,也没作多想就要走,却听这时候大娘子又笑着说了一句,“婚事我很满意。”

这一次谢慧齐又回了头,看向了她,看到了眼泪从大娘子那绝美带着微笑的脸流了下来…

谢慧齐猜不出她是高兴还是悲伤,一怔之后就朝她点了下头。

一直像魂游天外,头都不愿意抬起的三娘子这时候突然也抬起了头…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也朝谢慧齐福了一礼。

她步子后退了大半步,膝盖往下弯,道的不是万福礼,而是膝礼了。

谢慧齐鼻子猛地发酸,也没说话,朝她点点头后这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这些国公府的姑娘们注定与她的立场不一样,她能做的都做了之后,也只能祝福她们各自珍重自己了。

如果以后还能再见面,道声姐姐安妹妹好,那就已是最好的善缘了。

国公府在四月底这天就把国公府大娘子跟三娘子的婚事也订了,这事订得悄悄,但向南院那边的人都知道了。

她们也很难不知道,大娘子跟三娘子也搬出了向南院,住到了离主院比较近的院子待嫁。

她们订得比二娘子跟四娘子晚,但却要早嫁出一天,且婚事还没有二娘子跟四娘子的热闹,因为府里已经没有时辰去送请帖。

但五娘子六娘子她们因此还是嫉妒得在向南院大哭大叫,被凶恶的管事婆子拿绳子绑住了手脚堵住了嘴才消停。

谢慧齐也是听了五娘子跟六娘子在向南院做的好事,听下人说她们往红叶林挂白绫上吊后,她揉了好几下头。

别的她不知道,但如果大娘子跟三娘子也像她们这么能闹,这嫁肯定是嫁不出去的…

她只能说五娘子跟六娘子运气好,这时候国公夫人跟二夫人忙得根本没空收拾她们,若换平常日子,她们就是不想死,也怕是死成了。

这府里的男主子更不是个喜欢别人以死相逼跟他要东西的人,以前这府里的姨娘最爱做的是却是府里的这几个主子最痛恨的,怎么到这步了,她们都还看不出来?

明日就是状元携家人来国公府拜谢“恩师”,谢慧齐身为“恩师”的未婚妻,明天是要接待女客的,这府里的事已经忙不完了,她却还要跟府里的管事婆子过一遍明天要做事,也实在没空去想向南院的事,听过就抛到了耳后。

不管白天怎么忙,晚上一家人总算是坐在一块用了顿晚膳。

大郎跟二郎也是跟着他们世兄出去见了一天的客,客还不是小客,都是些正正经经当大官的官员,二郎束手束脚了一天,回了国公府也是晕头晕脑的,在饭桌上吃饭都是点头脑袋打磕睡,齐项氏见把小孩折腾成这样了,干脆接过丫鬟手中的筷,给二郎喂起了吃的来。

大郎看了小弟一眼,见他实在是疲困,轻摇了下头也没说什么。

齐老太君本来不快这一个两个今天都没陪她说话,但一见他们脸上明显现出来的疲态,老太太难得地按捺下了自己的性子没说话。

膳毕,国公夫人跟二夫人先去休息,她跟齐君昀伺候老太君安寝。

齐老太君洗好脚后上了床,跟给她拉被子的小姑娘扁嘴道,“你明天还要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