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情况,绝对不是小事。

初一下午,国公府没等来宫里的消息,却等来了谷府的报丧。

谷舅母去了。

谢慧齐听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夜晚,宫里那边也没有消息,直到半夜国公府的探子回来,国公府才知道了一点宫里的消息,此时宫里灯光通明,各个宫门有严军把守,所有人都只进不出。

现在驻守在宫门前的禁卫军全都是皇帝的人。

宫里的事,探子也只带回来一半,说他能去的那几个地方皆悄无声息,往日会出没在那几个地方走动的人也还是照常走过,只是不知是谁人下了令,彼此之间皆无交谈。

“小的猜,那样子看着是在抓内奸,宫里的人这时是要禁言不许声张的。”那护卫根据经验道。

“抓内奸,抓得连让人往家里送个消息都不送?”也起来听消息的齐项氏皱着眉道。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护卫低着头。

“行了,二弟媳…”齐容氏阻了弟媳妇的咄咄逼人。

谢慧齐一声不吭,等到第二天去谷府的人来报,说谷府的表姐和表外甥他们都病了之后,她实在是坐不住了。

“娘,让我去看一看罢…”谢慧齐恳求婆婆道。

“你不能去,我去。”齐项氏干脆起了身,叫了婆子媳妇子她们去库房拿东西,准备跟她去谷府帮着办丧事。

这事他们国公府是得帮衬着,但不是让有着身子的侄媳妇去。

谢慧齐被齐二婶的这一干脆起身起得眼睛都酸了,眼泪差点掉出来。

齐二婶今天下午就带着人,上了国公府拿狗牵着的雪撬,拖了一大堆东西去谷府了,齐容氏见媳妇不用去,也是大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家里要大难临头的感觉。

婆媳俩都是心惊肉跳,等到宫里来了人,皇帝身边以前的老公公袁老内侍出现在国公府面前要传圣旨,她们听到这人来了,更是奇怪。

“娘,我记得袁老公公已经不侍候万岁爷了啊?”谢慧齐警戒心很强,她只认她熟悉的人,这袁老公公以前是俞家的人,跟着俞家的倒下才倒下的。

“嗯。”齐容氏也是点头,叫齐封道,“你再去探探口风,机灵点,多带点人到身边。”

齐封应声去了,过了两柱香,他又跑了过来,把圣旨都拿了过来,奉上给老主母后,齐管家的脸上也是面无血色,“袁公公说,皇上跟诸多大人都中了剧毒,皇宫里有内奸,毒是下在水里的,就是很多公公也都是中了毒,只有他和几个呆在闲宫里的老公公没事,所以皇上差他来国公府讨几味宫里没有的药…”

婆媳俩一听,齐齐从炕上站了起来。

“钥匙我这…”

“好,你给我就行,你带着孩子。”齐容氏朝媳妇道。

谢慧齐想了想,也点了头,“我去鹤心院拿。”

媳妇急忙带人去鹤心院去拿钥匙的时候,齐容氏抱着安静的长孙,朝齐封道,“人你看住了?没带进内府来罢?”

“您放心,内府被彭护卫他们看得牢牢的,一个人都进不来。”

“好,药单呢?”

“这。”齐封赶紧奉上。

齐容氏一看,见上面写的都是他们国公府才有的稀世好药,这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国公府有这药,就是药堂的大夫也未必清楚这些药他们药库里都有,这心里也是信了七分了。

等谢慧齐讨了钥匙来,她还把药单给了媳妇看了一眼。

谢慧齐一看,心急如焚,不知道她齐家哥哥受伤严不严重。

“娘,您赶紧去罢,孩子们我看着。”谢慧齐也是急了起来,声音都带着颤音。

齐容氏也不再废话,系好披风就带了人去库房了。

护卫也分走了一批跟着她。

“阿娘,祖母做事去了?”炕上,小金珠停了跟小弟弟玩翻绳子的游戏,问她的母亲。

“诶,是呢。”谢慧齐朝她点头,朝炕边走去,眼睛往门边不停地看。

这时候的大门她没有让下人关上,白雪在外面纷飞着,雪白的天空白得让人心里空荡荡的…

“冷吗?”谢慧齐走到炕边,把站着看着她的大儿拉下,把他的脚放到了桌底下拿着被子盖着暖着,问他们。

冷的话,还是要把门关上的好。

这时候,突然有人冲了进来,朝她道,“夫人,不好了,老国公夫人那边出事了。”

“什么?”谢慧齐失声往前走了两步,朝那个人看去。

却在这时候,她听到了外面有兵刃相加的声音。

这时候婆子丫鬟都堵在了她的面前。

“夫人,不要去。”此时三个月前才被齐君昀放到她身边的山花婆子沉声道。

这时候,那护卫抬起头来沉声道,“不好了,那些杀进国公府的人也来了,夫人,请随小的来…”

