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平哀帝回到了她身边,她才转过头,看着他悠悠地叹了口气,“阿父知道了。”

知道她的决定了。

平哀帝眼睛酸涩,低下头看着她的脸道,“对不住。”

对不住他没法娶她,也无法给她一个以后。

“没事的,”齐奚却牵起了他的手,一起回他们的长乐宫,笑着与他道,“说来,我也不好嫁你呢,哥哥。”

为了家族,就是他想娶,她也不会嫁的。

如此甚好。

“嘟嘟哥哥,”等走到一半,齐奚突然停下脚步,对身边的皇帝微笑道,“我不能嫁,你不能娶,但我们好好地活在一起罢,你看如何?”

别人都当他命不久矣,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无法长命,但何妨不试试,两个人在一起活得很长很长?

“嗯。

平哀帝低着头点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

在他路过的地下,此时有小小的雨点滴下。

外面霞光满天,夕阳很美,把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长得就像一个人的影子。

齐君昀带着身后的人马回了府,一进府,就听管事的过来报,说道夫人已等他良久,管事是跟着他出身的,又在他身边悄悄道,“刚才和公子们用膳,夫人用的很少,想来是想等您回来一道再用。”

齐君昀颔了颔首,果不其然,他一进鹤心院,谢慧齐一看到他,就让下人去摆小桌。

几兄弟都在她这,看她吩咐,齐璞就要笑不笑地朝她娘斜眼,齐润是个傻的,直接冒头,朝他阿娘傻傻道,“不是说皇上表兄留阿父用膳么?这宫里还能饿着咱阿父啊?”

说罢回头,朝他父亲可怜地道,“又要塞你吃的,你这个夫人哦…”

话还没完,就被走上前的齐国公狠砸了下头。

“干嘛吗?”齐润抱着头埋怨,还不敢说得太大声,他还是有些怕他阿父的。

“唉,爷啊,咱们真不能把这个孩子扔了么?”谢慧齐叹息着,把身边地上靠着她椅子坐着的小瘦猴抱到了齐国公的腿上,颇为认真地道。

谢由被她抱起本来还挣扎,一坐到国公爷腿上就不动了,黑黝黝的眼睛直瞅着国公爷,等到国公爷轻拍了下他的脸,眼睛温和地看着他,他这才低下头。

“阿娘啊,”齐璞坐在她下首的首位,吃饱喝足的齐大公子懒洋洋地道,“您这动不动就要扔的,您是有几个儿子可扔啊?”

“留着我三儿跟小儿就够了。”谢慧齐也淡淡道。

齐润一听,还要留下他,立马笑得嘴都快要合不拢,只是笑到一半,突然意识到现在府里的小儿不是他,而是他阿父腿上的小由,这笑容戛然而止,变成了瞠目结舌。

齐璞一看,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即便是最护着齐润的齐望也是没忍住两个嘴角都往上翘,如若不是小弟的表情太可怜,他就差一点就笑出声来。

“啊…”齐润被笑得一脸的茫然,他朝母亲看去,见她都不理会他,只是垂着头作势拿杯喝茶,他只好往他父亲看去,见他阿父双眼清冷地看着他,他便委屈地扁了扁嘴,“好嘛,扔我嘛。”

说着就当地盘腿一坐,抱臂赌气地道,“我无妨,扔了我自己还不知道走回来啊?我都多大的人了,还拿这个说道我,哼,就是我是捡的我也不走,我就要当讨债鬼,看你们怎么办。”

“嗯,够出息的。”齐璞笑着起身把他抱起来放大腿上坐着,重重地揉了下他的脸,“好了,小讨债鬼,跟大哥出去一趟。”

“去哪啊?”

“元帅府。”

“哦。”齐润点头。

“小由跟大哥一道去?”齐璞看向父亲腿上的小弟弟,温和地笑着道。

谢由拿眼睛瞅着他。

齐璞心道真是坏了,之前不知道这小狼崽是这脾气,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他面前故意逗他阿娘一遭。

这小弟弟毕竟是救了他阿娘的,就是要把这小孩子供一辈子他也是愿意的,不想让这小孩讨厌他。

齐璞朝他笑着,笑脸一直未变。

谢由就是不说话,但一直看着他没动。

“跟大哥去罢。”齐君昀这时候开了口,淡道。

谢由转头看向他,齐君昀便朝他又点了下头。

谢由这才垂下眼。

齐璞这时过来要抱他,但被谢由拒绝,自个儿灵敏地从齐君昀的腿上跳了下来,走到了齐润身边,拉着了齐润的手。

“去吧,那是我大嫂家,好玩得很呢,我也好久都没去了。”齐润开口跟他道,得来了谢由的一个轻轻的点头。

齐璞以为小狼崽是讨厌他的,但等上了马,谢由没跟齐润一道上马,而是走到了他马下,拿着他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望着他…

齐璞顿时嘴角一翘,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在身前坐好,笑着与他道,“那跟大哥一起坐?”

