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妾有意郎心无情,但齐小国公爷被林元帅堵在府中谈了好几日的话,谈得小国公爷叫苦不迭,托她们传话,让她早点回去替他的亲事订了,好让京中的姑娘们知道他名草有主。

谢慧齐看了信也是乐,他们家那小国公爷自懂事就不太爱归家,认识的人多,这见姑娘的机会也是大把的有,被人盯上也不难想象,他跟林家的姑娘能相互看上,不也就是因他出头露面的多。

不过,乐归乐,她还是给小国公爷和林家姑娘分别去了封信,多管闲事了一次。

给小国公爷的信里写的是让他不乏对人就承认林家姑娘对他的特殊,非佳人不娶,而林家姑娘那边则是含蓄地道她不在京,让姑娘代她多看顾着他一点,别让他闯祸。

既然已经看中了,双方父母也通了气,小儿女还是不要离心的好。

她把信写好,也让齐君昀过了次目。

齐君昀看过信封好,叫来了齐恫把信送出去,挑眉与他道,“你还当你儿子的红娘?”

谢慧齐只管靠着他的肩,任由他握着她的手但笑不语。

只是她确实不希望小儿女们因外因心生嫌隙,两个人都坚定,这种时机要是还有大人拉一把,两个人许还可以走得更近一点。

齐奚那里却是收到了宫中叶老公公专门给她的密信,是通过皇上的亲信钦差给她的,都没经过她父母的手。

叶老公公在信中写了些她表兄在宫中的琐事,又说他最近的身子不太好,觉也睡得少,日夜忙于政务,自他们一家离了京城,他脸上的笑也没了。

叶老公公希望她写封信劝劝他,还道只要她写,他就会听她的话。

齐奚这大半年来很少想起她这个表兄来,没有以后的事她很少去想及,她也不愿意去想,接到信好几天,她最终还是提起了笔,写了一封如叶老公公愿的信。

那信写就,她又看了几遍,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过了几天,她把那封客气劝说表兄注意身体的信撕了,重写了一封近两百页,须箱子装才能装妥的长信。

信中她道了自己一路来的见识,她一路来的困惑和不解,和她对将来的迷茫。

她在信中最后说,这些事我已无法再与阿娘去讲,与阿父也不知如何开口,阿父也曾有意提醒过我,我须按自己的想法去看待周遭了,他当我已长大,可我还是困惑不已,那你呢?嘟嘟哥哥你能带我再走一程吗?

她的最后一行字,是望回,奚儿。

她只在全信中只提了一句让他听老人家的话,好好用膳,按时就寝。

平哀帝接到信后,把信看了无数遍,直看到夜深,叶公公又来催他睡了,他这才把信抱在了怀中,嘴角含笑,终是安然睡了一觉。

第二日他上完朝回来,没有像往日那样往太和殿走,而是回了寝宫,令上找来针线,与叶公公跟于公公这两个老人家,把那近两百页的信装订成了书。

看他嘴角一直带着笑,看着他长大的叶公公跟于公公也是笑得满脸皱纹都抚不平,便是于公公于荆这位给长哀帝当了一辈子刽子手的宦官因这一脸的笑都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

第262章

因望回,奚儿几字,平哀帝又把信细细地看了几遍。

奚儿写的信用的是宣纸,装订时平哀帝跟两个老公公是小心了又小心,平哀帝翻看时也是翻的轻轻,每看一页,都要小心地轻抚一遍。

末了,他怕翻得过多,信纸会有损坏,就又自己誊抄了一遍,这才看着所誊抄的逐字逐句回答他。

叶公公再来劝他歇息,便也好劝了,那信他一字一句都看过,每次笑眯眯地来拿着原话来让皇帝好好听老人家的话,平哀帝看他笑眯眯地的样子也会忍俊不禁,到底还是会如老人家的愿按时用膳就寝。

平哀帝每日想回答她的话甚多,她所见过的事,有他没见过的,她所不懂的道理,他有些是可以告诉她的,她黯淡的心情,他更是有许多的话想讲出来宽她的怀。

于是这信一日一日写就,岂止是两百页。

只是到底不想吓坏了他,他还是简言了几十页,让人快马送去。

他想他是要活得久些才好。

至少也得看着她对这世间没那么惶恐不安,找到能安身立命的人才好。

他得把他所有想给她的最好的都给了她才行。

若不然,枉她如此把他放在心中。

齐奚写这么长的信,谢慧齐岂能不知,但她没在女儿面前提起过此事。

他们给女儿的也许有很多,但也很少。

齐君昀心知此事,但也没说什么,他想说也不能说,因为每当他有意要跟女儿提起此事时,夫人的眼睛就盯在他脸上,无悲无喜的,看得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知道夫人心里是不好受的。