那护卫过来就要拉人。

“哪边的人?”那山花老婆子突然这么问了一声。

那护卫一愣,但这时候,山花老婆子突然朝他扑来,那护卫这时候已是知道事情败露,当下就抽出刀一个驴打滚,滚到了炕边,那刀就往没有人护住的国公府小主子们劈去…

“啊,不!”谢慧齐一看那大刀朝大儿劈去,当下想也不想就往前冲去。

这时候已经有武使丫头出手,抽出了腰间一直佩着的软剑砍向了他的手。

而在这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国公爷…”谢慧齐身边的丫鬟婆子们看到男主子国公爷突然回来了,都惊了。

谢慧齐回头,在看到她齐家哥哥的那一刻,她想也不想地尖叫,“拦住他,他不是国公爷…”

可这时候她看到,喊出声音的时候晚了,就在她喊出国公爷三字的片刻之间,那个肖似齐君昀的人执剑朝此时没有丫鬟拦着的她的肚子刺来。

那是她的肚子…

谢慧齐当下就急速转过了身,等剑从她的腰侧穿过肉而过的时候,她最后那句中的“国公爷”正好消失在了她的口中。

她闭上了眼,流下了泪。

这一遭,真是她怎么逃,全家人帮着她逃,都还是没有逃过来。

“夫人…”她身边的婆子硬生生用手抓住了剑,这时候屋内娇喝声四起,武使丫头皆已动身,手中的剑凌厉地往那人刺去。

“唔。”那人倒了地,再来,国公府的人冲了进来。

“娘,娘…我娘!”小国公爷跳到了地上,看着倒地被人扶着的母亲身上流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裳,眼泪当下就流了出来。

而齐奚这时候着急地朝母亲爬来,冲势太猛,她一头栽到了地上,载在了那被人砍了手的脑袋的死尸身上,她手忙急乱地爬了起来,往她脸娘跌跌撞撞走去,嘴里不停地叫着“娘娘娘娘娘…”

齐望呆呆地坐在最里边的一角,等到母亲被人抬到了炕上后,他就像回过了来一般,迅速爬到了母亲的身边,拿手去堵她流血的伤口。

他冲得太急,刺过他母亲腰意的剑尖也刺痛了他的手。

“娘,疼…”

“小公子!”丫鬟见到他小手上全是血,失声叫着把他抱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齐望却尖叫了起来。

“小国公爷…”丫鬟哭了起来,“您快抱着小公子,奴婢这就要为夫人止血,求求您了,把二小姐和小公子带着。”

丫鬟说罢,就被婆子催着往外跑,“快,快,这里我来,你快去看看老夫人!”

护卫已经飞快跑去药堂叫大夫了,老婆子这时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国公爷放在她这里说是续命的药强行往国公夫人嘴里塞。

“夫人,您若是听得见,就赶紧吃下去吧…”老婆子的手也是抖的,她也怕,她人没有保护好,夫人若是出事,她一家老少是要跟着陪葬的。

“来,哥哥背你,不哭了。”齐璞一把擦了脸上的泪,蹲□就把小弟弟背了起来,手牵着妹妹,跟她道,“要是坏人来了,不要管,自己找地方躲起来,知道吗?”

“阿娘,阿娘…”小金珠想甩开他的手去够她的母亲,但被堵在层层的丫鬟婆子后面,她只能无助地哭着。

齐奚在很多年后,还是能清晰记得她三岁她曾亲眼看到她的母亲身上冒着血倒在了她的面前的样子。

她的阿娘一动不动,她明明是她阿娘最疼爱的小姑娘,可那天连她的哭声都叫不醒她。

“哥哥…”齐望在兄长的背上舔了舔自己的受伤的小手,透过人群看着他的母亲,在嘴里喃喃叫了一句,“血是腥的,手好疼。”

他刺了一下就好疼,阿娘呢?

他看到她的身子都被剑刺穿了。

她要怎么办啊?

她好疼的。

此时的皇宫里,齐君昀脸无血色地看着龙榻上依旧没有醒来的皇帝,国师盘坐在龙榻下方毯子上的一角,把自己的血又割了一碗,给了老家人。

“若是还醒不过来,那注定是天命了。”注定这个天下会大乱,注定生灵涂炭,万千性命终归要化为虚无。

国师此时看向了齐国公,见齐国公一动不动,他淡道,“你可以走了。”

朝中三王偷了禁卫军的禁令牌,合手把皇宫封了,齐国公也算是有点本事,还能命令两千禁卫军不听令牌,把太和殿围了护着,若不然,这场不知被谋划了多久的宫变在前天就要成功了。

能拖两日,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只是齐国公现在坐在这浪费时间,有点辜负他这两日的英明果断,杀伐决断了。

皇帝要是醒不来,他最好是跟文武百臣商量着怎么跟三王,还有躲在三王后面的俞家,韩家悟王余党谈判。

“您能算算,我妻子如何了?”齐国公进来不是没事看着皇帝怎么死的。

皇帝防他,不容许他手升得太长,他让他如愿所偿,老实地呆在国公府守了三年的孝,一步都没出门。

可皇帝呢?

