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西北军传来的消息还是好的,这一次,驻守在西北一线的二十万大军死亡人数在五百左右。

同时,敌国的情报也到达了忻京。

姬英,蚊凶等国的死伤比大忻还要惨烈。

而勇猛的忻军在大雪停下后不久就发动了对姬英的袭击,把姬英从被他们占领的州地赶了出去。

忻军成功夺回了失地。

而在四月的初头,京城又收到了蚊凶军队被打败的消息,这一次河西与蚊凶的大战击溃了蚊凶前线,忻军随即杀入了蚊凶后线。

蚊凶人死伤无数,而蚊凶国内更是民不聊生,大冷天的,多数蚊凶人居然是以树叶裹身。主战蚊血的谢晋平,谢晋庆两兄弟在击溃了蚊凶后上禀了朝廷蚊凶的情况,又带队离开了河西,来到了曾经忻朝与姬英国的边境之地。

太子在知闻京城送来若桑的死讯后,行军猛烈激进不要命,谢家两兄弟得了姐夫的密令日夜兼程赶到了凉西,却只来得及带队去找已亲自前去斩杀姬英人的太子。

太子已然是不想活,他像个普通的将军一样纵马提刀上阵杀敌,等到谢家兄弟带了人找到了跟姬英军相斗的忻军,太子身上已是中了数刀了。

忻军后续的来人,让向来凶狠的姬英军狼狈地逃走了,但尾巴还是被忻军处理完了。

把太子带了回去,谢晋平从太子的眼里都看不到什么生气了。

表姐夫给他施救的时候,谢晋平看过太子好几次,好几次都想问他,他要是没了,皇长孙怎么办?

但到底,他还是没有问出来。

失去爱的人的锥心之痛,他是承受过的,乃至现在还在承受。

因为知道,所以慈悲。

这是他阿姐以前教过他的话,谢晋平直到今天,等亲身体会到了,才真正明白他阿姐告诉他的很多话里,藏着无数的悲伤。

原来这世间的人身上,居然没有几个人是没有伤的。

即便是太子,也亦如此。

谢晋庆一直在帐外等兄长,他与兄长不同,他兄长擅于忍耐,有些话能说不能说,他心里有数,也都忍得住,他则不同。

就如太子,太子要是真的觉得生不如死,他会递上他的刀子过去的。

他阿姐也说,他做他就好,没必要跟别人相同。

他师傅也说,他自有他的命格,按着他的法子活就是,所以这么些年,谢晋庆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从来都没改过。

兄长道他有恃无恐,才分外放肆,但基于兄长也是那个放纵他的人,谢晋庆也就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

见兄长出来,他扯掉了嘴里那根枯稻禾,问他,“怎么样了?”

“表姐夫说,这一次得靠国师的那些药了。”

“那太子怎么想?”

“不活也得活。”

这时候他们的副将过来了,谢晋平朝他点点头,“我跟你们庆将军去走走。”

“是,将军。”

谢晋平带了弟弟往人少的地方去,等到万里无垠的雪地只有他们兄弟俩了,他朝弟弟张了口,“我刚从表姐夫那里拿到了姐夫给我们的信。”

晋庆伸手,拿过信看完了之后,见是让太子回京,他们掌管凉西军的事,他耸了耸肩道,“我没问题。”

他对当统帅向来很有兴趣。

只要京里的皇帝姐夫对付得了就行。

“还有阿姐给我们的…”

“早说!”晋庆一把抢过兄长刚拿出来的,他抢得着急,也看得着急,看到末尾,即便是他阿姐净是在信里唠叨些让他们穿暖吃饱的话,他还是又重头再看了一遍。

“阿兄,你看,咱阿姐字写得多好看。”他碰了碰兄长的手臂。

“嗯。”晋平指了指信末,“我们又要有个外甥要出生了,阿姐说差不多六月生。”

“这次也要生个男孩儿的好,到时候我们可以拿一个回来。”

“啪”地一声,谢晋平出手挥了口无遮拦的弟弟一脑袋。

单论纯力气,谢晋庆比兄长力气要大些,铁头功更是要厉害些,所以也不觉得这一巴掌疼,无所谓地道,“反正你要面子你不拿,我就是用抢的,也要抢一个回来。”