谢由没说话,但抓紧了身前的马鞍。

之前他们转船的时候,他就在母猴子的公猴子身前坐过。

母猴子生的这只大猴子,跟公猴子长得挺像的。

这厢谢慧齐跟齐君昀一道用两夫妇的晚膳,小桌上摆了八道菜,每道菜的份量不多,用到最后竟吃了个七七八八,没剩多少。

知夫莫若妻,谢慧齐知道他被留在宫里用膳也不会吃上几口,他虽什么都不说,但心里是不好受的。

他何尝不是因为沉弦在补偿嘟嘟,只是用女儿是补,哪怕女儿心甘情愿,他这个当父亲的心中岂能过得去?

膳罢,谢慧齐让麦姑去药堂盯着药,她则挽着他的手沿着点着灯笼的长廊散步。

“明早要上朝吗?”走了几步,她随口问道。

“不用,”齐君昀摇头淡道,“下午去太和殿即可。”

到时候重臣们都在,跟上朝没区别。

“那…”谢慧齐看他。

“嗯?”齐君昀也看向她。

谢慧齐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地道,“那你们打算对蚊凶跟姬英如何?”

“开战,来年开春就打,国师给皇上来了信,说今年北方会被冰封。”

“就是我们不宣战,开春一过,两地的百姓就会侵犯我国…”齐君昀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道,“饥饿会让人丧失神智的。”

第280章

“国师来信?”谢慧齐停了脚步。

谢慧齐沉默了下来,国师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消息了。

“他好吗?”她问。

“许好,许坏。”这次换齐君昀牵了她的手,淡道,“他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事。”

那不是这世间人能管得了的人。

“嗯。”谢慧齐无奈地笑了一声。

她在二郎那也隐约听过他这师傅的事,听说他远去了万里,在不知名的冰霜之巅守着当年在太帝面前说过话的那个师弟…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对了,悟王他们如何?”谢慧齐问起了他。

她其实已经从自家的心腹管事那已经知道娶了当年悟王妃韩芸的罗通闭门不出,而悟王跟蚊凶王还是住在使馆被软禁,但更进一步的,就不是外面的人能知道的了。

“不如何,皇上一直没见他们。”一阵夜风吹来,齐君昀让她走到了靠着树木的那边,他站在另一边替她挡住了些风。

谢慧齐点点头,也知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使的第一步就错了,不该用美人计的。

男人好色不假,可他们连皇帝最怕的是什么都打听不出,下场一败涂地也不奇怪。

“蚊凶王为何亲自来咱们忻京?”谢慧齐又问。

就算孤注一掷,姬英国来的可只是一个王爷。

“应是已命不久矣了,现在蚊凶是大王子当政。”齐君昀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听了垂了眼,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嘴角不由勾起,声音趋近温柔,“皇上留着他的命,也是因杀不得。”

杀了,蚊凶就更有侵犯大忻的理由了。

“这也是个来拼命的。”谢慧齐也算是明白了,不由苦笑。

她也明白为何连悟王这种人蚊血王都带来了,没什么筹码,自然什么人都要用上一用。

“嗯。”齐君昀拉了拉她的衣领,轻咳了一声。

谢慧齐这才回过神来,忙挽着他的手转过身来,“好了,该回去用药了。”

林家那边因齐家几兄弟的到来上下一片热闹,知道国公夫人收的那个孩子也来了,林刘氏让下人把糖果摆满了一个长桌,一张桌子摆了三四十样瓜果点心。

林杳早前还在军营里带兵作训,被下人急请了回来刚换了身裳,就被父亲身边的人带到了前堂。

林立渊已经坐在前堂,看到他来,扫了他一眼,朝他道,“去门口迎立丰。”

立丰是齐璞的字,但很少被人叫起,他在外要么被人叫长公子,要不就是齐小国公爷,在家父母都是叫他大儿,他娘生气了则是连名带姓叫他,很少有人能这般叫他,当朝也就他岳父老子能这般叫他了。

林立渊早接了国公夫人的信,信中道明年开春,两家就行媒聘之礼,再到年中后择个好日子,让小儿女成婚算了。

国公夫人给他小女长媳的礼也早一步到了林家了,国公夫人出手不凡,那份长媳礼能抵林家半个家府,林立渊自不是见物眼开之人,但因国公夫人对女儿的这份看重,对林家的这份尊重,自也是对国公府还以十分。

“是,孩儿就去。”林杳应声赶紧往门口走。

刘氏出出进进,见到儿子往门边走,赶紧拉住了他,又替他收拾了下衣物和身前摆饰,跟他叮嘱道,“你看着点,听说国公府有个新的小公子也来了。”

“娘放心,孩儿心里有数。”林杳点头,眼睛看了一眼母亲身边的妻子一样。

林少夫人见到他看来,忙朝他轻福了一下身,得了他一个隐隐的笑容,她便含着羞笑低下了头。

林玲那厢也是在闺房里换了两身衣裳,最后看着满床满榻的衣裳,闭着眼睛一指,对丫鬟道,“就这身了,谁也不要劝我再换了。”

她睁开眼,看到自己指的衣裳是套粉中带红的薄袄衣裙,当下摸着脑袋头疼地道,“还是换一身罢。”