奚儿太听他们的话了。

她也表现得太对她的表哥淡然了——淡得就像他对她的好无重轻足似的。

她从来不跟他们谈起他。

可是,她明明是个丫鬟惦记着给她摘朵花来,她都要甜甜道声谢谢姐姐,再亲手送她一碟点心的人。

因此,丫鬟媳妇子都喜欢她,婆子们更是护着她。

就这样一个知道知恩图报的人,怎么可能真对那个总是把宫中最好,最得她心的赏赐悄悄送到她手里的表哥真的无动于衷。

只是她表现得不在乎,他们也不想揭穿罢了。

因着兵部尚书先派的三万士兵的进入,南水州显得风声鹤唳得很,齐国公府一行人一到达南水州,南水州的知州就跪在城门口,拖着一家老少大哭。

老太太更是为了儿子撞死在了齐国公面前。

“白死了。”齐润看那跪在城墙边的老太太恰好一头磕死在城墙上后也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有此举,有些可惜地道。

他知道她用命保儿子的此举肯定不成行。

这些人全都叛了他阿父不说,死到临头还要算计他,拿个老太太要挟他,他阿父怎么可能如他们的愿?

“阿娘,”在一行人入了齐国公府下人先一步的府邸后,齐润走到他母亲的身边假装很随意地道,“这里的人都当我们是傻的呢,我看也还是得好好收拾下不可,你说呢?”

他母亲目视前面,似是没听他的说话似的。

齐润抿起了嘴,又委屈侧头,看向他三哥。

“阿娘…”站他身边的齐望这时候轻咳了一声,叫了母亲一声。

“嗯。”被齐国公牵着往内走的国公夫人总算轻应了一声,不过脸还是未转。

“咱们什么时候见这南水州的官员?他们都挡着门了。”

“国公爷…”谢慧齐转脸看丈夫。

齐君昀微微笑了一下,握着她的手往内走。

“改天罢。”

“改天。”国公夫人回过头,朝儿子们那头侧了一下,稍稍贴近了离她最近的小儿子。

小儿子在她头微侧过来那一刻,非常快地勾起了他那边她的小手指,紧紧抓在了手心,见她没有挣脱,就一下子,这段时日受冷落的委屈扑天盖地而来,他伤心地抽着鼻子道,“你为何不理我了?”

“我是不是惹你伤心了?”

“你罚我罢。”

说到末了,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齐国公府的小公子委屈得真掉出泪来了,他紧紧抓着母亲的小指不放,低着头抽泣着道,“你不要不理我嘛,我从小就混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理我,还不跟我说话,我多伤心啊。”

见他还抽泣着说上话了,这一路来看着江南房屋构造的谢慧齐收回了放在廊上那只栩栩如生的青鸟的眼睛。

小公子哭了,心疼小公子的亲近下人都围了上来拦了一圈,让后面跟着的下人都看不到。

这走在她身后的齐奚和她的丫鬟们都未幸免于难,被挤到了后面。

“夫人啊,”照顾小公子的王婆子这时候凑上前来觍着脸道,“夫人,手绢,手绢…”

王婆子大着胆子,斗胆把她的帕子往夫人怀里塞。

谢慧齐不得已,没法抽掉被小儿子死死把住小手指的手,只好放到了另一头的国公爷,把这往她怀里塞的帕子拿住了。

“小公子,快把头抬抬,让夫人给你擦擦眼泪,哎哟…”小祖宗一抬起头,王婆子看到他脸上的满脸的泪,顿时心疼得直拍大腿,眼睛鼻子都快皱起了一团。

她绘声绘色的,引得谢慧齐眼睛直往她身上瞄。

王婆子见夫人不看小公子,只看她,着急地不顾尊卑就去拉夫人的手,“夫人,您擦擦,您看看,小公子多可怜,多伤心啊。”

谢慧齐被她往小儿子的脸上放,这一手绢刚触到小儿子的脸,就见小儿子抬起头想号啕大哭,她干脆翘起了嘴角。

她这一翘,小混帐不敢号啕了,拿着水汪汪的泪眼直瞅她,抽泣着道,“娘,阿娘,我的阿娘…”