总不能把她给了国公府生了一窝的孩,他们兄弟连一个都拿不回来。

“自己生。”谢晋平拿过他手中的信,小心地收了起来,继续往边境线走。

“你生就行,我到阿姐那里拿一个就好。”

“你能拿得到?”谢晋平斜眼看他。

“到时候你就看我的就是了,我又不是以前那个任由姐夫扒住了皮就抽的小屁孩儿。”晋庆嘿嘿笑着。

“自己生罢,”谢晋平说这话时口气缓和了许多,“别惹阿姐生气。”

谢晋庆笑了几下,没再说话了,过了一会,他又耸了下肩,道,“姬英军不好打,他们太狡猾,也太不要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哥,要不,你先回去跟小郡主成了亲再来?要不,不来了也不要紧,我在就行。”

有他一个,也是可以为他们谢家博出名声来的。

晋庆知道他们阿姐一直在担心他们的安危,只要他们有一日在战场,她这心就放不下来。

他是不行的,不能回去不说,就是以后回去了,他可能也不能如了他们阿姐的意,好好娶妻生子。

他们家有阿兄就行了,他挣的那一份,一半给阿兄,一半留给他的外甥,他不想耽误了哪个姑娘,也不想有朝一日要跟他阿兄分府而立。

他一生就只有一兄一姐了,兄姐从小到大都只让着他,为了他什么都愿意付出,他不想跟他们分开。

那些长大了就要分开,甚至要勾心斗角,而他们娶来的妻子更是要斗得你死我活的兄弟就让别人当去罢。

晋庆自知自己说要跟姐夫抢孩子的话不是说着玩,许是小时也许是为了赌气,但现在已不是了。

只是兄长从不当真,他也不认真说罢了。

他之前也是故意在他阿姐面前说喜欢那么多的姑娘,也是宁肯她认为他花心,胜过她真正地给他挑个良家小姑娘的好。

但兄长不同,兄长是真喜欢休王爷家的小郡主的。

他愿意娶她,也愿意与她白头偕老,那真是再好不过,晋平也是觉得他也会好好在旁边看着他们过好日子的,顺便为兄嫂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兄嫂可以负责幸福,他负责保护他们幸福,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就当这是父母亲交给阿姐的重责轮到了他手里一般。

见阿弟嘴边又有了几许吊儿郎当的笑,谢晋平摇了摇头,“你这性子还是得改一改,回头大军回朝,阿姐见到你一点都未变,不知要如何头疼。”

这么多年了,怎么教他稳重,他都稳重不起来。

拜了国师为师,国师也是个不着调的,三顿膳都弄不清楚该何时吃,何时不吃的国师碰上三岁就上梁揭瓦的谢家二郎,师徒俩打一伙出去了,任谁见了都要头疼。

当初拜国师为师,他还是替阿弟欠思虑了。

“阿姐再不喜,也只会说让我做自己就好。”晋庆挤眉弄眼,搭上了阿兄的肩,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边境线上,边境的这边是他们垒起来的城墙,边境的对面是高高的沙墙,这时候已被大雪覆盖了。

墙那面是什么光景,谢晋庆也是不难想像。

姬英人已经在吃自己人的肉了,他们把冻死的自己兄弟当成了死猪肉煮了吃了,现在吃死人,过不了多久,许是活人都会吃了。

“这面墙难推倒,”谢晋庆未上墙楼,而是抬高着下巴,指着对面的墙意气风发地道,“但用不了多久,我将会是第一批推倒它的人。”

“你也知道难倒,”谢晋平却摇了摇头,这时候他的眉头拢紧,隐藏着几分忧虑,“怕就怕他们真不要命,到时候举国发兵,老少妇孺皆是军,到时候这仗就难打了。”

姬英不打,也是坐着等死,按姬英人的性子,和他们这个民族特有的疯狂,谢晋平很是担忧这事会成真。

他们不要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事若是成真,他真是怕被这些人杀出一条血路来。

姬英军里即便是十二三岁的小孩,也早已学会了在忻军放过他的背后捅放过他的人一刀,这样的姬英人在天灾之下没了活路,举国成兵,才是真正的灾难。

“嗯…”谢晋平的笑脸也因此淡了,“所以我们练兵也迫在眉睫了,上面那几个拦着我们的老将军,也该闭上他们的嘴了。”

要是事情都按那几个优柔寡断的老将军说的办,西边这面国墙,是真正的要倒了。

“这个,就要看太子的了。”晋平淡淡道。

太子要走的话,应该会把那几个没用的老将军一并带走罢?