这国公府的人都还穿着素衣呢,她不能穿得太艳。

“是。”丫鬟们齐声应道。

林玲以最快的速度选了淡蓝色的那身,梳妆期间不断有下人进出说国公府的人快到了,离得不远了…

梳头娘子的手都因这些个通报抖了好几次。

国公爷夫妇一回京城的当天,国公府的公子们就到林府来了,国公府给了脸面,却害苦了林家人,个个都紧张至极,生怕哪点做错了。

等到国公府的公子们都到了,跟林杳欢言笑语进了前堂,又跟元帅夫妇请过安之后,林家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林玲这也是飞快到了前堂见客。

齐璞是来送母亲家林家的见面礼的,林玲到的时候已是把给元帅夫妇和林家长公子夫妻的给过了,见到她来,对着她笑道,“这里的两箱是我娘单独给你的,家里管事的们还给咱们这些小主子们各备了一份,你的过两天就给你抬来。”

林玲脸都红了,干咳了一声,点了下头。

刘氏在那笑得合不拢嘴,嘴里还客气地道,“哪用得着?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应该的。”齐璞笑着道。

齐润在旁抓抓头,有些按捺不住地往林杳那边眼巴巴地看,这些客套话要说到几时,他很想再跟林杳大哥切磋几下了。

“吃糖,吃糖。”刘氏刻意坐在谢由身边,这时候往他面前的盘子里放糖,笑着与他道,“要吃什么跟婶娘说,婶娘给你拿。”

谢由不动,眼睛冷冷地看着桌子。

“婶娘给的,吃一颗罢。”齐璞坐在他对面,微笑着道。

谢由的冷眼珠子瞥到了他身上,见齐璞点头,他这才伸出手拿了一颗梅子糖放嘴里。

“要说什么?”坐他另一侧的齐润低头朝他轻声提醒道。

谢由这时转过身去,朝刘氏不熟练地拱起了手,揖了个半礼,从喉咙里挤出了字,道,“多谢。”

谢由全程就说了这两个字,等到一行人去了练武场,齐润跟林杳练手,他也只是先前的半个时辰看着他们不放,随后他就不感兴趣地盘腿坐在了一棵树下剥他身前袋子里的各种干果。

那是谢慧齐令人把在他面前的。

谢由剥完,齐润也跟林杳练完身手了,随后齐望分到了一半果仁,齐润也分了一把,齐璞则分到了几粒,皆是谢由一粒粒数他的。

林杳作为不是齐家人的人,也分到了一粒。

齐璞分到了被数得很清楚的六粒果仁后哭笑不得,一手扔到了口里跟林杳笑道,“我这个小弟弟,心中明白得很,知道谁对他最好。”

林杳也是笑而不语,不想随意指点这齐家里的人。

其后几兄弟踏着夜色回去,半夜的时候,谢慧齐听到院中有声音,她便坐了起来细听了一会。

门边有轻响,值夜的婆子在轻声道,“夫人?”

“怎么了?”谢慧齐靠在了也坐起来的丈夫身上,开口道。

“是由公子,他在院中练武。”

“嗯。”谢慧齐应了一声,闭了闭眼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掀被起身去拿丈夫的衣裳,“咱们去看看。”

齐君昀还没醒过来,靠着墙闭着眼睛轻颔了下首,等到她给他在床上穿好袍子,这才坐了起来。

谢慧齐给他收拾好,自己也随意穿了外裳,披了披风,跟他出了门。

门外,谢由在只有几盏灯火亮着的月色下在空中不断翻腾,手中的木棍打在空气中发出了如狂风呼啸的嘘嘘声,凄厉又凌厉。

“点灯。”负手站于廊下的齐国公在看了两眼后开了口。

“是。”丫鬟婆子们纷纷去了。

大院灯火一亮,院中飞舞的人依旧在空中翻腾,没有因突起的明亮灯火停滞手脚。

过了一会,住得离鹤心院不远的齐璞几兄弟也来了。

谢慧齐早已在下人搬来的软太师椅坐下,齐润窝在母亲的怀里看了小弟弟半晌,转头对她道,“这是今天林杳大哥给我喂招使的招术,他从三岁就练武,练了二十年了呢,可小弟弟跳出来比他跳得还高。”

“小弟弟还小,”谢慧齐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身子轻,且他也在山中练了不少年了。”

“哦,我不嫉妒他。”齐润点头。

不过十来招谢由练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谢慧齐抱着齐润都在椅子里睡了,母子俩头挨着头,让停下来的谢由看了他们许久,直到一直负手看着他的齐君昀朝他伸出了手。

这时候齐璞齐润两兄弟已经在父母主卧外的榻上躺下了,等到齐君昀牵着谢由进了府,靠在榻背上假寐的齐璞张开了眼睛,朝谢由看去,笑了起来,同时,他把他的被子掀开了。

齐君昀松开了谢由的手,拍了拍他的背。

谢由走到齐璞跟前,默不作声地看着齐璞,等丫鬟给他擦了脸和手脚,他爬进了齐璞的被子里。