他说得伤心不已。

一群停下的人看着他哭,他身边从小侍候他的那个媳妇子是个再雷厉风行不过的了,她手下管着数十的丫鬟,个个都不敢不听她的话,这时候她却柔肠百千了起来,为她家小公子红了眼睛,“夫人,您就行行好罢。”

眼看她就要跪下,但夫人这时候朝她扫来了一眼,这媳妇子刹那也不敢放肆了,连那眼睛也含在了眼睛里不敢流出来。

“哭倒是挺会哭的…”在一旁的三儿子朝她连连的苦笑拱手中,谢慧齐还是拿帕擦了小混帐脸上的泪,淡淡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打的,你不是要打我吗,怎么,自个儿倒先哭起来了?”

齐君昀这时候已经带着他的随从走了第二进院,正迈过门槛回过头等她,却看到小儿子扑到了母亲的怀里,抱着她在哭喊,“我不打你,我不打你了,我再也不打你了,你别不理我,阿娘,阿娘…”

齐国公啼笑皆非,问身边的齐大,“他什么时候打过他阿娘了?我怎么不知道。”

齐大也哭笑不得,“爷,我也不知道,没听说有这事啊。”

夫人训子,都快要把小公子训糊涂了。

等入了浴房沐浴,洗去一路来一身的尘土,齐国公在浴桶里抱着身前的夫人,问她,“总算满意了?”

“你说小混帐?”国公夫人拿手舀着面前的水淡道。

齐君昀笑出声来。

“你还笑他…”谢慧齐回身瞥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是为了谁要打我的。”

她在他身上花费了无数的苦心,日夜挂心着他的长大,可到了重要时刻他却是向着父亲,还要打她——她心中若没有难过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这次不理会他,也不是因着那点小难过,更不是与他置气,而是不压着他的气焰,如果连母亲都不在乎了,这天下就真没什么是他害怕的了。

说起来…

“如果他连我也不在乎了,”谢慧齐靠着他的胸也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嗯,有这么一次,也好。”以后也不敢这般冲动了,齐君昀这段时日没怎么劝她也是想着经此一次给小儿子个教训也好。

他不能连他母亲都不顾忌。

谢慧齐听着他的沉吟声又回过了头,眼睛落在了他的唇上。

此时他的唇角恰好有着淡淡浅笑…

见夫人看着他的嘴唇不放,齐君昀嘴角更是往上勾,“怎么?”

他轻声道了一句,近乎呢喃,说着话时头更是往下低去,离她的脸越来越近。

在他的吻落在她的嘴唇上后,谢慧齐笑了起来,任由他一手紧紧搂住她的手,另一手拘着她的头不许她动。

在他那令人窒息的吻中,她那句原本想说的话也最终在嘴里含糊了下来。

他那样子是看着好瞧多了。

她这心里也着实是好受多了,也不须像之前那样日夜都揪着心了。

第263章

南水州的情况有梧州跟栎武州的前车之鉴不再棘手,南水官员没有几个负隅顽抗的,逃命的倒是多,齐国公进南水之前,官兵们就捉回了不少潜逃的官员,他来了后,这些个官员汇聚一堂,就找不出几个好的来。

齐君昀每天沉着脸出去,臭着脸回来。

要是定始帝在世,看到他把持的江南官场就没几个向着他的,怕是要载歌载舞,欢畅地大喝几杯。

这人身子一好点,脾气就上来了,谢慧齐心想着也不管他,随他去,这脾气发发比闷在心里的好,而她也是别上赶着去看他脸色,让他对着别人发脾气去,她就不冒被炮火波及的危险了。

说起来她也挺感慨,这么多人都是他的门下,数上百计的官员就没一个跟他通个风报个信的——他们国公府还能屹立不倒是真不容易,这时候她欢喜都来不及,就不跟国公爷一个路数怪罪人了。

有他发火就够了。

这时候京中六部调出来的京官已经有人赶到南水州了。

这些个人全不是国公府的人,但有人就是能屈能伸得很,像户部员外郎傅康,他在路上就觉得梧州肯定会被兵部赶来的人把守,那里是兵部尚书的地,能□□去的人肯定是兵部里的,而栎武那块烂摊子绝不比南水好,南水好啊,天下十大商起码有三商出自南水,肥水大大的足,所以他一路头出不乱转地直奔南水来了,到了地方,一知道齐国公跟他夫人已经到南水了,他就带着跟他一样风风火火的夫人上门拜见。