他还当皇帝是真有几分本事的,可他居然没赶尽杀绝这些余党,居然让他们联手反噬了过来,还杀进了宫里…

皇帝这时候死,齐君昀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这个世道,如若早晚要陷入杀戮当中,那就一起杀吧。

他手上的剑也不是不染血的。

如果他的妻儿家人有一点的不妥,什么家国天下,他也不想管了。

国师看向他,眼睛依旧黑白分明,“老道不知。”

“道长!”

“老道确实不知,齐国公若是想知,何不出了这个宫门,自己回府看一看?”国师淡淡地道。

他想知道结果,何不自己回去看?

“师哥,醒了。”老家人这时候握着碗,退到了门边。

“圣上…”皇帝缩在书房门边跪着的贴身公公顿时泪流满面,但被国公爷淡漠得不像人的眼睛一扫,头都低到胯里去了,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咳咳咳…”龙榻上的皇帝咳嗽不断。

国师又抛出了个瓶子出来,被老家人接到了手,又喂进了皇帝的嘴里。

国师看着糟蹋了他不少好药的皇帝,轻轻地摇了下头,朝齐国公看去,示意他可以上前说话了。

在皇帝看向他的时候,齐君昀走到了榻前跪下,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个连自己的皇宫都把持不住的皇帝道,“皇上,您知道您的玉玺禁令牌大军六帅的统令牌都在砾王他们手里吗?”

皇帝眼睛如沾了毒的毒刀子一样死死地盯着他,他撑着榻面坐了起来,开口时,声音是哑的,但一个字比一个字咬得还要阴沉狠毒,“那些反臣贼子呢?”

“太和殿门外,微臣只能让几位禁卫军兄弟带了两千禁卫军跟了微臣…”齐君昀看着皇帝阴沉的脸也冷冷地道,“在太和殿议事的三十位大人,已有十个毒发身亡了,至于微臣没事,皇上也用不着怀疑臣…”

皇帝没说话,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齐国公这时看着皇帝,脸上的温和不再,连往日再俊雅不过的脸孔这时候也透着像玄冰一样的冷酷出来,“皇上应该知道,臣一直都只食臣妻子从府里带进来的茶水吃食,现在接下来要怎么办,还请皇上定笃。”

皇帝要是当此事有他的一笔,那他也无所谓了。

他现在只想回家去,哪怕是用杀回去的,等他回去知道家里的样子了,皇帝想怎么办他,到时他跟着他玩就是。

皇帝扶着榻面下了榻。

“皇上…”内侍拖着腿上前哭道。

“过来为朕更衣。”

“是,皇上。”内侍一听他的召,手忙脚乱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去拿放在书房内备穿的龙袍。

他实在怕死了齐国公了。

他怕齐国公也把他当内奸。

皇帝更好衣出来,神智看上去清明许多了,这时候齐国公已经出了书房,皇帝走到了盘着腿坐在原地不动的国师面前。

国师的眼依旧黑亮清辙如少年,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满头银发的自己。

“齐国公对朕有所怨言?”皇帝张了口。

“燕帝,他是文忠公给忻朝留下的良臣,您是辜负了他了…”国师淡淡道。

他也是没想到,燕帝这次会如此无能,居然留下了这么大一个尾巴反咬了他自己一口。

国师现在整个人淡得就跟纸片人一样,皇帝知道是得他这次才能保全性命,他默默无言地看了国师一眼,背着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走出门时,众臣盘坐在太和殿里瑟瑟发抖,殿里寒冷如冰窖,看来,地暖也是被人从外头断了。

“皇上…”

“皇人!”

在看到人后,太和殿里盘着腿闭目养神的臣子们渐渐都睁开了眼,一个个有气无力地跟着皇帝磕头。

有人甚至哭了起来,“皇上,您终于醒了,太好了,您没事了。”

皇帝一个个扶了他们起来,间或叹气,也不言语,等到上了殿堂龙座,他站着龙座前,脸色肃穆,“众爱卿受苦了,相信朕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那些想亡他国的人,这次也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齐国公站在底下,面无表情。

随即,皇帝令他去召外面御林军的首领。

皇帝的没事让进来的御林军几个头领精神为之一振,在前去跟皇帝跪拜的时候,朝身边的齐国公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还好,他们这次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