真正能行兵打仗的三元将军也已没了,他手下这几个现下一点本事也无,只会倚老卖老摆威风的老部下也该从军营离开了。

“你说我们姐夫,会不会已经想好怎么做了?”晋庆忍不住问。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姐夫的心思,晋庆也不难明白。

现在尽管是太子领兵,但大将皆多过了半数是三元将军的人,也就是皇帝的人,像他们兄弟这些后起之秀归太子一阵的,不过七八人,看似年轻前途无量,但实则手下没多少兵。

这次调去河西打仗,他们兄弟带了两万人走,估计他们这才回来,回头就有人要把兵符讨回去了。

打仗的是他们,领功的就是那些尽给他们添堵的老上头了。

若是他们老老实实领功也就罢了,可他们还尽出馊主意,太子若是不把最上头那几根难啃的老骨头带走,谢晋庆觉得他又得给他姐夫找事做了。

他姐夫应该也知道,这次是他们这系掌握兵权的好时机了。

“姐夫的心思,你我也无需去猜,过两天就明白了。”谢晋平淡淡道。

“那也得太子没事。”谢晋庆讥诮地翘起嘴角。

谢晋平不再出声,抬头看着姬英那堵被雪掩盖的城墙,那城墙上堆积了许久的雪,背后不知道藏了什么人没有。

过了两日,太子召见谢家两兄弟。

把两万兵权还了回去的谢家两兄弟一出现在他的帐中,太子的脸上挂了淡淡的笑。

只是,他曾经总带着几许明朗温煦的笑,这时候让人看了却充满了无尽的疏离。

见过太子的人,都道他变了。

两兄弟在跪见过后,按太子入座之言,在太子的对面坐了下来。

太子给他们烹茶,嘴角一勾,淡道,“茶叶还是你们姐姐送来的,你们也尝尝。”

太子变了,谢晋庆却像没感觉似的,跟以往一样与他亲近,凑上前去拿过茶罐闻了闻,还捻了一片放到嘴里尝了尝。

这动作他做来却潇洒磊落不已,太子看着他嘴边的笑淡了,但冰冷如霜的眼却温和了些。

“太子,茶是好茶,不过不是我阿姐亲手做的,我阿姐制茶就是个纯娘们,最爱制花茶,再来就是药草,她制不来这么好的茶叶来。”他阿姐离得远,没人教训他,谢晋庆嘴里的真话也就格外地敢说。

“是她挑的也是她的心意。”水开,太子烫起了杯子,嘴里淡淡道。

“这倒是,她就没给我们送,每次都是信,信里还尽是些唠叨个没完的话。”谢晋庆又去拿糖盘子,拉到跟前就吃了起来。

他爱吃糖,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谢晋平看着弟弟动,嘴里吐了口气,跟太子道,“太子,您看,我们的军中用度是不是减下些许?”

对面已经在吃人肉了,他们就是休兵也还是一日两顿,半个月就有顿荤食,这被对方士兵知晓了,博死的心怕是只会更强烈。

太子知道谢晋平的顾虑,人饿到了极点,人肉都吃了,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但是,如果减了他们士兵的吃食,他们的士兵哪来的力气打仗?如何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人?

“减多少?减成一顿?”太子淡淡道,“到时候打起仗来,拿什么打?”

“阿兄,你这说法说不通的,”晋庆剥了把花生,放到了兄长的手边,“这时候啊,在那些姬英人眼里,我们就是吃把野草也是罪大恶极,也想抢过来吃,他们这里…”

晋庆拿手指点了点脑袋,“已经不管用了。”

都饿疯了。

按他们的凶残,让他们杀过来,他们会杀到他们不能杀为止。

“要么就是他们被我们杀退,就是他们把我们杀光,杀退与杀光,你说谁更慈悲一点?”