傅康是休王的人,这时候齐国公府的门生都不太敢来江南了,国公府的旧门生心里琢磨着不知道主子会不会清他们的底,新门生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怕有江南那些背叛的人的前车之鉴,国公爷不可能再重用他们,就是国公爷想用,朝廷怕是不会答应,所以除去国公府同党,朝廷中所有没得重用的官员的机会来了,这次皇帝一下令,六部出来了不少人,就差倾巢而出。

而齐国公的人不能得重用,但不是齐国公垮了,相反,这些人一入江南,得受齐国公委任才能就职,所以一个个都得巴结齐国公。

机会在前,也没几个人去想跟齐国公的旧怨旧仇了,只想着往齐国公门前凑的好,哪怕再被归于齐国公门下。

傅康本是休王门下,跟齐国公府亲近,他夫人以前也是跟齐国公夫人有过几面之缘的,还得过齐国公夫人的赏,傅康不是个没主意的人,从得到消息那天起就谋划,一路上也把夫人带了过来。

他夫人是他真正的贤内助,两夫妻是小地方出来的,相扶相持一路往上面奔,傅康三旬一过就进了户部,这对背景不足的人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事,傅夫人在背后没少为他打点,此次前来知道要巴结国公夫人,一路上护金子似的护着国公夫人爱吃的那几样点心。

谢慧齐听说是户部的傅大人跟傅夫人来了,当下还略惊讶这两夫妻怎么到南水来了,随即麦姑姑在身边道了一句京中已经来了不少人,就又恍然大悟。

“来的还挺快。”谢慧齐失笑,叫人去让这两夫妻进来。

“能不快吗,也许一生就只得这么一次机会。”麦姑姑笑道。

齐奚本坐在母亲的身边,这时候她站了起来,也笑道,“看来这次阿娘要见到不少咱们京城的故人了。”

“京里怕是更热闹。”绿姑姑给主子递了杯红枣水也笑道。

“嗯,都热闹。”这段时日,不管是她跟国公爷,还是他们家齐奚,收信都快收到手软。

谢慧齐说着笑瞥了女儿一眼。

齐奚任她打量,嘴上慢悠悠地道,“我去门边迎迎傅大人,傅夫人,看看我京里的小姐妹有没有托她给我传两句话。”

“那快去。”谢慧齐笑道。

等她一走,她就朝麦姑姑道,“傅夫人我还挺记得的。”

很通透的一个妇人,拍马屁也拍得干干脆脆,国公府每年的节礼都不忘送,她记得当初灾年的那几年谁家情况都不宽裕,那时候傅大人还只是顺天府一个小小的主薄,但傅夫人那同几年逢年过节都没少国公府的礼,哪怕是只提一篮子鸡蛋过来。

礼不重,国公府的下人也没少她的回礼,但让谢慧齐着实记住了她。

后来她见过这傅夫人感觉不错,后来齐璞爱在外面乱跑,还受了她的一点帮忙,她也让人传过话过让这个傅夫人有什么事就来找她。

但一直没有等到这位傅夫人的开口帮忙,后来谢慧齐听和宁说了一嘴,说傅夫人的夫郎进了户部任职,当下她还挺高兴的。

说来,她还欠傅夫人次情呢。

傅大人是休王的人,算起来也是自己人,如果能帮上忙,谢慧齐也不介意帮帮。

傅康夫妇很快就到了,两人一见都是行了大礼,谢慧齐赶紧让麦姑姑上前扶了傅夫人起来,又笑着对傅康道,“傅大人一路辛苦了罢?快快请起。”

“承蒙夫人挂记,不辛苦,”傅康也是个儒雅之人,起身后朝上方感激一笑,并不直视她,而是垂着目斜看着她的右方,恭敬道,“学生这次来主要是拜见国公爷的,国公爷不在,还望国公夫人允学生在前院等一会,学生见过国公爷再请离去。”

“傅大人哪的话,你且去前厅候着就是…”谢慧齐也不便留男客,见他一开口就提起,便点了头,“我家三公子在家,我这就让人传他去招待你。”

“夫人客气,多谢夫人。”傅康感激道。

“至于傅夫人,我与她许久不见,傅大人就留她与我说会子话罢。”谢慧齐转向傅夫人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