谢晋平默然。

太子看着两兄弟,也是笑着摇了摇头。

晋平思虑更周详,晋庆则是个提刀就要杀贼的,两兄弟一静一动,倒也相得益彰。

“太子,你要走,能把那几个老将军带走不?”谢晋庆这时候利落地把另一把花生剥好了,放到了太子的面前,“我怕你不带走,到时候他们挑事,我就得给你们找事做了。”

皇帝对太子也不是太好,太子一回去,他还在西北给太子找事,太子跟他姐夫日子也不好过。

“带,京中已来了圣旨,让几个老将军回去领功,另外我还带走几个有功之臣回去领赏,只是他们走了,留下的也都是虎将了,你们也不能仗着身份欺负他们,他们找你们的事,你们也不能整治得过份让他们离了心,毕竟,现在打仗的就这么些人。”太子找他们来就是说这事的,在军中,谢家两兄弟也算是人缘好的,跟底下的士兵也能打成一片,但他们越是出色,越是遭人嫉恨,即便是那几个手上有真本事杀上来的虎将,对这两兄弟也是心存防意的。

谢家两兄弟就像是老天的宠儿,容颜来历才能本事,皆是上上之乘,他们的姐夫是忻朝的左相和国公,师傅一个是国子监的主掌,一个是国师,即便是跟他这个太子也是挂着亲的,他们越是不凡,这上面的将领就越是不想跟他们同心,武将不比文官口腹蜜剑,不喜就是不喜,为难你就是为难你,不带变通的。

谢晋庆一听到太子这话,就不言语了。

他很少看见讨厌他的人,但看见了吧,他也很难不以牙还牙。

太子把那把花生一粒粒吃了,抬头看向了兄弟中的老大。

谢晋平颔首,“您放心,我知道了。”

他会管着晋庆的。

“有你的话,我就放心了。”第二壶水也开了,太子泡起了茶,等到茶泡好,给了他们兄弟一人一杯,“我后日就走了,这两日还有些事要忙,到时候也就不找你们单独叙别了,这里以茶代酒,你们也当是送我一程吧。”

谢晋庆停了吃东西的嘴,顿了一下,慢慢地拿起了杯子。

三人碰杯,一杯饮尽。

谢晋庆把茶当酒一口干尽,把杯子放到了桌上,这时候就是兄长的手拉了过来,他想说的话也还是没止,他诚恳地看着太子,“我知道您日子一直不好过,比我们兄弟俩还惨,您吧,一个人在宫里,身边也就那么一个人陪,想去趟国公府都不容易,现在,那个人没了,您心里肯定不好受,但我说句您不爱听的,您既然没死成,那就多想想皇长孙,想想您没娘的时候您是怎么过来的…”

“晋庆!”谢晋平脸色铁青,朝弟弟大喝了一声。

“让他说。”太子的脸是白的,但语气是温和的。

谢晋庆也没止口中的话,继续说着,“太子,您难,但皇长孙不难吗?当初我阿爹没了,我阿姐不难吗?难啊,都难,可我姐姐想着我们,就是哭都得挑没人的地方哭,太子,想想您的孩子吧,难受的时候就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哭哭,别让孩子长大了,连我们都不如。”

谢晋庆也只说到这了,回头见兄长脸色不好,他抬起手臂揽住了他阿兄的肩,讨好地摇了摇他,轻声道,“你别怪我,我就是想说,我还有你和姐姐呢,可皇长孙就只有太子一个了。”

连父亲都没有了,皇帝也不是个会对人好的,皇长孙该多可怜。

“这也不是你能说的话。”谢晋平低着头,一个个字很轻,但异常凶狠地朝弟弟说着,他老是这么口无遮拦,迟早在要这上面跌一跤不可!

谢晋庆耸耸肩。

他这人就这样,爱好打抱不平,没少因这个挨姐姐的骂姐夫的打,改不了了。

“我知道了,多谢晋庆。”见谢晋平低着头训斥谢晋庆,太子开了口,嘴角还挂了点笑。

谢晋平抬头,见到太子嘴边那抹无波无绪的笑,也是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太子一生命途多舛,此去回到京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